曲疏桐忽然脱口而出两个字:“不用。”
卓枫蹙眉。
曲疏桐做不到利用完他还去张口要他帮忙,她做不到,她这辈子只会欺骗他瞒着他继续利用他,永远不可能再厚颜无耻地对他开口。
他以后要是知道了,会很难过的吧,觉得他一手带出来的小兔子,这么坏的。
她心里的话几乎写在了脸上,从那双倔强眼睛里暴露无遗,只是她自己昏昏沉沉不知道。
卓枫缓缓屈膝,在曲疏桐炙热目光下半跪在她面前。
这一夜维港风清月明,灯火旖旎,并不冷,无人,是绝美的一个晚上,适合约会的一个晚上。
曲疏桐从没跟男人来过这个地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眼里有那样赤诚的眼神。
“你真正在我身边的时间,虽然也才三个月,但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够多了,你还没看透学聪明吗?你觉得我算事事秉着顺其自然只做明哲保身的好人吗?”
曲疏桐眨巴着泪眼,静静看着他。
卓枫:“我要是善良,现在卓氏是大房的天下,我尸骨都搁太平洋喂鱼了,别说保你。”
曲疏桐呼吸急切紊乱。
卓枫:“所以,你要是想拿回你的骆氏,哪怕其他东西,只要你想要的,在这个吃人的社会,你就应该学聪明,学狠,学自私,学无所不用其极,后果等事情发生了再说,没发生时就是天下太平,就要选择自己应该选的。等到事已成定局,被人逼到死路一条了,眼泪和后悔是最没用的东西。懂不懂?时局和命一样,基本只有一次机会。”
曲疏桐泪花滚落。
卓枫手上都是湿热的水,渐渐从手背顺着虎口淌湿了整个手心。
他捞过她哭得摇摇欲坠的身子,裹入怀。
第34章 终究报了仇
。
曲疏桐这一晚出来, 也不是找个地方难过,他没来之前,她没想过哭, 甚至也没有难过。
她只是在家里觉得脑子不清醒,想出来找个无人的地方, 仔细想想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只是卓枫来之前, 她脑子里的路有些艰难。
而他来了之后,直白明晰地告诉她, 利用他也无妨,他愿意给她利用, 要学会拿住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东西来给自己铺路。
他这样的话,让她没办法不哭。
虽然她知道自己还是无法主动张口求他帮忙,但是她也不会再纯情地继续扮演一个“孤立无援”的角色。
他说得对, 时局和命一样, 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她这辈子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千卓,那个卓枫眼里位于江南的小公司, 他没看在眼里的小公司, 实际上上市以来连年稳步上升, 如今在内地同行业中占比很高。
四月中旬卓枫带她上江南一趟, 把许诺她的股份转给她。
这个公司姓卓, 忽然间来了一个股份占比百分之四十六的外姓, 很奇怪, 上了当地一阵时报新闻,但是大多人知道曲疏桐是卓枫的女朋友, 也就纷纷猜想大概是卓氏总裁好事将近,才会把那么大一个公司送给了自己的女朋友, 哦,眼下应该是未婚妻了。
曲疏桐倒是私底下问过卓枫,这么大的事,他家里人有没有过问。
他坦白表示,过问了,但是小事。
四月到六月的三个月里,曲疏桐利用千卓的资金填补骆氏的资金窟窿,甚至不够就挪用卓枫给她的那四个亿。
一笔笔巨额资金砸进去,骆氏的项目运转顺畅了不少,情况稳住了。
六月中旬,曲疏桐准备再回趟江南,骆江明夫妻回来,把女儿的骨灰带回国安葬。
这事曲疏桐同卓枫提前几天就在家里说了,等到准备离开那日,她临下班前抽空打了个三天的请假条,拿去给卓枫。
常森和于继都在他办公室。
有四个月没见于继了,曲疏桐见了挺惊讶的,难得有了点开玩笑的兴致,“于助,好久不见。身体都好了吗?”
“基本行动自如了,曲小姐,今天销假了。”于继和她打招呼,“之前劳烦您去探望。”
“这话说的。痊愈就好。”她笑一笑,越过二人,把手上的请假条拿去递给卓枫。
“我工作都安排好了,还是那两个秘书辅助你,365天全年无休更新本文,欢迎加入 Q 群81四⑧①⑥96伞同我打电话,我不是很忙的这一次。”和上次去新西兰不一样。
卓枫接过请假条,捏了支钢笔随手签字。
抬眸,二人一高一低对上了眼,一秒而已,却仿佛视线就再也解不开了一样。
有外人在,曲疏桐没好意思去说什么,浅浅一笑道:“那你们忙,我准备去机场了。”
“桐桐。”
曲疏桐才走一步,闻声回头。
卓枫在她挑眉中,欲言又止两秒,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温柔道:“早点回来,就三天。多了算旷工。”
“……”曲疏桐哼了声,懒得在他保镖面前奚落他和他打情骂俏,扭头一言不发走了。
卓枫轻笑。
待办公室两片大门重新紧阖在一起,办公桌后的男人笑容一瞬就如潮水退去,无影无踪。
常森把他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默默上前,把手上刚刚收起的资料继续摊开在他面前。
从新加坡回来后不久,卓枫让他们查亚衡山那个合伙人手下的其他公司,看是否有同曾经的曲木方舟来往过。
查合伙人公司很简单,但那个和骆江明有资金往来的合伙人名下的数十家公司表面都无一有问题。
那事告诉卓枫后,他又让查注销的公司。
常森一查,确实就查出问题了。
上世纪末那个和曲木方舟有过很多业务往来,然而在曲氏董事长病倒后,率先退出了合作的那一家公司,就在亚衡山合伙人注销的公司里。
简而言之,就是,亚衡山的这个合伙人,是当年主动退出曲木方舟合作的人。
这个公司当年不惜毁约退出与曲木方舟合作,给曲木的资金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而受这个公司退出的影响,不少合作方也怀疑曲木接下来的走势不稳,不久后也纷纷停止了再度合作,这一系列的事情催使了曲木方舟的垮台。
如此说来,按理说骆江明应该和这个合伙人有纠葛才对,毕竟当年的骆江明也是曲木方舟的老板,对方的退出给曲木造成严重损失的同时也给骆江明造成损失。
那他怎么还会在后来和这个人再一次合作起来?且还是在他光复曲木业务的时候,在同一个业务上继续合作?
难道真的业内就没有更好的合作公司了?
卓枫又让常森查骆江明上个世纪末私底下和那个公司有没有来往,除了通过曲木方舟之外的来往。
这个查起来就难了,首先事情太过久远,已经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另外,当年不发达,通讯靠的基本是邮件和电话,也没有录音,想要查比较难。
所以这次的搜查时间横跨了几个月,到年中才基本告一段落。
常森此刻摊开在卓枫面前的资料,就是骆江明当年和那个退出曲氏合作的公司的私下往来。
“他和那个公司的往来早于入股曲木方舟之前。”
卓枫安静看着常森为他指出来的资料上的重点信息。
1989年,骆江明就和那个亚衡山的合伙人认识了。
然后,1991年,骆江明在曲氏的两个合伙人车祸离世后,以新的合伙人身份入资曲木方舟,95年,曲家桉生病,这个合伙人的公司第一个退出了合作,曲木方舟开始走下坡路。
常森:“查出来了,亚衡山这个合伙人当时之所以退出与曲木的合作,是骆江明与对方的一个合作,也就是骆江明指使的。”
卓枫抽了根雪茄出来。
常森见他脸上神色阴郁,遂拿起桌上丢着的黑色金属打火机,甩开盖子为他点烟。
卓枫左手夹着雪茄,右手摁住眉心轻揉。
前边的于继见此,过去把资料收起来。
卓枫:“放着。”
于继微愣,和常森对视一眼,又原封不动放回去。
安静抽了会儿烟,卓枫又继续看资料。
常森也继续解说:“可以看得出来,骆江明是故意选在曲家桉生病的时间段操纵曲氏走下坡路的,可能吞并曲氏太过明显,毕竟曲家桉也没死,只是无力再工作,他所以索性让曲木方舟直接成为历史。
沉淀几年后,骆氏以开拓业务的名头,重拾曲木方舟当年的业务,这会儿还能有个完美的名头,叫光复曲氏,曲家桉根本不会怀疑什么,且他一直重病休养,基本无法去操心任何事情了。”
卓枫把资料往回翻,翻到第一页上面,目光在1989年骆江明开始与对方有来往的数据上游离。
常森问:“卓总觉得还有什么困惑需要查的?”
“曲氏那两个出事故的合伙人。”
“方世岩,和沈玉舟。”
“两人在哪里出的事故?”
常森和于继对视了一眼,随后道:“这个我没有查。不过好像是在国外,是出差的途中。”
卓枫:“查一查。”
常森想了想:“卓总是怀疑,这事也和骆江明有关?”
男人往后靠入椅背,声色沉沉:“89年和亚衡山有来往,90年曲木合伙人出事,91年他入股。查一查无妨。”
常森被这么一说,心头顿时一凉,暗恼自己漏掉了一个大数据。
他定睛看卓枫:“那假设是他做的事,那他岂不是下了很大一盘阴狠的棋,并不是捡漏进了曲氏,而是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吞并整个曲氏。”
“未必,可能起初也只是想分一杯羹,毕竟曲家桉的命他还留着。曲木方舟当年盛况尤其,想分羹很正常,但有其他合伙人在,他得不到。”
“那后来,他是没想到他的好兄弟,曲家桉会在几年后生病。这下彻底把整个曲木拱手送他了,他操作让曲氏倒台,几年后再利用骆氏接受这些业务,光明正大获利。”
卓枫无言。
这阵无言是默认的意思。
于继这时候出声:“那曲小姐还是骆江明的干女儿,这岂不是……认贼作父了?”
办公室里一瞬安静到极致。
稍许,常森道:“无论那两位合作人的死因和骆江明有没有关系,但是至少曲木方舟是骆江明一手做局毁掉的,所以,卓总是不是得告诉曲小姐?她这次去江南肯定会去骆氏的,她一直就为骆氏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卓枫知道,但是现在告诉她,她大概就毁了。
十三岁她家里就破产,父亲重病,自此独自留在国内,喊着那个设计让家里破产的人为父亲,母亲,花着他们的钱读书,生活,对他们夫妻感恩戴德,亲如一家。
后来开始还人情,为他们家操碎了心,费尽心机,处心积虑,甚至,骗他,利用他,无数次拒绝他的求婚就为了那个所谓的骆家,为了她的骆氏……最后又为了那个干妹妹的死撕心裂肺。
好不容易两个月下来,她情绪正常起来了,能说笑了,此刻他要是告诉她这一切的真相,她怎么办?卓枫笃定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人不能短时间内接连遭受刺激。
看他摇头说等等,等他想个好时机,常森却不由得提醒卓枫:“可是,卓总,曲小姐不是一直在拿千卓给骆氏填窟窿?不告诉她,就这么让她一天天地继续为那个公司砸钱,我们这不白瞎了吗?”
于继在一旁点头附和。
卓枫:“这个公司,迟早是她的。”
常森一愣,和于继对视一眼,两人是没想到这一点。
在办公室半天下来,两人无数次觉得自己思想不及卓枫万分之一。
难怪那钱哐哐砸,不眨眼的。
…
曲疏桐落地览市的第二天随骆江明夫妻去了览市郊区一块墓地,把骨灰安葬了。
办完事又去了骆氏集团。
骆江明几个月下来,神态比起之前更加苍老,人端坐在董事长办公椅上,看着文件,整个人仿佛被抽了一半的精气神,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您要多注意身体呀,爸爸。”曲疏桐给他倒了杯茶。
骆江明轻叹:“身体再怎么注意,心中不舒服,还是日渐衰退。”他抬头冲她淡淡苦笑一声,“卓氏集团,是基本稳住在卓家二房手中了,是吧?”
曲疏桐颔首:“这几个月,融远在港很不好过,卓氏集团开始明着打击了,他们在江南也不如年前了,所以我们应该能稳住。”
“稳住没用……现如今,也就看着融远死,我能重获新生了。”他慢吞吞没什么气力地说完,“其实融远没了,雾雾也回不来了,但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卓荣我们无法奈他何,公司总得不惜一切代价,毁了。”
曲疏桐看着干爸那带着浓浓恨意的眼神,抿唇好一会儿,没敢去过多窥探,“我不会放过卓荣的,无论是他,还是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