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栖曼也没打算否认,只是皱眉:“没必要吧。这就是一件小事儿,就算我和阿宵说了,他也会说没关系的。”
“他说没关系凭什么就没关系?他能代表我吗?”夏仰看着温和。但此刻,句句都有些顶撞的意思。
“别对我大呼小叫的!”周栖曼不满意她这种态度,“你……你应该清楚你的身份吧,他一个月给你多少?”
夏仰:“什么?”
“我都知道你和阿宵的事情了,你以为瞒得住谁?”
话说开,周栖曼也懒得再虚与委蛇:“其实你们这样,也和我有点关系。”
她打开手机,把一张照片给夏仰看:“你和我以前有点像。”
是她升初三时的照片,也是她刚见到段宵的那一年。
那时的周栖曼比现在清瘦,长相纯美洁净,穿着一尘不染的校服,和她如今唱rap搞音乐的样子相差甚远。
“我在阿宵读初一那年就认识他了,到今年已经是第八年。你可以去问嘉泽,我们算是一块长大的,他知道阿宵以前有多喜欢我。”
周栖曼一直都知道段宵对自己不同,他刚被接回段家的时候,谁也不搭理,却对她态度最好。
可是她高三那年转了学,他也为这样的生疏生气。
几年过去,什么都改变了。
夏仰耐心听着她遗憾的故事过往,点点头,反问:“我小时候到现在都没怎么变过。为什么是我和你像,不是你和我像?”
周栖曼好歹大她两岁,眼神里透露出“你这人真是油盐不进”的意味,被气到:“你——”
“我开玩笑的。”她的确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并不在意地笑笑,“但你真的多此一举了。既然你知道我和他是这种关系,那还跑我面前来说什么?让我摆清位置?”
周栖曼眼神闪躲了一瞬:“我只是让你认清自己算什么,别在我面前摆谱。”
“我算什么不劳你费心。”夏仰走近她,看见她眼里的迟疑,淡声道,“怎么不敢去找段宵?因为你也知道你说的这些,只是你的自我揣测。”
“……”
周栖曼几乎是落荒而逃,走时甚至没留下任何辩驳。
夏仰无暇和她计较,不冷不淡地嗤了声,将手里那只马克笔丢入了垃圾桶里。
白月光替身什么的,段宵要是真愿意要这样玩就会直接说。他一恶劣到摆在明面上的人,哪用得着别人传话告知。
**
段宵晚上回来时,看见玄关处的王姨还没走。
王姨在他这里做了快两年,也熟悉他们:“小段,你回来了,我也能下班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留在这?”
“夏小姐今天傍晚来收拾行李,我看见她脸色不对劲,就给她量过体温,39度3。但是她不去医院,也不让我喊医生上门给她挂盐水。”王姨无奈地说,指了下沙发上那道薄瘦的身影,“这孩子……反反复复的高温,只能用退烧贴了。”
打了针,她皮肤上就会泛青紫痕迹,好几天才能消。
明天要飞申城,后天正式比赛。全程高清直播的大型赛事,夏仰不会允许自己身上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段宵收回视线:“知道了。辛苦您,您先回去吧。”
王姨:“诶好,我熬了粥在锅里,等她有力气吃完了再吃药,冰箱里吃完的面和鸡蛋也都添置好了。”
这几天天冷,感冒性病毒又开始蔓延。
夏仰烧得有些迷糊,感觉到嘴里被喂了几口热水。喉咙里尝到是难闻的药味,她皱眉吐了出来。
“就知道要吐。”
段宵欠欠地捏了捏她鼻尖,又把准备好的清甜花茶给她灌了几口。
眼前有道朦胧的身影,正坐在她旁边,夏仰费劲地开口:“帮我定个闹钟……”
“航班几点?”
段宵在做系里的作业,电脑放在茶几上,页面是道复杂的高数复变题目。
夏仰一学渣,看了那屏幕只感觉头更痛,耍脾气般把他电脑转了个方向:“8点半。”
他看乐了,没说破,把她手机捞过来解锁。
她脑袋的热度退了一点,稍微坐起来:“论坛那个帖子是你干的吗?”
“男装女反串,贴主是工程系一个叫毛武剑的。”
“……”
段宵说到这,看了眼她脸上表情,把她心思都摸透了般,哂了句:“原来不是问这个。”
夏仰不自然地舔了舔唇,低下眼。
“你以为是我让人发的?”他语气冷硬下来,掐着她下巴往上抬,“说话。”
夏仰胸口起伏着,顾左右而言他:“你声音很大,吵到我了。”
她脸色苍白,气音也不足。一句似是而非的污蔑把人怒火翻上来,现在又装得一脸无辜。
段宵手劲松开些:“我当你是烧糊涂了。”
“那个毛武剑……有点印象,他大一军训的时候给我写过情书。被拒绝了,所以不甘心吧。”夏仰躺回去,懒恹恹地侧过身,“真讨厌,我诅咒他走路掉进下水道里。”
“可以。”
不用她开口,段宵也不会轻易放过那个煽风点火的男生。
烧糊涂了的夏仰突然又冒出一句:“如果钱还给你,你是不是就能去找别人了?”
“夏仰。”他垂眸警告地看着她,嗓音低冷,“你在我这儿犯病呢?”
夏仰不知所谓地笑了下。
有些傻气,晕乎乎地又闭眼睡过去了。
她可不就是在生病嘛,不然白天不至于因为人不舒服就一直在咄咄逼人,这会儿也不会蠢到就快要讲出心里话。
一个晚上都只能物理降温,成效当然不太好。
中途,庄婧给她打来了电话问她今晚还回不回宿舍,那会儿段宵正在给她泡澡。
他咬着根烟坐在浴缸边,烟雾在薄唇边溜了一圈,囫囵道:“不回,生病了。我是她家里人。”
“……”
那头的庄婧顿了下,想起大一那年也有好几次都听见这道男声,居然一直没有反应过来,从来没有把夏仰和段宵联系在一起过。
庄婧捂着嘴,放低声音:“你不是段宵吗?”
“她跟你说过我?”
他无疑有点惊喜,看了眼趴在浴缸边那道病焉焉的背影。
这被得到认可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庄婧犹豫地说:“夏夏说你们是、是床搭子。”
“嘟嘟嘟——”
庄婧不解地看了眼屏幕,才发现那边的电话直接挂了。
……
夏仰第二天醒得早,烧是在半夜退的,没鼻塞后遗症,但连夜伺候了她一个晚上的段宵还在睡。
她看了眼床侧,轻手轻脚地把身上属于他的衣服换下来,拎着收拾好的大号行李箱走了。
衣柜下层,还放着一些值钱的包和首饰。
**
今天天气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飞往申城的那趟航班从登机之后就一直没了动静,也不起飞。
大家躁动之时,一旁的隗闵韵安慰地拍了拍夏仰胳膊:“别担心,会顺利到申城的。”
夏仰右眼皮一直在跳,有点心神不宁。
正好,空姐就在这时来到了她的位置旁边,低声道:“夏小姐,您的登机信息可能需要再次确认一下。”
隗闵韵护自己学生,问道:“是什么信息出错了?”
“没有出错,就是例行抽查。”空姐恭敬亲和地笑了笑,示意夏仰下飞机,“夏小姐请跟我来。”
飞申城不过两个小时,这班航机只设定了普通舱位。
穿过长长走廊,夏仰被领进了要客部,一眼看见了坐在落地窗前的段宵。
他似乎没睡好,整个人有点懒洋洋的没精神气,肩背薄直地靠着椅背,狭长的眼尾微扬。
神情淡漠,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走进来。
夏仰捏了捏手掌心,走过去若无其事地问:“怎么突然喊我来这?”
段宵上下眄着她穿的这一身,偏了偏头:“早上怎么没叫醒我?”
她病好时可正常多了,语调软得过分,几乎像讨好:“你一晚上照顾我很累了……今天上午又没课,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实则是夏仰不记得昨晚烧得头脑发昏,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但又隐约想起好像是问了他还清钱后会怎么样。
如果如实说了,她这次的比赛一定会黄。
一次性能赚这么多奖金的比赛不是每年都有。错过这次,下一次是两年后了,更别说两年后的古典舞和民族舞会不会开赛。
他半信半疑:“你这回比赛的奖金是多少?”
“没多少啊。”她心里咯噔一下,继而稳住说,“我都不一定能拿奖。”
“准备得这么辛苦,怎么会拿不到奖。”段宵站起来,背着手贴了贴她额头。话锋一转,“阎医生说你前几天去找过他。”
夏仰心口紧了紧:“我只是问问那个肝脏捐献者的情况。”
他低声笑,漆黑瞳孔里却没什么温度:“不是说了都交给我吗?不信我?”
“怎么会?你不要跟我扯些有的没的了。”夏仰稍稍抬起脸,盯着他眼睛,“飞机能不能起飞啊,我到申城后还得休息呢。”
段宵不为所动,睨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仰拉过他手臂,微微踮起脚尖,像平常那样碎碎念地抱怨:“真不知道你这时候追过来干嘛,你低一点头啊……”
男生顺从地勾下颈,一个轻吻落在他唇瓣上。
他本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可这是夏仰第一次主动亲他。
这次没喝酒,是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
但段宵总是记不住这个教训,她每一次的主动靠近,都是在骗他。
**
夏仰如愿,回到了飞机上。
她刚坐下,隗闵韵就担忧地问道:“没什么大碍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起飞在即,飞机上播放了广播,说晚点在平缓飞行时会免费发送京州的机场纪念品。
那是段宵为延误的二十分钟的补偿。
夏仰舒出口气,看向手里握紧的一块巧克力,轻声道:“没事,没事了。”
隗闵韵不知道内情,但乐观道:“你比赛之前又是发烧又是航班延误的,好事就是多磨啊。”
是的,好事多磨。
第16章 晋江独家发表
荷花奖全国舞蹈大赛的赛程一共有两轮, 初试是在百大校园的舞蹈生代表中晋级进决赛前二十,类似于量级小的海选。
夏仰在初试选取的舞蹈剧目是一支自编的独舞舞蹈剧,指导老师是带她过来的隗闵韵, 命名为:《等》。
配曲是祥嘞嘞的空台戏,曲调有股京剧戏曲感。
舞台上为她简单搭设了一个莲池,也是夏仰收尾时要站上去的地方。
她身后的背景为暗红色,类似于那句诗“芍药春深映曲栏,海棠枝上雨初残”。
追光灯落下, 夏仰穿着红裙白底的汉唐舞服, 身姿窕丽,青丝如瀑。
她手里持着一把软剑,翩翩起舞。
裙摆就在一呼一吸的几个旋转之间绽放而开。
舞蹈曲目的编舞都有一个大致的故事。
《等》这一支舞的背景故事是将女主设定成一名刚嫁进将门的新婚妻子,和丈夫幼时相识,早早就订下了婚约。
可大婚当日,拜堂才进行到一半, 穿着新郎婚服的少年将军却临危受命, 要远去带兵打仗,保卫国家。
妻子的盖头还没掀开, 只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家等他。
她站在家中院子的那棵海棠树下眺望远方。
从春去秋来,到寒来暑往。
其实早已国泰民安, 小将军也在五年前战死。只是小妻子在宿命般的等待中走不出来,也不愿意走出来,精神渐渐涣散。
“早知是曲终人散,却仍舍不得虚幻”。
“谁笑我多纠缠爱贪欢”。
瓢泼雨幕在戏曲悲壮的最高潮倏地落下, 像一排排新妇的晶莹泪珠。
整场舞曲的最后一个镜头推进, 穿着一袭红衣的夏仰站上了莲池高台。几个高难度的下叉和起腰的舞蹈动作一气呵成地做完,雨势渐小。
而她在水袖扬起时, 咬剑自刎,留下绝望且凄美的一幕。
灯光暗下,只剩下那久久未动的一抹薄红衣衫。
台下掌声响起,经久不息。
灯光再次全部亮起时,夏仰起身,掖了掖散落在脸侧的头发,往前走了几步。
几个裁判坐在舞台正下方,其中中间那位女老师扬起笑,看向她:“好久不见,夏仰。”
夏仰迟疑地看向这位老师,虽然脑中并没有什么印象,但还是微笑着问好:“老师您好。”
“你可能对我没印象,但我对你记忆深刻。我是你那届桃李杯的评委之一。”女老师赞赏地看着她,“这几年也关注过你,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了不少,终于又‘杀’回到我面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