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良琛这样的卑鄙小人,就算是藏住了当年抛弃妻女的劣根性,也掩饰不了性子里伏低做小的虚伪。
他的孩子却偏偏是傲气凌人、锋芒毕露的段宵。
这样看来,段宵可能更像他母亲一些吧。
……
树影在月色下摇曳,烧烤摊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生意火热。而夏仰在不知不觉中的胡思乱想里,手边上的那瓶酒已经快见底了。
“还喝啊?”段宵伸手搭在她杯口上。
少年侧过头,观察她脸上微微泛着喝了酒后的绯红色。
他鼻梁很高,额发垂下来半遮着漆黑狭长的眼。气息靠得近,下颌流畅的线条、说话时上下微动的喉结和平直的肩膀骨骼都离得近。
身后是嘈杂的夜市,夏仰只觉得他周遭都被渡上了一圈毛茸茸的暖光。
段宵耐心地看着她失神的样子,笑着问:“酒鬼么你。”
夏仰摇摇头,小声说:“我胃有点不舒服。”
她表情也有些迟钝,看上去有种乖巧的萌态。段宵倒了杯热茶给她,跟哄小孩似的问:“第一次喝酒吗?”
“嗯。”
暖茶入胃,人总算好受了点。
段宵:“在这坐着等我,等会儿带你回去。”
夏仰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嗯。”
段宵看着她这可爱不自知的模样,心口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感。笑了下,捡起桌上的棒球帽戴脑袋上起身。
他去店里面买了单,跟他们说了句要先走。
段宵回来时,正好看见陆嘉泽那损玩意儿在逗夏仰玩:“夏仰同学,你是不是喝醉了?”
夏仰诚实地点头,有问有答:“是的。”
她倒是不像那些酒品烂的,还承认自己醉了。陆嘉泽笑着又问:“那怎么办啊?你一个人怎么回宿舍?”
“段宵让我等他……”女孩揉了下醉醺醺又犯困的眼皮,睫毛眨了几下,“段宵呢?”
“这呢。”
段宵就这么站她身后,等她自己起身走过来。
夏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了下桌角,走到他面前很有礼貌地问:“你会送我回宿舍吗?”
他好脾气地蹲下来,要背她:“嗯,段宵送你回宿舍。”
**
身后那一桌子人看着他们重叠的身影渐渐走远,笑着聊起来:“这俩谈上了吗?段宵居然追女孩了?”
“早晚的事儿,有生之年能看见我段哥这么喜欢一姑娘,刚才在这桌上端茶递水那劲儿……他对自己都没这么仔细过吧。”
“夏仰有什么不同的?”陆嘉泽想了半天,“我怎么感觉她和栖姐有点像。”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不就好这一口嘛!我敢说他那前女友曹宛要是不长那样,你宵爷还不见得会帮人这么多呢。”
……
回学校的那条街道很冷清,大冬天的,小商贩都关门早。只剩下大商场的灯牌还亮着,路上车也没几辆。
这会儿过去,最后一节晚自习正好也快下课了。
神智不太清醒的夏仰在潜意识里还是怕摔,搂着男生脖子,扒得很紧。
得亏她穿得多,贴着身也感觉不出什么。
可是呼吸没法藏,女孩子轻柔的发丝落在他颈侧的触感也没法藏。
段宵突然出声:“夏仰,别趁机占我便宜。”
她歪过头,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不解道:“我哪里占了?”
“你脸贴着我脖子,好近。”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不是想偷亲我?”
夏仰老实巴交地说:“不是。”
是因为她的脸在酒后变得太烫了,想降降温。
他好幼稚,胡搅蛮缠:“你心里是这样想的。”
蓦地听见“吧唧”一口,女孩有些凉的唇瓣落在了他脖子上。一触即分,几乎快得像错觉。
段宵愣住片刻,把她放了下来。看似是兴师问罪,其实内心汹涌地问:“你刚刚对我干什么了?”
已经走到宿舍楼下,夏仰看着他身后那道门,一字一句地解释道:“如果我想亲你,这样才算亲……刚才那样用脸贴着是不算的。”
他被她那一套逻辑给气笑,转而又慢条斯理地说:“你知不知道亲脖子也不算亲?”
夏仰沉思了几秒,抿唇道:“你好狡诈,想骗我亲你。”
啧,不好骗了。
段宵看着她那副控诉的神情,把自己那黑色棒球帽反手扣在她脑袋上,一只手捂住她眼睛。
睫毛在掌心乱抖,热息落了下来。
他以一种强势又不容抗拒的力道抬起她下巴,偏着头碰了碰她的唇。
本来是想浅尝辄止的,可是又克制不住般含住女孩的下唇瓣,牙尖轻咬了下。
比起惊慌失措的情绪,夏仰那一刻完全是愣住的,直到轻微痛感传至神经。
她看不到,只能推他纹丝不动的胸口。
段宵俯着身,稍稍和她分开些,移开了捂住她眼睛的手:“明天周末。”
夏仰的酒意被臊意代替,红着脸,不明就里地看他。
他伸出尾指和拇指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晃了晃手。一边倒着往后走,一边望着她笑:“酒醒还记得的话,打给我。”
第22章 晋江独家发表
晚修的下课铃骤然打响, 陆陆续续有住宿的学生从教学楼那走过来,脚步声里传着叽叽喳喳的闲聊。
在楼梯间那喊住夏仰的是同一个宿舍的杜珊。
她手里还拿着没做完的模拟卷,笑着看过来:“你帽子怎么戴反了?头发还乱糟糟的。”
夏仰抿着唇发呆的动作稍顿, 愣了一下。在对方指了指她脑袋之后,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头上还有一顶反戴的棒球帽。
帽子攥着手心,隐约能看见帽檐边缘有行金丝线绣的字母:DX。
段宵贴身用的多数都是定制,帽子扣下来时,就仿佛把她也标记上了。
她心绪不宁地用手指摁上去挡着那两个字母, 权当没看见。
好在她拿下来后, 杜珊也没认真看出来那是款男生的单品,脸色如常地问:“练完舞啦?今天回来得很晚呢。”
夏仰平时都会提前半个小时回宿舍,一间宿舍四个人住,这样可以错过洗漱时间。
她没找理由,直接道:“今晚去外面吃饭了……”
“难怪闻到你身上有酒味哈哈哈。”
杜珊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和那群一块练舞的舞蹈生们去聚的餐。
夏仰头还有些晕, 可是总感觉唇上的触感一直没离开过, 困意也越来越浅,脸上却高温不下。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咬了几下舌尖, 试图保持清醒,随口转移注意力:“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你说我刚过来和梦芦她们聊的?”杜珊左右看了看, 凑近道,“隔壁班那个班花袁莺如,你知道吗?”
“有点印象。”
赵云滢跟她讲过这个人,说漂亮但不怎么专心, 谈了很多段恋爱。
“听说她最近搞网恋摊上麻烦了, 那个男的让她发照片过去,她发完被勒索了8千块。”
夏仰不懂:“为什么被勒索?”
“你傻啊?他俩搞对象, 你觉得那照片会是穿着衣服的?”
“是这样啊……然后呢?”
“她转了啊!袁莺如家里挺有钱的,她也不在乎这几千块。”杜珊摇摇头,叹息道,“但我们都觉得这男的肯定不止就勒索这么一次,所以在劝她最好报警呢。”
夏仰垂眼,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是。”
**
明天不仅是周末,也是高三的月假。平时只有一天的假期,但现在来说就可以连放两天。
住宿生也不用回家,宿管还在学校,食堂也继续供应。
夏仰头一次喝酒,难受到能称为宿醉。她一觉睡到快中午,起来出去吃了个午饭后,给温云渺打了个电话。
高中放月假的时间都差不多。
高三生放了,远在京郊读特殊学校的高一生温云渺自然也放了假。
大姑是夏仰父亲这边的亲戚,当初就没管温云渺。把夏仰从京郊接回来后,也多次叮嘱不让她回去。
“她没爹没妈,还欠着医院的钱,又是个结巴智障……现在有政府社区扶持着!你要是回去送钱送温暖,这个拖油瓶可就会被划分为有家人的那一类了。”
“你自己都没成年,也别惦记你爸妈的存款!现在大姑帮你看着,一分都不会挪用,那些都是我弟弟一辈子的心血啊……他可怜,走得早。将来还要用这笔钱供你读大学,想买房子都只够个首付呢。”
“我们家也不会再多养一个别人的孩子,你那个表妹有她自己的命数。”
这些,都是大姑的原话。
但夏仰始终放心不下,大姑和温云渺是没有亲缘的。可她有,她私下还是会时常打电话问温云渺过得好不好。
隔着电话线,都能感觉到温云渺多开心:“姐……你转学,交到新朋友了吗?”
“有几个吧。”
“真好,我还担心你,不会聊天。”
夏仰笑着说她:“怎么说你姐的呢!你别操心我了,最近怎么样?上次抢你零花钱的那个同学还欺负你吗?”
温云渺顿了下:“没、没有了。”
“真的假的?你不要对姐姐说谎话。”
“他上次,拿凳子砸了我。”温云渺摸了摸自己的腿,磕巴道,“老师……”
话还没听完,夏仰一下就急了:“他拿凳子砸你?什么时候的事儿,砸到哪儿了?”
“嘟”一声,电话已经匆匆挂断。
过了几秒钟,温云渺发了条文字的长信息过来:【他上个礼拜发疯拿凳子砸我,被老师转去另一个班了。离我好远好远,我都没再看见过他了。】
【姐,别担心,我躲开了,只砸到了脚背。就青了一块,快好了。】
说着,还发来一张照片。
女孩白皙脚背上果然有块青紫的痕迹,刚擦过药,像是有好几天了。
温云渺因为结巴和轻微自闭症,又被社区委员拉去测试智商后,就送进了京郊的特殊学校。
这是是由京州政府和企业事业组织的专门对残疾儿童、青少年实施的义务教育机构,学费全免。
虽然夏仰没把这个妹妹当成不正常的孩子对待,可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看着手机屏幕的照片,有些心酸。
特殊学校里的一些孩子或多或少残疾,有些是心理疾病,像上次抢温云渺钱的那个男生就是躁郁症。
温云渺文弱娇小没后盾,当然免不了受欺负。
……
都怪罗良琛,他就是温云渺一家一切苦难的源头。
罗良琛,罗良琛。
该死的罗良琛。
夏仰默念着这个名字,一抬眼居然正好就看见了正往校园停车场走的罗良琛。
这个世界真不公平,他那年幼的女儿茕茕孑立,吃着生活的各种苦头。
他却享着比普通人都好太多的福。
当着风光的附中行政主任,开着百万好车,据说还是党委副书记,身份上确实无可挑剔。
“罗主任!”夏仰喊住他,走上前去,“我有事儿想找您……”
罗良琛一看是她,脚步并未停,十分急促的模样:“晚点吧。我现在要去趟曲园,校长和其他老师们都在等。”
曲园是家大酒楼,看来今天是校内职工们的聚会。
夏仰笑笑,目送他离开:“好的。”
看着车影开出校门口,一个不成形的想法在大脑里萌动,渐渐落定。
夏仰点开了手机的通讯录,找到了之前兼职当模特的那位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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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园酒楼外边儿,一群老师吃个下午茶吃到快天黑。明面上是校内聚餐,实际还是职场上那一套。
京大附中是市里综合实力都在前十名的中学,这里头随便挑出一位教师,都和双一流大学的老师不相上下。
更别说管理层的领导们。
谁不知道罗良琛这位行政主任的来头,仗着那位校董段女士的撑腰。空降两年多,在学校里什么实事儿也没干过。
论学历,他第一学历就是个普通本科,靠着读研才有了个名校头衔。论资历,行政办公室好歹也是学校党政的综合办事部门,还真不是随便能混的。
教职工分配、转正,工资调整和落实贫困生补助是最基本的工作。
可是就上学期,这个罗主任还闹出个幺蛾子。
他把贫困生的补助金放在了给高二年级教师加薪的款项里,后来还是自掏腰包填了这笔亏空。
钱是小事,闹笑话才是大事。
校长和副校长不敢直接得罪段家,但这会儿喝高了,也拐着弯儿来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罗良琛又能怎么着,他向来是笑面虎形象。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不是当这种领导的料,也厌恶如今的工作。
罗良琛当年也算高材生,学重工业相关,原以为能有一天大展拳脚。但段姒一个女人能撑起京州私企的半边天,也不是没本事的。
她自私多疑,对财产守得紧。虽然和他结婚,却最讨厌丈夫接触段家的集团业务。
所以才会折腾来折腾去,把他丢进这所中学做校领导。面上过得去就行了,谁还管他在家里的地位怎么样呢。
段姒那时选中他,不就是图他名校生、家底干净、听话好拿捏嘛。
因而罗良琛半生荒废下来,在旁人眼里只落得个“娶了豪门”的好命形象。
喝得满面红光的罗良琛好声好气送走校长一干人,走向自己的车旁,翻着车窗那的代驾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