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觉得荒谬科幻,却又不得不相信。
她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来历没那么大执念,她有几个更重要的问题。
李鸢盎笑道:“说吧。”
“你给秦衍风的还魂符,其实是空间连接器?”
“是啊。”李鸢盎笑眯眯的,“他能忍受两个世界连接时带来的痛楚,也是很厉害了。”
江娴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
她垂下眼帘,“那之前……我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呢?”
李鸢盎抚掌道:“这还不简单,你恢复记忆自己想呗。”话音甫落,拂尘轻扫过江娴眉心,江娴清澈的眼眸霎时震惊地瞪圆。
第四百四五章 做到
江娴和李鸢盎在房间里待了一下午。
直到傍晚,嘉云郡主派紫鹃来请她们出来用晚膳。
两人姗姗来迟,裕国公、秦衍风、秦随星郡主并旁支几个亲戚都在。菜肴丰盛,觥筹交错,算是正儿八经的给秦随星接风洗尘。
江娴挨秦衍风坐着。
她神情明明灭灭,看着碗里秦衍风殷勤布的菜,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娴娴,这个好吃,你多吃点。”
秦衍风表情一如往常。
他早出晚归,嘉云郡主等人都以为他才从宫里回来。实际上,他一直都在佛堂。
“……谢谢。”
江娴下意识地说。
秦衍风笑了笑,“跟我客气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一套,我们不合适。”
他要跟江娴甜甜蜜蜜黏黏糊糊一辈子。
江娴凝眸他干净清澈眼底,由衷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她不禁低声问:“和我在一起就那么高兴吗?”
“因为喜欢,所以高兴。”
江娴低头默默吃菜。
席间秦随星讲起边疆趣闻,一桌人哄堂大笑。江娴时不时跟着笑两声,略显敷衍。
秦衍风时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状,等吃完晚饭,拉着江娴的手,不由分说带着她跃上房顶,在夜风中飞檐走壁,坐在了裕国公府最高建筑的屋脊上。
圆月冷清地悬挂在空中,几颗星子围绕,夜色凉如水。
江娴被夜风一吹,才从那种恍若梦境的感觉中抽离。
她抱着膝盖,扭头去看秦衍风。
秦衍风没有看她,而是眺望着远处。侧颜的轮廓分明俊朗,眼中细碎的光如同天上跌落的星辰。
天气寒冷。
但江娴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裹着厚厚的狐裘,嘴唇苍白,虚弱无力。
她只是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指尖,问:“大半夜不睡觉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娴娴。”秦衍风单刀直入,“你今天见到李鸢盎,难道没跟她说话?”
江娴默然片刻,反而岔开话题,径直问:“你曾经总是骗我。以后还会骗吗?”秦衍风一愣,“当然不会。”
他发过誓的,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对江娴说一句假话。
“真的不会?”
“真的。我以性命保证。”秦衍风一脸正色,诚恳地看向江娴,“娴娴,你若不放心,明日我去找李鸢盎,让她下个生死咒之类的法术……”
话没说完,江娴便低下头闷闷发笑。
秦衍风僵住,“怎么?”
江娴抬眸,看他呆滞的容颜,忍笑道:“其实,李鸢盎把记忆还给我了。”
秦衍风神情更呆了。
江娴撇头不看他傻傻的表情,自顾自地感慨:“临死前在这屋顶上,我看到了此生最美的烟火。而你那时却一直觉得我在恨你……也没有多恨,只是被误会被曲解,有点心有不甘罢了。我从来不愿意去憎恨一个人。释怀才是好事,怨恨别人,其实是在惩罚自己。”
“娴娴……”
秦衍风知道江娴豁达,但他没想到,她能这般通透。
江娴又问:“我交代你做一个好人。你做到了吗?”
第四百四六章 娶我
“……做到了。”秦衍风这话没什么底气,因为他不知道“好人”二字该如何定义。但在江娴死后,他一直学着她的性格待人接物宽恕旁人严于律己。
江娴“唔”了一声,慢悠悠颔首。
刚想起前尘往事,她有些恍惚。可毕竟是自己的记忆,很快便捋顺了前因后果。她的死是必然,秦衍风对她的爱却是意外。她想质问秦衍风,为什么当初她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回头仔细一想,用不着问。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更何况秦衍风和她初见时,一直以为她是“叶荷萱”。即便如此,他还是对一个“仇人”动心不可自拔。
朝夕相伴日久生情,当时的对错如何,如今也没有必要追究了。
江娴反复问自己的心。
爱他吗?
当然。
不管是冒充“宋七”的前世,还是自称“虞渊”的今生。哪怕失去记忆,她还是会被他吸引。
与其别扭纠结,不如敞开心扉,彻底释然。
思及此,江娴转过头,凝望着秦衍风的长长的眼睫,“我临死前,你一直在乞求和好,我当时没有同意。秦衍风……”她嘴角温柔地带起弧度,“现在,我们和好了。”
前世的误会归于前世。
这一次,他对她爱有多卑微,人尽皆知。
“娴娴……你说什么?”
秦衍风惊喜的耳垂都红了,他激动地想蹦起来,差些踩烂一匹瓦。
江娴一字字地告诉他,“我说——我们和好了。”
从前既往不咎,来日犹可追寻。
秦衍风欣喜若狂。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一把将心心念念的江娴拥入怀中。江娴没有挣扎,乖顺地依偎在他胸口。
这一刻,秦衍风甘愿溺毙于她的温柔。他抬手拨开她桃腮边的碎发,垂首沿着耳廓浅浅地亲吻。
细密的吻如细微的电流,让江娴轻轻一颤。
她没有躲避。
情情爱爱乃世间万物不可缺少的东西。李鸢盎也告诉过她,贪人所有,嗔于命运,把握当下,随心而为。
江娴闭上眼,轻启朱唇,揽住秦衍风的腰,回吻过去。
在曾经的世界,她一无所有。
但在这里,她拥有一切。
两人在夜风中屋顶上紧紧相拥,这一刻,好似天长地久。终于,秦衍风饕足,给了江娴休息的机会。
他低头瞧着江娴如芙蓉含苞欲放的面庞,仿佛做梦。
他不愿放开拥抱江娴的手,傻兮兮地笑:“娴娴,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对不对?”江娴揉了揉发红的唇瓣,冷哼说:“那要看你表现如何。”
秦衍风:“啊?”
江娴清咳两声,抬起精致地下巴,“那我问你,以后你要跟我隐居吗?”
“娴娴你做主。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会做一个真诚的好人吗?”
“会!一定会!”
“那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不会。”
江娴诧异地扭头,却听秦衍风斩钉截铁地答道:“因为我会死在你前面,绝不让你先死。”
他语气太过正经,以至于让江娴忍不住想笑,伸手戳了下他肩膀,“好了,什么死不死的。晦气,不提了。”说完,江娴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粲然笑道:“这样吧,我来提个问题,你回答。”
秦衍风一愣,“什么问题?”
“你愿不愿意……娶我?”
第四百四七章 寝宫
如果让秦衍风选择这一生最开心的一天,他必然会选择今日。
寒冷的夜晚,他的心却滚烫,抱着江娴在高高的屋顶转圈,吓得江娴想叫却不敢叫,狠狠捶他肩膀。
幸福来的太突然,若不是江娴阻拦,秦衍风怕是要失去理智,大半夜敲醒父母的房门,赶快准备成亲事宜。
“……不急。”
“怎么不急?”秦衍风怕江娴一眨眼就消失了,只有永永远远留在身边,他才能安稳。
江娴失笑,“明日问问阿婆,看她愿不愿意待到明年开春。我想在立春和你成亲,算算日子,也就一个多月啦。”
秦衍风原本还在极度的喜悦中,一听“孟阿婆”,笑意霎时僵住。
他看了眼四周,拉着江娴的手,压低音色道:“娴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孟阿婆其实并非十里湾的农妇,她此前是文孝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江娴怔了怔。
她突然想起那晚撞见孟阿婆和秦衍风的祖母,不禁追问:“那你祖母他……”
“他是男的。”
秦衍风望了眼佛堂,叹了口气,与江娴低低叙述他今日的见闻。江娴尚未从曲折的情节中回神,就听秦衍风正色道:“既然你我婚期定在立春,趁此时机,我想去蓬莱。”
江娴知晓所有,默契地道:“你想去找刘甯?”
秦衍风颔首,“嗯。”
为了他和江娴的将来,为了他们可以隐居的理想,为了大元朝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他应该与刘甯好好谈一谈。江山四分五裂有什么好处?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江娴赞同秦衍风的决定。
刘甯不是坏人。
他甚至是正直正义的一方。
想到许久不见的段问春,江娴隐约有些期待起来,“我有她赠送的匕首……说不定,能有说和的作用。”
两人说干就干。
蓬莱路途遥远,还要渡过危机重重的海峡。为了不耽误下个月的婚期,江娴厚着脸皮找到李鸢盎,请求她的帮助。
李鸢盎对江娴有好感。
已经破例一次,她不介意破例第二次。在与裕国公和嘉云郡主禀明情况后,秦衍风江娴带上孟春“秦老夫人”辞行。安全起见,李鸢盎主动要求一起前往。她要去,秦随星也得跟上,这样一来,六人在翌日下午前往蓬莱。
六人坐马车离开京城。
刚出城门,驾车的李鸢盎便问:“到蓬莱什么地方?”
江娴看向秦衍风。
少顷,秦衍风才道:“能避开守卫,直接见到刘甯最好。”
“那就蓬莱皇宫的寝殿吧。”
话音甫落,李鸢盎一挥拂尘,但见周围一道白光闪烁。众人再仔细一瞧眼前的景象,已然来到了一座新修建的华贵寝殿。
众人皆惊。
孟阿婆更是害怕的挽住江娴胳膊,满脸愕然。倒是秦随星见怪不怪,安抚大家,与有荣焉,“这是鸢鸢的法术,她平时不会轻易施展,大家能看到也是缘分。”
江娴目光落在李鸢盎身上,又看了眼高头大马,颇为无语,“就这样直接来了?”
李鸢盎:“不然呢?”
江娴一指灰扑扑的马车,“但是……也不用连带着把马车也弄进寝宫吧……”
天快黑了。
要是这个时候刘甯和段问春回寝殿睡觉,一开门见屋子里摆着一辆马车一匹马六个人,岂不是要吓死?
江娴担心什么来什么。
下一刻,就听门外传来丫鬟们整齐行礼的声音,“皇上皇后驾到——”
第四百四八章 刘崛
刘甯在蓬莱自立为帝,和段问春深受百姓爱戴。这几年来,帝后融洽,琴瑟和鸣。
只是段问春因为练武导致先天不足,这么久一直没能怀有子嗣,也是二人之间的一大遗憾。
这日,刘甯处理完政务,便想着早些和段问春回寝宫你侬我侬一番。没曾想一推开门,就看见一辆大马车搁在寝殿中间。
段问春吓一跳,抽出腰间软剑,“怎么回事?”
刘甯示意她稍安勿躁,正要叫来人,却见马车上陆陆续续走下来的六个人。有相识的李鸢盎,面生的老妇,还有恨之入骨的……
“秦衍风?”
刘甯差些以为自己眼花。
这里可是蓬莱皇宫,不是大元朝的街口巷尾!他是怎么……怎么驾着马车跑进来的!
段问春多年未见秦衍风和秦随星,惊骇过后竟然有点欣喜。远居小岛,京城的人和事都已模糊,若能找个旧友慰问近况也不错。
“来人——”
“阿甯!”段问春一下制止了刘甯喊人的举动。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少女,穿戴华贵,举止沉稳,美目扫过几人,看向秦衍风,理性地问:“你们突然造访,所谓何事?”
刘甯怒不可遏。
但毕竟主角光环加身,他看了眼李鸢盎,瞬间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她施法弄来的。当初他重金请李鸢盎任职国师,李鸢盎婉拒了,而今和仇敌搅合在一起,这是要干什么?
秦衍风淡笑了一下,说:“刘甯,我带了一个人过来,想跟你聊聊。”
刘甯冷笑,“你我之间无话可说。”语毕,他倏然想到什么,反唇相讥,“除非你是想降了。”
秦衍风摇摇头,说:“我来议和。”
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搞笑的话语,刘甯一脸惊讶。他都气笑了,“议和?你这个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与我议和?江山是我刘氏的江山!我迟早将它夺回来!你此次既然不是投降,那就滚吧,我们战场上见真章!”
若是往常,秦衍风早和刘甯骂起来了。
此次江娴千叮咛万嘱咐,为了以后的太平,秦衍风忍着怒气,尽量温和地道:“刘甯,你真觉得自己是明主?”
“当然。”
仅仅几年,他就把小小蓬莱治理的蒸蒸日上,刘甯为之自傲。
刘甯蔑视秦衍风,“我从未将你放在眼里。你耍手段将我驱逐又如何?我永远不会服你!”
秦衍风笑了一声。
他一把拽过旁边的“秦老夫人”,嘴角微翘,问:“那他呢?你服不服?”
“他是……”
刘甯蹙额。
这个老太太哪儿来的?
还没等他询问,“秦老夫人”在孟阿婆的帮助下,抬手缓缓撕下面具,露出真容。
这是一个五官丑陋沧桑的中年男子,他大半张脸都被火烧成了僵硬丑陋的伤疤,只剩下半只清润的眼。
男子左眼浸出泪光,喃喃道:“小七,是我……”
刘甯震然。
他双膝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仅仅一只眼睛,他便辨出了对方的身份,浑身血液仿佛都在回流,他冲上前扶住中年男子的胳膊,哽咽道:“皇兄……皇兄!”
段问春惊讶地瞪大双眼,“他是谁?”
刘甯尚未回答,旁边一名陌生的漂亮女子却道:“他是太子刘崛。”
江娴说完,从怀中摸出当年段问春赠与她的匕首,微微一笑,“段姑娘……嗯,皇后娘娘,我能与你去旁边聊一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