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虞渊也太会说了吧!
这……这谁招架得住?!
第三百四九章 闲谈
秦衍风一席话,让方暄哑口无言。
方暄还想不依不饶,江娴却因此沉了脸,神情鲜有的严肃,“方暄,就让秦虞渊代替我去乡学。”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江娴发话了,方暄哪敢不听。
他怨念地看了眼秦衍风,一甩衣袖,愤然离去,“等会儿让他自己过来!”
“方暄!方暄!”
方暄气冲冲的,江娴喊了几声压根儿喊不住。
秦衍风这时还故作无辜,自责地皱起两道俊眉,低声问:“方公子是不是讨厌我?”江娴忙安慰他,“与你无关,不要在意。”
秦衍风趁热打铁,说:“之前我一直想问,可又觉得唐突。今日得见,不禁好奇,方公子和你关系匪浅,他……究竟是你什么人?”
“朋友。”江娴思考了一下,这般说道:“我来这边时囊中羞涩,生活拮据,方暄帮我谋了乡学的差事,还提前预支了月钱,帮我和孟阿婆渡过难关。当然了,他这样帮我并非没有原因,他想我嫁他为妻……”
秦衍风脸色骤变,黝黑的眼中酝酿着风暴,危险地眯了眯眼,“你同意了?”
江娴转身,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篱笆上的牵牛花藤蔓,“我告诉他,我暂时没有这方面打算。他如果等得住,就等吧。”
算同意,也算没同意。
秦衍风松了口气。
倘若江娴真的答应了,这位方公子,免不得就此消失。
“婚姻大事还是慎重为妙。”
“我父母早逝,自己可以决定。”
秦衍风有些着急,忍不住说:“你父母还有弟弟,在九泉之下,也是希望你能够慎重……”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弟弟?”
江娴惊讶地回头,仰望秦衍风清澈的眼睛。秦衍风愣了一下,旋即从容地解释:“大元朝像你这般年纪的女子,都有弟弟妹妹了。”
“噢。”江娴点了点头,并没怀疑。想到弟弟,她不禁莞尔:“他们泉下有知,定不会说什么。特别是我弟弟江月,他生前因为小时候生病,智力低下如三岁小孩儿。知道我在这里成家,他只会为我高兴,不会去想那么多。”
“江月……真是个好名字。”秦衍风喃喃低语。
江娴妍姿巧笑,“我也觉得。”
晴光艳艳。
她嘴角扬起弧度,拂向桃腮,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秦衍风想到在裕国公府初识她时,她对他的耐心善良,心底一片柔软,轻声道:“如果江月是我的弟弟,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让他永永远远都开心快乐。”
江娴诧异,提醒说:“江月脑子不好,有时候很折磨人的。”
“没关系。只要有耐心,给予他关心,他就一定会感觉到。对不对?”
“对。”
这点江娴很认同。
她对秦衍风的品性为人,又高看许多。
她问:“你知道乡学在哪儿吗?”
“不知道。”
“我带你过去吧。”
“谢谢。”
江娴推开篱笆院门,走在前面,秦衍风乖乖跟在她身侧。两人从村尾说到村口,热络地聊了一路。
第三百五十章 上课
从村野小事到大元朝的风土人情,秦衍风侃侃而谈。
刚才方暄出的难题,他都对答如流,学识渊博可见一斑。江娴送他至乡学,跟学生们简单的介绍了一番,站在院外,隔窗眺望,没有立刻离开。
简陋的茅草房里,秦衍风看着一群参差不齐的孩童,沉默了。
过了片刻,秦衍风很快进入状态,他拿起戒尺,干脆用教导刘磐的方式来教导这群孩童。
他眼珠一转,笑问:“大家可认识孔夫子?”
孔子大儒,是为启蒙,孩子们都点了点头,“认识。”
就当孩子们以为他要教习《论语》的时候,却听秦衍风道:“我这里有一个孔夫子的故事,大家想不想听?”
一听不是背诗认字,孩子们兴致高昂,纷纷说想。
秦衍风缓声道:“孔夫子在周游列国时,见到一个孩子在路中间用沙土建造了一座城池,挡住了车驾。孔子问那孩童,‘何不避车’?那小孩儿答曰,‘从古至今,只听说车要绕城而过,那有城要避开车的道理?’,这小孩儿能言善辩,正是项橐……”
刘磐和这群孩子差不多大,正是狗都嫌的年纪。
秦衍风能将刘磐训得服服帖帖,教这群孩子不在话下。他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引人入胜,时不时逗得孩子们哄堂大笑。
“……你们学过的《三字经》里,有一句‘昔仲尼,师项橐,古圣贤,尚勤学’,讲得便是这孔子相师的故事。”
新来的老师英俊潇洒,风趣幽默,学生们都很喜欢。
晨雾弥散,秦衍风一袭落拓青衫,手持戒尺讲着故事,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
江娴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整个下午,江娴染丝都心神不宁。
她一会儿想到乡学里的学生,一会儿想到秦衍风讲课的样子,一会儿又想到屋子里的编织整齐的驱蚊草……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学,秦衍风却迟迟没有回来。
想到方暄和秦衍风不对付,江娴难免有些担心。担心方暄会不会拦下秦衍风,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左思右想,江娴还是不放心,准备去乡学看一看。
她刚走出院门,就见前方岔路上的青衫男子手提鱼篓,肩扛鱼竿,姿态悠闲。
江娴不禁气恼,“秦虞渊,你去钓鱼了?”
秦衍风笑吟吟地将今日收获的鱼给她瞧,“钓了几条大鱼,还有一些鲫鱼可以给阿婆熬汤。”
“你……”伸手不打笑脸人,江娴看了眼满满的鱼篓,也无法说他什么,只道:“你要出去钓鱼,应当与我说一声的。”
秦衍风观她神色,抬头看了看日薄西山的霞光,福至心灵,立马道歉,“是我的错。我想着时间还早,跟卢文几个孩子去了湖边。他们搬螃蟹捞虾米,我便在湖边垂钓,一时忘了时间。”
他态度这般诚恳,倒显得江娴掂斤播两。
江娴忸怩转身,嘀嘀咕咕:“你跟我解释这么多干嘛呀,我没怪罪你什么。”
秦衍风低头笑了一下。
他小跑几步,跟去江娴身边,温言央求道:“娴娴,今晚给我烧荠菜鱼片吧。”
第三百五一章 赏月
鱼片剔除了鱼刺,肉质细嫩,口感爽滑,整座小院都弥漫着荠菜的芳香清香。
孟阿婆和秦衍风对江娴的厨艺赞不绝口。
江娴不好意思地抿嘴,“这只是寻常的做法罢了。我听说大元朝味道最好的酒楼在京城,等以后有机会,定要去品尝品尝。”
“好,到时候我带你去。”
秦衍风立马接下句。
江娴看了他一眼,低头小口小口扒饭,没有答话。
油灯光线明灭。
孟阿婆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放下碗筷,称自己乏了,早早回屋入睡。
江娴吃完饭,起身收拾残羹,秦衍风连忙跟着站起,“我来!”
江娴手腕轻巧地避开,柔柔一笑,“别了,你洗碗都洗不干净。早点去歇息吧,明儿一早还要去乡学上课呢。”
语毕,她捧着一叠碗筷匆匆钻进厨房。
江娴将脏污的碗筷浸入盆里,抬头张望,确定秦衍风没有跟来,暗暗松了口气。
秦衍风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原本她就羞于和他对视,今日见识到他的才华横溢,愈发难为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胆怯什么。
江娴心不在焉,慢悠悠地收拾完厨房,洗漱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对面的柴房灯已经熄了,黑黢黢一片。
江娴从抽屉里取出一根驱蚊绳草,突然舍不得点燃。
她叹了口气,顺势往窗边一靠,一只手托腮,一只手捏着绳草,细细端详。
月似玉盘,霜白的光又清又冷,淡淡柔柔的倾泻在窗沿下。连带着将江娴的手腕指尖,衬得如白玉一般,莹莹生辉。
这草绳编得真好啊。
像秦虞渊那个人。严谨,干净,楚楚有致。
江娴想到白日里他的举手投足,濯如春月柳,轩如朝霞举,不由得咬着唇瓣,莞尔微笑。
正神游天外,窗边忽然传来“咚咚咚”三声轻响。
江娴惊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秦衍风蓦地探头,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说:“娴娴,我就知道你没睡。”
江娴慌慌张张地将驱蚊草藏在身后,瞪大了盈盈水眸,问他:“你……你怎么来了?”
“昨晚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么?我带你去赏月。”
秦衍风伸出右手,一脸期待,“走吧。”
这么晚了,江娴不太想去,可看到秦衍风的灼灼眼神,难以拒绝。她迟疑地将手搭在他的掌心,像昨晚那样,轻而易举地翻过木窗。
秦衍风贴心的准备了一盏风灯引路。
他并未松开江娴的手,而是牵着她往山上跑。
他掌心干燥又温暖,紧紧地包裹住江娴纤细的左手。江娴指尖微微发抖,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里狂跳出来,她跟着秦衍风瞎跑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调,气喘吁吁地问:“秦……秦虞渊,你带我去哪儿?”
“马上到了。”
秦衍风带着她在彩霞山上乱转。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秦衍风手中的风灯,摇摇晃晃照亮昏黄的山路。草木朦胧,灯影幢幢,老鸹虫蟊的鸣叫不绝于耳。
江娴又害怕又好奇。
就在她劳累之时,秦衍风终于走出树林,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山顶。
硕大的明月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
山崖底下是万壑松涛,碧叶连成一片,随着夜风摇曳万里。月光如层层海浪,铺散开来,起起伏伏。
第三百五二章 香囊
江娴诧异,彩霞山竟能看到如此优美的景色。
秦衍风放下手中风灯,在岩石上拂袖了几下灰尘,让江娴坐他旁边。
江娴犹豫片刻,走了过去。
秦衍风献宝般地询问:“这里怎样?”
江娴抱着双膝,抿嘴发笑,“是个好地方。我以前天天来彩霞山,都没有发现。”
“你来彩霞山是为了凰柏树,当然不会留意这些。”
秦衍风拾起脚边几颗石子,拿着手上把玩,“我就不一样了。第一次来到这儿,我就在想,在这个地方看月亮,一定非常不错。”
江娴侧目看他,“你也喜欢看月亮?”
她以为只有自己有这矫情的癖好。
“喜欢。”
“为什么?”
“大抵是能想到故乡吧。”
秦衍风随口一句,倒让江娴想到了从前。她来这里几个月了,对于之前世界的留恋,并不强烈。
或许是因为孤寡一人,又或许是因为在这里她很开心。
她一点儿都不想再回去了。
江娴垂下眼帘。
秦衍风见她兴致缺缺,心里着急,正想着怎么逗她开心,就听江娴笑道:“你给我的驱蚊草绳果然有用,点燃放在房间里,整夜都不会被蚊子叮咬。”
秦衍风道:“回头我再给你多编一些。”
“好。”
说起这个,秦衍风灵机一动,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妥当的东西,抬手递给江娴,“你把这个随身佩戴。”
江娴借着微弱的灯光,才看清秦衍风手中躺着一枚水绿色的香囊。
香囊上刺绣的花纹,是繁复精细的连枝理图案。
江娴心头怦然。
她张了张嘴,“这是……”
“这是香囊。”秦衍风让苏二千里迢迢将香囊带来,就是为了再次送给他挚爱的人。担心江娴拒绝方暄那样拒绝他,秦衍风煞费苦心,“香囊里面是我调配的防蚊草。你带着它,就不必时常熏艾,更方便一些。”
说完,秦衍风怕江娴不领情,亲自弯腰系紧在她的腰间绶带。
在他靠近的刹那,江娴整个人都僵住,根本忘记了拒绝。
待回神,那只做工精细漂亮的连理枝香囊,已然挂在了她的身上。
秦衍风神色坦荡正直,并未越矩,江娴只能怪自己多想了。也许秦衍风就是怕她被蚊子咬,好心送个香囊,没有像方暄那样定情的意思。
江娴为自己找到了台阶,悄悄呼了口气,“谢谢。”
她又问:“这驱蚊香囊要多少银子?我补给你吧。”
秦衍风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不要银子。”
江娴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香囊垂下的流苏,故意开玩笑,“你对这驱蚊香囊如此熟悉,是送过多少人啦?”
“只有你。”
秦衍风坐正了,目光严肃地看向她,一字字道:“娴娴,这香囊,我只送给你一人。”
他每次唤“娴娴”的时候,清朗的音色会稍稍压低一些。普普通通的两个字,从他好似染釉的薄唇中念出,富有磁性,莫名引人遐想。
江娴倏然心跳漏掉半拍。
她一把揪紧香囊的流苏,脸颊微微发烫。
第三百五三章 愿望
晚风轻拂,月光似水温柔。
江娴为了缓解心头的不自在,她没话找话说:“对了,白天方暄他在刻意刁难你吧?那些问题都好难。”
“多亏我运气好。”秦衍风笑笑,“都答得上来。”
“不是运气好,是你学问好。”
江娴右手食指将香囊流苏绕来绕去,接着道:“我听阿婆说,你家在云州做瓷器生意。士农工商,大元朝的商贾终究低微,你这么好的学问,怎么不去考一个功名傍身?”
秦衍风想到这事儿就头疼。
他含糊其辞地道:“正如你没有成婚的打算,我亦没有科考的想法。”怕江娴追问,他抬起眼眸,凝望着她,“你想要我去考功名吗?”
江娴目光躲闪,“这是你自己的事。”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秦衍风巧妙地将问题抛给她,“你是想为官从政,还是想经营买卖?”
江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她托腮望着天上悬挂的明月,感慨道:“那我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山明水秀,安定宁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她伸手,接了一捧泠泠的月光,“就像现在,垂钓浣衣,染丝织布。盛夏可以泛舟采莲,春秋可以……”
“春秋可以共听檐下雨,冬日赏寒梅傲雪。即便不染丝种树,还能砍樵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