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岳鹤庭主动道歉后,两人的关系也就此和解。
岳鹤庭不再言语带刺,乔鹭便更加温柔仔细的对待,二人相互尊敬,关系倒是越来越好。
但岳鹤庭却又陷入了另一场苦恼。
这日傍晚,乔鹭总算给岳鹤庭揉按完毕,因为蹲久了,大脑供血不足,站起来一阵头晕眼花,眼看就要摔倒,还是岳鹤庭飞身而起,将她扶着。
“你没事罢?”
乔鹭缓了一会儿才缓过神,眨了眨眼,道:“没什么,蹲的有些久而已。”
岳鹤庭头回和乔鹭挨的这么近,他这会儿才惊觉乔鹭比他矮了快一个头,即便是个少年,这也太矮了些。想自己十六七的时候,就已经七尺高了。
靠近她的发顶,鼻尖嗅到一股特有的中药香气,不是浓烈的花香,更不是庸俗的胭脂,岳鹤庭深吸一口,十分好闻。
乔鹭退后两步,朝岳鹤庭腼腆一笑。
岳鹤庭心尖一颤,重新躺回榻间,顺手翻出一本书,假装在看:“按摩穴位这种事,交给下人便是,无需乔大夫你这般劳累。”
乔鹭摇头:“这个手法一点儿也不能错,不然就不起作用了。”她回头看了眼天色,“世子,天色不早,我先回医馆了,还有几个病人等着。”
岳鹤庭“嗯”了一声。
见乔鹭背起药箱,转身就要离开,又脱口嘱咐:“不要太过劳累。”
乔鹭惊诧的回头,又听岳鹤庭别扭的说:“我怕你累倒了,没人给我治病。”
“……”
乔鹭离开后,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洗漱后,岳鹤庭躺在床榻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是乔鹭低头帮他按摩,或是她明艳的笑容,或是她柔弱无骨的小手……
也许是屋里炭盆太热,岳鹤庭竟然觉得浑身发燥。他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对一个少年起了非分之想,实在龌龊!似乎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岳鹤庭愤恨的捶了下床沿。
他到底是煎熬不下去了,沉声吩咐道:“竹剑,把屋里炭盆通通撤走!”
看完最后一个伤寒病人,已经快子时了。
乔鹭伸伸懒腰,关了铺门。
她就在医馆后面的偏房住,小是小了点儿,但布置十分温馨,洗漱过后,乔鹭便褪下衣衫,解开束胸的白布。
没有了束缚,感觉一下就透过气来了。
揉了揉勒的发红的胸,乔鹭有些心疼,可如今也没有办法。她“唉”的叹了口气,又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感慨说:“这玩意儿可真是憋死人。”
每天要花大半个时辰缠,缠了又怕掉,好在如今是冬天,如果到了夏天,身上裹着这么厚的布,她可怎么过啊!
乔鹭哼着歌,将湿漉漉的头发用干毛巾不停搓,正搓在兴头上,医馆外突然有人使劲捶门:“乔大夫!乔大夫!”
乔鹭一惊,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压低嗓音回答:“我已经睡下了,要看诊改明日吧!”
“乔大夫,我是竹剑!”竹剑不停的拍着门板,“你赶快同我去王府,世子爷出事了!”
乔鹭大惊失色,岳鹤庭出事了?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一愣神的功夫,竹剑已经破门而入,吓的乔鹭脸色惨白,胡乱将外套往身上一罩,扯过发带将湿漉漉的头发盘在头顶。
“完了完了,眉毛也没有画浓,脸也没有涂的偏黑……”乔鹭正急着,竹剑已经闯进来,拉着她手腕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我药箱还没拿!”
竹剑“哎呀”一声,“乔大夫,我早就帮你放在马车上了,快跟我走吧!晚了世子爷出了什么事,你我都人头不保!”
没奈何,乔鹭只有硬着头皮上。
她一路上低头缩着脖子,好在夜里黑漆漆的,竹剑又满心焦急,没有在意乔鹭这衣衫不整的古怪样子,更没有去看她面容。
到了王府,竹剑大声道:“乔大夫到了!”
众丫鬟下人纷纷让道,来到岳鹤庭的院子,楚王和楚王妃都一脸焦灼。来不及寒暄,乔鹭只问:“王爷王妃,怎么回事?”
楚王妃含泪道:“听下人说,他半夜不知怎么了,让把所有炭盆都撤走,屋子一冷,这就把他冷出毛病了!现在不停发抖,放再多的汤婆子都不顶用!”
“好了,我知道了。”乔鹭低着头,皱着眉,摆了摆手,“你们都别进来,世子一定不会有事。”
乔鹭独自进了屋,发现屋里火烤一样,走近床边,岳鹤庭浑身发烫,却不停地喊冷。乔鹭立刻给他喂了一粒回春丹,拉开被褥,让他微微透气。
乔鹭自然是心烦的,好好地作什么?康复需要一个过程,这人莫名其妙受了凉,指不定又要从头来过。
她一边低声抱怨,一边却飞快的给岳鹤庭施针。
过得片刻,岳鹤庭总算悠悠转醒,他一睁眼,便见乔鹭正低头给他把脉,不由茫然:“我是做梦么?乔大夫你怎么来了?”
乔鹭没好气道:“你不是做梦,半夜你突发病症,我在给你治病。”
她此时没有化男子装扮,柳叶眉弯弯,双瞳剪水,生气瞪眼的样子别提多可爱。
岳鹤庭神智尚没有恢复,他晕乎乎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光滑极了,不禁呢喃:“乔大夫,你真美……”
“……都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泡妞!”乔鹭又好气又好笑,又给他服下一粒丹药,再喂了些温水,把脉发现脉象逐渐平和,乔鹭这才放下心。
多亏了这些日子的康复疗法,要是搁以前,这种来势汹汹的病症一定会要了岳鹤庭的命。
乔鹭隔着房门,对外面守着的人说:“放心,世子已经没事了,但是我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你们都不要打扰。”
她就怕有人突然进来,识破她的女儿身。
到了后半夜,岳鹤庭睡去,乔鹭打了个呵欠,没忍住困意,支着下巴打起瞌睡。
第五十章 病弱的世子(7)
岳鹤庭虽然是昏着的,但是他很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自己突发疾病,王府乱作一团,随即乔鹭就来了,她给他喂药、扎针……然后,然后她竟然趴在床边睡着了。
岳鹤庭醒来,天还没亮,蜡烛的灯花发出噼啪的声响。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乔鹭的头发,才发现竟是湿的。转念一想,就明白乔鹭当时肯定已经梳洗睡了,却被王府的人拖到这里来给他治病。
“湿头发扎着不好。”岳鹤庭轻声道了一句,抬手便扯掉她束发的发带,顿时三千青丝如瀑布泄下,发尾微微湿润卷翘,别有风情。
恰好乔鹭侧了侧头,露出宛如芙蓉的面庞。
岳鹤庭呼吸一窒,瞪大了眼,才发现今晚的乔鹭跟平时的不太一样。以前,她的脸总有些泛黄,眉毛也是又粗又黑,秀气不失英气;但此时熟睡中的她,柳眉弯弯,睫毛纤长,肤若凝脂,黑发披散在脑后,就是一个精致的姑娘。
姑娘……
岳鹤庭忽然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了什么。
有了这个猜测,就一心想去证实。而此时四下无人,她又在沉睡,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即便那样的行为有些可耻。岳鹤庭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翻身坐起,缓缓伸手,探到乔鹭的胸前,迟疑了一下,一咬牙,伸手按了下去。
触手是难以言喻的绵软,岳鹤庭又下意识握了一下,发现一只手刚好握住,顿时如遭电击一般,飞快缩回手。
乔鹭本来就睡的很浅,方才岳鹤庭按她胸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此时被他握了一下,脑子里瞬间清醒。
她很快做出分析,现在岳鹤庭已经发现她的女儿身,既如此,没必要隐瞒。躲得过冬天,总躲不过夏天,干脆趁机恢复女子身份好了。
打定主意,乔鹭立刻做出一副刚刚转醒的样子,她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见岳鹤庭醒了,一脸严肃的责怪:“你可算醒了,快给我解释一下你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干么要把炭盆撤走?”
岳鹤庭仔细一听,才发现乔鹭果然是压低了嗓子。以前他就觉得乔鹭嗓音奇怪,但想到他是个少年,也许正在变声,也就没有多想,如今看来,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问你呢,说话!”乔鹭不满的扯了扯他衣袖。
岳鹤庭看她娇俏的模样,心动极了。他不自然的撇开视线,尽量忽视方才手中绵软的触感,搪塞道:“半夜就觉得有些热,却没想到……会发病。”
乔鹭见他样子,无奈道:“罢了,下次可得注意,再不许如此任性。”
岳鹤庭声音不由自主的柔软:“好,都听你的。”
乔鹭站起身,装作才发现头发散了,顿时背过身子,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回医馆了。”
“这么晚,你不如……就在王府歇息罢。”
“……不了。”
乔鹭说着,便要弯腰去捡地上的发带,她目光一撇,趁岳鹤庭不注意,故意左脚勾右脚,一个仰倒,正好倒在岳鹤庭怀中。而岳鹤庭也好巧不巧的,扶她的双手正好落在两团高耸之上。
两人都为之一震。
乔鹭顿时面如火烧,脸红到脖子根,她立刻站起,咬着唇瓣,没有开口。
这下想装作不知道也没有办法了,岳鹤庭迟疑片刻,小心翼翼的问:“你……你原来是女子?”乔鹭没有作答,半晌,她才抬起头,泫然欲泣,恍若滴水的芙蓉花:“是,我是女子。世子,你可是要怪我欺瞒你?求你念在这么多日的情分上,不要治我欺瞒之罪。”
她抬袖擦了擦眼泪,跪在地上:“我明日便离开京城,今后,绝不会出现在世子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岳鹤庭被她哭的心都要碎了,忙将她扶起,“我又没有说怪你!即便你是女子又如何,京城难道容不下一个女大夫吗?”
乔鹭抬起含泪的盈盈双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岳鹤庭:“……世子,你说的可当真?”
“自然。”
乔鹭闻言,破涕为笑,看着岳鹤庭不好意思的道:“那,那世子还当我是朋友么?”
岳鹤庭也笑了:“一如往昔。”
他不仅高兴,心底还有着一丝雀跃,原来之前自己的悸动并不是龙阳之好,而是因为乔鹭本来就是一个女子!想到他们初次见面,她就与他亲吻渡气……
岳鹤庭不敢再想,面前的女子穿着单薄,又这般美丽,他怕自己唐突了对方。
乔鹭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自己的美人计成功了。
她暗自好笑,没想到这一世岳鹤庭性格再怎么怪,骨子里的纯情,始终没变。
岳鹤庭摸了摸她手背,触感冰冷,想来她匆匆忙忙出来,顿时十分自责。他找来自己的狐裘,给乔鹭披上,低声道:“今夜劳烦你了。”
乔鹭摇头一笑:“还好。”
一阵沉默后,岳鹤庭才问:“你为什么要做男子装扮?”
乔鹭低着头,讲述说:“记得我给你说过吗,我父母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没有钱安葬,都是我走街串巷给人治病赚的钱。明明我的医术比那些老头还要好,可那些人见我是个年轻姑娘,便都不放心我治病,后来扮作男子,倒是方便行事。何况我无依无靠,女子孤身在外总不安全,就怕有人欺负我,折辱我……扮作男子,就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了。”
岳鹤庭从前只觉得自己命苦,然而和乔鹭比起来,他才知道还有人生活的如此艰难。
无父无母的她,是靠多少努力,才能练就这样的一身医术?
他不由心生怜悯,承诺道:“你放心,现在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乔鹭看了他一眼,眸中晶晶亮亮,伸出小拇指说:“拉钩,不许反悔!”
岳鹤庭笑着和她小指拉钩,小指相接的瞬间,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好像曾经,他也和一个女子这样许过约定,在一处山脚,四周是茂密的榆树林,女子也像乔鹭一样,笑容很甜很甜……
乔鹭见他突然发呆,不由问:“你怎么啦?”
岳鹤庭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第五十一章 病弱的世子(8)
“世子,我虽是女子,但你不必对我以女子的身份看待,还当我是从前的样子便是。”乔鹭低垂着脑袋,咬唇说道。
岳鹤庭看了她一眼,只“嗯”了一声,心中却想:即便再怎么当男人看,知道她是个姑娘,心底始终会有变化的……
凌晨的天气格外寒冷,乔鹭裹着狐裘,瑟缩在八仙椅上,她看了看天色,道:“世子,你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有一会儿才亮。”
“那你呢?”
“我就在椅子上坐一坐。”乔鹭笑了笑。
岳鹤庭剑眉一蹙,沉声道:“这怎么行,四处冷冰冰的,你若是病了,我又怎么办?”他眼珠一转,往后挪了挪,拍拍床沿,“你过来跟我挤一挤吧。”
这要求着实有些大胆,但岳鹤庭就想看她突然窘迫的样子。
果不其然,乔鹭脸一下就红了。
岳鹤庭却生出了逗弄心思,挑眉问:“你方才不是说让我把你当男子看吗?你我两个大男人,共睡一榻有什么稀奇的?”
乔鹭暗骂他凑表脸,面上却霞染双颊,支支吾吾道:“世子千金之躯,我、我岂敢……”
“我说你敢,你就敢。”岳鹤庭提高音量,端坐在床上,与身居来的高贵之气,不容人拒绝。
乔鹭于是便磨磨蹭蹭的脱了鞋,翻身上床,背对着岳鹤庭。
岳鹤庭看她侧躺的身子凹凸有致,不由口干舌燥。但到底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将被褥盖在乔鹭身上,说:“你这般拘谨,倒和平时不一样了。以前牙尖嘴利的,现在被我识破身份就唯唯诺诺,唉,你说我怎么还对你一如往昔?”
乔鹭紧贴着床沿,颇为苦恼的说:“你当我想吗?可、可这样就是怪怪的。”
“何解?”
乔鹭蹙着柳眉,小手揪着被褥一角,抬眼道:“我不知道为什么,现下靠近世子你,就觉得……很不自然。”岳鹤庭佯怒道:“你讨厌我?”
“当然不是!”乔鹭一下就急了,坐起身一边比划一边解释,“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可是心底的感觉好奇怪,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岳鹤庭一把捉住她乱挥的手,眸中带着戏谑的笑意:“好了,方才逗你来着。”
乔鹭反应过来,生气的在他胸膛上轻轻打了一拳,随即扭过头,不理他。
岳鹤庭被她这样子撩拨的无法,欺身上前,捧着她气呼呼的脸,凝视良久。乔鹭被他看得发毛,问:“你、你干什么?”
岳鹤庭笑了笑,说:“你还是现在好看,以后不要作男子打扮了。”
“啊?”乔鹭瞪大眼睛,“可是我的医馆……”
“你已经是京城第一的大夫,声名远播,就算大家知道你是女子,也不会轻视你的医术。”
乔鹭还想可是,岳鹤庭又快速说道:“也不必怕有人欺负你,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