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剑道了谢,便转身离开。
乔鹭这才摊开名帖,看着上面的字,陷入沉思。
“这家伙……身子骨已经好多了,把我骗去皇宫,是什么意思?”乔鹭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就等着下月皇上大寿,一探究竟。
接下来一段时间,乔鹭也去过王府几次,但每次岳鹤庭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书,不让人打扰,次数多了,乔鹭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躲着她。
转眼到了冬月,临近皇上大寿。
京城处处张灯结彩,四面八方的皇亲国戚都进入京城,皇上大赦天下,举国一派欢腾。
这日天不亮,楚王府就派人来乔家医馆接乔鹭。
昨夜下了整整一夜的雪,马蹄子上都包着棉布,乔鹭穿了厚厚的棉衣,裹着兔毛围脖,飞快的钻进马车。
马车里热烘烘的,乔鹭正想找个位置坐下,就听一声熟悉的咳嗽。
抬眼一看,可不是岳鹤庭吗?
他披着灰狐狐裘,眼底两道淡淡的青痕,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仍然不失贵气与英俊。
兴许是太久没见,乔鹭连怎么打招呼都忘了,两人四目相对,竟都没有说话。
第五十四章 病弱的世子(11)
到底是乔鹭先反应过来,呆呆的开口:“……世子,你怎么也起的这么早?”
岳鹤庭淡淡开口:“昨日我父王母妃已经去了宫中,今日你和我同去已经算迟了。”
“喔……”
乔鹭缩在角落,两手搓着,有些局促。
岳鹤庭不喜欢这样的生疏和间隙。
他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握住她的一双滑腻的小手,问:“你很冷?”
乔鹭一愣,摇摇头:“车上很暖,一会儿就热了。”她说完,想将手从岳鹤庭手里抽出,但试了几次,都被对方握的紧紧地。
“世子?”乔鹭有些慌了。
她还没有准备好啊喂!
岳鹤庭看她的神情,心一下又软了,松开她的手,叹了口气,道:“算了。”
车子颠簸了一下,乔鹭没有听清,可她也没有追问。
正想开口讲几件趣事,缓和一下气氛,抬头一看,岳鹤庭靠在车厢上,已经闭目养神,似乎睡了过去。他闭上眼睛,乔鹭的视线才敢肆无忌惮的打量,依然是那副熟悉的面孔,她熟悉他的一切表情,熟悉他的喜怒哀乐……平心而论,不管是哪一世的岳鹤庭,为人都好到无可挑剔,这样的人不做十世善人,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做?
乔鹭勾了勾嘴角,这一世他也会平安幸福的。
嗯,下一世,下下世,直到他真正的活到十世善人的那一世,他都会幸福。
像是定下了什么目标,乔鹭也有了动力,马车摇摇晃晃,乔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抵达皇宫,天色已经大亮。
跟着竹剑等人站在岳鹤庭身后,一路畅通无阻,楚王妃甚至守在宫门外等待岳鹤庭。
抵达岳鹤庭暂住的朗月宫,乔鹭和竹剑等下人留在宫中,岳鹤庭则同楚王、楚王妃去拜见皇亲国戚,到了午时饭点,宫中有专门的御膳为他们这些随从准备,而岳鹤庭等人则在金殿饮宴。
吃过饭,乔鹭便把朗月宫转了几圈,着实无聊。
门口守着禁卫军,不能擅自进出,乔鹭正百无聊赖,却见何秀凝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在门口观望。
也不知道何秀凝跟门口的禁军说了些什么,禁军竟让她进来,她急匆匆的走到乔鹭跟前,说:“乔大夫,可找着你了!世子爷犯病了,快跟我走!”
一听岳鹤庭犯了病,乔鹭登时大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犯病了?”
何秀凝拉着她往外走,边走边说:“宴席上,皇上让世子爷喝酒,以为喝了没事,岂料……”
“王爷王妃也不阻止吗?太医去了没有?”乔鹭急了,他那样的身体,怎么能饮酒呢?也太不将息自个儿了!
“刘太医在那,王妃让我赶紧把你叫过去!”
乔鹭跺了跺脚,拧眉道:“他还真以为自己病全好了,还喝酒!怎么不去胸口碎大石呢!”
几人步履匆匆,跟着何秀凝走了半天,路遇的宫女太监越来越少,乔鹭焦急的问:“怎么还没有到啊?不是说朗月宫离金殿最近了吗?”
转过围墙,便是一片荒芜的草园。
一口光秃秃的枯井,格外刺眼。
乔鹭突然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再看何秀凝和她丫鬟的神情,立刻顿住脚步。
何秀凝回头,挑眉问:“乔大夫,怎么不走了呀?”
乔鹭忍不住后退,却被何秀凝两个膀大腰圆的丫鬟左右押住。乔鹭心慌不已,挣扎了两下挣脱不了,面上却愈发镇定:“何姑娘,你把我骗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何秀凝见四下无人,也露出了本来面目:“你倒是聪明!怪不得用些花言巧语来骗我!”
“何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何秀凝上前,生气的扇了乔鹭一巴掌,疼的乔鹭倒吸一口凉气。
何秀凝叉腰道:“你那日骗我,说世子爷睡觉打人,爱吃虫子,可把本小姐吓的不轻,因此和我母亲吵了一架。结果这事儿越想越不对劲儿,一问王妃,才知道是你故弄玄虚!”
乔鹭没想到这女人这般记仇:“我只是跟姑娘你开个小小的玩笑,你也教训我了,还请饶小人一条命。”
她没有优势,服软是唯一的办法。
“哼。”岂料何秀凝冷笑一声,“放了你?你肯定要去世子面前告状!到时候我的世子妃位置不就打了水漂?本小姐睚眦必报,绝对不会放你生路!”
一听这话,乔鹭慌了:“何姑娘,我保证不会告诉世子,还请手下留情!”
“废话真多!”何秀凝翻了个白眼,指着背后的枯井,“把她扔下去!这里是皇宫里最偏的几个地方之一,平时都不会有人来,就算有人找到你,你也成干尸了!”
乔鹭咬牙道:“你这样,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何秀凝“呸”了一声,“想得美!我要看你一天天饿死!你不是神医吗?我看你如何治你自己!”
话音甫落,两个粗使丫鬟架起乔鹭,往她嘴里塞了一团布,拿来准备好的绳索将她反手捆绑,随即扔进枯井。一套动作速度极快,根本无人发觉。
待做完这一切,其中一个丫鬟说道:“小姐,他好歹是世子爷身边的大夫,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何秀凝扯着绣帕,气愤的说:“这就是得罪本小姐的下场!是他活该!”
“那……万一世子爷又犯病了,没人医治……”
“死了就死了!本小姐也不稀罕一个病秧子!”想到之前在王府被岳鹤庭的奚落,何秀凝生气的翻个白眼。
那个丫鬟还想再说,被何秀凝不耐烦的一瞪,顿时把劝慰的话悉数咽进肚子,不敢多舌。
枯井虽然很深,但井底是铺的干草。
乔鹭只觉双腿剧痛,不确定是不是骨头折了,她动弹不得,又说不出话,双手被绑,别提多难受。
她经历过很多绝望,但这一次,最为漫长。
乔鹭抬头痴痴的望着头顶圆圆的一方天空,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逢凶化吉。如果死了……唉……渐渐地,脑子开始晕晕乎乎,乔鹭竟是承受不住,昏迷过去。
第五十五章 病弱的世子(12)
鼻尖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
乔鹭悠悠转醒,睁眼一看,已是深夜。天上飘起了细细小雪,雪花落在鼻尖,将她冻醒了。
手臂被反绑,双腿也摔的骨折,浑身疼痛仿佛不是自己的。
幸运的是,嘴里塞的棉布被口水濡湿,乔鹭用舌尖努力往外顶,总算将棉布顶了出来,她贪婪的大口呼吸,仰头,望着圆圆的一方天空,张嘴大喊:“救命!救命啊……”
声音嘶哑的厉害,但乔鹭也没有放弃,她一遍一遍的喊,喊到彻底没办法发出声音。
漆黑的井底,四周静谧的可怕。乔鹭痛苦的闭上眼,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了。
饿死在枯井中,也太没风度。
而且死相也会很难看……要是岳鹤庭看见了,可能会把他吓哭。
乔鹭“唉”了一声,在这危难的时候,她竟然会想到岳鹤庭。似乎以前,每次自己陷入危机,都是他来救的自己,这次他会不会来呢?
应该不会了吧……
突然感觉手臂上痒痒的,乔鹭斜眼一看,一只巴掌大的蜘蛛正顺着她手臂往脖子上爬,乔鹭想要惊声尖叫,又怕蜘蛛钻进她嘴里,忍住浑身战栗的恐惧,乔鹭咬紧牙关,无声落泪。
她害怕虫子,害怕一切节肢昆虫。
特别是蜘蛛……
蜘蛛却没有感觉到她的恐惧,反而爬的更欢了,乔鹭吓的瑟瑟发抖。
在她最最恐惧与无助的时候,耳畔似乎出现的幻听,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下意识的,乔鹭嘶声道:“我在这里……救救我……救救我……”
可是她的声音无比沙哑,沙哑到如蚊呐。
乔鹭无助的低头泪流。
“……乔大夫?”
乔鹭闻言一怔,抬起头,被眼泪冲刷过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趴在井口的竹剑一愣,随即欣喜若狂:“世子!乔大夫找到了!”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岳鹤庭往井底一看,乔鹭被人绑住双手,虚弱至极,登时心中一慌,脱口喊道:“乔鹭!”
乔鹭见得是他,心底蓦然安定下来。
她嘶哑着说:“我好害怕……”
她声音极其小声,但岳鹤庭却听清楚了。仿佛心脏被揪紧了,他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要跳进枯井,被竹剑一把拉住:“世子,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岳鹤庭拔高音量,推开竹剑,怒目而视。
竹剑被他神情吓住,哆哆嗦嗦道:“世子,你身子不好,这样贸贸然下去万一……还是去通知禁军,赶快把乔大夫救出来是正事……”
岳鹤庭压根儿没有听他说什么,视线落在井口旁的绳索上,立刻说:“我挂着绳子,你慢慢放我下去,然后去叫人!”他还有句话忍住没有说,看乔鹭的样子,她多么无助,他怎么忍心她一个人呆在那阴暗逼仄的地方!
竹剑不敢违抗岳鹤庭的命令,毕竟宫中所有人都见识到自乔大夫失踪后,岳鹤庭变的多么恐怖!
为了找到乔大夫,上至皇上,下至宫中太监宫女,几乎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
岳鹤庭缓缓落在井底,竹剑立刻转身去找禁军汇报消息,即使王妃王爷怪罪他没有看好世子,他也顾不得了。
待岳鹤庭出现在乔鹭身边,乔鹭以为自己花了眼。
他麻利的给乔鹭喂了一颗西春丹,焦急的问:“你怎么样?”
乔鹭眨眨眼,恢复了些元气。
岳鹤庭连忙给她解开手腕上的绳索,看她纤细雪白的手腕被勒的通红,顿时心痛的无以复加。捂在手心里,细细揉搓。
他眸中染上一层杀意:“是谁干得?”
对乔鹭,他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是谁伤害了她?
乔鹭吃了丹药,精神也好点儿了,想到何秀凝对她的置于死地,顿时怒不可遏。她才不会当圣母呢!
靠在岳鹤庭暖暖的怀中,乔鹭拧眉,添油加醋的说出何秀凝所作所为,心中这才好过了些。
“你看,我手被绑,腿也摔断了……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乔鹭抬眼,岳鹤庭的脸,离她近在咫尺。
岳鹤庭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死的。”
乔鹭虚弱勾了勾嘴角,问:“怕没人给你治病吗?”
岳鹤庭忽而揽紧她的肩膀,低声道:“我是怕,没人给我生孩子。”
突如其来的调侃让乔鹭一愣,原本冻的苍白的脸颊也泛起红晕:“你……胡说什么?”
“你知道我没有胡说。”岳鹤庭回答的很镇定,“你知不知道,听宫人说你失踪,我心里急成了什么样子?我怕你受伤,更怕永远见不到你……乔鹭,你觉得我如何?你可满意我?”
乔鹭怔了怔,张了张嘴,还未回答,就听岳鹤庭接着道:“你不满意的地方我会改,但你……但你必须永远和我在一起!”
这番话斩钉截铁,好不要脸。
乔鹭应该反手给他一巴掌的,可是,她却忍不住红了眼。
在她最最无助,最最害怕的时候,他护在了她身边,还说要和她一辈子。
“……可以吗?”
乔鹭颤抖着唇,问。
“可以,一万个可以。”
她没有拒绝!
这对于岳鹤庭来说是最高兴的事情。
将乔鹭抱的更紧,狭小的井底,仿佛能听到二人彼此的心跳。
有什么软软的、温热的落在额头上,乔鹭闭上眼,微微仰起脸,等待着意料之中的亲吻。她揽着岳鹤庭的脖颈,细细的回吻,算是作以他救命之恩的报答。
“世子,乔大夫,你们在干什么?”
头顶传来一声询问,乔鹭立刻触电一般的推开岳鹤庭,支吾着说不出话。
岳鹤庭摸着嘴唇,第一次有杀了自己随从的想法。
好在乌漆麻黑,竹剑并没有看清楚,才堪堪被饶过一命。
禁军来的很快,带够了绳索,三下五除二便将两人救了上去,刘太医守在一边,立刻为乔鹭看诊,发现腿并没有骨折,只是脚踝扭伤。开了几帖调养的药,又弄了瓶专治筋骨损伤的药酒,便告知岳鹤庭没有大碍。
乔鹭回到柔软温暖的床铺上,又喝了药,惊慌一天的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 病弱的世子(13)
乔鹭第二天刚醒,就有几个宫女前来伺候,端茶递水,周到至极。
隔着纱帘,穿好衣衫,乔鹭摈退左右,描眉抹黑,对镜端详,这才放心下来。
到了中午,乔鹭也没有看到岳鹤庭,刚好刘太医来看诊,乔鹭忙问岳鹤庭下落。
“你放心,世子是帮乔大夫你讨公道去了。”刘太医笑眯眯的替她把脉,一摸脉门,突然愣了一下。
乔鹭疑惑的偏头:“刘太医,怎么啦?”
刘太医捋着胡子,搪塞道:“没什么。”他突然转移话题,“对了,你可知那何秀凝怎样了?”
乔鹭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的问:“难道是被砍头了?”
刘太医笑了下:“她竟敢在皇宫做这等腌渍事,本来皇上下旨要杀她的头,但她父亲以死保全,丢了乌纱帽,一家老小全都发配岭南去了。”
“这……连累的也太广了。”乔鹭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但连累无辜的家属……
刘太医摇头:“活该何秀凝父亲为官也不干净,世子爷今日联合几个老臣将他贪墨徇私的老底掀开,皇上大发雷霆,要不是看在大寿的喜气上,这一家子满门抄斩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