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眉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乔鹭看了眼岳鹤庭，深吸一口气，挡在他跟前：“阻止你来杀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书生女魅（15）
红二姐微微挑眉，红唇映衬着她惨白的肤色，格外骇人。
“既然你们知道我要杀他，就应该躲的远远地。”红二姐抬起手，看着纤细的手腕。
乔鹭上前两步，正欲跟她解释当年岳飞龙的事情，但听“刷”的一声，红二姐突然消失在原地，身后的岳鹤庭惊呼一声，已然被红二姐掐住脖子。
“住手！”乔鹭抬手便打出一串鬼火，但她才十多年微薄法术，如何与死了一百多年的红二姐相抗？
红二姐轻轻一抬手，便将乔鹭打飞，狠狠撞在墙上。
乔鹭忍不住捂住胸口，只觉得灵魂都要被打碎了。
和红二姐争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红二姐冷哼一声，收紧五指，黑长的指甲深深嵌入岳鹤庭脖间，她头发散乱，目光狰狞：“这都是岳飞龙当年欠我的！他辜负了我，我便要杀光他的子孙后辈！怨不得，说不得，否则我这百年的怨气如何消散？孤魂野鬼我做够了，即便是下地狱，也要岳家人身死！”
阿芙忍不住跪在地上求情：“红二姐！求求你放开他吧，他是我儿子，百年前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和他没有关系！”
红二姐一愣：“你儿子？”
阿芙忙不迭的点头。
红二姐的目光在阿芙和乔鹭脸上转了两圈，忽然叹了口气：“可惜了，他虽然是你儿子，是小乔的爱人，却更是我的仇人。我啊，非杀他不可！”话音甫落，红二姐又猛然用力。
眼看岳鹤庭面如金纸，鲜血直流，乔鹭眼泪夺眶而出：“他和岳飞龙没有关系，当年的岳飞龙根本没有辜负你！”
“胡说八道！”红二姐一怒，岳鹤庭呼吸便又浅一分。
“不要——”乔鹭声嘶力竭的哀求。
躲在一旁的小枣子看着乔鹭那般难受，忍不住的心疼，可想着那凡人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有人跟他抢小乔了。
于是小枣子没有挺身而出，心底还期待红二姐快点杀死岳鹤庭。
阿芙飞扑过去，抱住红二姐的手臂：“你要杀我儿子，除非将我灰飞烟灭！”
红二姐怒道：“让开！”
“娘……”岳鹤庭被红二姐控制住，艰难的发出一声气音，“……保护好小乔。”
红二姐看他临死还不忘乔鹭，仿佛想到了当年那个岳飞龙。
她不由眯了眯眼：“真是个痴情种。”
思绪一下飘到了百年前，彼时，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天真烂漫，与年轻英俊的岳飞龙在桂花树下初相遇，至此便纠缠不休。无数个朝朝暮暮，日日夜夜，万千温情浪漫，旖旎婉转。只是如今回忆起来，恨远多于爱了。
红二姐喃喃道：“倘若，那负心人有你一半痴情，我也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
乔鹭捂着胸口，颤声道：“错了……你一直都错了。这么多年，你总是叫他负心人，殊不知，他何时负过你？”
红二姐怒气上涌，咬牙切齿的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误会了岳家高祖！”乔鹭扶着桌子站起来，一字字道，“你当年，可知他为何没有与你赴约？因为你们私奔的事情被岳家人得知，他们早就将岳飞龙关押起来，并且强塞了一门婚事给他。他稀里糊涂的便成了有妇之夫，等他逃出岳府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想不开吊死在树上。试问，当年你若是去问他一句，听他解释一声，是不是会有另外的结果？”
红二姐五指一松，眸光已经泛滥水汽。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思，眉头一拧，恶声恶气道：“这不过是你满口胡言罢了！你想救你的爱郎，便编造出这么个谎言，你当我是好骗的么？若岳飞龙真如你说的那样，他大可退婚，何必还生了这么孩子？让岳家子孙如此旺盛？”
“红二姐！”一旁的阿芙也想起来了，她瞪眼道，“别的我不知道，但岳家高祖，当年受他父母之命，必须留下一子，即使他再不愿意，也要为岳家后代着想。他一生，只和高祖母生有一子！”
红二姐依然不信，她疾言厉色道：“那又如何？你们一个想救儿子，一个想救情郎，我凭什么相信你二人的话？”
乔鹭灵光一闪，突然记起来一件事。
她登时便道：“我听鹤庭的老太太说，高祖知道有孩子后，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他正值壮年去世，只因为心结难愈，郁郁而终。高祖父临死前，还吩咐家人一定要在他棺椁中陪葬一样东西，红二姐若是不信，大可去岳家祖坟里看看。”
阿芙也附和道：“是了，进入坟墓想必难不倒你，来回不到半刻钟，我们是否骗你，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阿芙说着，朝一旁的小枣子使了个眼色。
没奈何，小枣子也出来帮腔：“是啊二姐，看在大家相识十多年的情分上，你就去亲自看一眼吧。”
红二姐没有说话。
半晌，她才一把放开岳鹤庭，冷冷道：“好，我便要看看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芙立刻扶住岳鹤庭，“儿子，你怎么样？”
乔鹭从抽屉里找出书房里常备的跌打创伤药粉，一股脑倒在岳鹤庭伤口上，岳鹤庭才算好受些。
红二姐施法让岳鹤庭跟着，一群鬼带着一个人，来到岳家祖坟。
岳飞龙的坟墓便在其中。
红二姐走上前，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始终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阿芙道：“红二姐，进去看看罢。”
红二姐扫了他们一眼，警告他们不许耍花招，这才飞身钻入坟墓。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乔鹭等的焦躁不安也想跟进去看看的时候，红二姐突然出来了。
她手中拿着一方鸳鸯锦帕，帕子的颜色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泛黄发脆。红二姐小心翼翼的捧着，苍白的面庞，泪流满面。
她颤声道：“是我……误会他了，没想到，他临死都还记着我。”
乔鹭忍不住上前，迟疑道：“二姐，这是你给岳飞龙送的定情绣帕吗？”
红二姐闻言，抬起头，笑着流泪：“不，这是他亲手，绣给我的。”说着，红二姐翻过绣帕，空白的另一面，用黑色的绣线留下一行小字。
红二姐摸着那行字，呢喃自语：“我鬓已多白，此身宁久全。终当与同穴，未死泪涟涟……”
她忍声问：“飞龙他……当真是病死的？”
阿芙叹气道：“百年多前的事情，我们都不确定。但他既然临死也要此物陪葬，应当是，从未忘记过你。”
乔鹭也上前道：“二姐，往事已矣，你该放下了。”她看了眼岳鹤庭，后怕的说，“幸好，幸好你没有酿成大错，让我和鹤庭两隔。”
红二姐将那鸳鸯锦帕收好，眸中又恢复了一片冷冷清清。
只是再无之前的怨气。
这么多年的怨恨，终于在见到一方鸳鸯锦帕时，消失殆尽。
她看了眼岳鹤庭，抬手一挥，一片白光扫过，岳鹤庭脖间的伤已然痊愈。
红二姐的目光在乔鹭和阿芙身上转了一圈，淡淡道：“你们好自为之。我走了。”
她要去哪里，乔鹭和阿芙、小枣子都没有问。
也许继续流连在人世间，也许放下一切，重新投胎去了。
第一百二十章 书生女魅（16）
乱葬岗再也没有了红二姐的身影，她与岳飞龙的故事也告一段落。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岳鹤庭要去上京参加殿试了。
乔鹭和阿芙“婆媳”两人不舍的很，可是再不舍，也要让他前往。还好殿试的时间不长，估计一个月之内便有结果。
岳鹤庭走后，乔鹭和阿芙继续整日游荡，她二人共用一块往生玉，倒也不打紧。
这天，天气晴好。
阿芙突然找到乔鹭，神神秘秘的样子。
“怎么了？”乔鹭虽然现在知道阿芙是岳鹤庭的娘，但和她相处依然和以前一样。
阿芙也是个神经粗大的，看着乔鹭和自家儿子在一起笑的合不拢嘴，没有意识到辈分问题。
阿芙笑嘻嘻道：“小乔，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她这一说，乔鹭才想起来，红二姐、阿芙都找到了自己身份，都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只有自己仍然懵懵懂懂。
“你有办法让我知道？”
阿芙点点头：“快跟我来。”
乔鹭扪心自问，其实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但是人嘛，总有好奇心。既然阿芙有办法，她便跟着一起去凑个热闹。
阿芙带着乔鹭往岳家宗庙的方向走去。
“我昨日碰见个秃驴和尚，他竟然一眼就认出我是鬼了，当真厉害。”阿芙笑了笑，“然后我就问他是怎么猜出我是鬼的，他指了下我脖子上的往生玉，告诉我说，这玉竟然他给鹤庭的。”
乔鹭点点头：“是啊，鹤庭说过，这往生玉是一个和尚给他的。”
“那就好了。”
阿芙说：“那和尚还有一个宝贝，听说叫前世镜。对于凡人没有什么作用，但却能看清咱们鬼魂生前的事情。昨儿我去试了试，还真是，就连柳姨娘那个贱人给我下毒的模样，都投映的十分清晰。”
提起那个柳姨娘，阿芙周身的戾气便遏制不住。
乔鹭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这仇迟早要报。”
两人说着话，便来到了岳家宗庙。阿芙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处禅房，也不敲门，带着乔鹭就走了进去。
禅房中间坐着一个身披袈裟，须发皆白的老和尚。
老和尚睁开眼，笑了笑说：“施主，你还真来了。”
“快把你那镜子逃出来给我媳妇儿看看。”
老和尚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乔鹭，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圆镜，递过去。
乔鹭迟疑了一下，随即伸手接过，就在弯身的一刹那，她听见那和尚小声说道：“女施主并不是这三千界的人吧？”
乔鹭不由愣了愣。
“方丈何意？”
那老和尚摆了摆手，合十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乔鹭想到自己的身份，又看到这和尚，内心的疑惑更深了。
一旁的阿芙催促道：“快照一照呀。”
乔鹭于是揽镜自照，水银镜中，一个肤色白皙明眸皓齿的女子正在巧笑倩兮，随即画面一转，寒风呼啸下，掩映着一座宅院。
镜子里出现一名穷苦少女，她瑟缩在大宅的屋檐下，容貌与乔鹭无二。
天寒地冻，女子冷的瑟瑟发抖。一顶华贵的轿撵被人抬到大宅门前，大腹便便的男人被奴仆搀扶下轿，拾阶而上，正要进入宅院，却发现了墙角的少女。
少女抬起头，即便整张脸冻的发红，依然不能掩饰她的昭秀。
男人惊为天人，立刻扶起少女，眼神中一片猥琐。
看清男人的长相，乔鹭和阿芙都是一惊。
那人正是岳鹤庭的父亲，阿芙的夫君，岳子翔。
后面的剧情便十分好猜了，岳子翔这色中饿鬼自然不会放过乔鹭，将她带回家第三日便纳为自己的小妾。然而岳子翔还没来得及和乔鹭行事，乔鹭突然爆发一场怪病，浑身溃烂流脓，恶臭难当，奄奄一息。
岳子翔再没有了兴致，当时的柳姨娘便自告奋勇的站出来，命人用草席将乔鹭卷起，抬去乱葬岗，自生自灭。
乔鹭当时是怎样一番绝望？没有人能体会。
那柳姨娘最后竟鄙夷的看着草席里将死的乔鹭，冷声说道：“这七蟲丹的滋味可还好受？不要脸的小骚蹄子，妄图凭着那张脸勾引老爷，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远处跑来一个小丫鬟，对柳姨娘耳语几句：“姨娘，听大夫说，李氏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
柳姨娘脸色铁青，上挑的眼里是无尽的恶毒。
她拧紧了绣帕，咬牙切齿的说：“凭什么李氏就是正妻！我就要屈居为姨娘？李阿芙，我定不会让你舒舒服服的生下这个儿子！”
画面一转，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草席。
那里面的人，已经毫无了生气。
“欺人太甚！”阿芙怒极，狠狠的捶了下桌子，“柳萋萋这个贱人！害死我也就罢了，竟然连小乔你，都是被她坑害至死！”
比起这个，乔鹭却更烦恼另一件事。
她神色复杂的看向阿芙，道：“阿芙，这么说起来，我算是岳子翔的小妾。那便是……便是鹤庭的……”小妈什么的，原谅乔鹭词穷，形容不出。
阿芙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这又有什么？就算告诉这小子，他也不会计较的。”
“可是……”
“可是什么嘛。”阿芙跺了跺脚，“那都是生前的事情了，老天爷让你死一次，定然有他的安排。我看，就算专门安排你和我儿子促成一段姻缘的。”
她想到柳萋萋，气的牙痒：“待我去杀了柳萋萋那个贱人，便学红二姐，去地府轮回转世！”
“等下！”乔鹭连忙拉住冲动的阿芙，她颇为头疼，“你要如何杀她？”
阿芙取下自己血淋淋的脑袋：“便是这样，也能将她吓死！”
“哎呀……你这样……”乔鹭语气一顿，随即又说，“你这样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咱们做鬼的，只能吓死她，掐死她，说不定岳子翔一群人还觉得她无辜呢？依我看，等鹤庭高中回来，我们一起合计合计，想个法子揭穿她当年做的恶事，让白云城和洪城的人，都知道她的真面目！到时候，她遗臭万年，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阿芙眼珠子一转，随即拍手道：“还是你聪明！对，咱们决不能这样便宜了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书生女魅（17）
洪城。
岳家祖宅。
可谓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流水，九曲回廊，比之皇宫也不觉得小气。
四月的天气微风徐徐，吹拂的人满面舒畅。
柳姨娘摇着蜀绣扑蝶团扇，如弱柳扶风般从回廊下穿过假山，她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气派极了。
“今儿个天气倒是不错。”柳姨娘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当，眼梢没有一处皱纹。
寻了处凉亭坐下，柳姨娘摇着扇子道：“京城那边可传来了什么消息？”
贴身婆子刘嬷嬷立刻上前回禀：“夫人，这消息估计今天就到府上，你且耐心等着。依我看，青林少爷和路华少爷学识渊博，中个举人不算难事。”
柳姨娘“哼”了一声，言语间颇为不悦：“我怎能不急，你看看李氏那个儿子，早几年便是举人，如今都上京参加殿试了，我两个儿子乡试能不能过都是问题。”
“这……”刘嬷嬷一时间不知怎么答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