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眨巴着眼,也不矫情,忙拉过转椅在他面前坐下,漂亮的眼睛紧盯着简寻,“她要结婚啦?”
简寻笑她实在没出息,轻哼着点点头。
“新郎是谁啊?是你们大学同学吗?你们毕业之后就一点事情都没发生吗?”
果然又开始倒豆子,而八卦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前男友。
简寻清了清嗓子,只说:“我这辈子只对你动心过,你知道这个前提就够了。”
至于何咏希,她当年使出浑身解数用了不少手段想要趁虚而入。
后来经高人指点改换战术,决定曲线救国,先埋近简寻身边,跟他出生入死打江山,说不定哪天撬动大冰山,事业爱情双丰收。
简寻起先很反感,对她的纠缠更加视若无睹,惹不起他也躲得起。
何咏希的入侵从科竞小组开始,逐渐蔓延到许多合作项目,后来,于成硕偶尔也在他面前提起何咏希,说她认真开始做事其实还挺靠谱,更何况本就自带资源人脉,不完全只是个脑袋空空的任性大小姐。
后来简寻提前修完学分开始创业,何咏希也一直主动参与项目,久而久之,那个科竞小组的部分成员成了第一个公司最原始的核心团队。
简寻初创小试拳脚略有所成,跟于成硕商量后最终决定南下深港,创业团队来来去去,最后留下的只有何咏希和于成硕,简寻不得不认下这段难得的革命友谊,更希望她不要再越界挑战他的底线,如此作对朋友也很圆满。
当然,何咏希如果能他愿,那就不是何咏希。
只不过他们俩的恩怨在司遥回国之后尘埃落定,连公司其他员工都能明显察觉出来,简寻像忽然间变了个人,至于到底哪里变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那天开会,前来扬城出差的员工见到简寻带着司遥来公司,真相似乎浮出水面,八卦消息不胫而走,万年冰山脸的钻石王老五不慎陷入爱河。
他们揣测着司遥的身份,于成硕当然不会当众揭兄弟短处,听着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暗地里笑得张牙舞爪,还贱兮兮到简寻面前调侃,被眼刀了好几次。
简寻边吃边跟她闲聊,该说的不该说的尽数袒露,他跟司遥已卸了心结,说话前不作思索,想到什么说什么,姿态坦率到令司遥惊讶。
司遥犹豫着,又小小声把那天不慎窥见的暧昧邮件问出声。
“那为什么她说钱债肉偿,你跟她……你欠她钱啊?”
她想当然地下了判断,却又无法将简寻跟这样的行为挂钩,当时的确没想太多,可事后总偶尔记起,还担心简寻发家来路不端。
简寻抬眸,凉丝丝的目光掠过她的脸。
“我这辈子就只欠你一个人。而且是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我女朋友莫名其妙被人讹了一笔钱。”
她一怔,含在嘴里的鸡翅咬住不动。
“这件事只有老于和她知道,时不时拿来调侃,我懒得搭理罢了。”
“我不但打算还本金,还准备肉偿抵利息,司大小姐满意么?”他挑了挑眉,无比严肃的语气说出极不正经的话。
她忙咽下嘴里的肉,猛地咳了几声,手忙脚乱端咖啡清嗓子。
立刻转移话题:“那公司其他人都去她的婚礼,你作为她的好朋友,不去的话很没义气吧……”
“有什么好去,难保她不会忽然发疯。”
司遥忍不住扑哧一笑:“难不成她还会悔婚啊?”
“她做得出来。”简寻睨她。
他拆开湿巾擦干净手,慢声说:“反正我给了礼金,有什么没义气?”
“……钱怎么能用来衡量感情。”她幽幽看着他。
“你别想太多。”简寻立刻警觉地提醒,“你是你,别人是别人。”
“我纯粹认为麻烦且无聊,不如用这些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如果跟她做朋友还要勉强求开心,那大家做普通同事算了。”
她有些鄙夷:“什么事情才叫有意义?”
他语气干脆:“跟你做的事情都很有意义。”
司遥俏靥一红,瞬间无可反驳,他把好话说得太满,又把道理讲得太绝,她从来就斗不过他,真是可恶!
简寻又低头看了眼时间,于成硕果然到点敲门喊他开会。
临走时还不忘说一句:“待会儿晓晗也过来,司遥你帮我先应付着,晚上请你俩吃饭啊!”
司遥笑着点头,垂眸看了会儿手机,周慕臣仍不止不休地发来追问,先是自我怀疑,过后暴怒,紧跟着又有些难以置信地反复质问。
他尚且无法接受这意外消息,不惜得骚扰身边能跟司遥说得上话的密友。
张承宜是第一位受害人,连远在南美的吴迪也顶着时差朝她暗戳戳发来暗示。
司遥逐一应对,张承宜让她别太有心理负担。
午后翟晓晗姗姗来迟,两人在公司闲聊始终放不开,便一起到楼下商圈找了家咖啡店。
面对翟晓晗的八卦追问,司遥总算一一坦白,因着先前故弄玄虚的伪装,她不免有些羞涩和惭愧,可翟晓晗听得入迷,不住啧啧感叹。
“我之前偶尔听老于说起简总以前的事,说他多厉害多天才,就没提起过私人感情,我还以为他纯种工作狂性冷淡……”她猛吸一口冰美式,“完全看不出来他这么长情。”
“他确实很厉害,以前念书的时候就特别聪明。”司遥耸耸肩,瞥了眼张承宜给她发来的性感泳衣,替好友作参考,“之前没有跟你坦白,是因为没想过以后跟他还有交集,不是故意端着……”
“嗐,这算啥事!”翟晓晗豁达地摆摆手,“我一开始还想撮合你俩呢!老于跟我支支吾吾,我还以为简总没这意思。后来发现是我自作多情,你俩早就干柴烈火烧老多年了!”
司遥猛地咳了几声,暗叹朋友的嘴一个比一个厉害。
她忙转移话题:“昨晚于总没事吧?”
“没事,他抗造得很!”她顿了顿,瞥了司遥一眼,又压低声音,“简总跟你说了没有?”
司遥疑惑地看着她。
“他们昨天那顿酒是非喝不可,其实没啥大事。”翟晓晗安慰她,“我之前不是跟你说公司不太顺利吗?俩人在那演戏呢,就为了往后铺垫这次局。老于连我也没松口,估计也是不想节外生枝,就等着这事了结才松口气。”
司遥“啊”了一声,似懂非懂,刚想细问,谁料简寻电话打来,说工作差不多结束,问她去了哪今晚想吃什么。
她没想法,叫过翟晓晗,两人提了包往写字楼走。
四人在大堂碰面,于成硕本已经打算好好好招待一顿,可见司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凑在简寻耳边说小话。
简寻挑了挑眉,面色稍显讶异,看着司遥,半晌才问:“带他们去那里吃,不太好吧?”
于成硕一头雾水,跟翟晓晗迅速对视一眼。
司遥俏脸红扑扑的,“好像也是,不过忽然很想尝尝老味道,也不知道老板还在不在开店……”
简寻快声答:“还在开,他女儿今年刚高考完。”
司遥一怔,意外地望着简寻,水盈盈的眼睛泛着丝缕猜测。
“我有空就会去那吃顿饭。”他解释着,又对于成硕说,“老于,你们不嫌弃村里环境差的话,今晚一起去老店?”
于成硕当即明白过来简寻说的是哪,那家店他陪简寻去过好几次。
他稍瞪眼,迟疑道:“我当然不嫌弃,晓晗也不是那种挑剔的人——不过,你们真跟我这么客气啊?今晚我说了请客。”
他顿了顿,又暧昧地打量着简寻,语气意味深长:“我说你干啥有事没事都去那吃饭,原来是有特殊意义。”
司遥下意识看了眼简寻,抿唇轻轻笑。
仍在状况外的翟晓晗云里雾里坐上车,一个小时之后,四人在荔港某处城中村找了个拥挤的停车场,随后下车步行走进巷子。
此际将到晚间饭点,老板在案板边忙前忙后,抬眸瞥见简寻,忙熟络地跟他打招呼,早已认不出司遥的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烧味档老板依然憨态可掬,就是瞧着稍稍有些疲惫,模样倒没有明显变老。
他如从前般热心健谈,见简寻带朋友过来,身边又各跟了位女伴,不免玩笑地恭喜。
司遥眨眨眼,扬腮浅笑:“老板,你还记得我吗?”
中年人迟疑了半晌,又瞥了眼沉默的简寻,不敢开口乱说话,生怕说多错多,只得嘿嘿赔笑说他记性差。
“你家的烧鸭真好吃,那次我们来买饭,你还送了叉烧和咸蛋。”她记得格外清楚,倒令简寻意外地朝她看了眼。
老板眼睛一瞪,仔细打量一番,他仍不太能记起司遥的模样,可却因对简寻的熟络唤醒了持续多年的记忆。
“小同学,你回国啦?”他忽而哎哟一声,竟对她的经历格外清楚,连称呼也忘了改。
司遥错愕地看向简寻,却见他眼眸稍垂,指着菜单上的小字:“刘叔,来半只烧鸭,一例肥瘦叉,两份云吞面,一份免葱多放生菜。”
他看向于成硕:“想吃什么你们自己点。”
老板走到那边写单。
司遥一时没回过神来,心底七上八下,有太多话想问简寻。
这顿饭吃得滋味十足,饭后彼此各有安排,司遥跟翟晓晗说拜拜,随后坐上副驾。
她看着窗外掠过地夜景,忽然问:“你……经常回来?”
红灯前,他转眸看向司遥,目光熠亮,声音说不出的风流喑哑:“想你的时候就回来。也会到学校对面买个三明治,有时候在琴房外面看一眼,或者去甜品店坐坐。”
司遥被他直白地陈述闪了一下。
简寻从来没有这样直接地倾诉内心的想法,无论想她还是爱她,先前总要她猜要她问,而今天她半真半假地提出抗议,他立刻领悟过来,对于如何爱她,他实在有惊人的天分。
他以他的方式挽留着远去的爱人,试图从一段曾经美好的感情里汲取温暖,支撑他崩塌的意志不至于彻底支离破碎。他笨拙的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点一滴重塑对爱情、对世界的正确认知,一面又陷在被爱人抛弃的痛苦中无法抽身。
意外重逢,误会难解,于是他仍用错误的方式宣示他的在乎。
直到后来,他逐渐发现这份久久不曾消弭的旧情并非他一厢情愿,原来她也十年如一日般惦记着他。
从司遥说出那句话开始,他幡然醒悟,他爱的姑娘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的出身,那些高高在上的凌辱只是他自卑的自我惩罚。
也仿佛就在那刹,心头的巨石无影无踪,甚至未及推下悬崖,他已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他好似在那瞬间明白过来爱一个人真正的方法。
她长睫微落,定定望着简寻,“什么时候会想起我?”
微暗灯影照在简寻无与伦比的侧脸,他神色认真,目光里是司遥最熟悉不过的笃定。
“每分每秒,每日每夜,月月年年。”
司遥目光稍异,把他的话夺了过来:“你坦白跟我说,你找过我吗?简寻。”
“有。”
她一怔,还不待追问,简寻微敛眸,神色稍暗。
“你穿着条白色的长裙,披着来北京见我那天穿的外套,在安检口外面跟爸妈告别。那年香港的冬天特别冷,担心你衣服太单薄,也查过纽约的气温,想告诉你落地记得换上厚衣服。”
“后来发现周慕臣站在你身边,就觉得自己的担心特别多余。你本来就可以过很好的生活,国外或许更适合你,我这样穷追不舍反而会害了你。”
“也想过你走了也好,彼此各有新生活,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可越想放下最后却变成折磨。难道我日子不过了,命不要了,烂成一摊脚底泥变成我爸妈那种社会垃圾?”
“后来就不再刻意勉强自己,想你不是件坏事,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忘不了你也理所应当。可是再想你也没用,怕你看不起我,怕你真跟周慕臣成双成对,怕你再也不回来,更怕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是配不上你。”
“又或者你回来,已经完全不可能再看我一眼。”
“简寻。”
她打断他,面色温柔,语气里却有格格不入的嗔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