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快到午夜,外头的吵闹消停下去一大半,大胡子才满身酒气的进来。
他说:“喝得有点多,你多担待。”
姜让:……醉死更好,他敢过来她真的会捅死他的!
大胡子离她三四步远的时候停下,他身上也穿着喜服,看到姜让一身大红色嫁衣,笑的眼睛亮亮的,“成了亲就是我媳妇了。”
好像有炮火声,越来越密集,震得屋子都在抖,外头乱成一团,和平年代长大的姜让只在电视上看过这阵仗,哪怕电视拍得再好,跟亲身经历还是无法比拟的感触。
她怕得不行,大胡子给她抱进怀里压在床角,姜让摸出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刀刺向他的眼睛,被大胡子轻易握住手腕子。
他力气真大,姜让动弹不得,大胡子还能腾出一只手去解身上的喜服。
姜让恼怒,“这是有人打上山了,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做那种事,你有毛病吧。”
大胡子笑得无所畏惧,给她手里的小刀没收了,“这样的小刀伤得了谁啊,回头我给你找把更锋利的。”
姜让止不住抖了一下,有个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外面的厮杀都冲到门口了,大胡子收了脸上的笑意,脱了外头罩着的喜服,露出里面的制服,姜让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没有山贼会穿这样的衣服的。
大胡子说:“等我出去就把门闩上躲好,谁撞门都别开,除非我来叫你。”
快天亮的时候战斗结束了,大胡子拍开了门,随后有个姓赵的队长跟姜让解释道歉,说他们派人在这个山头卧底了半年,趁着办婚宴的机会给山匪一锅端了,又问姜让家在哪,要派人送她回家。
清晨的山头还有些凉意,那个大胡子端着一盆水,就在不远的地方撕掉脸上的伪装,他用没收她的那把小刀刮着脸上的胡渣子。
姜让瞪着他,“他……他……”
顾青城抹了把光洁的下颚,自信嘚瑟,“怎么,是不是被我帅的都说不出话了,你这男人捡得不吃亏吧。”
姜让:……他好不要脸。
一旁的赵队长以为她被吓坏了,忙解释,“小顾是我们编外人员,无组织无纪律,我们会处分他的。”
顾青城刮了胡渣洗了脸,贱兮兮的又跑过来,被赵队长一脚踢的远远的。
他捂着踢疼的小腿骨,一本正经的敬了个礼,请示道:“赵队,我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说。”
姜让艰难的点头,示意不要紧,可以让他过来。
顾青城又蹲到她跟前,把玩着手里的小刀,“我叫顾青城,家在北平,排行七,你应该还没成亲吧,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要是没有家了,就留下来给我做媳妇呗。”
姜让手里还抱着他脱下来的那身喜服,兜头兜脑砸在他脸上,“臭不要脸。”
猴子带头哄然大笑,也就顾青城敢说这话,也不怕挨人家姑娘一个大耳刮子。
姜让跟着队伍下了山,又回到了破败的杂货铺。
赵队长收缴了山头所有的物资,光从杂货铺拉走的米面就占了一多半,听说这姑娘还能弄到生活物资,就问姜让能不能再弄一些过来,多少都要,他们付钱。
姜让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按着经验,她回这边时间是往前倒流,就算回来赵队长也不可能记得她了。
她摇摇头,“那是我为了活命骗他们的,米面粮油就这么多库存了,你们能付我钱吗,不付钱我回不了家。”
顾青城从缴获的那堆金银钱财里,分出一小匣子银元,递到姜让手里头,“这些够不够?”
银元的价值姜让是了解过的,她一把接过来,“足够了。”
这兵荒马乱的她不可能冒险出去拿银元换东西,只能带着银元回去,杂货铺为了挣手续费也是煞费苦心。
赵队长要派人送她回家,顾青城说道:“反正我是编外人员,我送她回去。”
赵队长瞪了他一眼,“人家姑娘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滚远点。”
姜让一点都不想在这边呆,也不想再看到顾青城那张脸,拿了钱就能开门,她指着自己还穿着的那身红嫁衣说道:“我要换衣服,你们能不能出去一下。”
等他们全部出去之后,她脱下嫁衣迅速换好了之前的衣服,地下仓库里那八套演出服还在,姜让给拿了出来,她抱着银元,带着演出服,毫不犹豫的开了杂货铺的后门。
顾青城在外面等了十多分钟,觉得有点不对劲,“报告队长,我媳妇换个衣服时间也太长了,我申请进屋看看去。”
赵队长骂一句,“人家姑娘骂得一点没错,你就是臭不要脸。”
赵队长也有些担心,跑去敲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顾青城可顾不得,在外头说了句,“媳妇,你不吱声我可进去了。”
没人应他。
顾青城给杂货铺的大门撞开,里面就一件散落在地的红嫁衣,几个人分头搜寻了一番,地下仓库也找了,猴子过来摇摇头,“没找到人,估计翻墙跑了。”
顾青城捡起地上的嫁衣,喃喃自语,“跑什么啊,我看上去就那么像个坏人吗?”
赵队长带人走后,顾青城留在洛城找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到那个叫姜让的姑娘,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这个名字,说肯定不是洛城人。
北平的家里发电报说他四哥要结婚了,催着他回家,顾青城叠好那件嫁衣,登上了回北平的列车。
姜让开门回来,时间和地点都对了,那个小匣子里的银元转换成了这个年代流通的大团结,她数了数,一共两千一。
也就是说,那一小匣子的银元按照这个年代的物价,值七千块,杂货铺给她留下两千一,剩下的全部当做手续费扣掉了。
算了,扣就扣吧,折腾了一圈,到手的钱跟她带服装回来卖差不多。
这一趟给她爸的手术费挣齐了,虽然有点小惊吓,好在有惊无险,她就猜测杂货铺不会真弄死她的。
不过呢,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空遇到顾青城,身高样貌说话的腔调都一模一样。
算了不想了,她准备先去给饶慧送演出服,再去医院给她爸手术费交了。
顾青城又做了个梦,跟上回那个梦不一样,这次的梦里面,他跟让让都穿着红嫁衣,他们拜过堂成过亲,那让让就是他媳妇啊……
顾青城猛然坐起来,匆匆洗了把脸就往杂货铺跑,梦里面,让让就是在杂货铺弄丢的。
***
姜让从杂货铺出来,检查了一下身上装着的钱,手里提着的衣服,然后她从里面打开了杂货铺的大门。
她万万没想到,出门一头碰到顾青城,姜让才在那边摆脱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一开门又碰到一个。
她咬了咬牙,“我家大门口是有黄金吗,你们都这么喜欢蹲我家门口。”
顾青城怕挨揍,退后两步,“还有谁蹲过,程文年?”
姜让不想理他,转身就走,“你别跟我提他。”
顾青城撵上去,“好,咱不提他,你去羊城啥时候回来的,进的衣服呢,我帮你送去给潘姐。”
姜让的手里只有匣子里那两千一百块钱,外加八件演出服和头饰,她反问道:“你管我呢,你还没说大清早的为什么又蹲我家杂货铺门口?”
顾青城心想,要是跟让让说他梦到他们俩成亲了,让让肯定要给他一巴掌,骂他不要脸不正经。
他说:“我路过,看到杂货铺开门,过来看看。”
姜让:“顾青城你不老实,我要去给饶慧嫂子送演出服,你别跟着我。”
姜让就是不坐他的车,自己坐公交车去饶慧那里交演出服,跟她说如果不合适,她还可以拿去换。
饶慧让沈糖试穿了一下演出服,姜让给小姑娘编了个仙气飘飘的发型,搭配好带回来的头饰,沈糖牵起裙角在镜子前面转了个圈,说道:“妈妈,让让阿姨挑的演出服太好看了,我好喜欢。”
饶慧也特别满意,拍板定下不用换了。
这八套演出服和头饰,姜让就收了个成本价,约好演出的时候去后台给小姑娘们编发型。
去到医院,离手术的时间还有两三天,姜让把手术费补齐,身上又没钱了,她准备等她爸做完手术再去那边,手术前就不再折腾了。
姜卫民见她没带衣服回来卖,担忧的问她:“你这趟过去没出啥问题吧?”
姜让怕吓着姜卫民,没说民国的事,“都正常,这次直接让杂货铺扣手续费的。”
姜有为做手术这天顾青城也过来了,术前还给姜有为鼓劲,姜有为对顾青城颇有好感。
手术一做就是好几个小时,姜让和姜卫民也坐不住,好在手术很成功,等麻药过去之后,姜有为终于醒来。
单人病房环境好,姜让手头上的钱也告罄,她爸还得再住半个月的医院,还有后续的恢复,哪哪都要用钱,她现在急需再去一趟杂货铺赚钱去。
姜让跟姜有为商量,“哥,我是这样打算的,等这趟过去挣了钱,我们先给村子里的欠债还掉。”
姜卫民赞同,兄妹两个算了一下账,为了给姜有为治病,家里一共借了一千多,还掉大房的五百,目前还欠下一千一。
手术一做完姜让回了趟古河村,这次又带了几只收购回来的土鸡和土鸡蛋,再次回到了洛城,预计这一趟能给欠债都还掉。
这一次杂货铺让她去的是二十年后,姜让松了口气,她心里挺希望每次都能来二十年后做生意,那个什么民国她实在不想再去了。
她先去焦天明那儿给土鸡、土鸡蛋卖掉,焦天明给她带过来的六只土鸡五百个鸡蛋全收了。
他笑着说:“小姜,你这可有十来天没过来了,我几个老顾客都跟我预定了,只要你送来的这种品质的土鸡和土鸡蛋呢,你下回一次可以多送点过来。”
姜让说:“不好意思啊焦大哥,这次是我爸做手术耽搁了,那下回我五天来一次,一次带六只过来,这个量够吗?”
焦天明点头,“差不多,哦还有一个事,谢初来我铺子好几趟了,估计是还想找你收茶叶,你要不去他铺子谈谈?现在茶叶的收购价也不错。”
姜让去找谢初谈了一下,他说上回收的那三斤猴魁都卖掉了,问姜让还有没有,如果有他全要了。
春茶的季节早过了,姜让家里是没有了,村子里可能还有村民有一点,茶叶也是门好生意,姜让准备回去问问。
又去了趟服装批发市场,给手里的现金全部换成服装,回来后给潘丽送了过去,算下来一千四百块钱的货,潘丽看她进货的眼光着实不错,带回来的款式全洛城都没有,就给这一批货全要了。
姜让拿到了一千四,给了一千一让姜卫民回村里还欠债,剩下的三百她用来当本钱收茶叶和土鸡。
姜卫民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姜让说等沈糖比完赛她就回村里收购去。
市文化宫表演的这天,姜让提前去给沈糖那几个小朋友编辫子做发型,来看演出的人很多,姜让在后台看到程文年在观众席,但是没看到姜未来。
沈糖她们的表演拿了市三等奖,沈淮南和饶慧特别高兴,要请姜让吃饭,姜让推辞了,沈淮南和饶慧就说下次,他们和老师一起送几个小朋友回家。
姜让不想在观众散场的时候碰到程文年,就在后台等到文化宫快锁门的时候,最后一批离开。
就这,还是被程文年给堵住了。
姜让是要去住招待所的,也没几步路,走路的话十几分钟,她烦道:“程文年,都说了不要再来找我,你听不懂人话吗?”
程文年说:“让让,我这次的工作调动申请没通过,很快就要回基地,没法再照看你。”
姜让止不住的冷笑,“搞得好像你过去三年照看过我一样,走就走,犯不着跟我说。”
上辈子的程文年也想把工作调动回洛城,在洛城还没上满一个月的班,就又被调回基地去了,所以姜未来预备在洛城开店过舒心日子,那她得准备好跟程文年长期两地分居。
估计姜未来是不肯的,这两个王八蛋还是得回西北基地。
挺好,再有不到一个月她就清静了。
程文年望着姜让,姜让的五官其实比姜未来还要精致三分,在西北的那三年,他就那样身陷在姜未来的温言软语里,等到再回首的时候,姜让就是他心里不能触碰的软肋。
程文年说:“让让,顾青城没法给你安稳日子,他的外公是基地退休的一把手,他今天却只混成了最边缘部门的外勤,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让:“这么机密的事情,我不想听。”
程文年一把拉住她,“我必须告诉你,十八年前,八岁的顾青城在洛城走丢,三年前的一天晚上,消失了十五年的顾青城突然出现在杂货铺附近的大街上,他身上有伤,等他醒了之后,这十五年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忘记了。”
“他被接到基地,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只记得八岁之前的事,我们惊讶的发现他会英、日、俄三门外语,擅长各种制式的枪械、比武大会上拿了第一……”
“这时候,有人判断他是被拐走后训练再送回来的特务,是故意装作失去了这十五年的记忆,这个争论一直都没停过,然而也没有证据能判定他是特务,只能给他流放到外勤部,不让他脱离基地的看管,也不让他接触核心部门,他这样连自己身份都证明不了清白的人,怎么能给你幸福。”
姜让艰难的消化了一下,按照程文年说的推断,顾青城很有可能是八岁通过杂货铺的院门,去了几十年之前,生活了十五年又回来了。
姜让将自己的推断询问了杂货铺,“我第一次和第二次回去,看到的那个大胡子都是从这个世界过去后,在那边生活长大的顾青城?”
杂货铺高冷的回了一个字:“是。”
姜让:“我要是一把火把杂货铺烧了,能烧死你吗?”
杂货铺一个字都没再显示,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屑回答她的问题,姜让估摸是后者,杂货铺不屑回答。
程文年见姜让满脸震惊,心头居然有些畅快,“让让,你现在明白了吧,顾青城不适合你,以后你要离他远远的。”
顾青城晚上也来了文化馆,他就是来找姜让的,一直等到观众都散场,才看到让让出来,程文年先他一步纠缠住让让。
顾青城忍着气,一直看到让让挥开他伸过去的不要脸的爪子,赶紧跳下车跑过去。
他朝着姜让伸手,“让让,到我这边来。”
姜让这次毫不犹豫的上了顾青城的车,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程文年和顾青城这两个男人,还必须选一个的话,她宁愿选“山贼”。
上了车后,姜让说:“你送我去招待所吧。”
顾青城问道:“程文年又跟你说我的坏话了吧?”
姜让有些心烦,“他说你可能是特务,叫我离你远点。”
顾青城猛的给车定住,压着火,“他放屁,老子死也不会干卖国的事。”
他缺失了十五年的记忆,一定会找回来,证明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