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小儿子的时候吃了苦头,对这个儿子格外疼惜,黄大郎也一直让着弟弟,时间久了一家人都成了习惯。
直到大儿媳小儿媳陆续进门,这矛盾才越发激烈。
刚开始黄大郎还是秉持之前的习惯,让媳妇也多让着些,但崔六娘是家里最小的,没有这种谦让弟妹的习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自然不肯,就跟黄大郎吵架。
从怀孕起,这样的事情更多,而奶娘事件则是长久积怨后的大爆发。
黄大郎在那次吵架后也开始对黄大娘的做法不满,说到底,以前穿衣吃食上让让,干活多干一点也就罢了,这一回可是要他拿亲生女儿的健康乃至性命相让,等他想通这一节,就再也不肯站在黄大娘一边劝媳妇了。
只是日子总要继续过,黄大娘不是一天两天就会转变,一家人也不能说散就散,黄大郎能做的,是尽力维护媳妇女儿,找到一条新的相处之道。
庄氏也劝他慢慢来,这种事情急不得。
说完这些,庄氏似乎也想起什么,眼里隐隐含着泪。
孟时大约能够猜到。
庄氏一直生不出孩子,不论问题出在哪一方,这个时代环境下被责怪的肯定是女人。就算她丈夫肯维护,无处不在的指摘与为难,也不可能完全逃脱。
光看顾举人一死,孤儿寡母就被赶出族中的做法就知道,顾家的族人都非善茬。
观庄氏此刻的神情,怀念多于心酸,想必顾举人在这件事上的做法还是很维护她的,这大约是万般不幸中聊以慰藉的幸福了。
有时,人也就是依偎着这些温暖,行于世间的。
弹幕听了崔六娘家里的事,意见纷呈,大部分是讨伐黄大娘的。
但孟时觉得黄老汉问题也很大。这个家是他跟黄大娘两个人的,性格可以老实,但不能懦弱,黄大郎尚且肯为媳妇女儿忤逆他娘,黄老汉难道就直接把家里家外的重担全都扔给黄大娘吗?
在奶娘事件上,不论哪一方的说辞中,这位父亲和爷爷都没有发过声。
“时时说的也有道理呢,当娘的偏心,当爹的可以发声啊,做儿子的不能忤逆亲娘,但当丈夫的可以及时制止嘛!”
“看黄大郎的性格,他爹估计在家不怎么说话。”
“那也是个成年人了,而且这次要保护的是他自己的亲孙女,说句话怎么了?以前黄大娘偏心小儿子的时候他肯定也不出声维护大儿子,所以黄大郎才会习惯的。”
“有点心疼黄大郎。”
“还好他觉醒了,希望他以后都别再被他亲娘洗脑了,好好跟媳妇过日子才是正经的,崔六娘挺好的。”
“嗯嗯是的。”
孟时又看了几眼弹幕,感谢了给她送小礼物的粉丝们。
庄氏聊完崔六娘的事,沉默地吃了会儿饭,突然又想起一事:“哎呀,西家村这儿是该十日回门的吧?”
这话一出,孟时愣了。
对哦,她是出嫁女,原主是有娘家的,她竟然全都忘了。
“瞧我这记性,全给忘了。这不行,要不过两日让秋儿陪你回门吧?”庄氏道。
顾迟秋和孟时婚后发生了太多事,最近又忙着摆摊挣钱,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浑忘了,更巧的是,明明都在同一个村,这段时间竟然没遇上过孟家人。
孟时想了想道:“满月回门也可以,再过一阵子,等满月吧。”
庄氏有点犹豫,婚后这么久不回门说不过去,但看孟时的态度,似乎回不回去她也无所谓。
略一想,庄氏也就明白了。
赵喜荣人品堪忧十里八乡都清楚,但孟家长辈还是定下了这桩婚事,后来他为了悔婚损毁孟时名声,孟家长辈不仅不为女儿讨回公道,甚至扣着聘礼不肯退,听说闹了一场。
后来见事情闹大,孟时难嫁了,只好答应下他们顾家请去的媒人,甚至连到家里来看看都不曾。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家人对孟时很不重视,也难怪孟时对回门的事情不上心。
“那就等满月吧。”庄氏道。
等到那时,他们的生意肯定做得更好,家里有余钱,给孟时做一身像样的衣服,再备上厚厚的回门礼,不怕她回去再被娘家看不起。
只可惜顾迟秋的眼睛……如果他好好的,就好了。
庄氏想这些的时候,孟时却是使劲地回忆原主的娘家。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褪色,似乎是六兄妹,大姐已然出嫁,二哥三哥也结婚了,还在学堂读书,她排行老四,五妹的婚事还未定下,老六是老来子,年纪小特别受宠,算一算应该也快到上学堂的年纪了。
孟家是庄稼人出身,但孟老爹儿时读过几年书,深知读书的重要性,所以孟家的几个儿子都是要去学堂的。
在这个没有义务教育的时代,去学堂、买纸笔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何况因为读书的原因,农活上必然会少干,所以孟家的经济状况称得上是捉襟见肘。
为了补贴家用,孟老爹把大女儿嫁给了邻村一个富户,聘礼不薄,原本原主的婚事也会带来不少聘礼,可惜最终落空,孟老爹没少发牢骚,现在五女儿的婚事未定,想必是为了能找一户聘礼丰厚的人家,好供最小的儿子读书。
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人家。孟时叹气。
吃完饭,庄氏起身收拾,顾迟秋也在一旁帮忙,他端起三个叠在一起的脏碗,敲着盲杖往屋外走。
正屋门口有一个不高的土门槛,顾迟秋往常都会注意,今天不知怎么得,盲杖撇了下,一个踉跄,往前栽去。
“迟秋!”孟时迅速反应过来,冲向门口。
顾迟秋踉跄几步,孟时来得太慢,抓了个空。
“你没事吧?”孟时惊魂未定,顾迟秋看不见,在这种关头很难规避某些风险,所以她尤为紧张。
顾迟秋站在那儿,却不说话。
三个碗还端在手里,里面酱汁未干,按在碗沿的大拇指上沾到一点棕红的颜色。
他抬头,女子双手扶住他的胳膊,神色紧张。
顾迟秋眨了眨眼。
“四娘。”
第25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
“秋儿, 秋儿,你能看见娘吗?”庄氏激动地拉着顾迟秋道。
“能。”顾迟秋被按坐在床上,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看得很清楚,与从前无异。”
“太好了,老天保佑,定是你爹爹在天上护着。”庄氏抱住顾迟秋喜极而泣。
顾迟秋安抚地拍拍庄氏的后背, 又转头瞧孟时。
从前只觉得顾迟秋眼睛生得好看,若是不瞎,定然温柔多情, 就像原著里描绘的一样。
骤然见了, 才觉得文字还是太苍白,眼睛里有了神采的顾迟秋何止是好看, 绝对当得起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 可惜她没有六宫粉黛,不然肯定黯然失色。
孟时的思绪不知不觉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回神看了眼弹幕,满屏“一箭穿心”已经刷到飞起。
“我又恋爱了, 妈妈我又恋爱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我以为以前的顾迟秋已经够好看了, 直到他的心灵窗户正式开张,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绝杀!”
“老公, 谢谢各位, 我直接老公!”
“顾迟秋杀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特么嗓子喊破了好吗?宿管阿姨已经把我踢出来了!但是我不怕,这凄风冷雨浇不灭我身上旺盛的火!以前看夏目漱石,把‘我爱你’译成‘今夜月色很美’的时候, 以为这无非是东方人的含蓄之美。现在雨水浇在我身上,特别想把下雨了告诉某个人的瞬间, 忽然明白了月色很美是怎样一种心情,那与含蓄无关,是含蓄的反面,是世界上最直接最露骨的告白!哎,顾迟秋,你知道吗?我在下雨!!!”(1)
“这位姐妹什么虎狼之词?”
“看到最后我……我也下雨了!狂风暴雨!”
“救命,这直播间不能要了。”
“下雨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不要问,好好读书。”
孟时嘴角抽搐,她是不是应该打断一下,并礼貌宣布所有权?
“四娘。”
还没下决定,一只手牵起了她的。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少年白皙瘦削,眉眼含情,他轻轻软软一笑,本文唯・一更新疼・训群搜索8一48①⒍96⒊破旧的房屋仿佛都笼上一层柔光滤镜,变得温柔起来。
“嗯。”孟时愣道。
自从十岁出来混,她就没这么呆过。
最后还是崔六娘和黄大郎的到来,打破了屋里有些微妙的气氛。
庄氏率先迎了出去,孟时也转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顾迟秋则不紧不慢跟在最后,相比用盲杖的时候,他显得更游刃有余。
黄大郎干活很靠谱,把孟时家的麦子都脱壳磨粉,九个半麻袋的小麦最终成了整整一麻袋的精白面粉。
崔六娘跟在丈夫身边,用帕子替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昨天的别扭早已不见,她盈盈浅笑着,满脸幸福。
庄氏端出又热过一遍的红烧猪蹄,满满一大碗,又给了小两口两双筷子。
“快吃吧,你们肯定饿了,我再给你们弄几个馒头去。”庄氏道。
“不用不用,婶子,我们吃肉就成。”黄大郎道。
“那怎么行,你干了一天活,不吃馒头不行的。”说罢,庄氏又端出几个大白馒头来。
黄大郎推辞不掉,也确实饿了,便点头同意,他把猪蹄往崔六娘那里推了推:“你身子亏,要多补补,你多吃点。”
崔六娘笑着答应,转头又给黄大郎夹了两块肉。
小俩口感情融洽,庄氏瞧着心里高兴,她又看看家里这小俩口。
顾迟秋的眼睛总算是好了,往后他再去考个功名,家里肯定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最近家里有点闲钱,她之前问过邻村的木工师傅,想打张新床,再添个柜子。
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女方随嫁妆带来的东西,不过孟家那时候没有准备,顾家聘礼给的少,便也没要求,所以顾迟秋和孟时结婚连张像样的婚床都没有。
只是床实在有点贵,她还是得跟二人商量一下。
等打了新床,再把西屋打理一番,他们也就能正式洞房花烛了。
庄氏越想越美,已经在给孙子孙女取名字了。
黄大郎他们在吃东西,孟时则要开始为明天的生意做准备。
今天他们同样接到了不少预订单,不仅来自工坊区,还有一些离镇子较远的富户也打发下人来订。
孟时撸起袖子,打算再用昨天的办法,多备一点半成品,提高出饼效率。
她伸手去解面粉袋子,打算舀面粉,却有一双手率先伸了过去。
咦?
孟时抬头,却见顾迟秋用大碗舀出一大碗面粉,倒到了桌子上。
以往,因为顾迟秋的眼睛,这些需要位移事情都是孟时负责,她也习惯了把这些前置准备都做好,再叫顾迟秋。
这还是第一次被抢了先。
在她发愣的功夫,顾迟秋已经把面粉和水都准备好了,两堆面粉并排,都挖成小火山的样子,中间倒水。
顾迟秋凭着之前的感觉,量算得正正好好。
“回神。”顾迟秋打了个响指。
孟时大梦初醒,连忙卷起袖子干活。
“怎么了?”顾迟秋一边和面一边问。
“没事,我们明天有多少个预订单?”孟时问。
顾迟秋很快给出精确的数字,孟时便也心里有数了,两人不再说话,默契地开始干活。
活干得差不多后,两人把东西收拾好,又一起吃了点晚饭。
他们晚饭一般都吃得不多,因为古代没有灯,夜里睡得早。
孟时跟直播间说了再见后去洗漱,回来准备睡,却见顾迟秋在门口等她。
“有事?”孟时问。
“来给你上药。”顾迟秋亮出掌中的马尾连油。
孟时一愣,这才想起来手背上还有点火辣辣地疼,她今天又被烫到了。
顾迟秋动作很熟练,拔开药油的红色塞子,倒适量油出来,而后拉起孟时的手,仔细地抹在伤处。
“以后烫到了要跟我说,给你上药。”顾迟秋道。
“嗯,我忘了。”孟时道,药油已经涂匀了,但顾迟秋的手指还在她手背上缓缓打着转,“可以了。”
“不行。”顾迟秋握住她的手,继续不紧不慢地打转,“药油不仅要抹匀,还要这样按摩一下,帮助吸收。”
“稍微按一按就行了。”孟时又试图抽手。
顾迟秋自然不让,继续打着转,促进药油吸收。
其实几天前顾迟秋来给她上药也差不多,不仅打转,还把她两个手和小胳膊都摸了一遍,因为他看不见,只能如此确认还有无烫伤。
那时候孟时心里也没这么别扭,今天却不同。
顾迟秋不只有手在上头打转,他的目光也一起打着转,他眼神认真仔细,仿佛这不是给手背涂抹药油,而是在清理一件几千年前的文物珍品,连呼吸都要尽量放轻。
孟时闭了闭眼,心口砰砰砰响得恼人。
漫长的打转终于结束,顾迟秋放下她的手,又叮嘱:“以后烫伤了要说,好么?”
“好。”孟时眼神瞥向别处,不想跟他那双多情的眼睛相撞。
顾迟秋倒是没有在意,收好药油,跟孟时互道晚安。
看他往西屋走,孟时不自觉向前一步,踏出去才恍然自己走错了,立刻转身,关上房门。
第二天推开门,顾迟秋已经在门外等孟时了。
孟时打着呵欠去洗漱,摸牙粉却没在老位置摸到,正疑惑,手里塞进一把牙刷,上面已经沾好了牙粉。
“快刷吧,早饭我已经热好了。”顾迟秋道。
孟时宕机三秒。
哦,对。
顾迟秋不瞎了。
但是这位反派大人竟然会生火?
孟时不太清醒地刷完牙,又被塞了毛巾,她从善如流擦了把脸,把头发打理好,坐下吃早餐。
顾迟秋就坐在他对面,喝粥配咸菜。
眼睛瞎的时候,顾迟秋做事难免迟钝,透着一股小心,而现在他的眼睛好了,举手投足从容自信,一碗清粥吃出了股子雍容华贵的味道。
孟时犹豫三秒要不要开直播。
这么早。
不会有人看的。
她直接否决了这个念头,无情忽略了粉丝里每天早起看她直播把她当成云同桌的考研考公党们。
她又瞥了眼吃饭吃得赏心悦目的顾迟秋。
真好看。
吃完饭,他们出发去了西家镇。
今天是Flag冲刺赛的第三天,目标额是2000文,奖励系数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