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专门伺候,多有福气!
沈元娘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都盯着她,想了想,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过于可爱了。
韩茵的院子并不难找。沈元娘原本打算像钻进张大夫房间那样钻韩茵的屋子,已经警告过知夏晚秋不要跟着的,谁料还没往里头走呢,她们这两人一狗便被发现了。
看到她们的刚好是韩茵身边的大丫鬟沁心。
沁心看到沈元娘眼睛便红了。她也顾不得这是不是国公爷的狗,抄起扫把便朝这边冲了过来:“哪儿来的东西,竟然闯我们姑娘的院子,不要命了!”
“出去,给我出去!”
沁心挥着扫把,像是扫脏东西一样扫着几个人。只是她还是有分寸的,并不敢扫到沈元娘身上。可即便没扫到,那扬起的灰尘也把沈元娘呛得差点没闭过气去。
沈元娘弓着身子咳嗽不已。
晚秋眼疾手快地将阿元给抱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冲着沁心喝道:“我看你才不要命了!”
沁心冷笑一声:“没错,就是不要命了。我今儿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你们再折辱我们姑娘!”
这话晚秋和知夏都不好接。算起来,确实是她们的狗一直欺负表姑娘来着,不过,也没到折辱的份儿上啊。知夏想给她们这边辩驳,可是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怎么说才好,最后憋得脸色通红,勉强道:“不过是闹一闹罢了,哪有这样严重,再说了,阿元也不是故意的。”
“呸,好不要脸!”沁心都要被这两人给恶心得吐了,欺负人也没有这样的欺负法儿,她咬了咬牙,抄起扫把蛮横地漫天挥舞了起来。
又是一阵呛人的灰尘,将两人一狗彻底罩住。
沈元娘大惊。
“汪汪!”
撤,撤!
沈元娘慌了,掩住口鼻,赶忙催促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沈元娘觉得自己不宜多留,便立马带着两个丫鬟撤了。这丫鬟她记下了,今日不宜去嘲笑韩茵,来日再战。
两人抱着狗撤得飞快。
见她们走了,沁心才放下了扫把,颓然地靠在树上,久久没有说话。她哪里不知道自己不该得罪那狗呢,那狗再怎么说也是国公爷养的,又颇为得宠。只是,她实在是替姑娘心疼。若不是因为那狗,姑娘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模样。日夜不死,茶饭不想,看得叫人心急。老夫人那边也是真狠下心来了,见姑娘病成这模样,却也都没有松口。
这事也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沁心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松开扫把。
屋子里,韩茵还在抄写佛经。这是外祖母让她抄的,一共十本,每本抄十遍,抄好了还得送去外祖母那儿让她亲自查看。这几日,韩茵抄得手都断了,约莫是这佛经真起了作用,一开始她还惶惶不安,如今抄得多了,整个人都麻木了。
“吱呀”一声过后,房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韩茵侧头看去,只见沁心眼角红红地从外头走进来了。韩茵见状便放下笔,问得有些担忧:“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沁心抹了一把眼角:“没人欺负奴婢,倒是奴婢胆大包天,欺负了旁人。”
韩茵听着更担心了,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你这死丫头,问你话你就照直说,拐弯抹角得作甚,到底是谁?”敢欺负她的人,韩茵必定不肯这样轻易放过。
“是……”沁心支支吾吾了半天,心一狠,“是国公爷身边养的那条狗。”
韩茵募得拉下脸,声音也冷了几分:“它怎么来了?”
说起这事沁心便一肚子火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带着两个丫鬟便要往咱们屋子里头闯。奴婢见她们一行人都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便自作主张拿把将人给赶出去了。”
说罢,沁心尤不解气,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一句话:“只恨奴婢身份卑微,不敢真将那狗怎么样。”
她是恨透了那狗。
韩茵也不遑多让,她落得如今这样尴尬地境地,都是那死狗一手促成的。听到这死狗挨打了,韩茵只觉得痛快极了:“打得好!”她吩咐沁心,“下回若是这狗东西再偷偷溜进咱们院子,见一次打一次。”
好容易逮着机会,怎么能不打回本。韩茵甚至觉得今儿沁心做的实在不够,她在看到那狗崽子的时候便应该告诉她的,好让她亲自拿着扫把抽它一顿。
沁心点了点头:“姑娘,奴婢记下了。”
韩茵脑子里畅想着亲手将那狗崽子打得落花流水,心里顿时好受多了:“该,一只狗而已,竟想过来看我的笑话!”
沁心听着却突然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姑娘。
韩茵不解:“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她也是个直性子,不喜欢猜来猜去,总是这样,也太累了。
沁心只好说了实话,只是她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听:“姑娘,要奴婢说,您还是早点像老夫人服个软吧,总是这样冷着的话,连这些阿猫阿狗也过来找茬了。”
韩茵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子,重新捏起了笔,翻来了佛经。
沁心最怕她这生起气来什么也不说的性子,却也不得不凑上去,借着给姑娘磨墨的功夫,仍旧劝道:“姑娘应当知道,老夫人都是为了您好。”
韩茵笔头一顿。
她如何能不知道呢,只是,她不像就这样放弃了。
韩茵的母亲是老夫人的亲女儿,卫国公府的正经小姐,韩家也是高门大户,否则怎么能与卫国公府攀上亲。韩茵自小出身显贵,衣食不缺,可真正关心她的人,除了外祖母,也没有旁人了。她也知道外祖母的用心良苦,但是她对那人,亦是真心一片。为何嫁娶一定要看门第呢,她只追求幸福,有错吗?
没有错,起码韩茵觉得自己没有错,要说有错的,一定是那条讨厌的死狗!
她不能亲自收拾,老天爷也早晚要收拾这死狗的。
沁心劝了两句,见姑娘一直没搭话,便也放弃了。
她对姑娘同那张大夫的事早已知晓,只是姑娘心眼实,一直不许她同老夫人说。沁心再不赞同,也只能在旁边,看着姑娘越陷越深,也打从心底里替姑娘着急,替姑娘觉得委屈。
沁心委屈着,沈元娘更委屈,她快要委屈死了。虽说她要嘲笑韩茵,可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便被扫把抽了这么多下。诚然,那丫鬟是没打到她身上,可是沈元娘还是觉得自己被抽了。
在韩茵那儿沾了一身的灰不说,还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这气肯定是要撒出来的,要不然沈元娘一准会把自己给憋死。
可她没想到,出气包会来得这样快。
前一刻沈元娘还在思考着要找谁撒气呢,后一刻,几个人便迎面撞见了窝在园子拐角假山旁边,晒着太阳的熊狮犬。
沈元娘让知夏停了步子。
知夏两人也挺好奇地盯着那边一动不动的小狗。上回在上房,她们只匆匆见了这熊狮犬一眼,并未来得及细看,如今隔得近看得清楚了,反而越发警惕起来。凭良心说,这只熊狮犬生得有些好看。比之她怀里的小土狗,也显得高贵了许多。
这大概就是赢在了毛色上头吧。
被这两人一狗盯了这么久,傻子也能反应过来。熊狮犬转过头之后,大概是见知夏几个没什么威胁,底气瞬间足了,吼了一声:“汪汪汪!”
沈元娘傻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狗语,这狗竟然在赶他们走呢。
这熊狮犬已经四个月了,又白又胖,体形是沈元娘的两倍不止,声音也粗狂了些。约莫是沈元娘想拿它当出生包的心思过于明显,熊狮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恶意。他瞬间警觉起来,又叫了几声,这次比上回叫得还要凶不少。
嚯,沈元娘不满了,这狗竟然还敢骂它。
不教训教训,这长得像猪的狗还以为她是好惹的呢。沈元娘雄赳赳气昂昂地让知夏先放她下去,她要会战!
知夏放了阿元之后不免有些担心,这熊狮犬叫得也太凶了。她们家这个虽然也凶,不过多是仗势欺人,实则没有多少能耐。而对面那只,才是真凶。担心地太过,知夏将狗放下之后还不近不远地跟在后头。
沈元娘可没像知夏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一向觉得自己厉害地不得了。沈元娘对自己的实力已经自信到自傲了,她觉得这狗跟许老家那只白猫差不多,只会虚张声势,兴许,还不如那只白猫呢。白猫还知道告状,这狗要是被她打了,连个告状的人都没有。
毕竟韩茵不是被关起来了吗哈哈哈……
沈元娘几步便走了过去。她向来崇尚先发制人。
“汪汪!”
蠢猪!
沈元娘一个爪子,猛地挠在熊狮犬的鼻头。
熊狮犬惊叫着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沈元娘,瞧着像是被抓傻了。
好机会!沈元娘笃定这蠢狗连那白猫都不如,再接再厉地亮出爪子。
“汪――!”一声愤怒地狗吠后,熊狮犬突然弓着身子朝前扑去。它发火发地突然,叫一干人等都没醒过神来。
转眼间,熊狮犬便扑倒沈元娘眼前来,它的身量力气哪里是沈元娘能比的,这一扑,可是用足了力气。沈元娘立马被撞得飞了出去,头朝下在地上滚了几圈,而后四脚朝天地摊平在地上,整只狗蜷缩起来。
她疼懵了。
熊狮犬继续扑上去撕咬。
知夏和晚秋吓地心脏都要蹦出来了,还是晚秋反应快一些,见那狗还要再过来,连忙一脚踢过去,将熊狮犬给踢远了些。
知夏趁机将奶狗抱起来:“阿元,怎么样了,没事吧?”
沈元娘被她一摸,只觉得头疼得不得了。知夏摸了一把之后,感觉手心凉凉的,低头一看,眼睛都瞪直了:“血!”
晚秋闻言,赶紧丢了那熊狮犬跑过来。
血……?沈元娘疼得站不住,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睛,看到知夏手心沾满了血之后,愣了愣,而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沈元娘被吓惨了。
这还是她从小到大头一次留血,第一次便留这么多,她会不会死?完了,完了,她要死了,都怪那条熊狮犬,她可不想死!沈元娘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委屈,捂着脑袋,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她一哭,知夏两人更是急地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照顾这狗照顾了这么长时间,两人都没见过它哭呢,更何况如今这狗还收了重伤!原本倒在地上的时候也没见着怎么样,后来知夏一抹,反而弄得沈元娘满头是血,吓人极了。两人也顾不得熊狮犬了,连忙带着阿元朝着东院跑去了。
东院里头,杜伍早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方才他原本以为国公爷会问许多,没想到等他说完,国公爷便挥手让他出来了。
杜伍留心多看了一眼,却见国公爷在看到平阳县主那份字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番。
杜伍看得分明,他从未在国公爷脸上见到过这样丰富的表情,似震惊,似恍然大悟,又似喜不自禁。总之,杜伍看得莫名其妙的。
他不知道一份字迹,能看出什么震惊的东西来。
楚慎所震惊的,只怕杜伍这辈子都不能体会得到。若说从前楚慎只是怀疑阿元的身份的话,那如今,便是笃定了。
之前他便发觉阿元有些像元娘,不仅是习惯像,连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也像。还有它对上房的排斥,对韩茵和祖母的不喜,对阿元这个名字的震惊,种种迹象都叫楚慎怀疑。毕竟,世上本没有这么巧的事。
心中有了疑惑之后,楚慎便让杜伍下去查了。是以今日他才又得知,元娘早就在半月前差人打听过国公府是否养了奶狗一事,之后元娘回府遇难,她晕过去的时候,恰好与奶狗醒来的时候差不多。
再有,便是杜伍拿来的这一份字迹了。
元娘好胡闹,且是从小胡闹到大的。几个月前,她便带着两个小侄子去祸害了她兄长的书房,在好几本书上作画画叉。
楚慎拿来了阿元那日在他书房里祸害的那册账本。账本的最后一张,恰好也画着一个大大的叉子。
元娘画叉有个习惯,那一捺会拖得很长,中间还有一处飞白,且在结尾处会往上勾一下。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了,刻在了骨子里,便是换了一个身子也依然改变不了。
面前的几个叉,从字迹上来看,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阿元,便是元娘!
若楚慎未曾经历过这些神异之事,只怕也难以接受妻子突然从人变成了狗,可既然有他这般的际遇在先,离魂一世,也显得不那么离奇了。
楚慎靠在椅子上,想着往事,失神了起来。
他要做的事情,对现在的元娘来说,兴许接受不了。原本他还想着怎么瞒过元娘,如今看来,元娘变成了奶狗,亦不失为躲避这些尔虞我诈的好法子。在他身边也好,这一次,他一定会护好她,也不会再让她伤心。
想着养在身边这么久,一直只会张牙舞爪的阿元,楚慎抿了抿嘴角,心都软了。
楚慎没想多久,外头便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两个丫鬟的急呼:“来人,快来人!”
杜伍刚好靠在门边,看到知夏两人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手上还抱着一只要死不活的狗,立即赶了上去:“出什么事了?”
“阿元,阿元出事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房门便突然打开,楚慎走了出来,脸色铁青:“元……阿元怎么了?”
知夏一着急,嘴皮子就不利索,只好求救似地看着晚秋。晚秋比她镇定些,在国公爷的逼视下尚能说出几句话来,将前因后果都交代了。
“今日出门,阿元本来想要去表姑娘院子里玩耍,结果在门口被沁心给拦住了,没能进去,憋了一肚子的气。回来时在园子里碰到了表姑娘养的那条熊狮犬。阿元立马上去挑衅,结果,便被那熊狮犬给打回来了。”
她指着阿元头上的伤:“这边是摔倒的时候磕伤的。”
杜伍听得目瞪口呆。
他从来没见过这般叫人一言难尽的狗,自己上去挑衅反而被打,这不是活该吗?那熊狮犬没打死它,已经算它走了狗屎运了。
楚慎听完,看着满头是血的沈元娘,几乎是抢着从知夏手里夺走了奶狗。
知夏茫然无措。
楚慎寒着脸,催促道:“去请大夫。”
两个丫鬟闻言,连忙转身跑了。府上是有大夫的,找起来也好找,且阿元的伤势看着挺吓人的,两人也生怕请大夫请得晚了阿元会血尽而死。
这大概就是担心则乱了。
与楚慎一样。
楚慎将奶狗抱了进去,期间,沈元娘哭得一直没停过。她从受了伤之后便在哭,一路哭回来,如今嗓子都干,平时的小奶音不见了,只剩下沙哑,且还直打着嗝,像是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气来一样。
从知夏手里挪到了楚慎怀里,沈元娘压根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只顾着疼,只顾着哭。除了疼之外,她还觉得丢了面子,所以哭地越发停不下来了。只是哭得久了,眼睛难免有些养,沈元娘不得不抬起爪子准备擦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