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刚抬起来,还没碰到眼睛便被人捉住了。
沈元娘睁着眼睛看向楚慎。她都这么惨了,楚慎竟然还要跟她作对!
楚慎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固定住了沈元娘的两只爪子,将帕子敷在她的眼睛上。
帕子热热的,暖暖的,沈元娘忽然就不挣扎了。她也是知道好歹的,终于明白了楚慎不是故意要同她作对。只是,沈元娘心头的委屈还是没有消,停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想哭。而且,她的头真的很痛很痛,痛到受不了了。
沈元娘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被痛死了。
楚慎见她稍微消停了些,方才道:“让你待在院子里你不待,非得要出去胡作非为,如今可好?”
沈元娘深吸一口气,猛地挣开楚慎的手,将眼睛上的帕子扔掉。
哼,她就知道楚慎又要说风凉话了。
楚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怎么,我说的不对了?”
当然不对,沈元娘委屈巴巴地想着,她是受罪的那个,楚慎不来安慰自己就算了,还说这些,这不是叫人伤心么?
楚慎笑了:“自己才不过一月,就想挑衅人家四个月的狗,你以为什么狗都像许老家的猫一样,任你欺负也不还手?”
“……!”沈元娘万没想到楚慎竟然都知道。
他竟然都知道!
沈元娘耍的这点把戏,骗骗别人还行,哪里骗的了楚慎,他又将奶狗抱了起来,嘴上放轻了语气:“记着我的话就好,下回可别再这样鲁莽了。”
或许是以为欺负人家的猫被识破了,沈元娘整个人都有些尴尬,一时间,连哭也忘了。
楚慎继续给她敷眼睛。
知夏两人的动作也快,大夫很快便到了,张大夫不在,这回请得是府里新来的老大夫,姓石。石大夫对猫狗这些动物也有些了解,看了国公爷怀里的奶狗之后,便笑了笑,如释重负:“没事,不过看着吓人些。”
那两个丫鬟跑得这样急,石大夫还以为是什么要命的事呢,却不想只是破了点皮,流了点血,至于那么一点血究竟是怎么弄得满头都是,石大夫也觉得费解。
沈元娘闻言,一改之前一蹶不振的颓废模样,立马探出脑袋,一双眼睛湿润润地盯着大夫:她真的没事儿吗?那她怎么流了那么多的血啊?
楚慎一见这狗的样子便知道她担心什么,遂追问道:“阿元流了血,这个可有什么大碍?”
“无碍的无碍的,没伤到根本。等包扎好了,七日内不碰水,伤口便能愈合了。”
他说得肯定。
沈元娘见他又是老大夫,肯定医术精湛,遂立马相信了。有了大夫这话,她便高兴地觉得连头上的伤也不怎么疼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沈元娘被安抚好了之后,接下来包扎的时候也没怎么闹腾。
在她看来自己当然是乖巧地不得了,可是在邹大夫看来,便完全笑不出来了。被东院的下人送出来之后,邹大夫还摇头暗想:这国公府上的狗,也真是娇贵。
他方才都小心再小心了,那狗还是哼哼唧唧,快要撂担子不干。
还有那位国公爷,邹大夫想起来还咋舌不已,国公爷对这奶狗也太好了吧。这么矫情的狗,国公爷竟然全程不见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处处忍着哄着。
这么看来,卫国公似乎也不像传言一般不近人情。
沈元娘被包扎好了,应她的要求,头顶后面还给系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沈元娘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蠢,所以不愿意照镜子,自大夫走之后便一直窝在被子里,也不肯见人。
楚慎知道她的心结,也没去旁处,只陪在她身边,跟她说着话。说得多了,沈元娘便发现楚慎今儿话有些多。
而且楚慎说的,还多与她有关。
“我原本有一个妻子的,只是你来得不巧,她刚好回了娘家,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了。如若不然,你还能一睹你家女主子的风采。”
沈元娘听着这话觉得乖乖的,什么叫她回了娘家,她分明是休了楚慎好么?
莫不是楚慎这么好面子,连在一只狗面前都不能正视被她休了的事实?
沈元娘尚在疑惑,又听楚慎在那边自言自语:“你家女主子叫元娘,跟你的名字还有些像呢。”
说起这个沈元娘又有了想法,她之前便觉得,楚慎是故意叫她阿元的。虽然阿元如今就是她,但是让一只狗叫她的名字,沈元娘觉得楚慎肯定是不安好心。
楚慎瞅了一眼还在出神的狗崽子,又道:“元娘自幼与我认识,不仅如此,她还对我情根深种,一往而深,这婚事,多半也是她同当今求来的。”
“……”沈元娘震惊地抬起头,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坏掉了。
她听到了什么?
楚慎继续:“如今她只是与我置气才回了娘家,以她对我的情分,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乖乖回来,届时,你便能看到你家女主子了。”
说的这是什么狗屁话!沈元娘一跃而起,狠狠地抓在楚慎脸上。
楚慎将将避开,果断地按住暴躁如雷的狗,淡淡道:“我说的我娘子,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沈元娘扭着身子反抗,她不能允许楚慎这样污蔑自己。
楚慎逼近了些:“阿元好像对元娘的事尤为关心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俩有什么关系呢。”
沈元娘身子一僵。
她盯着楚慎,脑子里划过无数的念头,楚慎是不是都知道?不可能啊,明明她的掩饰堪称完美!
沈元娘安慰了一下自己,却也小心地收好自己的锋芒,不再露出马脚。她呆呆地看着楚慎,一副自己并不知道楚慎在说什么模样。
嗯,她要睡了。
沈元娘躺下,闭上眼睛。
楚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后替她整理好了被子,搭在她柔软的小肚皮上。
“晚安。”
我的元娘。
蜡烛被熄灭了,黑暗中,沈元娘睁开了眼睛,得意地咧了咧嘴角。
第30章 教训熊狮犬
沈元娘自以为完美无缺地糊弄了过去, 并且为这事沾沾自喜了好久。可才没过两日,她便笑不出来了。她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
不是丫鬟,而是一个冷着脸、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侍卫。
对此, 沈元娘抱着深深的敌意与警惕。
不用沈元娘问, 知夏两个便先替她打听了起来。知夏还知道循循善诱,先问名字, 再问出身。结果那侍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什么也不说,半个字都没透露。这可把知夏给气得不行,再三追问,结果那侍卫好像也烦了, 道自己是奉了国公爷的命过来的。
知夏两人将信将疑。
沈元娘怒了,奉楚慎的命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楚慎的人就能随时随地监视她吗?沈元娘料定了这人是楚慎派到她身边的小奸细,目的肯定是为了保护他那小表妹。往后自己一欺负到韩茵头上, 这小奸细便能第一时间赶去告状了。肯定是这样, 沈元娘酸溜溜地想着。
她将希望寄托在知夏和晚秋两人头上。如今她自己不能说话,也不能赶人走,可知夏她们能啊, 哪怕不将人赶走, 私底下排斥他也是应该的。
被人排斥的滋味儿沈元娘可是深有体会,她感觉没人能受得了长长久久地被人排斥。沈元娘想着,只要知夏两人一条心, 不跟这个外来的说话,也不搭理他, 要不了多久这人便能知难而退。
她们两人一狗可是一体的,容不得有第三个人插足!沈元娘想得理所应当, 可知夏两个,显然不像她想的那样有骨气。起码在听到那侍卫说自己是国公爷派过来的时候,知夏她们便不敢多说什么了。
国公爷派来的自有国公爷的道理,还轮不到她们两个丫鬟来置喙。
本来两人还担心这人会同她们抢伺候阿元的活,担心他更讨阿元的喜欢,结果观察了一日,两人发现这侍卫是个不爱说话的,除了守在后头便没做别的事儿了,知夏晚秋便彻底放下了心来。
不跟她们抢活做就好。
心宽了之后,知夏还反过来安慰奶狗:“阿元乖啊,他是国公爷派过来的,不是什么坏人。”
知夏也看得出,阿元对这人不是很喜欢。她压低声音,避着那个侍卫,悄悄道:“若真不喜欢,咱们只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沈元娘鄙夷地看着知夏,做人能没出息到这个份儿上,她也是头一个。反正沈元娘是不会妥协的,她誓要跟楚慎抗争到底。
当晚,沈元娘便在床上跟楚慎辩论了起来。她暴躁起来的时候声音比平日里不知高了多少,且还能一直不间断地在人耳朵里念叨着。楚慎哪怕耐心够了,承受能力也不够。
趁着沈元娘喘气的档口,楚慎赶紧将帘子放了,将奶狗放平盖上被子:“乖,睡吧。”
他将手搭在奶狗头上,避开伤口,一遍又一遍地给她顺毛。
沈元娘被顺地眼睛都弯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楚慎对她的态度真是越发地好了,好到沈元娘忍不住怀疑,楚慎是不是真的喜欢狗。要是真喜欢的话,往后她的日子肯定差不了。
不过沈元娘可不是这么好哄的。
“汪汪。”沈元娘傲娇地哼了哼,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
今儿晚上,必须把这事给说清楚了,她清清白白的,做什么非得放个侍卫在她身边。沈元娘觉得不自在极了。
楚慎装作没看懂她的意思,只道:“我看你这伤再过几日便能好了。”
沈元娘闻言果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处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是按下去的时候才有些疼。
楚慎赶紧扯下她的爪子:“别乱摸。”
他按住奶狗,从旁边取来伤咬和白布条,给沈元娘换起了药。
其实,沈元娘头上的伤可以不用管了,可楚慎不放心,仍旧每日里亲力亲为。自始至终,楚慎的动作都十分轻松,便是矫情如沈元娘,也没感觉到疼。大概是见楚慎的态度实在太好,沈元娘逐渐安静了下来。
她蜷缩成一团,乖乖地待在楚慎怀里。
换好了药,楚慎躺下,继续给她顺毛。
顺着顺着,睡意又来了,沈元娘安静了下来,偶尔打个大大的呵欠。意识迷糊之间,她好像记起自己有什么要跟楚慎说的,只是楚慎顺毛的手法越来越好,沈元娘才刚想起来一点点,便又立马忘了――算了,想不起来明天再想好了。
沈元娘睡得很快,不过一刻钟,便彻底没了声响。
楚慎放下手,将它挪到枕边,靠在自己的脸侧,而后合上眼睛,与她一道入睡。
一夜好眠。翌日,沈元娘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伸出爪子探了探,发现连被子也凉了。
沈元娘气得小脚直跺。楚慎昨晚肯定是故意的,可恨她竟然真的着了楚慎的道。罢了,这事怪她意志不坚定,今儿晚上,她一定要好好同楚慎说说这事,决不能让他在自己身边随意安插什么小奸细。
沈元娘醒来不久,知夏同晚秋便带着人从外头进来了。
沈元娘还看到,昨天那个侍卫也跟着一道进来了。这人还是跟之前一样,不论什么时候都面无表情,也不爱说话,只干站在那儿,像根柱子一样。要不是昨儿听到他嗯了一声,沈元娘几乎以为这人是个哑巴了。
她瞅着这个人,怎么都觉得不顺眼,遂也不去看他。只对着知夏两人,两脚站立,指着床里头:“汪汪汪?”
楚慎出去没?
知夏见她这样,以为阿元又想要人抱了。她也没有埋怨阿元黏人,反而乐在其中。知夏一把将阿元抱在怀里,一手拍了拍它的背,哄道:“是不是饿啦?”
“汪汪!”沈元娘一把将知夏的脸推出去。
知夏被她推得脸都扭曲了,又不知道她到底说得是什么。后头的晚秋看了半日,见阿元一直在指着床上,灵机一动,问道:“阿元你可是要问国公爷?”
沈元娘停下了叫唤。
知夏敬佩地看了晚秋一眼,晚秋兀自回道:“国公爷早上便出去了,怕是得等到晚间才能回来。”
唉――沈元娘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又盯着那侍卫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挺晦气的。这个小奸细!等着吧,今儿晚上她就将这小奸细给撅了。
起床之后,晚秋给沈元娘擦了一把脸便领着她用了早饭。沈元娘头上的伤已经不疼了,不过楚慎对此担心得很,没让她取了头上包扎的带子。沈元娘也是个惜命的,她比楚慎更爱惜自己的小命,哪怕头上的伤并不重,她也要好好将养将养,免得落下病根。
因为生病,每日三餐的口味也变淡了许多。
要是平时沈元娘肯定是要闹的,但是想想她头上的伤,沈元娘还是忍下来了。先委屈委屈自己吧,等好了再好好吃一顿。元娘乖乖地用完了早膳,坐在椅子上,朝着晚秋抬起了下巴。
晚秋会意,拿着帕子上前,给她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嘴巴,等擦完了,又道:“爪子。”
沈元娘略有不满,这明明是她的手。撇了撇嘴,沈元娘仍旧将爪子给搭到晚秋手上了。
沈元娘满月了,也断了奶,只是断了奶之后看着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狗头还是那样的狗头,爪子也还是那样的爪子,连上面的指甲都是软的,没有多少威慑力。晚秋之前见阿元指甲有些长,本想帮它剪了,只是沈元娘死死护着,愣是不让她剪。没法儿,晚秋只好随着她。
擦好了嘴巴和爪子,沈元娘坐在椅子上,咂咂嘴,准备回味一下之前的肉汤味,不想嘴巴一张,突然顿住了。
沈元娘转了转眼珠,移开了身,对着墙悄悄地哈了一口气,使劲儿嗅了嗅。
――还好还好。沈元娘安慰自己,味道并不太大。要是真臭起来的话,那她可难受死了,尊贵如平阳县主,怎么能有口臭!
不过,味道虽然不臭,但沈元娘还是心有余悸,她转过身,歪着脑袋朝着晚秋亮出了牙齿。
晚秋拧着眉头,面露不解。
沈元娘有些着急,嘴巴张得更大了,小声地嘤嘤叫着。
两个丫鬟依旧看得不明所以,陈石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突然开了口:“是不是要漱口?”
沈元娘眼睛一亮,捣蒜似地点着小脑袋。
知夏诧异地看了看陈石,复又看了看沈元娘,奇道:“阿元竟然还知道要漱口?”
“估摸着是看过国公爷漱口,有样学样吧。”晚秋道。
这解释也算勉强过得去了。两个丫鬟按着沈元娘的要求下去准备了盐水,知夏本来还准备亲身示范一遍的,不想盐水端过去的时候,就见阿元熟门熟路地走上前,低下头喝了一口,漱了几下又吐到边上的小盘子里。
知夏都愣住了,这动作,也太熟练了吧。
沈元娘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个人,哼了哼,自己跑过去擦了擦嘴巴。她才不是普通的狗。
鉴于陈石点破了沈元娘的心思,免得她多费口舌,沈元娘也不好给他什么脸色看。只是赶还是得赶的,今日不好赶,那就,明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