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了眼睛,慢慢走到跟前。那处放着的竟然是一颗东珠,亮亮的圆圆的,有小孩拳头那么大。
这可是个好东西。
沈元娘立马生了兴趣。她看对眼了,自然要买下来,可是如今她没钱,便只好回头看向楚慎。沈元娘并不觉得让楚慎给自己出钱有什么不对的,楚慎既然要养她,总不至于连这点钱都不肯出。
楚慎挑眉:“想要?”
沈元娘果断点了点头。
掌柜的立马道:“您家是奶狗还真是有眼光,一挑便挑中了咱们店的珍品。这东珠,是本月才从南边运来的,因个头太大,不好做成首饰,只能单卖了。这样好的东珠,在别处都是不常见的,或是镶嵌在冠上,或是拿出去做礼物,都是极为合适的。”
沈元娘闻言更加热切地看向楚慎。
她不要镶在冠上,也不要拿出去做礼物,只是单纯地想要把玩。
掌柜的生怕楚慎不愿意买,还想说些,突然听到面前的客人说了一句:“想要便买吧。”
话音一落,后头的侍卫便走上前,同掌柜的交了钱。
掌柜的自然喜不自禁,她果然没看错,面前这个可不就是个贵人吗,出手这样大方,连还价都不曾,可是省了她不少事儿。
掌柜的开心,沈元娘更开心。韩奇付了钱之后,这东珠便是她的了。她迫不及待地抱着东珠,在怀里转来转去,摇着小尾巴,欢喜地一刻也不撒手。
沈元娘最喜欢这样圆圆的东西,从前她便在屋子里藏着许多东珠,如今自然也不改这样的爱好。只是这东珠对他来说太大了,沈元娘抱得有些吃力,不时还要往上提几次,担心自己抱不住。
掌柜的收好钱之后,看得心惊肉跳。她生怕这奶狗一个不小心这张东珠给摔了,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呀,真摔了还不得心疼死。她缓缓走过来,对着楚慎又问道:“贵客还要在看些别的吗?”
楚慎便又看向沈元娘。
沈元娘这回却是摇了摇头,除了这颗东珠,别的她都看不上眼。
掌柜的心中遗憾,可是今儿能做成这一笔买卖,已经是赚了,因笑着道:“您家的狗真是眼光高,寻常东西都看不上眼呢。”
“她确实比别人挑一些。”
楚慎说完,那边沈陵也带着两个小孩过来了。
他们俩逛了一圈,别的东西也没有瞧中,只理哥儿看中了一个铃铛银串。
这玩意儿是戴在手上的,沈陵见理哥儿喜欢,也问了瑜哥儿要不要也买一只。不想瑜哥儿头摇得厉害,嫌弃地要命。他觉得这东西是小孩才戴的,可他都已经长大了,才不要戴这个。
不过理哥儿依旧喜欢。他拿着银铃铛过来的时候,看到沈元娘怀里抱着一颗大东珠。
沈元娘也看到了理哥儿,以及他手上那精巧的铃铛串儿。只一眼,沈元娘立刻移不开眼睛了,坐在柜台上,直勾勾地看着理哥儿。
理哥儿看了看奶狗,又看了看自己手心的银铃铛,最后走到那狗跟前,软软问了一声:“你想要吗?”
沈元娘犹豫了。
她是想要的,可是这东西理哥儿也喜欢,沈元娘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当姑姑的,总不能跟小侄儿抢东西。
可是理哥儿却没有给沈元娘犹豫的机会,他将银铃铛交给了楚慎,颇为乖巧道:“给狗狗的。”
楚慎没有接。
理哥儿遂看向奶狗,试探着伸出了手。沈元娘也歪头看他,想要看看这小家伙会干什么。不想理哥儿却捏住了她的爪子,将那银铃铛戴在了她的前爪上。
理哥儿戴完后还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一脸认真地夸奖道:“好看!”
沈元娘也觉得好看,她晃了晃爪子,名单也随之动了一下,声音清脆,悦耳至极。沈元娘遂给了理哥儿一个满意的眼神――这些日子不见,小家伙似乎又长进了不少,还知道讨好她这个当姑姑的了。沈元娘老怀大慰。
理哥儿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爪子,感觉这个狗又可爱了一点。
要是能带回家去养就好了。
这一大一小的动作让沈陵哭笑不得,他与楚慎道:“没想到理哥儿还挺喜欢你家阿元的。”
楚慎也觉得新奇:“大概是,阿元比较容易讨小孩子的欢心吧。”
沈陵亦觉得是这般:“不过,国公爷的狗一桌是有灵性。”
沈元娘抖了抖耳朵,像这句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她不禁有些骄傲了,灵性两个字,已经不知道从多少人口中说出来了。久而久之,沈元娘也觉得自己是个有灵性的狗。当人的时候,是貌美无双的平阳县主,当狗的时候,自然也该是最有灵性,最独一无二的那一只。
理哥儿在楚慎和他父亲说话的时候,便在旁边默默的看着。他看的自然不是沈陵,而是楚慎。
方才在外头理哥儿便觉得楚慎有些眼熟,只是他见这人凶凶的不敢多看,如今父亲跟他说了话,理哥儿才躲在一旁悄悄地瞧。
看了一会儿,理哥儿恍然大悟,他指着楚慎:“我知道了。”
沈陵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你又知道了什么?”
理哥儿见众人看过来,有些害羞,说得小声:“我知道他是谁了,刚才才想起来。”
瑜哥儿挠了挠头,问弟弟:“谁呀?”
“是姑父,之前他来过咱们家里,我还看到了呢。”
这话一出,旁边的沈陵同二皇子都变了脸色。沈陵是尴尬,二皇子,则是心存芥蒂。他从来就不喜欢卫国公,以前不喜欢,父皇赐婚之后,便更加不喜欢了。最叫他不喜欢的,是元娘明明写了休书,断了亲事,楚家却还是这样阴魂不散。
楚慎倒是无所谓,反而兴味地看向理哥儿:“这些事儿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理哥儿挺了挺小胸脯,骄傲得很。
他记性可好了。
楚慎夸道:“真是聪慧。”
二皇子轻咳一声:“理哥儿,下回可别这样没有礼貌了,卫国公同你姑姑已经没了关系,切不可再叫姑父。”
楚慎目光微沉。
理哥儿还不懂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咦,不能叫吗?”
“没关系的,”楚慎回他:“理哥儿愿意叫便叫。”
理哥儿挺愿意的,所以又叫了一声姑父。
二皇子握紧了拳头。
这两人之间的机锋,但凡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沈陵头疼不已,他妹妹昏厥了这么长时间,可人虽然不在,搅起来的事却一件比一件难办。
沈元娘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更甚者,方才楚慎让理哥儿叫他姑父的时候,沈元娘便开始骄傲了。她觉得楚慎真不要脸,被她休了还不肯放下这门婚事。哎呀,她果然就是有让人念念不忘的资本。
沈元娘坐在柜台上沾沾自喜,自我陶醉。
两个小孩见她这样得瑟,更想摸摸它了,只是谁也没敢主动伸手。
会丰楼离这儿不远,出了曲妍阁,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
路上,两个小孩儿还是紧紧盯着卫国公怀里的狗。
他们这样,倒是让沈陵越发地奇怪了。这狗貌似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就让他们兄弟俩这样稀罕了?莫不是瑜哥儿和理哥儿玩伴太少了?
沈陵有些不解,便小声问了儿子一句。
理哥儿将手放在父亲耳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爹,我觉得这个狗狗好像姑姑哦。”
沈陵面色一滞,随即看向长子:“瑜哥儿莫不是也这样觉得?”
瑜哥儿羞赧地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狗像姑姑,让人有股亲切感,很想要接近。
沈陵敲了敲两人的脑袋:“这话可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
“为什么呀?”理哥儿还很单纯。
沈陵咳嗽一声:“你们姑姑,应该不会想跟一只狗放在一块儿比较。”
岂止不想,沈陵觉得若是妹妹知道这两小子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只怕要把他们狠狠地收拾一顿了。
理哥儿被唬到了,再也不敢说那狗生得像姑姑的话,小心翼翼地跟在父亲后面,一道往前走着,小眼神偶尔还落在那条狗身上。
沈元娘自然是不用走的,她一直坐在楚生怀里,玩着她的东珠和铃铛。
快要进会丰楼的时候,楼里的小厮便迎了出来。
沈元娘听着兄长在同小厮说着话,等那小厮要将他们往楼上引的时候,沈元娘忽然觉得周围怪怪的,抬起头,警惕地扫了四周一眼。
楚慎摸了摸她的后辈,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元娘说不出来,但她总感觉方才有人在盯着她。可如今望过去的时候,却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约莫是她的错觉吧。
搜寻无果之后,沈元娘又随着几人一道上了二楼一处雅间。
正菜还没有上,桌子上只摆着几份糕点和茶水。因考虑到这雅间内还有两位小客人,小厮特意让后厨房送来一壶温过的热奶。
沈陵给他们俩一人倒了一盏。
瑜哥儿和理哥儿早已经过了喝奶的年纪,可是见父亲倒给他们,两个人便端着碗,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理哥儿没有他哥哥那么讲究,奶喝了一半,嘴边便团了一圈的奶渍。
沈元娘见他们喝得这么香,不知不觉又犯奶瘾。
她也想喝奶了,戒了奶之后,她都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再喝了。
楚慎打从她巴巴地望着两个侄子的时候,便知道是什么德性。所以没等沈元娘叫唤,他便先倒了一盏奶,舀了一勺放在递到沈元娘嘴边。
把沈元娘得美的不行,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楚慎一勺一勺地喂,她便一勺一勺地喝。
勉强喝了一半,沈元娘的奶瘾也就下去了。她原本就只是眼馋瑜哥儿她们有奶喝,才想着自己也该喝奶才是,现下喝到了,反而不稀罕了。再说了,奶其实也不好喝的,她还得留着肚子等下吃饭。
可不能让好东西都被楚慎一个人吃光了。
等到楚慎的勺子再过来时,沈元娘顺势推了一下。
楚慎会意,收了勺子,将盏子放到了一边,替她擦了擦嘴巴。
沈元娘不喝奶了,可她在楚慎怀里待着难受,遂又让他将自己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落座后,沈元娘将东珠拿了出来,座位本不大,可是对于沈元娘这个体型来说绰绰有余了。她用爪子对着东珠拨来拨去,看着它从这边滚到那边,再从那边滚到这边……如此循环往复,沈元娘玩得不亦乐乎,毫不疲倦。
理哥儿在旁边看了半天,心里痒痒的,等看到楚慎重新坐好,理哥儿才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他原本是不敢提这个要求的,可是方才楚慎允许他喊他姑父,这才叫理哥儿胆子大了些。既然是姑父,那他同姑姑的关系肯定十分密切了,他们哥俩儿和姑姑的关系也最是亲近不过,理哥儿心头一合计,并觉得自己同楚慎的关系也莫名其妙地好起来。他悄悄地挪到楚慎身边,小声提议:“姑父,我们可不可以带着阿元一起玩?”
沈元娘听了这话,一个眼神都欠奉。
楚慎看了一眼自己跟前的小孩儿,又看着那边自己和自己玩,玩的很开心的沈元娘,转问道:“你们不吃饭?”
理哥儿吞吞吐吐地看着他。吃饭,当然比不上和小狗一起玩来得重要了。
瑜哥儿也走了过来。诚然,他也是想和小狗一道玩的。
“理哥儿,不许胡闹。”沈陵出声阻止。
理哥儿被父亲说了,顿时不敢再要求楚慎。可是他一个小孩哪里掩饰得了心里的想法,即便什么也不说,也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楚慎。
楚慎被他看得还真有些为难,他将狗抱起来,问道:“阿元愿不愿意过去?”
沈元娘肯定是不愿意的,谁愿意跟两个小屁孩一块玩?
她正要摇头,边看到两个小孩儿齐刷刷的看向她,满眼期待。
沈元娘咽了咽口水,忽然不知道要表达什么呢。她埋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而后烦躁地冲着楚慎点了点头。
算了,就当她这个做姑姑的大发善心,姑且陪他们玩一会儿。
就一会儿。
两个小孩见奶狗点头了,瞬间眉开眼笑了起来,欢喜地从楚慎怀里接过奶狗,哒哒地抱去旁边的锦榻上。
瑜哥儿脱了鞋,又帮着理哥儿脱了,两人这才爬上了榻,郑重其事地看一下面前的小奶狗,思考着究竟该怎么玩。
楚慎看了他们一眼,发现两个小孩拿着东珠在榻上滚来滚去,想要吸引阿元去抢,结果阿元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弄得两个小孩颇为沮丧,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明明之前阿元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的,怎么如今他们拿这个逗它,它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两个小孩苦思冥想也不得其解,看得楚慎哂笑不已。瞧见他们三人玩的开心,楚慎便也收回了目光。
彼时,饭菜已经上全了。沈陵替三人斟满了酒之后,二皇子便见缝插针的与他说起了长公主府的事。当然主要还是关于沈阳的。
沈陵不好多说,可二皇子问得执着,他总不能什么都不透露。
楚慎起初听了一会儿,后来见沈陵话里都是推诿之词,也没再听了,反而盯着窗外看。
在雅间右侧开着一扇大窗户,正对着会丰楼的一楼的大堂处,底下有什么动静,这里都能看得分明。
楚慎坐的位置,刚好正对着窗户。他本来是看得无心,可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的,竟然真的看出了一出好戏。
楚慎举着酒杯抿了一口,侧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
这边二皇子也是心情急躁。自从上回父皇发了话,母妃也劝告他不要忤逆父皇,更不能多和长公主府,宣城侯府多有联系,二皇子便没有再拜访过长公主府了。二皇子深知自己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靠父皇偏爱。若有一日父皇对他失去了耐心,或许留给他的,便是满盘皆输的结局。
是以二皇子没有可选择的余地。
可他对沈元娘的担心却一丝没减。今日他好不容易“偶遇”了沈陵,想要打听打听沈元娘的近况,可这沈陵也实在是不知趣了些,任由他怎么打听,愣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二皇子也烦了。
他郁闷地饮了一杯酒,便看到楚慎对着窗户外头出神。
二皇子讥讽一笑:“卫国公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平阳。”
“哦?二皇子何出此言?”楚慎笑着回过了头,正视赵臻。
二皇子扯了扯嘴角:“我正同长临说着平阳的事,卫国公却一点没放在心上,反而一直盯着窗外,怎得,在会丰楼底下还能有什么热闹看不成?”
“热闹倒也算不着,不过看头却是有的。”
楚慎微微让开身子,让两个人往下瞧。
沈陵不明所以,却还是凑上了前。一看,底下聚着一堆纨绔子弟,骂骂咧咧地说着话,堵在楼梯口那儿,上不上下不下,急得汇丰楼里的几个小厮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