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也是万分地不赞同,只是他不像邹太傅这样,以为说个一两句皇上便能转变心意。要是真能变,一早就变了,还用等到今儿?再说了,那圣旨都已经下了,若是再生变化,打得不是皇上的脸吗?
张丞相又道:“皇上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性情又变得厉害,你我还是先收敛一些为好。”
“那怎么行?我既为太傅,自然要在皇上思虑不周时及时劝阻。”
张丞相道:“皇上,这已经不是思虑不周了,而是,有心放纵啊。”
自打西疆那边传来卫国公领兵大败西陵军之后,不日便能凯旋而归之后,皇上的精神头便有些不正常了。瞧着也不是失去理智,只是整个人都放纵了,专横霸道,随心所欲,“如今,只怕再也没有人能劝得了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张丞相也是真被寒了心。
他这一生忠心为国,忠心事君,未曾做过愧对于皇家,愧对于皇上的事。可是因为之前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反到了皇上疑心到他头上。这疑心一起,君臣两个便再也回不到往日了。
就好比今日的事。
放在以前,若是他直言相劝,皇上再怎么不乐意也是会听进一两句的。可如今,君臣两人之间也只剩下冷漠与怀疑了。他若是执意相劝,只会被皇上觉得是图谋不轨。张丞相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的人了。只怕从今往后,朝中再没有谏臣。
罢了,他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如今人也老了,实在管不了那么多。
要说纳妃这件事伤害了多少人的利益,倒也不见得。原先盛宠的林贵妃早已经不大得宠,宫里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分别,左右皇上也不会像原先那样再善待林贵妃与二皇子。林贵妃算是彻底的看开了,只是二皇子还有些不甘心,趁机让手底下的人跟着上书谏言了一番。
结果不出半日,二皇子便被皇上叫去了御书房。
这是二皇子头一次面对皇上的怒火。
从前母妃得宠,他也颇受父皇看重,自小到大连重话也不曾听到一句。即便是上回因出征一事被父皇迁怒,二皇子也是被冷在一边,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责罚。
今儿却不一样,当着满殿的太监宫女,皇上直接将那一摞奏折,砸到二皇子头上。
“废物,朕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在背后使这些鬼蜮伎俩吗?”
二皇子被砸得嘴角出血,抿了抿嘴,不甘愿道:“儿臣只是不忍父皇被天下人责难。”
皇上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头一次如此不带感情地审视自己的这个儿子:“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着想而已。”
说完,皇上转过身子:“是朕看错了人,原以为你是个好的,不想还不如老大。”
二皇子俯下身子,一双拳头握地紧紧的。
事已至此,皇上也懒得看二皇子废话。还没有说几句,便让人将他拖走了。
出了御书房,二皇子久久不能回过神……父皇他,竟然觉得他不如皇兄,真是可笑。
二皇子觉得荒谬,可一面又忍不住暗暗警惕。他跟大皇子斗了这么多年,新仇旧怨数不清,倘若有朝一日大皇子真能上位,那他和母妃的下场,必定好不到哪里去。
二皇子从宫里出来便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回府之后,又加派了人手,紧盯着大皇子。他这日日紧盯的,没过多久,他真让他打听出了一件事儿。
大皇子同卫国公绝对关系匪浅。
这事是二皇子的人从大皇子身边一个幕僚口中打探出来的。
那幕僚姓郑,前段日子才入了大皇子的眼,颇得信任,因此在外头宴饮的时候便有些飘飘然。
二皇子的人正是看中了这机会,慢慢的引着他将话给套了出来。
消息传回二皇子呢,二皇子整个人愣住了。
“此事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下首的侍卫说得笃定,“那幕僚还说,早在一年前,大皇子便从卫国公勾搭上了,卫国公还记得大皇子重用。只是他们行事隐蔽,对,我买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曾叫人知道。”
二皇子屏住呼吸。
这可真是,老天开眼!父皇有多厌恶卫国公,有眼脸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般情况,大皇子还敢同卫国公走到一块,真是活腻歪了。
二皇子还没有高兴完,底下的侍卫又道:“属下还打听到一件事儿。”
二皇子赶忙问道:“什么,快快说来。”
这事也是陈年往事了,侍卫道:“那姓郑的还说,去年殿下坠马一事,其中也有大皇子的手笔。”
二皇子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那事儿大皇子一开始是动了杀念的,只是被底下的人给劝住了。遂只叫人布了局,打算在殿下身边动动手脚,让您不能出征。只是没想到,后头的三皇子先按耐不住出了手,大皇子这才将计就计,替三皇子铺平了道路,又替他扫了尾。”
二皇子听完,脸色阴沉得可以渗出水来。
“果然是他!”
“殿下息怒,”侍卫劝了一句,又道,“如今咱们已经知道大皇子同卫国公的事,只要告诉了皇上,便是彻底断了大房子的路。”
“本殿知道。”二皇子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这样好的机会送到跟前,他自然要用得彻底。
父皇不是说他不如皇兄吗?那他就让父皇看看,皇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淑妃进宫是哪一日?”
侍卫一顿,没想到二皇子竟然会问起这个。只是他略微想了一下,便立马回道:“八月二十。”
二皇子算了一下日子,一个多月。
不急,他等得起。这样大的好事儿,自然要赶着最好的日子来揭开,如此,才能叫父皇永生难忘!
二皇子叮嘱:“你带人下去多搜集一些证据,务必要让他们一网打尽!”
侍卫道了一声是,旋即下去。
客栈那一头,那姓郑的幕僚醒了酒,迷迷蒙蒙地爬了起来。他缓了一下神,紧接着又看到屋子里进来了一个熟人。
见到人后,郑幕僚立刻就清醒了,他有点害怕地道:“都按照你的意思说出去了。”
如今总该能放了他吧。
来人没有说话,扔了一个袋子到郑幕僚身上。
郑幕僚掂了掂袋子,见里头沉甸甸的,不由欣喜地打开。定睛一看,却见里头满满地都是金子。他正要再说几句,抬头一看,屋子里哪里还有别人?
郑幕僚拿着金子,想了一会儿别想开了。
反正有了这金子,往后他不管去哪儿都能过得安然。管他呢,左右京城里头也不安定,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脱身。
郑幕僚是个说走就走的人,原先奉承大皇子也只是贪图钱财,如今钱财到手,他对京城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当晚就离开了。
这郑幕僚虽说没有什么正经身份,又不打眼,可四五天没见人影之后,总归是叫人忍不住生疑的,就连大皇子也跟着问了起来。
大皇子问了,底下的人才开始认真打听,原本是以为这人家中有事,谁想打听了一番,却发现这郑幕僚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
再一打听,他消失之前竟然还同二房子的人一道去酒楼里喝了酒。这人本就是大皇子跟前的人,知道的事情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
想到楚慎即将回京,再想到素来与他不对付的二皇子,大皇子杀心顿起。
这老二,看来是不能留了。
第95章 纳妃之礼
两位皇子各自谋算, 却不约而同地将日子定在家皇上纳妃的那一日。
二皇子是对皇上心有怨念,成心想让他那日过得不安生,最好是能搅黄了这所谓的纳妃之礼。
区区一个黄毛丫头罢了, 竟然也想跟他母妃分庭抗礼, 皇后和陈家未免太过异想天开。自从纳妃一事传出来之后,二皇子没有一刻将这事情放下来过, 既然父皇这样绝情,那就别怪他不顾父子情谊了。
二皇子下定了决心。
至于大皇子,却是因为算计的日子,知道那日前后楚慎应该会回到京城。
皇上那边收到了不少消息,大皇子这边亦得了楚慎的口信儿。他与老二的恩怨由来已久, 早在楚慎出征之前便想过动手,只是被楚慎劝说了两次, 都放下了。如今之事,大皇子却是不愿意就这么算了。正如二皇子知道皇上有多警惕楚慎, 大皇子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与其让老二在父皇面前告他一状, 不如直接动手,结果了他的性命。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大皇子还是跟楚慎通了个气。
如此要事, 楚慎那边也没有耽搁, 立即回了信。
大皇子得了消息,方知道楚慎这回也是赞同的。确定了楚慎在纳妃那日一定能回京,大皇子的心突然就定下来了。
只要楚慎能回来, 莫说老二了,就是父皇, 也实在没有什么威胁。
日子一晃,便到了八月份。
皇家里的风起云涌, 外头的百姓却是一点都不知道,那桩封妃的事反倒是被人私底下议论了许久。都说皇家不在意什么辈分,可也不能不讲究到这个份上,且不说放进皇上的年纪都可以给淑妃娘娘当爹了,单说淑妃娘娘同皇后娘娘的关系,这以后见面了就不难为情么?
可到底是皇家的事,心中琢磨两句就够了,谁还敢拿到到明面上来说。
不过自此之后,陈家在坊间的风评也算是一臭再臭了,就连皇上,也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
八月二十,正是钦天监挑得吉日。
也是陈淑妃进宫的日子。
一大早,陈素琴便被人从床上叫了起来。她也没有挣扎,仿佛像是认命了一般任由她们摆弄着。
换衣,上装,听着旁边的嬷嬷一遍遍地讲着规矩。可自始至终陈素琴都是低着头,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多做过一个动作。
陈家夫人和陈素琴的嫂子也都站在旁边,看着陈素琴这样子,陈家夫人忽然有些不放心了。临走之前,她还忍不住多交待了几句:“进宫之后,你便是淑妃娘娘了,既为宫妃,便应该恪守本分,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为陈家绵延容光。”
陈素琴垂下了眼眸,不愿意去看自己的母亲。
陈家夫人更为担心了。
这孩子,也是不知道好歹。这些天他们都劝了多少次了,愣是没将这性子给掰过来,若不是纳妃的日子已经到了,陈家人还真不敢放她出来。
只是……陈夫人又想到昨日晚上丈夫说的话。女儿虽说任性了些,可也不会胡作非为,眼下一家人都已经将里头的利害关系给她讲清楚了,她总不至于拿着一家人的性命开玩笑。想到这,陈家夫人又有了些底气,继续道:“进了宫要好好的,别惦记着家里,我和你嫂子得空便会去看你的。皇后那边,你也要时常过去拜见。那毕竟是你亲姑姑,一家子的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可以生分了?只有你姑姑好了,你才能跟着好。”
“你也别生什么怨怼,爹娘这都是为了你好,谁家还能比得过天家,进了宫,往后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你的。你如今不明白,等以后便知道爹娘的良苦用心了。”
“这世上的姑娘家,哪个不想着奔到宫里去的。只是她们没有福气,进不去罢了。”
听到这话,陈素琴只想冷笑。
两边的嬷嬷催了一句,道是时辰不早了,陈家夫人这才从儿媳妇一左一右地扶着女儿出去了。
出了院子,陈素琴被人扶着,无心留意自己究竟走到哪里,也不知这清白的身子能留到几时。四处都能听到笑声,看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笑意盈盈,仿佛今儿是有什么大喜的事儿一样。
也是,陈素琴冷笑,对他们而言可不就是喜事吗。林贵妃失宠,陈家出了一个皇后,如今又出了一个淑妃,往后的皇宫,等同于是陈家人一家做大了。
可笑啊。
走了许久,两边的人终于停在了一处轿子前。
轿子跟前站着一个大太监。
这是太极殿新提拔上来的御前总管,原先的孙玉,早已被人忘记了。那太监知道皇上有多看重这位新娘娘,所以待陈素琴也极客气,恭了恭身子:“淑妃娘娘请上轿。”
还不等陈素琴有所反应,陈家夫人同儿媳妇并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她送到了轿子里。
放下车帘,陈家几个主子又对着太监交代了几句。
那太监满口应下,眼看着吉时快要过去,这才止住话,让人抬起了轿子,一路往宫里走。
留在原地的陈家人还未散开,陈夫人望着渐行渐远的轿子,一时间,心中忽然生了些不安。
“老爷,”她唤了丈夫一声,“你说素琴那丫头,会不会……”
“不会。”陈老爷觉得妻子整日里都在胡思乱想,“那丫头打小惜命,她舍不得的。”
陈夫人之前不也是这样想得么,可如今人都走了,她又反而不确定了。但愿老爷说的都是真的,回头她在祠堂里多拜拜,叫祖宗保佑这一日能平平安安地过去。
“但愿吧。”陈夫人道。
另一头,陈素琴摸着藏在袖口的药,几番犹豫,神色木讷。
今儿的纳妃之礼,是比照着贵妃来的。虽然有些僭越,不过这婚事本就可笑,再讲究什么礼数,便更可笑了。
待轿子进了承德殿,沈元娘也跟着母亲一道进宫了。
她原本是不愿意来的,只是长公主知道皇上看重此次纳妃,不愿意在这个事上触了皇上霉头,惹得他不高兴,所以即便女儿再不乐意,她也还是带着她过来了。
沈元娘进了宫也不去承德殿观礼,而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太后那儿。
殿内没有什么人,沈元娘抱着自己的狗歪在榻上。太后同长公主都出去了,沈元娘借口说自己肚子疼,兼之她方才又的确来了月事,这才免了观礼的差事。
她承认自己有些懦弱。
她同情陈素琴,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帮她;恶心皇上,可又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她也只能留在这儿,只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可自欺欺人又能欺多久呢?
沈元娘撸着狗,想着今儿要是天降一道雷,直接把皇上给劈死就好了。个老不羞的东西,一把年纪了还想着老牛吃嫩草!
脑子里幻想了一会儿皇上被劈死的惨状,沈元娘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元娘突然发现,外头好像吵得有些过分了。
今儿宫里的人不是都去承德殿了呢,怎么还会吵吵嚷嚷的,不怕皇上和皇后要了他们的脑袋?
沈元娘正想出去看看,便见阿元突然惊叫一声,紧张地扯着她的衣裳,瑟瑟发抖。
“怎么了?”沈元娘安抚地摸了它几下,又要抬脚出去。殿内不见什么人影,沈元娘对着外头叫了一声:“陈姑姑?”
陈姑姑是太后跟前的人,方才太后和长公主离开,便让陈姑姑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