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电脑坏掉了。”
那边像是失去了生命能量一样:“怎么办,阿阵,我的boss才打到一半呢,马上就要通关了。”
断在这里,就好比阿阵做了满桌子好吃的,但她却把自己关在家门外了一样叫人着急。
“要不然我找一个修电脑的上门看看吧?”
“哈。”
和日本人相处了半年,少年也多了一些日本人的语气词。
叫修电脑的恶心虫子上门。他的小姐还真是敢想。
“等我回去。”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接着说道:“你先用手机游览一下狗的信息。”
“G?阿阵同意我接狗狗回家了吗!”
“嗯。”
前面的司机皱着眉,疯狂打手势示意目的地快到了,黑泽阵抿紧唇,对电话那边说:“好好待着,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我很快回去。”
“哦……”总感觉自己变成了小宝宝。
她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最大程度上逃避现实。
她乖乖挂断电话,开始在手机上和狗舍的主人沟通。
半个小时以后,他赶回家,开门的第一时间,少女就扑进怀里。
“阿阵阿阵。”
她埋头在他的身上嗅嗅,这家伙即使大夏天也穿着风衣,但竟然不会热出汗,身上依旧香香的。
但今天好像带了不一样的味道。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进更深处仔细嗅嗅。
“你抽烟了吗?”
“……”
回来得有点着急,忘记先去另外一个房子换身衣服了。
“烟味是别的地方染上的。”他熟练地说着谎。
她显然是不太相信,开始翻他的口袋,少年举起手随她搜查,他的藏枪手段可以应付警察,对付他家小姐就更不在话下了。
她只在他口袋里翻出来几颗她爱吃的糖果,一个钱包,以及一部手机。
少女拆开糖纸含进去,他脱掉风衣,摘掉帽子,走进书房开始替她修电脑。
修好以后,打开游览器试了试,然后没忍住翻了一下她的游览记录,想要知道她每天都在家里做些什么。
除了一些大学的资料,家里人不让养狗狗怎么办,游戏要怎么通关,做饭难吃还有救吗……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有很多其他的。
【黑衣组织】、【用酒做代号的组织】、【卢西安诺家族】、【美国黑手党内战】……
一千多遍。
她每天缩在家里,游览这些信息,但却一字不提。
黑泽阵闭上眼,感到身体里某种情绪剧烈地翻涌,像是漆黑的浪潮。
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些东西不会发布在网络上广而告之,但她依旧每天都在搜索。
一千多遍。
该用什么抚平她心中的痛楚?
除了仇敌的血,除了仇敌的头颅。他想不到第二种疗伤的方式。
“阿阵阿阵。”
网页关闭,女孩笑着扑进他的怀里:“我们去接狗狗吧,狗舍的主人说,养狗狗要看眼缘呢,所以我们过去了再看,好不好?”
“好。”
他关掉电脑,把她抱起来。
带着她走出门,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看着这双澄澈的,好像装不下任何哀痛的眼睛,黑泽阵感到双手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像她的父亲、兄长那样,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但他还记得,自己是一双手套。
最后接回来的是一只金毛。
她很喜欢,每天的任务又多了一项――遛狗狗。
家里的小区不大,她总是会牵着狗狗跑到外面去,顺带买一点好吃的。
狗狗很乖,家里的传统是不给宠物取名字,所以绘梨总是叫它宝宝,乖乖,它好像把这两个词汇当成了它的名字,每次一这么叫,就会朝她摇着尾巴跑过来。
好聪明的狗狗。
她力气小,但是狗狗还小,在外面也从来不会乱跑,所以遛狗不会出什么差错,阿阵也惯着她,希望她多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天绘梨带着狗狗出去逛,偷偷买了一杯冰奶茶,坐在台阶上悄悄喝,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下来一个黑头发小妹妹。
“狗狗、好可爱。”
她脸颊圆乎乎的,肉肉的,看起来很好捏,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小狗:“姐姐,想摸。”
“可以摸呀。”
绘梨把小金毛抱到她面前,朝她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宫野。”
她结结巴巴的说着自己的名字:“明、明美。”
她伸出小小的、肉乎乎的手伸出来,试探着摸了一下狗狗,然后就立即缩了回去。
“谢谢。姐节。”
她指了指马路对面,磕磕绊绊地说道:“诊所、家。那里,爸爸妈妈。”
“嗯?”
绘梨想了想:“你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吗?要不要姐姐带你过马路,送你回家呀?”
宫野明美看看她,又看看趴着的狗狗,点头:“狗狗、妈咪,喜欢,明美,喜欢。”
绘梨牵起她的手,另外一只手拽着狗狗的绳子,带着两个小家伙慢吞吞过了马路,然后跟着她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这间诊所不大,一进门,看见的是一个淡金色头发,墨绿色眼睛,穿着白大褂的漂亮医生。
她看见小明美进来,又看了看牵着小明美的绘梨,立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妈咪。”
小明美跑过去抱住她的腿,又仰头看向绘梨:“姐姐,好。狗狗,可爱,明美喜欢。”
“嗯……”
女人笑了笑,然后看向绘梨:“谢谢你送我的女儿回来,我有的时候忙于工作,经常不知道小家伙又跑哪里去了。”
绘梨也笑了笑,说这没什么。
本来对日本人而言,这段交情就到此为止了。
但或许是诊所对小孩子实在太无聊了的缘故,后来小明美又经常跑到马路对面来找她。
她们一起遛狗,买好吃的,逗狗狗玩,然后绘梨又牵着她把她送回诊所,一来二去,她和宫野家也就熟悉了起来。
小明美的爸爸名叫宫野厚司,有着厚厚的胡子,为人很是随和直爽,妈妈名叫宫野艾莲娜,非常温柔,有点不爱说话。
他们经营着一家诊所,两个人都是工作狂,所以小明美常常自己跑出去玩。
绘梨认为这样有点危险,加上阿阵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白天很少回家,所以她干脆每天都带着狗狗主动来诊所找她。
除了给病人看病疗伤以外,这家诊所好像还有几个特殊的、神秘的房间。
小明美说爸爸妈妈经常待在里面很久很久都不出来。
绘梨对这些房间没什么好奇的,也从来不靠近,只是每天和小明美玩。
看着小女孩脸上的笑,她总是会想到自己的小侄女。
黛西,姑姑多么希望这样的笑容也会出现在你的脸上。
宫野夫妇经常在她面前处理病人,绘梨看着看着,就学会了一点处理病人的方式,这天宫野夫妇又泡进了那几个房间里,绘梨感觉自己有点感冒,想了想,根据记忆试探着给自己开了药。
她没开错,吃完药以后困困的,被小明美牵进了那些神秘房间中的一个。
是他们的家。
很简洁的风格,只摆着一张双人床和婴儿床,里面带着一个浴室,还有一张小沙发,上面堆了一些衣服和很多小孩的玩具,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那两个家伙起床洗漱以后就开始工作,绘梨对这样的叙利亚装修风格也就毫不感到意外了。
“姐姐,睡。”
小明美指了指中间的大床。
绘梨揉揉眼睛,走到沙发上,找了个还算能睡觉的地方困呼呼把自己团了起来。
那天之后,宫野夫妇对她的态度好像转变了,那个被他们称之为“家”的房间不再对她大门紧闭,他们还给她穿上了白大褂,说要教她给病人治病。
“……我可以吗?”
她和小明美一起吸着果冻,听见这样的话差点没被果冻卡死:“我我我没有行医资格证,这样是不行的吧。”
“治点感冒发烧之类的完全没问题。”
有着大胡子的宫野厚司对她比赞:“有了你以后,我们就可以一整天泡在研究室里了。”
“……”真实的目的竟然是这个吗。
绘梨迷迷糊糊学着,在宫野夫妇的轮流带领下,竟然很快就真的上手了,他们对她也很放心,开始把女儿和诊所都丢给她,真的一整天都泡进了那几个小房间。
“……”
还好来这里的都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绘梨学得也很快,甚至生意竟然比之前还要好上许多。
她打了一整个暑假的白工,直到开学,才找到了一起吃晚餐的机会,说自己要开学了,不能再来帮忙看诊所了。
“啊……?”
宫野夫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了不舍的表情。
“师父们。”
她其实也有点不舍得最近充实的生活。
“我也很喜欢给病人治病,看着他们的病一点点好起来,会让我有一种成就感,但是我真的要开学了,等我下次放假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你喊我们什么?”
“……师父?”
宫野夫妇看了她一会,没说话,然后又跑到了阳台窃窃私语。
绘梨满脸习惯地等着,和小明美一起比谁的泡泡糖吹得更大。
“嗯,其实我们在东大挂着名字。”
几分钟以后,两个人回来,宫野厚司对她说:“如果你能在下一次高考考上东大,并且半年之内修完大学的课程,我们就收你为真正的徒弟,教授你真正的、可以改变世界的知识。”
泡泡被吹破,黏在脸上,绘梨满脸茫然。
什么叫做真正、可以改变世界的知识?
她好像没有说自己想学那种东西吧……
第47章 第
47 章
小狗的窝在客厅的沙发角。
每天牵着它回去, 它总是会乖乖趴在上面,和她一起看动漫,等阿阵回家。
他最近的工作很忙, 但最迟十点钟也就回来了。
少年穿着藏青色风衣, 半边脸被帽檐遮住, 藏匿在阴影里, 在楼下打了一会电话, 才解决完今天的‘工作’, 上楼回家。
打开门,就立即有两个小家伙扑过来,少女仰着脑袋看他, 脑袋埋进他胸口蹭, 狗叼来拖鞋, 安静地伏在他的脚边。
客厅点着暖黄色的灯,黑泽阵摘掉帽子, 反手关上身后的门,把她抱起来。
“小姐今天开心吗?”
“嗯!”
她点点脑袋, 抱住他的脖子:“我和师父们说了要开学的事情, 他们让我抓紧考东大, 说要收我做真正的徒弟呢。”
黑泽阵没说话。他并不喜欢宫野一家――一个没断奶的小鬼,要小姐费心照顾, 再加上两个研究狂大人, 心思都在实验室里, 让小姐打了一整个暑假的白工。
“阿阵阿阵, 你说我以后做医生怎么样呀?”
但有了那些事情做, 有了小孩和狗的陪伴之后,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多了, 至少晚上不会再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也很少在梦里哭泣。
黑泽阵从冰箱里拿出来饮料,和她一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幼稚无趣的动画片。
“医生的工作强度很高。”
“我知道。”
她把脑袋枕在他的怀里,慢吞吞地说道:“但是阿阵,我喜欢当医生,喜欢治疗病人的过程。虽然爸爸和哥哥还有阿阵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我们家是黑手党,一定杀了很多很多的人吧?”
“如果、如果我可以救很多很多人的话……”
她顿了顿,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阿阵,我想爸爸和哥哥在天上看着,也希望我会开心的。所以我要救赎别人,然后救赎自己。”
“您还小。”
一个14岁的孩子。
黑泽阵说:“您还有至少六年的时间去决定自己的职业,等到您大学毕业,再思考这一件事情会更加合适。”
“哦……”她像是被霜打了的小花一样,焉哒哒的,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旦沉默下来,就显得这个家太小,也太安静了。
习惯了十几个人住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大家庭,现在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即使拥抱在一起,即使电视里播放着搞笑的动画片,但还是装满了寂寥。
“阿阵……”
绘梨感到眼眶发热,又要掉金豆豆了。
“我是不是好没用?”
“明明整天都在说要开心,明明已经说好了不要再想之前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哭……”
她羞愧极了,抹着自己的眼泪,但是眼睛一点也不听她的指挥,擦一滴眼泪就又掉一滴新的,她扁起嘴,无助极了。
“明明爸爸和哥哥从来不会哭,阿阵也不会哭的……只有我、只有我……”
“您很坚强,小姐。”
黑泽阵低头看着她,捉住她胡乱抹自己脸颊的手。
“您的情绪需要发泄,掉眼泪并不是坏事。”
“哦……”
她乖乖抱住他的脖子,哭了好一会,嗅嗅他身上的味道,好像好受了很多,用脸颊蹭蹭他,把他的脖子蹭得湿漉漉的,又关心起他来。
“那阿阵呢,阿阵用什么发泄情绪呀?”
杀人。
黑泽阵扣住她的手,缓慢平静地说道:“我还在寻找发泄的方法。”
“哦……阿阵从来不哭,也不会发脾气,好像一个冷冰冰的大冰块。”
接着,她有点委屈地问:“阿阵总是对我凶巴巴的,那算是一种发泄吗?”
“……我想那大概不算。”
他只是脸色稍微冷一点,语气稍微重一点,他的小姐就像是小动物一样发起抖来,好像这种程度就快将她吓坏了。
她没见过他真正凶起来的样子。
“哦。”
她皱了皱鼻子,接着又嗅嗅他:“好讨厌,是谁一直在阿阵面前抽烟呀。”
黑泽阵没说话。
换了衣服、洗过澡,还用了香水,竟然还留着烟味吗?
“烟臭臭的。”
她像是一只小熊,咕哝着抽烟的人真讨厌,黑泽阵平静地点点头,附和着她,并且在她的要求下,承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抽烟。
如果对小姐说谎是一种罪行的话,地狱十八层大概不够将他处决。
把她哄睡着以后,黑泽阵站起来,跑到阳台上点起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