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看不下去,立即把自己的那份塞过去:“我不爱吃巧克力。”
诸伏景光也跟着塞过来,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和zero一样不喜欢吃甜食。
“呼!”
拥有不爱吃甜食的两个好朋友,绘梨简直太幸运了!
她开开心心啃着朋友们退回来的巧克力,过着被双份投喂的幸福生活,感觉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没多久,绘梨被全票推选成为了班长,她晕晕乎乎的,完全不知道班长要做什么事情,被同学们热情地开启了班干部培训会议,和两个同桌一起玩的时间就变少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只能在班级里等待会议结束,然后再和她一起回家。
今天的会议稍微有点久,他们打算去活动室外面等她,结果刚一靠近,就听见了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绘梨就是太善良了。”
“是啊是啊,降谷零看起来就很奇怪吧?感觉脏兮兮的……那种肤色……从来没见过……”
“我讨厌外国人。”
“还有诸伏景光……他总是躲躲闪闪的,还不会说话,好奇怪,一点也不合群……”
“讲实话,这样的人应该去残疾人学校才对吧?”
门外的两个男孩不可置信地愣住。
所谓的班干部培训会议……竟然就是在她面前,说这些糟糕的话吗?
她已经听了多久?
最近……和他们一起玩的时间变少了,是不是……已经被这些话影响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降谷零就感觉身体都冷掉了,他想要把门踢开,告诉她他们在胡说八道,诸伏景光抿紧唇拉住他的肩膀,做了个手势,示意先听听她的回答再说。
降谷零攥紧拳头,不知道她会给出什么回应。
会觉得那些家伙说的对吗?绝对不会的吧。
她这么好,连路边的小猫小狗都会帮助,他们已经是最好的朋友了,她一定会生气的。
会帮他们说话,反驳这些坏家伙,然后和这些坏家伙绝交。
降谷零期待着她发怒,为他们反驳,但是好半天都没有听见她说话。
“绘梨绘梨,你说话呀,不要光顾着吃东西!”
“对呀,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借口把你带来开会的……”
“嗯嗯。”
小家伙一心一意蹭着零食,和爸妈一样,奉行不管对方说什么‘嗯嗯’点头就对了的社交原则。
“那干脆从明天开始就离他们远一点吧?”
“嗯嗯。”
……她答应了?
“那你这是同意和他们绝交了吗?”
“嗯嗯。”
她答应了。
门外的两个男孩听得清清楚楚。
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好失望……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他们丢掉,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说绝交这种可怕的事情,好可怕,她难道从来不把他们之间的友谊当成珍贵的存在吗?
见她答应,门里面的小朋友们发出了胜利一般的欢呼声,听见这样的声音,降谷零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都是这群坏家伙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他只感觉满腔的愤怒从心底一直涌到了大脑,想也不想地踹开门,冲进去和那群挑拨他们关系的坏家伙打在了一起,一边哭着嘶吼,一边挥舞拳头,像是被彻底激怒了的小兽。
诸伏景光慢了一秒,也跟着冲了进来。
绘梨正专心啃着薯片,就发现自己的两个小同桌像是发狂的小狗那样冲了进来,和同学们扭打成了一团。
她被吓了一跳,旁边反应速度快的同学连忙去叫了老师过来,老师很快就赶过来,用力把他们拉开,愤怒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还打起群架来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受了伤,但因为降谷零学了跆拳道,其他的同学受伤更加严重一点,痛得嚎啕大哭,说这两个家伙莫名其妙冲进来打人。
“老师,让他们再留级吧!”
“对啊对啊!不要和这样的人做同学,感觉好好可怕……”
小孩子们的恶意没有理由,但正因为这样,才更显得固执恐怖。
“是你们先骂我们的!”
降谷零抹着眼泪,紧紧攥着拳头,大声说:“我不脏,我也不是外国人!”
“我也……”
旁边的诸伏景光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想到他们刚刚的话,想到她因为那些话竟然要和他绝交,眼睛就也变得湿漉漉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我、不是,哑巴。”
“……?”
绘梨被同学们环绕在中间,因为个子矮小,踮起脚也看不见他们的情况,又听见了他们的哭声,顿时着急起来,伸手用力推着身边的同学:“走开、走开、让我出去……”
老师把她抱起来,解救了她,她低头看,发现降谷哥哥和诸伏哥哥竟然都被欺负哭了。
“太可恶了!”
她皱起眉看着同学们:“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人!”
她跳到地板上,鼓着脸颊把他们扯到自己身后,又看向老师:“不是降谷哥哥和诸伏哥哥打人,是他们在打人,应该留级的是这些坏家伙才对。”
“哈?绘梨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他们先冲进来打人的!”
“绘梨不可以背叛我们!明明我们也是朋友,还每天给你买那么贵的零食吃……”
“好了,不要吵了,绘梨,你是班长,你来说。”
老师皱着眉,看看两个小朋友,又看看那边乌泱泱围成一团的小同学们,心里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谁在欺负人,绘梨你说。”
她指了指旁边的同学们。
“降谷哥哥和诸伏哥哥根本就没有打人,是他们在打人才对。”
降谷零一愣,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下意识反过来把她的手腕攥紧。
她在维护他们,还帮他们说谎了……
这说明比起那些同学,她还是更加在意他们的,也没有下定决心要和他们绝交,对吧?
如果打架和哭可以让她回心转意的话,他每天都可以打架,每天都可以哭。
老师让最后各自教育了一顿,就把他们全都赶出了活动室。
走到外面,好几个小朋友都忍不住委屈哭了,又想上来找绘梨,问她为什么要说谎,降谷零凶巴巴地挡在她面前,把人全都用力推开。
“滚开!”
因为害怕她又被那些话影响,他扯着绘梨的手臂就跑了。
放学回家的路不是不长,但是两个男孩走得都很慢,低着头,脸上还留着泪和伤口,像是湿漉漉的流浪小狗。
降谷零走到一半,想到一回到家,就要和她分开,说不定明天她就会和自己绝交,再也不理会自己,就感觉一点也不想回家了。
于是他左拐,走到了小公园坐下,把脑袋埋进膝盖里,肩膀颤抖起来,像是在哭。
旁边的诸伏景光也跟着坐下,用水汪汪的蓝眼睛看她。
“怎么了?”
绘梨眨眨眼睛,坐在他们面前:“是不是伤口很痛呀?我们快点回家,去找爸爸妈妈……”
“才不是……”
听见她想要快点回家,降谷零立即抬起头,拼命瞪着她:“我不脏,也不是外国人……绘梨为什么要听他们说这种话,为什么要和我们绝交?!”
“为什么要和我们绝交?”
降谷零一边抹掉自己的金豆豆,一边凶巴巴地警告她:“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
“……我没有要绝交呀。”
“我们都听见你答应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超级困惑的表情,“什么时候?”
“就是刚刚……在活动室……他们说让你和我们绝交,你答应了!”
“哦……可是他们说话我根本没有听呀。”
“那你为什么今天在那里待了这么久?!都快把我和hiro甩掉了!”他像是应激的小猫,情绪处在非常极端的状态,然后就看见面前的小团子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说:
“因为有限定口味的薯片呀。”
“……什么?”
“限定口味的薯片!”
她重复一遍,用很重要的语气:“要一千日元一包呢。”
说完,她从小书包里把薯片掏出来,像是一只邀功的小狗狗。
“我还留了一半给你们,悄悄带出来的!”
她超棒!
“……?”降谷零瞪大眼睛,看着她怀里的薯片,又看着她满脸‘快夸我快夸我’,只感觉所有的情绪都卡在了喉咙里面。
“你、所以你去开会,是为了蹭吃的?”
“对呀。”她拿起一片薯片,悄悄看看他,想着他们在生气,所以这次先往他们嘴里塞。
“有免费零食不吃的话,绘梨岂不是变成小傻蛋了吗?”
“所以他们说的话你全都没有听?”
降谷零下意识叼住薯片,诸伏景光愣了一下,也把她递过来的薯片吃掉。
……味道确实很不错。
“他们好吵,每天叽里呱啦的。”
她摇摇薯片,朝他们笑:“下次我再偷偷带给你们吃呀。”
“才不要。”
降谷零臭着脸,攥住她的手腕:“不许再吃他们给你买的东西,还有,你最近都吃了他们多少零食,我明天让他们算一下账,我要全都还给他们。”
“哥哥的零花钱不够的吧。”她的关注点总是这么特别。
“我、我也。”
诸伏景光在旁边举了举小手手,抿着唇:“和zero,一起。”
她眨眨眼睛,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薯片还剩下这么多呢。
“那、那以后不能吃,以前的可以吃吗?”她晃了晃薯片袋子,有点不舍地问。
两个男孩看着她的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半天还是没舍得让她丢掉。
“太好了。”
她又问:“那你们要吃吗?”
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家伙。
降谷零臭着脸说自己不想吃,诸伏景光脸色也不太好看,别过头表示自己才不要吃那些坏家伙的零食。
“好叭……”那她只能勉为其难吃独食了喔。
两个男孩沉默地看着她吃薯片,想到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为了蹭零食吃酒把他们卖掉,什么话也敢答应,心里就又生气又无奈。
到底拿这家伙怎么办啊。
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小降谷零为刚刚自己掉金豆豆的行为感到非常羞耻,因为爸爸妈妈从小就告诉他,轻易掉眼泪是软弱的行为。
但想到同学们的话,他还是非常非常在意,忍不住小声问:“绘梨也好,hiro也好,对我的长相,有什么看法呢?”
“不管是什么也好,请将真相告诉我……”
三个人这时候已经被她拖到了草地上坐着,临近黄昏,太阳将落未落,三个小小只的家伙靠着同一颗大树,风轻轻把青草和花香带过来,显得非常惬意。
降谷零忐忑地等待着他们的答案,就像是等待被审判的罪人。
“不、不在意。”
第一次开口以后,就像是突破了一层障碍那样,被诊断为暂时性失语症的小景光,发现自己又拥有了语言的能力。
他想了想,这种话不能通过手势来传达,只有语言,人与人之间的语言,才可以准确传递自己的心情。
“zero,是我的好朋友,肤色和发色,不会影响我,看待你。”
“zero一直以来,都用善意,对待我。”
“我,和zero是,好朋友。”
顿了顿,他为了维护好朋友的自尊心,补充道:“zero,很帅。”
降谷零看了他一会,用力点头,抬起拳头和他轻轻撞了一下:“hiro也是我的好朋友。”
接着,两个人都看向她。
她正在草坪上打滚,忽然被捉起来回答问题,满脸迷糊,回忆了一下就开始抄答案:“降谷哥哥很帅。”
“那我和别人不一样的长相,绘梨真的也……不介意吗?”
“唔?”
她皱起眉,仔仔细细盯着他看。
降谷零下意识挺直了背,还微微低下头,找了一个书上说显得比较好看的角度,过了好一会,她低下头,皱起眉,圆圆的脸颊也鼓了起来。
“……怎么了?”降谷零非常忐忑。
“为什么大家都说降谷哥哥长得不一样呢?”
她撇起嘴巴:“难道哥哥多了一只眼睛,但是绘梨没发现吗?”
降谷零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原来……从头到尾,就没有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不是宽容地对你的缺陷表示不在意,而是……她根本没有将之视作一种特殊,一种缺陷,一种异常。
眼睛酸酸涩涩的,又要掉金豆豆了,降谷零感觉自己在今天哭光了一辈子的眼泪,诸伏景光抿抿唇,看看她,像是想说话,好半天以后还是选择了先安慰哭泣的好朋友。
绘梨凑到他面前,用小手手接住他的眼泪,有点好奇地尝了尝味道。
“咸咸的。”她皱起脸,说眼泪一点也不好吃,让降谷哥哥快别哭啦。
好幸福。
降谷零哭得更凶了。
被两个好朋友环绕的感觉好幸福,像是掉进了温温柔柔的海水里面,过去那些糟糕的话留下来的伤痕,也被这样的海水慢慢抚平了。
“所以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呀。”
小笨蛋还在黏糊糊地问。
降谷零低头看她,第一次不带自卑和抗拒地正视自己和他人的不同。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金色的。”
接着,他又指指自己的手臂,说:“绘梨也说过的吧,黑・乎・乎。”最后那个词汇咬得有点重,像是十分介怀。
“可是哥哥不是说这是,呃,面包色吗?”
“……那是小麦色!”
“哦……”她笑了笑,蹭蹭蹭蹭钻进怀里,“但是这样很方便呀。”
“方便什么?”
“我在同学们里面,一眼就可以看见哥哥哦,因为哥哥的头发很耀眼,像是太阳一样。”
心脏软软的,像是被小猫戳了一下,听见她说:“哥哥再长高高,绘梨就不会迷路啦。”
……所以把他的金发当成导路牌了么,这笨家伙。
降谷零摸了摸头发,一边有点生气,一边又想,吃什么能够长得更高一点。
“绘梨今天为什么要帮我们说谎呢?”
他低头看着她,摸摸她的脸颊,有点担心地说道:“虽然你这么做,我很开心,但说谎不是一个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