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依依就是不信邪:“娘,咱们吃穿都比她们好,爹和您做生意都是高人,只有那些有眼无珠的人,才觉得读了几本书就真的高高在上。”
苗夫人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你呀,就是太倔强。”
比起苗依依的倔强,容梵音则在马车上靠着侍女睡大觉,内心却是惊涛骇浪,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杜淑妃,她现在不过九岁的年纪,眉宇间没有前世的倨傲和戾气,反而看起来很开朗,而她娘也疼宠万分……
不,不对,她前世就是这个时候见到杜若薇的,那时她正和她继母吵架。
也就是说她爹应该娶了刘姑太太了,可现在杜夫人好生生的站在旁边,唇红齿白的,没怎么生病的样子。
头一次,她佯装醒过来,问起容般若:“二姐,那日我头疼没去成靖海侯府,你去了可有什么新鲜事儿?我记得她们家有位贤名远播的姑娘,你见过她没有。”
容般若捂嘴咬着耳朵:“新鲜事儿倒也没有,就是听说那位刘姑娘一心想找一个中了进士的读书人,只可惜今科中了进士的几乎都早已成亲,所以她就没戏唱了。靖海侯夫人正拜托她姐姐封二奶奶替她这个小姑子寻个言情书网,说是还要人年轻又俊朗的,封二奶奶哪里认得这样的人去,又推脱了。她虽然生的雪肤花貌,但年纪都十八岁了,哪里好说亲?”
说到最后,容般若也有些幸灾乐祸。
容梵音心道不对,她本以为自己这样的机缘已经是难得了,如今看来杜家也得了机缘?只是到底是谁呢?
杜若薇?杜翰林?还是杜夫人?
说起来更像是杜夫人,毕竟前世她这个时候已经死了,这冯氏相貌平平,家世低微,和靖海侯亲妹妹,妆奁丰厚,花容月貌的刘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只要她不死,她就是杜宏琛的正妻。
又听容般若说道:“咱们隔壁的杜翰林听说去靖海侯府做了西宾。”
容梵音一惊,她看了一眼如仕女般的长姐?据说前世就是杜宏琛非常喜欢刘寂,这才屡次希望杜若薇能嫁给他。
那么这辈子,如果被杜家捷足先登了,长姐还能嫁进侯府么?
这年头,要找个权势地位高,还有儿有女,甚至不管自己的男人可不好找。因为她就是个很俗气的人,想享福,还不愿意生育,也不愿意操心,把丈夫当东家相处她就能满足。
可长姐的亲事泡汤,她岂不是无法躺平了?
第31章 两个少年
法济寺的桃花开的正旺盛, 小姑娘们陪着大人们礼佛不耐,就都被请到这里看桃花。诸位姑娘中,容观音显然最受欢迎, 她周全的程度连若薇都自叹弗如,苗依依和宋时雨都抢着要和她玩儿。
就这样, 容观音还能顾及若薇的情绪:“杜妹妹,前边有蜜蜂,小心被蛰了。”
“好,多谢容大姐姐关心。”若薇颔首。
不远处,一群蝴蝶正在粉白色的桃花上流连忘返, 若薇嗅着花香, 看着蝴蝶翩翩起舞,心情大好。翠茹和添香陪着若薇在这里看的目不暇接,只恨不得有一枝笔,把这里的桃林美景都画下来。
“有些花瓣飘下来地上, 跌入泥里, 这也实在是太可惜了,不如我们用香囊装好, 回去洗干净了还能做桃花粥吃。”
添香擅长灶上功夫,一听就笑道:“奴婢听说桃花粥还能补脾养颜,颜色粉白相间也极是好看。”
因此三人都把那些将落的花瓣搜集,只是还没装好, 就见苗家婢女送了两样细点和茶水。翠茹和添香只以为寻常, 若薇看了一眼, 却发现这茶是上好的顾渚紫笋, 两样点心里一种是透花滋,另一种酥核桃。
其中这酥核桃还是宫廷点心, 苗家能上上来,足以见其财力,以及对她们的用心。
想到这里,若薇停下手中的事情,专程向苗依依道谢:“还要多谢你,茶也好喝,点心也好吃。”
这也是冯氏常常教她的,对于别人的好处,不要觉得理所当然。
苗依依本来因为宋时雨和容观音在谈论诗词有些气闷,现在听到若薇道谢,她不在意的挥挥手:“是我娘请你们来的,哪能不招待好你们,你也太小题大做些了。”
虽说苗依依心中也是觉得若薇到底是穷人乍富,不免小心翼翼,得了这么点好处都不安生,恨不得立时还回来,但不管怎么样,至少人家知道感恩,不像别人觉得她们商户巴结这些做官的是应该的。
若薇笑道:“也不是小题大做,这也是应该的嘛。”
苗依依又问若薇在做什么,若薇指了指要飘下来的桃花,不由一笑:“我们不免桃花被污糟了,所以准备把掉落的花瓣收集好,回家煮桃花粥喝。”
“亏你们还有这样的心思。”苗依依如此说着,她就不喜欢这些。
若薇笑了笑,继续去摘花,哪里知道宋时雨觉得很风雅,也和她一起摘起花瓣来。前世宋时雨也对她不错,甚至连爹也考较过宋旭的文采,认为他颇有学识,也正因为如此,宋家悔婚她很错愕。
后来继母说宋旭被某位大官千金看中,宋家无法拒绝才悔婚云云。
这一世,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被悔婚的处境中了,更何况就是前世,她对宋旭也没什么男女之情。
但面对宋家人,也没必要草木皆兵,正所谓越是什么都挂在脸上,越是证明你在意什么。
“杜妹妹,给,这是我家做的桂花糖,你尝尝。”宋时雨塞了一颗糖给若薇。
她身边的人解释道:“杜姑娘,我们这桂花糖整整做了四年,很耗费了一些功夫。”
若薇新奇:“要做这么许久吗?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做法。”
宋时雨摇头:“也不难,先把桂树上的桂花整枝剪下,再轻轻的把花朵摘下来,去除花芯,不能留杂质在其中。再把它们倒入纱布袋中,浸在放了酸梅干的水里,要足足泡两个时辰,桂花的颜色才不会变。再把在酸梅水中浸泡的桂花捣成浆糊状,再加上磨的细细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拌匀。再把那些捣好的桂花糖泥放入有花纹的印板上,等压好了再拿出来就成了。至于做好桂花糖后,我们家是放在漆盒里,下边垫着矾纸,对了,这漆盒里要先洒一层石灰,桂花糖也要用白棉纸包好,等它变硬变干才算是制成了。”【1】
“吃这么小小的一颗桂花糖就如此讲究,真不愧是西河宋氏,我们以前做的那些比起来就是野狐禅。”若薇啧啧称奇。
宋时雨打趣道:“你这个出自长阳杜氏的姑娘倒反过来说我。”
二人相视一笑,却见容梵音居然在石凳上睡着了,脸都晒红了,她们又喊了容观音过来把容梵音喊起来才一道去吃素斋。
路上,若薇还听到容般若在数落容梵音睡着了的事儿,不由得抿唇一笑。
走进禅房,夫人们正说着话,若薇见到冯氏赶紧跑过来献宝:“娘亲,你看我收集了好些桃花。”
冯氏看着额头上还沁着汗的若薇,不由得拿出帕子替她擦汗,还嗔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你弟弟闹着出去玩儿,我让素馨带出去,放了会风筝就累了,已经去里边歇息了。”
“小孩子精力旺盛,一折腾又容易累,春天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让他多睡会儿。”宋夫人正好听到冯氏所说,过来插言。
苗夫人也顺势吩咐婢女去告诉知客僧留一份饭出来,又对容夫人道:“说起来,我家这个皮猴子实在是恼的没法子了,你们家大姑娘是怎么养的,那样的文文静静,为人妥帖细致,看的我实在是眼馋。”
容夫人对长女素来自豪,但听人家夸奖还是自谦:“也就是在外面装装样子,其实啊,在家也淘气。”
做大人的都是的,别人夸自己孩子,她们往往都会贬损几句。
夫人们谈的和乐融融,姑娘们也都作壁花状,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斯文。就连吃素斋,大家都非常斯文,若薇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丢脸,冯氏见女儿如此也很满意。
唯独坐在她身边的容梵音却是大口喝汤,扒拉盘子里的菜,似乎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
如此说来也奇怪,容家的姑娘行礼说话显然是专门有人调教过的,可容二姑娘有些浅薄好胜,人那么多她一味的数落妹妹,也常常对容大姑娘翻白眼表示不服气,容三姑娘起卧用膳甚至还不如她家隔壁米商的女儿窦小小。
感觉只是为了学规矩去学,事实上并不是养移体居移气。
饭毕,众人各自回房歇息,若薇也有些困了,冯氏让她上床睡觉,她则守在旁边,若薇迷迷糊糊很快进入梦乡。
不一会儿,苏娘子进来了,小声道:“太太,依奴婢看苗夫人此举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在外面守了半天,发现苗家的下人又单独送了两个托盘去了宋家。”
冯氏又是一笑:“那她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苏娘子也有些精怪:“正是呢,奴婢听姑娘说她们家做一个桂花糖都那么讲究,怎么可能娶一个商贾之女。”
“倒不是这个,有些宗室子弟破落户都娶这些富贾之家的女儿,就是宋家恐怕很难接受。我见过宋家那个少年,的确是相貌俊美,才智出众,举止又文雅洒脱,才十四岁就已经进学,恐怕日后更是前程不可预料。这样的人要娶也是娶仕途上有帮助的,最不济也要门当户对。”冯氏看的很清楚。
苏娘子点头,连忙道:“您看的很明白。”
冯氏也半是同感:“好了,既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就好了,旁的咱们也不多嘴,苗家想让女儿更上一层楼这也无可厚非,不博一下谁知道呢?”
男人们有些资本也都想高娶,女人们想高嫁也无妨,就是冯氏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做梦自己能嫁给才貌双全的男子。所幸女儿年纪不大,再者她爹说会替她找一门好亲事。
冯氏这边不挂心这些事情了,也不再让下人胡乱打听,偏到了下半晌的时候,一行人准备家去时,宋夫人的儿子宋旭骑马过来接她们回去。
十四岁的少年居然能自己骑马前来,冯氏素来最喜欢有本事的人,因此她对宋夫人连声赞叹:“旭哥儿真是了不得,就这么一路骑马而来,仗剑而行,真不愧是卿子冠军之后。”
若薇心道她总算是知晓娘那几天怎么差人买书来看,原来是真的看了不少书,西河宋氏祖上宋义原为楚国令尹,后来楚怀王命各路部队的将领也都归宋义统领,号称他为“卿子冠军”。
宋夫人家里还就吃这一套,她们听冯氏说完,看冯氏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容夫人看着宋旭也觉得眼热,倒是可以说给自己的二女儿般若,长女肯定要高嫁,次女平嫁,至于小女儿,她是庶出,随意打发就行。
因此,容夫人也道:“宋太太,你这儿郎真真是文武双全,龙驹凤雏。”
宋旭年纪不大,回话却是落落大方,只作了个团揖:“侄儿多谢诸位婶娘夸奖,实在是愧不敢当。”
就连若薇都觉得他实在是出众,这个年纪就有这份气定神闲的气度,很是难得。
容梵音觑着若薇的脸,见她也是带着好奇和新鲜,越发觉得这个杜若薇没有重生,和她不一样了,否则前世的她可是那种性子不好的人,否则也不会常常和她继母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还有宋家可是悔婚了,她应该不会还这样平静。
殊不知若薇现在除了生死并无大事,即便宋家前世悔婚,但真正让她陷入绝境的是继母送她进宫,首恶前世已经报仇了,这辈子她反正和宋家无往来,就和对容家一样,不知全貌,要看看她们这辈子到底有没有什么瓜葛再说。
宋夫人一向以这个儿子为自豪,表面上还嗔怪几句:“你就这样跑来了,她们都夸你,你可得小心些,若被你爹知晓又要说你冒进了。”
“娘,儿子这匹红马早就被驯服了,没什么好怕的,您别担心。”宋旭说罢又过来搀扶宋夫人。
宋夫人笑着摇头,一幅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
姑娘们见着这样的儿郎都是以帕子捂脸,或者眼观鼻鼻观心,苗夫人更是深深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生怕她做出什么异常举动,因为她这个女儿从小就不受礼教束缚,凡事不拘常格,她越是叮嘱她要安静,她就越安静不下来。
甚至在回程的路上,苗依依都忍不住和她侍女吩咐:“明儿让胡大娘来,再给我做几声衣裳,还有我身上的香片再制一些。”
可是回到家一听爹找人问过,说南边阴雨连绵,从南边拉过来的料子在路上霉了许多,她对宋宋旭撂开手,不再去想,只想帮她爹处理好此事,得到她爹的看重。
却说隔日,她把昨儿收集的桃花花瓣收集好,又把洗净了的桃花置于铫子中,用水浸泡小半个时辰,加入淘洗干净的粳米,文火煨粥,粥成时加入红糖。
刚刚做好,就见翠茹进来厨房道:“姑娘,老爷方才回来了,还有他的弟子也到了,太太说让您不必去前厅,饭端回房里吃。”
“好。”若薇心想父亲的弟子,莫非是刘寂不成?
冯氏不是大家出身,却也是读过书的人,知晓什么叫男女大防。人家是侯门子弟,自己的女儿若是出来相见,这样就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话说杜宏琛近来很忙,也不便往靖海侯府过去,特地让弟子刘寂过来家中,他亲自教他。他从小被夸神童,只是中间那六年,人突然失灵一样,无论多勤力,都是连院试过不了,还是娶了冯氏后,慢慢的心态平和起来,人钻研学问的越深,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就进展神速了。
尤其他是治尚书的方家,杜家虽然落魄,但是家中书籍多不胜数,他很有心得。
因此,他对身边的少年道:“今儿用完饭后,你就在这里写八篇,何时写完何时再回去。虽说你日后可能考武举,但既然从了我学读书,须得好生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