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宏琛说完,正好走到门口,他又让人把冯氏喊过来,那少年连忙行礼,口称“师母”。
冯氏昨日已经见到一位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宋旭,哪里知晓今日又见到如此英挺俊朗的小少年,她含笑道:“不必多礼。”
“他还未用过饭,你先备饭,我们用了就去书房,吩咐人不许打搅。”杜宏琛负手道。
冯氏同情的看了这少年一眼,她是真的被杜宏琛整过的,虽然瘦下来了,但现在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准备。”
杜宏琛一言不发走进去,少年跟在身后,见到快速离去的冯氏,心道:“自家爹被娘辖制,祖母常常有不快之意,看看老师却是夫纲大振,老师真是威武赫赫,日后自己也一定要向老师学习才是。”
“寂儿,还磨蹭什么。”杜宏琛在前面说道。
刘寂赶紧跟上,不敢再多想。
头一次到杜家,杜宏琛家中不愧是名门士族,连吃饭都如此风雅,中午用的是桃花粥,配上两屉蒸肉饺、一碟鹅鲊、一盘荷花饼配着蘑菇、嫩笋、木耳、豆腐皮,再有两碟小酱菜就是他们的午膳了。
这和侯府比起来,自然算是简陋许多,但刘寂却觉得很新鲜。
杜宏琛似乎知道他所想,就道:“你是侯门公子,恐怕这些吃不习惯,只饭菜只是填饱肚子,还是学问最重要。”
刘寂连忙道:“先生哪里话,先生家中仿若神仙福地,吃的是桃花粥,用的是荷花饼,也难怪先生仙风道骨的。”
冯氏正切了咸蛋端过来,听到刘寂这话,又看了杜宏琛一眼,果然丈夫嘴角微微翘起,这是丈夫很高兴的样子,这少年非常会说话啊。
别看成日杜宏琛在她这里是一幅摸样,在外面可是很不好取悦的,甚至是个难以相处的,外热内冷之人。
师徒二人用完饭就去了书房,冯氏溜进去若薇的屋子里,正好若薇和蘅哥儿吃的差不多了,见她进来,都让她再用点,冯氏摆手。她常年看话本子,常常浮想联翩,所以看向女儿,忍不住想起那种比武招亲,若是有这样的两位儿郎为了争夺一个大美女大打出手,这才有意思呢。
只是这种事情就是她自己天马行空想想,冯氏还吩咐若薇:“今儿有外男在,还是少出去,正好我带蘅哥儿描红去,你做女红或者多睡会儿也好。”
“知道了,正好要给宣平侯府老太太做荷包,女儿午睡会儿就起来做。”若薇也想娘能得到交际,这样的场合那位封探花的夫人想必肯定会去,她是宣平侯老太太嫡亲的女儿,到时候双方见面,她到底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却碰到宋家的丫头请若薇过去说话,若薇对冯氏道:“多半是我送了桃花粥过去,宋姐姐喊我过去要给东西我。”
冯氏乐见若薇多交朋友,就道:“再带一罐乌梅去,这是杜大奶奶送过来的,吃一颗口舌生津。”
若薇就先过去了,她还是头一次到宋家来,宋家的宅子颇大,亭台楼榭应有尽有,很是精妙。宋家门口就已经有宋时雨身边的下人候着了,说话也是亲亲热热的:“杜姑娘,我们姑娘今儿中午吃了您这碗粥直说好,先前咱们家倒是常煮榛松栗子果仁梅桂的白糖粥,我们姑娘总说胀气。”
“桃花粥就是健脾的,自然好了。”若薇笑道。
宋时雨住的是一间绣楼,门前种着几株茶花,色彩缤纷,让人心情大好。
原来宋时雨正在做口脂,她道:“我家里的胭脂口脂都是我自个儿做的,今儿正好请你来,做了也送一盒你。今年你就十岁了,若是随你母亲出去,虽不至于敷粉描眉,但也总得收拾一二?”
若薇自然和她一起做,宋时雨没有妹妹,又和相熟的姐妹不在一处,乍然见了若薇,觉得二人可以相交。她嫌容家暴发,苗家商贾,唯独杜家和她们宋家一样都是名门士族子弟,又若薇年纪不大,性情活泼却有分寸,说话做事都带着几分清雅之气。
再者,若薇生的很好看,对这种漂亮又奶呼呼的小姑娘,她也想替她打扮。
所以,一整个下午,若薇本以为只是做口脂的,哪里知晓宋时雨还替她染凤仙花汁液在手指上,又替她梳头簪花。
最后还把花冠子戴在她头上,若薇想拒绝还拒绝不了。
“就送你了,我这个年纪要是戴了,别人会说花枝招展,唯独你这样的小姑娘才是分外可爱。”宋时雨忍不住道。
若薇也只好戴了出去,翠茹和添香见若薇头上戴着小巧的花冠子也都夸道:“姑娘戴这顶花冠子也太好看了。”
岂料刚出宋家门,就见到了苗依依,若薇笑着打招呼,她却看了一眼若薇人上的花冠子:“这不是宋姐姐擅长做的花冠子,上回都没送给我,现下却送给你了。”
若薇摊手:“我也不知道呢,你若想要,进去找宋姐姐不就得了,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苗依依起初见若薇,她还只是一个举人的女人,身上寒酸,说话也谦逊,现在她爹中了进士,她倒是抖起来了。
而若薇自然无所觉,即便前世她真的被高皇后对付,那只是时运不济,正好碰到高皇后这样丧心病狂之人,还有皇帝也是修道修的残暴的紧,不是她的问题。
一味没有锋芒的退让不会让人觉得你是好人,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若薇并不愿意别人觉得她是好人,这年头做好人可不容易,大家对坏人要求很低,一个坏人只要做一件好事就被夸善良,一个好人只要一点做的不好那就被口诛笔伐。
那位前世和她一起进宫的叫香儿的秀女,性子既温婉又逆来顺受,进宫半年就被欺负的上了吊,自己从来不甘心屈居人下,却顺利做妃子,若非是时运不济,狗皇帝不做人,天天让人采集什么露珠,她也不会连带又被高皇后找到机会处死。
事实上她一厉害,苗依依还真的不敢说什么了,只嘀咕了一句“丑死了”,就悻悻然的走了。
翠茹有些不忿,若薇倒是不愿意为了她坏自己的心情,正好戴了花冠子回去给冯氏看,冯氏惊喜万分:“我女儿真的成花仙子了,好,现在仙子你想变什么我都满足你。”
冯氏就是很爱陪着若薇过家家,连杜宏琛都总说自己养了两个女儿。
若薇看到蘅哥儿在一旁,故意道:“我要观音菩萨座下的小童子给我唱歌。”
冯氏点了点蘅哥儿,小声道:“快给你姐姐唱小曲儿,你若唱了,娘就给你买关东糖。”
蘅哥儿一听关东糖眼睛都亮了,扯着嗓子唱了起来,笑的若薇都直不起腰来了。
原本杜宏琛读书家里是很少会这么吵的,但是这个时候天色晚了,冯氏刚带着儿子睡觉起来,以为丈夫的那个小弟子早就走了,所以和儿女们玩闹起来。
哪里知晓书房里的刘寂听到外面吵闹,他还没说什么,就听杜宏琛不耐烦道:“寂儿,你出去把她们那几个赶走。”
赶走?刘寂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迟疑:“弟子不必了。”
“你一个下午到现在才写了四篇策问,你还有四篇要写到猴年马月吗?听我的,出去把吵着你读书的都赶走。”杜宏琛扶额,他素来做事非常专心,从来都心无旁骛。
刘寂就是平日看着再飞扬跳脱,也不敢把师母和小师妹小师弟赶走啊……
但是在杜宏琛的注视下,他只好硬着头皮拉开书房的门——
第32章 又是璇姐
刘寂强迈出步子出门的时候, 若薇正玩儿的起劲,她正指着冯氏道:“仙女要吃蟠桃,变变变。”
家里当然有蟠桃, 是京兆杜家打发人送来的,若薇最爱吃桃儿, 冯氏都收好了,只等她何时吃就拿出来。
冯氏正打眼神给素馨,素馨憋笑下去拿,错眼就看到刘寂出来,若薇还闭着眼睛等冯氏喊睁开, 就见冯氏咳嗽一声。
她察觉到不对, 微微睁开双眼,却见到了一位紫袍少年正含笑看着自己,若薇不知道刘寂还未走,才这样孩子气的玩耍, 哪里知晓还有人在, 瞬间羞赧,躲到冯氏身边。
刘寂撩袍下来, 他当然不会真的赶人走,只是笑吟吟的道:“师母,是弟子昏聩写到这个时候,口干舌燥的, 想出来讨杯水喝。”
“好好, 我让人给你斟茶去, 就不打搅你们做学问了。”冯氏说完, 又让若薇和蘅哥儿给刘寂见礼。
若薇看着这个眼前神采飞扬的少年,略福了一身:“二公子。”
“带你弟弟下去吧。”冯氏赶紧道, 虽说她这个人喜欢看话本子做梦,但是规矩上很严谨,女儿家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若薇不敢耽搁,拉着蘅哥儿的手飞快跑了,回到房中,素馨把蟠桃送过来。她让素馨坐下说话,忍不住问道:“现下都要吃晚饭了,那位刘公子还要在咱们家写吗?”
素馨也很同情:“听说还有好几篇,方才您跑进来,那刘公子被老爷喊进去了。”
“真是的,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倒是平白让人笑话了。”若薇撑着脸,只觉得自己今儿有些流年不利。
但是想起刘寂居然是爹的学生,也是深表同情。
她爹那个人看起来俊俏非凡,谈吐清雅,一双桃花眼看起来潋滟温和,可是真的和他在一个屋檐下的人才知道她爹简直就是个魔鬼,这个人对自己狠,怕睡着直接用雪搓脸,对别人更狠,别说是帮娘减肥,就是她写字握笔姿势不对,打手板都打到她害怕了。
蟠桃虽然扁扁的,但是果肉厚实多汁,尝起来口感绵密。
这蟠桃当然也送了一盘进去书房,已经削皮切好还插上叉子,刘寂不敢看,立马埋头写着,暗忖自己今日恐怕都回不了家了,想想方才杜家院子里人家小孩儿玩的多开心,他就暗道自己不该把曾先生气走,如今请来的这位杜先生可真是太厉害了,爹都对他言听计从。
还好这篇策问写完,杜宏琛开恩:“先吃饭,吃完再继续写,我陪着你写。”
晚膳杜家吃的很清淡,一样老鸭汤、一碟东坡豆腐、一方盒菜蔬,又有两样拌菜稍微有点滋味,酸甜的黄瓜伴着虾肉,再有海蜇豆芽菜,另有一样炸的椒香排骨。
其实这已经是杜家吃的比较好的菜色了,自家素来吃饭也不过三菜一汤,今日是有客人才弄这些,但她很清楚这些肯定是比不得人家侯府的,自家觉得是丰盛,人家可能还觉得简陋。
殊不知刘寂早已饥肠辘辘,坐下来之后风卷残云吃的很欢,还是杜宏琛怕他撑着,让人送了消食的茶来。
天色越来越暗,已经到了掌灯的时节,每日更新十入我们搜索Q群8乙4巴以6酒六三杜宏琛寒门出身,在翰林院这样看似清闲的地方要出人头地,他就不可能轻松,匆匆吃完饭,他就继续看相关的书。
饶是刘寂平日被人夸天资聪颖,所以虽然学业用功,但也不够勤奋,认为自己是可以胜任,但真正的读书人,人家已经翰林了,还是头悬梁锥刺股。
他又埋头纸堆,杜宏琛也不是一味的严厉,还怕他冻着,让人拿了自己的大氅来替他添衣,这也是刘寂不敢真的觉得先生不好让父亲辞退的地方,因为杜先生对自己严厉归严厉,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
隔日,若薇再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她在房里用完早膳,拿着针线开始做起来。又有容般若过来同她一道做针线活,容般若和容观音不同,她性情尖刻的多,也常常直言不讳,和这样的人说话,若是意见一致还好,若是意见不一致就容易口舌。
“你在做荷包吗?”容般若问起。
若薇点头:“无事就做做针线,免得手生疏了,你呢,那日我听你姐姐说你络子打的不错。”
容般若自然不是真的找若薇做针线的,她就是来打探消息的,所以胡乱敷衍几句,她就试探的问起:“我怎么听说靖海侯府的公子一大早从你们家出去的?”
这话听的有歧义,若薇解释道:“昨日他写文章写的太晚了,索性就在我们这里住下,总不能宵禁还出去吧。”
“也是。”容般若笑着。
打探完之后,容般若面子功夫都懒得做,又推说自己怕她娘说,拿着络子回去了,若薇看她的背影忍不住摇头。
中午,隔壁宋家送来半篓螃蟹来,冯氏决定留着等杜宏琛回来吃。
冯氏也在愁钱,现在到京里,家里无人来还好,一旦有人来消耗就大,她还想一年攒点钱也困难。
所以冯氏和女儿合计:“咱们要不要做些什么赚钱?我本钱不够,又没有什么做生意的货源。我前儿听她们几位夫人闲聊,才知道她们有的有田产,有的有铺头,还有的就有做生意的分红。”
“娘,您也别着急,如果是做生意,咱们小打小闹若是亏了就更难了,京里的赁铺子肯定也很贵。”若薇也不知道怎么办,毕竟前世她也没为钱操心过。
冯氏又道:“是啊,我听说隔壁宋家是靠痴钱过日子,她们家在临安府有百间屋子放租,还买了上等良田,也难怪日子过的红火。”
若薇点头:“做寓公倒也是真的稳妥,即便赚不到钱也有房子可以卖或者自住。”
冯氏赞许道:“是啊,可惜我手里本不够。”
若薇也在想原来主母们都要操持这些家业的,也难怪重视妆奁,如若没有妆奁的女子在婆家很是难过。小有小的难处,大也有大的难处。
以前在长阳时,自家四口人,吃咸菜豆腐也能度日,现在爹有了身份,反而不能失了面子,昨儿人家侯府公子过来,娘还得准备的丰盛些,还有不少人情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