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薇是个喜欢吃粽子的,尤其是白水粽,蘸上蜜糖,比那些里边包豆沙馅儿的好吃。
“就这么好吃啊,你还能吃两颗?”冯氏问道。
若薇笑:“为何不能,我觉得挺好吃的,只是我早上吃饱了,中午就有些吃不下了。娘,中午,我就不过来了,随意吃一盏茶就好。”
冯氏感叹:“也难怪你们瘦人为何瘦?像你每天早上吃两颗粽子就觉得饱了,居然午饭都吃不下了。我早上能吃一屉包子,还不带喘气的,豆浆和鸡蛋我都能再吃。”
母女俩又说了会话,若薇在家中走着消食,消食之后回到寝房,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睡梦中,她想起了封夫人那美艳冷淡的神情,正拿着一把刀要往她心上戳,瞬间,她就清醒了。
这个梦让她有些心神不宁,翠茹忧心的端了一杯茶来:“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粒。”
若薇接过来,靠在床头,微微摇头:“没什么。”
按照正常而言,这位封夫人已经死了,即便她活着,若薇也不会怕她,更何况现在她死了。可是,这个梦有些不吉利,就像她们家,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家人,却被隐藏的人攻击,你都不知道这些人为何恨你,为何要置你于死地。
她们的祸患就像是天降大祸,猝不及防,无法阻挡。
而她最担心的也是这些不可控制的事情,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身上汗湿了,她生性爱洁,又要沐浴,一番折腾下来,夜里,还要去冯氏那里用饭,夜风吹来,若薇就感染了风寒。
一个几乎从不生病的人生病居然这么严重,头昏脑涨,头重脚轻,鼻子还堵塞,很不好过。
在这期间靖海侯府除服,袁氏亲自打发身边的心腹丫鬟芸娘过来探望,这个丫头是打小就服侍袁氏的,一辈子没有嫁人,圆圆的脸蛋,笑起来跟吃了蜜糖似的,听说有四十多岁了,仍旧看不出来年纪。
“大姑娘,一向可好?我们夫人听说您感染风寒急的不得了,特地打发我来看看。”芸娘见若薇呼吸沉重,时不时咳嗽一声,但是面相看着还好。
若薇笑道:“我只是偶感风寒,也怪我自个儿不留心,哪里还劳烦夫人亲自派人探望,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如今家中请了太医院的陈太医来看,说再吃几剂方子,就发散的差不多了。”
芸娘心想着姑娘真是灵巧通透,说话也妥帖,也难怪太太打心里喜欢她。
她也不是白来,也是奉袁氏之命过来道:“再过几日,我们二公子就回来了。”
二公子?谁?
若薇恍惚了一瞬间,才发现是刘寂,她连忙掩盖住自己的表情,故作娇羞。
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后,就要定亲了。这种感觉让她现在觉得在家中每一天都在梦中,所以,她虽然在做女红,可是并不愿意真的想象自己出嫁以后的场景。
在她周围成亲的人看来,没几个过的快乐的,都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最好,即便不顺心,也都是一些小事,而成了亲,许多事情就很难说了。
芸娘还道:“二公子这次立了功,我们侯爷说家中原本有本职锦衣卫指挥佥事,进了南镇抚司。”
原本刘寂中了武举,又受封副千户,后来又以赞画之职去了前线,如今不到一年,则升任为正四品指挥佥事,还是在南镇抚司。
锦衣卫都是让小儿啼哭的存在,更何况是南镇抚司,执掌南镇抚司事务。
“这真的是好事儿,我如今不好出去,就劳芸娘你替我道贺了。”若薇一幅高兴的模样。
自古夫荣妻贵,就像她娘现在是宣平侯的妹妹,但是在外依旧还是称杜修撰之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很清楚芸娘来说也是为了让她开心。
芸娘见她吸鼻子,看起来还有些严重,精神不济,就不大好自己还在这里打搅她休息。她告辞时,若薇要亲自起来送她,被芸娘按住了,若薇只得歉意的看着她,让翠茹送芸娘出去,并送了两盒时兴点心给她。
却说这芸娘回来回话时,见刘寂在这里,忙上前恭贺,又听袁氏问道:“怎么了?杜姑娘的病还好吧。”
本来意气风发的刘寂正高兴的和袁氏在说什么,很快听到若薇生病的消息,连忙问起:“她生病了?什么病?”
芸娘被吓了一大跳:“听说是染了风寒,但看起来鼻窍不通,我去的时候,还听她在咳嗽。”
袁氏看了看日头:“天气这么热,怎么感染这么重的风寒?你看她看起来心情如何?”
“也看不出好坏来,就是一直闷闷的,但奴婢想生病了的人肯定都是如此,哪里还会很高兴。只不过即便如此,杜姑娘也是说不出的妥帖,奴婢临走时,她还要起身送奴婢。”芸娘也是看袁氏和刘寂的脸色夸若薇。
刘寂心中有数了,他对若薇还没有到那种生死相许的程度,但毕竟是未婚妻,还生病了,总是牵挂着。
在袁氏这里又坐了一会儿,他起身先往广宁伯府去,广宁伯世孙兰瑞前几个月成婚,他还在前线,今日怎么也要先恭贺一番。
兰瑞新娶的夫人家世并不显贵,却是难得标致的人物,可兰瑞另有通房,见刘寂恭喜他,他倒是难得的英爽之人,自有三分侠气:“你如今升了指挥佥事,我还没恭贺你,倒是要你先恭喜我了,愚侄真是愧不敢当。”
“你我虽然辈分相差,但素来玩的来,说这个做什么。”刘寂朗声一笑。
兰瑞虽然年轻,但颇有识人之明,他非常清楚刘寂看起来善良纯粹,重情重义,平日关心人也发自内心,可若真是这般,如何深受皇上宠幸,又如何升迁如此之快,凭借的绝对不仅仅是皇帝发小这个身份。
所以,他并不敢小觑刘寂,反而还要和他结交:“叔叔既然过来顽,不如今日出去春风楼吃饭,我来做东,叫几个平日相熟的哥子,让几个美貌的妓女来陪着吃酒。”
这也是惯常交际,刘寂却笑道:“我倒是想去,只我还有一桩事情,还得去覆命。日后我做东,请你们一道去我家里听戏,如何?”
兰瑞怕他真的有事,不敢相拦,又要去见他父亲道别。
刘寂进来见广宁伯世子时,正好和容梵音擦身而过,容梵音蓦地有些紧张,但是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广宁伯世子夫人了,和刘寂是陌路,又恢复如常。刘寂倒是见了女眷,自动的低垂下头,又进门和广宁伯世子好一阵寒暄。
如此出来时,才打马到了杜家。
杜宏琛不在家,管家便请他进去见冯氏,冯氏正在看话本子,听说刘寂过来了,把话本子往话匣子里一塞,又正襟危坐,让人上茶水来。
每次来杜家,刘寂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因为杜家氛围很好,就像当年他和爹娘在藩地一样,只有他们三人。
“岳母,小婿从家里过来,特备几样补品。”刘寂说罢,让人送上人参鹿茸。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就是冯氏见了这几样礼品,也是欢喜备至。她让人把东西收好,又道:“我听说你近日回来,又升了官,这是你的好日子,不如等你岳父回来,也喝几杯。”
刘寂当然还有别的事情,他刚回来,还要去南镇抚司,一应事务还要熟悉,可听冯氏这么说,他的心中记挂若薇,自然就答应下来。
冯氏很是高兴,吩咐下人准备酒菜,这边刘寂又有些期期艾艾道:“岳母,我方才听芸娘提起说若薇她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不知我可否去探病?”
入杜家这样闺誉甚严的人家,刘寂就不能玩花俏,若是如此,若薇她肯定看轻自己。
其实这个事儿冯氏也不知道怎么办?
以她本心的想法,她肯定是多希望女儿和未来女婿多相处,毕竟有感情的夫妻好,总比不熟悉来的好。但是又怕刘寂看轻她的女儿,所以她有些犹豫。
刘寂一下就看中冯氏心中想法,他感叹了一声:“我在前线时,总想着家中爹娘兄长,还有若薇。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说她生病了,顿时心急如焚,唉,岳母若是不答应,我也能够理解。不如我去见见蘅哥儿,看他学问如何?”
说着就灰心丧气,准备出去。
冯氏见他真的要走,只好喊住他:“等等。”
刘寂瞬间欢喜起来。
却说若薇见了外客,又因为捂着发汗,换了一身衣裳,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就这样堆在床边,她整个人乌发如瀑,整个人瑰姿艳逸,却又仪静体闲,美的摄人魂魄。
偏偏刘寂进来时,见到的她就是这番模样,只觉得心中疼起来。他踏步进来,怔怔的看着若薇,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若薇正靠在引枕上看书,却见有人进来,她放眼望过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又觉得很奇怪,现在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毕竟芸娘还说他要过几日回来呢。再者,礼教森严,他们就是在庄子上也不过寥寥数面,现下她衣衫不整,娘怎么可能放人进来?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近乡情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还是若薇含笑,拢了拢膝盖上的薄被:“你先说。”
刘寂瞬间脸通红:“我……我是听说你病了,所以特地过来看你的,你还好吗?”
若薇心想你来探望我,若我表现得十分康健,岂不是让她很没有成就感?所以,她轻抚胸口,眉头蹙起,眼神内波光粼粼:“咳咳,我不过是些小病罢了,哪里值得你特地跑过来一趟?你一直在外,一切可顺利?”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在没有娶妻时,总会给自己划下非常多的条条框框,比如这个女子要长的什么样,最好是什么性格,可是真正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什么条条框框都没用,就是这个人了,别的人你不会再入眼了。
他大踏步走到若薇跟前,坐在床上,看着她,似大狗狗似的点头,语气带着难言的哀伤:“我很顺利,一切都好,你看你倒是这样了。”
听他这个语气,若薇差点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了?她看他的样子,满目疼惜,若薇觉得自己玩过火了,她曾经为了争宠,常常对着镜子练习眼神,以至于她进宫之后,专房独宠,所以,在争宠这种事情上,似乎天生就是手到擒来,没有人能挣得过她。
可这是怎么回事,今日才使了一分的力道,刘寂居然就这样了。
第56章 第
56 章
见着刘寂头一日回来就亲自来杜家, 这足以表示刘寂对杜家的重视,杜宏琛也不是喜欢酗酒之人,但今日难得高兴, 让冯氏把家中珍藏的陈酿拿出来,翁婿二人推杯换盏, 好不热闹。
“岳母做的这糖蒜我是百吃不腻,在前线的时候就想着这口。”
冯氏在外间听到心里一梗,这压根就不是她做的,她烧菜的手艺约莫把菜做熟。像这种秘制糖蒜,都是春上丈夫做的, 他是做糖蒜的行家。
又听刘寂道:“我吃拨霞供的时候, 最爱吃这个,真真是解腻。”
但实际上刘寂常常伴圣,从不吃气味大的食物,甚至他父亲之前是锦衣卫指挥使, 作为家人非常怕投毒, 他们都从来不吃味道重的,怕有人下了什么毒, 都发现不了。
杜宏琛笑的意味深长:“这不是你师母做的,是我做的。”
以前刘寂并非是他女婿,杜宏琛也当然要瞒着外人,毕竟传出自己庖厨的事情, 于他的名声也未必好。但现在调/教女婿, 他不可能就真的妻为夫纲, 这样女儿嫁进去该有多难过?
就在杜宏琛说这话的瞬间, 刘寂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抬头, 又听杜宏琛重复了一遍。
饶是他聪明机变,此时也不知道如何说。
杜宏琛继续加码:“那时还在长阳,你岳母每日起床睁眼第一件事情就是织布,她是个能人,靠着织布,自个儿为自个儿挣了一套宅子,修缮的十分精美。可家中庶务,总不能还让她做,所以,举凡是洗衣、做饭、洒扫,甚至替薇姐儿梳小辫都是我做的。”
“先生您这是体谅妻儿,就是小婿听了心中也只有佩服的。”刘寂也不是虚言,多少男子吃妻子的,反而还骂妻子,岳父却能折腰如妇人一般做事。甚至在岳母没有认亲之前,岳父走到哪里都把岳母带到哪里,家中妾侍通房全无。
杜宏琛摆手:“你以为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夸耀我自己。不是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家要过的好,须夫妻二人共同努力。当年,我家族都放弃我读书了,只有我娘子从无怨言,一直支持我读书,可中间多少小人说我娘子傻,让她放弃我,可她知道我的为人,我也对她倍加体贴,真心换真心,我们俩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同样,你和若薇的亲事虽然定下,你们也认识,比那些揭了盖头才认得的人强。可是这也不代表你们就一定会感情深厚,若是要夫妻感情好,日后的日子还得你们自己去过,若是你也藏着掖着,她也私心重重,你在官场上一旦有异动腹背受敌,而她没有丈夫的宠爱信任,下人不尊重,婆母还责怪,恐怕也不会和你一条心。”
“不要小看女人,这世上,有起就有落。在你鲜花着锦时,有个女子真心为你开心,在你落魄时,这个女子能一直陪在你身边。自古高处不胜寒,一直有人陪着你,才是莫大的幸运。”
这些话,虽说是劝刘寂,也是杜宏琛的肺腑之言。
如果今日女婿是别人,他不会说这个话,因为天下大多数男子,无不想着权利野心和他们的欲望,这些人即便自己说了这些,反而对女婿而言是个把柄。可刘寂不同,他和自己有点相像,他们爱权利比任何人更甚,同时也有情感需求,甚至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