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换鞋脱外套进了客厅以后,便要开始接下来的流程,做饭的做饭,打扫的打扫,何晏清从柜子里拿出来新的福字和对联,张罗着其他人一起去贴。
距离除夕夜结束时间所剩无几,零点的时候大家要一起出去放鞭炮,现在自然时间略微紧迫,何晏清他们家大,不仅正门要贴,院子门也要贴,而且是巨大版的福字和对联,项简带着时禾遇去帮他的忙,沈穆也把厨房腾出空来,跟着去了。
江澄和时翊留在了厨房干活,沈穆已经把包饺子的面和馅都准备好了,项简把它收拾到一旁,从旁边拿过早就提前化好的鸡鱼肉,准备开始切。
在那之前,时翊主动开口:“我来吧。”
江澄稍作犹豫,就把刀递给了他,这种剁肉的力气活确实男生干能快点,她去准备别的就是。
她到洗手池旁洗着青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时翊聊天,缓解尴尬的氛围。
“你倒是没以前认生了,今天见你笑了好几次。”
时翊从容地回应:“都是老朋友,谈不上认生。”
江澄轻笑:“真是有好些年没一起聚过了,我记忆还停留在你上学那会,沉默寡言的,除了项简谁都不搭理。”
想到什么,她补充道:“听说你们重新在一起,其实我还挺惊讶的。”
时翊手上的动作一顿,神色不明:“嗯,我也很惊讶。”
江澄看他一眼,似乎是明白他的意思,又似乎没听明白,她没再追问,只是来到另一边,用素菜的案板备菜,此起彼伏的刀落声在厨房中响起。
沉默了会,江澄道:“你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
言外之意就是,她知道他完全不知道各类情绪这事,更别提惊讶这种细小的了,有些事还是说开比较好。
没等时翊接话,江澄便主动交代起了之前的事:“先前沈穆给我提过一嘴你的事,他那会就猜测你是被病症困扰着,我以前是不支持项简跟你和好的,就没让他跟着瞎掺和,现在我想就这个事跟你道个歉,对不起了。”
其实这事江澄不说出来,没人会知道,沈穆也不可能做传话筒,只是心里总归有个结,江澄就干脆想说清楚。
时翊摇摇头,没怪她:“我知道你是为简简考虑,她有你这样的朋友很幸运。”
时翊完全能理解江澄,就跟他知道了自己的病退缩了一个道理,他们都有自己想保护的人,立场不同,做的选择就不同,哪有对错之分。
时翊的通情达理在江澄的预料之内,她叹了口气,思索有些话应不应该说出来。
察觉到了什么,时翊放下手中的刀,转头看她:“有话你直说就好。”
江澄也停下动作,她靠在旁边的台子上,眼神微闪,似在回忆。
“有些事我不该多嘴的,可我不说,项简那人又不爱示弱,肯定也不会说的,既然这样,我就做了这个大嘴巴,大过年地说这事可能会让你心里难受,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毕竟你们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应该对彼此更了解一点。”
见时翊做好倾听状,江澄喘息一口,才翻开那些压在她心底的事。
“我确实一开始不想让你们和好,三年前的那次分手,你可能觉得项简是单纯受不了你因病冷淡的性子,但我是目睹了全程,所以知道项简当时的心情,你们会分手,有各方面原因组成。”
“你有印象,大三那年项简家生意差点破产,她妈生重病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吗?”
时翊心下一重,缓缓说道:“在拍电影。”
江澄点头:“我知道你那时候特别忙,却还是硬挤出时间陪项简,虽然不会安慰人,但这些心我还是懂的,只是如果站在项简的角度看一下呢,并不是这么简单,做演员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梦想。”
她直视时翊的双眼,眨都不眨:“你知道她当时在医院照顾妈妈,隔着手机屏幕,看到你的演员事业混得如火如荼是什么心情吗,我也是普通人,能理解那个感受,她因为照顾家人休学一年,剧组那边还被换了角色,在这种时候看着深爱的男友,一个本来不打算从事演员的人,在娱乐圈蒸蒸日上,她却什么都失去了,那是种什么心情?”
江澄说到这又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是阴差阳错,时翊会去拍电影,是项简怂恿并且支持的,到后来这些反而都成了刺向她的剑。
偏偏时翊性格又是如此,不懂得安慰人,虽然随叫随到,每次都是请假去找项简,但手机会一直被工作方面的人找,响个不停,久而久之,项简愈发不敢找他。
两人所处的角度不同,用单纯的谁对谁错来评判太过苍白,只能说这段感情他们都很努力地去维护,只是那年大家都太年轻了,有心而力不足。
“项简那会和我说的话,我记忆犹新,她说‘小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羡慕他,还是觉得自己悲哀’。当然现在我也知道了,你之所以决定进娱乐圈,就是想陪着项简,成为她的靠山,其实你们都在为对方考虑,只是当时的你们都不够成熟,没有解决这些误会的心态与能力,而现在命运使然,你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时翊眉头紧锁,放在台面上的手上早已握成了拳,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顿顿地痛,就像是被无数的小针扎着,喉咙格外酸涩,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
时翊想,他应该是在难过,替项简难过。
这些年来,时翊也遭受到了不少过分的事,但那些事落在他身上,轻飘飘地就像羽毛一样,他心里丝毫没有波动。
可听见项简所受的委屈,他就感觉五脏六腑都疼得发麻,呼吸起来都在难受。
时翊无法共情,他或许无法联想到项简那一刻复杂的心情,却只是想到她那么瘦弱的一小个,缩在角落里自己偷偷地哭,就蹙眉咬紧了牙。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能让他来承担就好了,他没关系,但项简不行,反正时翊也不会难过,无所谓委屈不委屈,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话到最后,江澄的表情轻松了许多:“说这些话,我既想让你多心疼下简简,又想让你多了解她,总而言之,曾经留下的遗憾太多,这一次你们都成长为大人,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解决。时翊,你一定要好好接受治疗,从心底开始接受,就算是为了简简。”
时翊低着头,看不清面色,却能感受到他身旁的冰冷与压抑,江澄无奈地撇开眼,她知道今天不该说这些的,可时翊这么忙,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一次,如果不是现在说,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些事江澄总归是要告诉他的,那是他们彼此都没触碰到的刺,也是项简压在心底多年的事情。
知道时翊需要片刻的安静,江澄勉强笑笑,为他腾出空间。
“我出去泡点茶,等会给大家消消食,你先自个忙着。”
她说完想走,却又停下脚步,轻声补充了一句。
“我们这些朋友们,也都希望你好好的。”
成熟的不仅是项简和时翊,还有他们这伙子人,这一次,大家都会成为时翊的后盾,帮助他,支持他。
江澄迈开脚步离开了厨房,虽然不知道时翊能不能理解她的话,但她还是想让他知道,无论这次他和项简是什么结局,他们这帮朋友都不会再离开他了。
关上厨房门,江澄一回头就看到了靠在墙上的男人,他仰着头,目光沉沉。
江澄一愣,随后便走了过去,抱住他的腰。
何晏清顺势搂住他,轻拍她纤柔的后背,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老婆,做得很好。”
江澄皱皱眉:“你没看到时翊的表情,唉,我看了心里都觉得难受,一想到之前我那么反对他们在一起,就感到愧疚。”
“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的话,那个时候你全力支持项简并没有错,她需要你的陪伴与肯定。”
何晏清安慰的摸摸江澄的头,目光移向厨房的位置,表情释然。
“身为朋友,我们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只能靠他们自己,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情——相信他们。”
江澄沉默了会,才点点脑袋,搂着何晏清的力道又重了些。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沈穆清朗的声音响起,他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挑眉看着他们。
“喂,别秀恩爱了,快叫上阿翊出来一起放烟花,马上就要零点了。”
何晏清懒散地回应:“好嘞,沈大医生。”
沈穆刚想走,突然又问道:“你们看到小简了吗?”
江澄和何晏清对视一眼,一同摇摇头,沈穆嘟囔了句“奇怪”,朝着客厅走去。
项简这妮子把孩子丢给他后,去哪里了呀?
*
项简是在他们去院子里贴对联时溜走的。
她目的很明确,找个安静给爸妈拜年,她不想让时翊看到伤心,却也不能不跟家里边联系。
幸好何晏清家足够大,项简偷偷摸摸上了别墅二楼,在一个拐角处停下,拿出手机给爸妈打视频通话。
那边应该是也在忙,铃声响了好一阵才接听,喧闹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吵得项简把音量赶紧关小了一点。
项母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却不是盯着项简,走神的看着某个位置。
项简无奈地说:“妈,你们是不是又在那打麻将呢?”
项母转头跟她说了句什么,项简一个字都听不清,她不由地提高了点嗓门。
“妈!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先跟我打电话,我还要给你拜年呢!”
这次自家老妈终于搭理她了,镜头经过一阵令人眩晕地晃动,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随着关门的声音,噪音终于算是小了许多。
“怎么了闺女,我进屋来了,有啥事啊?”
项简问道:“妈,我爸呢,叫他过来我给你们拜年。”
项母摆摆手:“别想了,他正在那跟你伯伯姨姨打麻将呢,一时半会抽不出身。”
项简只好放弃:“行行,那等着再说吧,我先给你拜年——老妈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年轻!”
项母乐了:“还变年轻呢,你想让我变老妖精不成。”
项简笑嘻嘻的:“哎呀,吉利话嘛嘿嘿,我这也拜完年了,是不是应该给个红包呀?”
项母道:“那还能少了我闺女的?早给你准备好了,放心,等会直接给你发微信上。”
项简笑得更灿烂了,她连忙拍老妈的马屁:“妈妈威武,爱你呦!”
就算是现在挣钱不少,并且时不时还往家里寄钱,压岁钱这个环节也不能少,从家人那得到的新年红包总归是不一样的。
两人又聊了会天,项简不好耽误项母太久,听外面这一局好像快结束了,她妈还排队等着玩呢。
正待她准备挂电话,项母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打断项简的动作。
“对了简简,有件事我得问问你,你和小时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看了你那个节目,怎么越看越不对劲呢,可一点不像你刚开始说的只是商业合作,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你,今天总算是想起来了。”
知女莫若母,项简那点小心思当然瞒不过老妈,她稍微思索了下,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除去他生病的部分。
项简觉得这件事不应该在电话中草草交代,应该抽空回家当面跟父母说清楚。
项母这才恍然大悟,她就说吗,那两人的互动一看就是有点什么,怎么可能只是商业伙伴,她又不是不了解自家女儿的个性,和时翊分手以后再就没谈过恋爱,谁都看不上眼。
项母一向尊重孩子的意愿,年轻人的事她也不好过多参与,只是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心里有了点数,便不再问了,比起这个,她还有其他的话想说。
项母欲言又止了下,才说道:“简简,还记得妈妈生病那段时间吗?”
项简笑容淡了些:“当然记得,怎么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