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终于被移开,关书桐不禁松一口气。
时间不早了,她刚下来时,只来得及在睡衣外面套上一件披肩,现在事情勉强算是解决了,她忽然觉得冷,要折回去换衣服,等下还得去学校上课。
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亦步亦趋。
关书桐顿住,回头,“你不走?”
“我受伤了。”他同她说,下颌挨了仇野一拳,冷白皮肤泛着瘆人的青紫,说话时,他颌骨跟着动,关书桐看着都觉得疼。
“哦。”她冷淡地应,眼内写着“所以呢”。
“不帮我处理下?”
“活该。”她撂话,抬脚继续上楼。
谈斯雨还在跟着。
她止步,不耐地回过身去,“你非得跟着不可?”
“我外套在你那儿。”他说,“今天还挺冷。”
“……”
南方的湿冷天气确实要命。
关书桐看着他上身沾了血渍、皱巴巴的衬衫,拧了下眉,忍不住又要叨两句:
“那么大个人,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他挺乐:“那么大个人,怎么可能跟小孩一样?”
开口就不是她爱听的调调,关书桐不想搭理:“闭嘴。”
回到她居住的三楼,关书桐用钥匙拧开门,找到他随手撂在桌上的外套,丢回给他,“行了,你走吧。”
“我衬衫脏了。”他事儿挺多,“想借你家洗衣机用用。”
“你车里和学校没有备用的?”关书桐嫌他烦,打开衣柜,找出上次他给她替换的那件衬衫,“喏,你回你车上换去。”
“……”大概是刚跟人打完一架,大少爷把脾气发泄出去了,这会儿神清气爽,挺有闲情逸致,“你这儿有什么药?借我用下。我这样子,不方便到学校。”
关书桐扭头,再看他一眼。
她不是没见过谈斯雨跟人打架,只是他的身高体型摆在那儿,再加上从小家里就有意培养他的格斗能力,方便他遭遇绑架时逃脱,所以,跟一般人打架,他鲜少有挂彩的时候。
如今他这幅伤口累累的战损模样确实挺新鲜。
也有那么一丝丝可怜招人疼。
“如果处理不及时,我破相了,你怎么办?”说着,他把衣服暂时搁在桌上,低头,骨节分明的长指开始解着身上衬衫的纽扣。
“关我屁事。”关书桐收回眼,翻找自己的衣服,想去洗手间更换。
“对着一个丑八怪,你也下不了口吧?”他说,“还是说,你对我的爱意,足以忽略我外貌上的不足?”
“想多了。”关书桐冷言冷语。
“所以,你还是很在乎我这张脸的。”
“……”关书桐又朝他那儿瞥一眼。
他半个后背侧对着她,这次没穿打底,脱下衬衫后,里面是一具荷尔蒙爆棚的雄性躯体。
宽肩阔背,堪称完美的倒三角身材,结实遒劲的肌肉覆盖住每一块骨骼,肌理线条硬朗流畅,一举一动充斥着成年男人的力量感。
虽然确实有被他的美色蛊惑到,但她不太想让他爽,回:“我无所谓。”
“不懂欣赏的人,可太没福气了。”谈斯雨漫不经意地笑着,拎起干净的衬衫,一条胳膊穿过衣袖,上半身向她那侧偏转,“药箱在哪儿?你去换衣服吧,我自己处理。”
他自己惹的祸,本来就该他自己处理。
关书桐指了个位置给他,就匆匆走进洗手间洗漱换衣服了。
弄好了再出洗手间,谈斯雨还没走。
他衣服已经穿好了,可看着还是有些单薄,室内开着空调制热还好,放到室外估计扛不住——关书桐不由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连天气预报都没看,一回国,就匆匆忙忙往她这儿赶了。
他坐在她书桌旁,对着一面镜子,用碘伏棉签消毒脸上的血痕,蹙着眉,抿着唇,表情凝重。
不会是怕疼吧?
关书桐莫名想笑,哼出的一声气音搅乱了空气。
他察觉到了,扭头朝她看来。
“要不我帮你?”忽然间,她蹦出这么一句。
谈斯雨放下棉签,拿过另一张椅子,摆在旁边。
关书桐过去坐,两人面对面,她把椅子拉近点,膝盖不小心擦碰他膝盖。
似乎有点暧昧了。
关书桐把腿别进他腿内.侧,发现这样会跟他腿夹着腿,似乎也不妥,她干脆把另一条腿也别在他腿内,好在他没多事,乖乖岔着两条腿坐。
她折断一只碘伏棉签,等深棕液.体浸.透前端的棉花了,倾身向前,想涂抹在他伤口上。
两人之间还是有点距离,主要是他不会识相地把脸送过来。
关书桐没什么耐性地伸手勾住他脖子,用拇指在他下颌一顶,谈斯雨被迫抬起脸来。
“乖一点。”她命令。
“嗯。”他应着,漆黑灿亮的眼眸近距离凝睇她,破了皮的薄唇轻轻抿着,伤口是较深的绛色,但他的唇是淡红色。
关书桐看着,莫名记起他们在港城的那一晚,记起那个若即若离的吻,呼吸一凝,心跳好像有点乱了。
她撇开视线,专注帮他消毒。
“关书桐。”谈斯雨开了话头,“别跟我说,你们相处了这么一阵,你至今仍不清楚他在做些什么。”
他在说仇野的事。
关书桐:“他从不跟我说那些。”
“但不代表,你真什么都不知道,对吗?”
他没错过她把东西交出去后的表情,从紧绷,到松懈,像是丢出一个烫手山芋。
捏着棉签的手微抖,她有点走神了,听到谈斯雨轻“嘶”的倒吸气声,她回神。
谈斯雨好笑又好气地说:“想谋杀亲夫啊?”
“我单身。”她强调。
“大多强调自己单身的,大概率是在向对方释放‘你可以追我’的讯息。”
“……”什么歪理邪说。
“我大概知道吧。”帮他处理完下颌到脖颈的那一小道伤口,关书桐丢掉棉签,找药帮他涂抹。
谈斯雨没吭声,就看着她,等她说。
“他所谓的代购……其实……”她舔着干燥的唇,明明不是她干的事儿,要她说出来,竟也觉得难以启齿,“是走私。”
无论是那本“语文必修三”,还是……那个纸包里的东西。
“他让你保管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吧?”
“……”她轻轻点了下头。
“是黄金。”即便不曾接触过那个纸包,他一语中的,“看样子,五百克应该有了。”
她是否该夸他火眼金睛?
关书桐转过身去,帮他上药。
他挺安静。
那时候,她是真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会举报他吗?”关书桐问。
“他有他的命和运。”
谈斯雨不打算插手,毕竟,当初他插手干预的结果,并不理想。
不是谁的人生都能得贵人相助的,当初是他高看了自己,也高估了他。
“不是我是否举报他的问题,而是他是否有觉悟,看清并放过自己的命运。”
第47章 晋江文学城
今天注定要迟到了。
两人乘车去学校的路上, 关书桐出声:“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成绩吧?既然成绩挺理想的,那也用不着我再给你补习了。”
她在“补习”二字加了重音。
不等他回话,关书桐朝他伸手, “钥匙还我。”
“不还呢?”
“告你入室抢劫。”
这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荒唐事, 谈斯雨只得乖乖从兜里摸出钥匙, 拍回她手上, 两人掌心与掌心相贴, 他是热的, 而她手指偏冷,“你对我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无情。”
“我要真那么冷血无情, 才不管你们打成什么样呢。”关书桐低头把钥匙收好。
谈斯雨胳膊肘搭在车窗边, 支着头,时差还没倒过来, 犯困,另只手捏着手机, 抵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正琢磨要不要请假一天打道回府的时候, 冷不丁打一个喷嚏。
不知道哪个家伙在骂他。
关书桐机警地瞟他一眼。
谈斯雨懒恹恹地看回去。
“感冒了?”她一副“嗱, 我就知”的先知样,嘴唇一动, 仿佛下一秒又要说他“活该”了。
“不是。”说罢,他闭眼, 拒绝被她说教。
她不依不饶:“反正都迟到了,要不你回家加件衣服?”
“……”好巧, 他正有此意。
然,耳边听到点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左眼悄然眯开一条缝,余光瞥过去, 关书桐正解着缠在脖颈上的cashmere围巾,碳灰拼浅灰色的款,看得出她对自家品牌是相当认可的,围巾印的是她家牌子“GOING”的logo花色。
“喏。”关书桐把围巾丢他身上,“就当还你上次借我衬衫的人情。”
他当没听见,继续闭目小憩。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关书桐等了一阵,见他没反应,她抽回随意盖在他肩身的围巾,搁在她腿上,一边慢条斯理地折叠,一边放软了声线问他:
“我说真的,你这样小心感冒。”
“关心我?”他懒洋洋开口。
冷不丁被戳穿,关书桐耳根一热,捏紧了手里的围巾,“你要不要戴围巾?”
“你这样问……”明知女孩子普遍更怕冷,他一个男生怎么好意思要她围巾?
正想着,肩袖突然被一股力猛地扯过去,他睁眼,关书桐只抬眸和他对视一眼,很快又垂下眼帘,卷翘长睫的影子落在眼底,叫人看不出她的想法。
大概是嫌他不够配合,她抿唇,忽然腾起上身,双手拉扯着围巾,直接打他后颈往前一绕,再一拽。
突如其来的一下,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脖子被带着往她那儿拖,而他的身体却还没跟上节奏。
轻微的窒息感传来,他下意识拉开颈间的围巾,“这会儿勒死我,你也不怕陈叔报警。”
陈叔指的是他家司机。
耳根的热意轰轰烈烈地烧到她面颊,关书桐瞄一眼主驾。
陈叔是相当成熟的一名司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是不曾往他们这儿看过一眼。
“谁叫你不听话。”
关书桐训他,再调回视线,谈斯雨不知何时竟靠得那么近,两张面孔相隔不超过十公分,她仿佛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见她愣住,他眨了下眼。
像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既是在形容他的睫毛,也是在形容她心底的那一瞬触动。
关书桐往后拉开点距离,帮他戴好围巾,再适当调整一下松紧和logo的角度。
她指尖在围巾和他脖颈之间若即若离地擦碰而过,有点痒,有点微妙,他喉结滚动着,许是车内暖气燥热,叫人口干舌燥。
羊绒质地柔软细腻,还带有她的体温和浅淡的香水味。
这感觉,像被她抱在怀里,温柔,亲密,他沉溺着,昏昏欲睡。
察觉到肩头的重量,关书桐扭头看一眼,谈斯雨又靠着她肩膀睡觉了。
“这样睡,颈椎会不舒服。”她好心劝他。
他不听,至多把胳膊肘抵在两张座椅中间的扶手上,充作身体的一个支撑点。
关书桐挺直腰背,由他靠着,对他,心里还是有点恼的,“原本计划什么时候回国?”
“就这两天。”他轻声回。
“那——”
她还没问出来,他未卜先知似的:“原本计划凌晨到港城,歇一天倒时差再回学校,但是陈怡佳火急火燎给我发来N条消息,说你和仇野在校外跟人打架斗殴,被全校通报批评,说发你消息你不回,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然后,他一下飞机,就立马从港城赶过来了。
“我没打架。”关书桐解释,“去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结束了。”
“那通报批评为什么要带上你?”
“我如实说了,但德育主任不信。”
他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她说,“你一大早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进我家里质问我。”
他能屈能伸:“这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不接受。”关书桐不爽地瘪着嘴,“差点以为劫匪进了屋。”
“……”谈斯雨舔了下.唇,“哪有我这么帅气的劫匪?”
关书桐故意抖动肩膀,他被颠得并不舒服,却固执得不肯从她肩头离开。
“你还咬我。”她找他秋后算账。
“我看看。”谈斯雨抬起头,下巴搁在她瘦薄的肩上,眸光落在她纤细白皙的颈。
呼出的鼻息若有似无地擦过那片肌肤,像蒲公英被风轻轻吹着,她的小心脏好像也微微摇曳了一下,别扭地歪头,脖子远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