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张帅逼的脸,野得也直白,偏生第一次出现这种局促神色,虽然不明显,但也够高川柏仔细观摩的了。
能叫自己假装放烟花,他自个儿却滴水不漏,真有意思,还挺纯情。
这边的官司温迟迟当然一概不知,门外,不知道说到什么,温先江和李香茹的声音又一个赛一个的搞起来,丝毫不顾及家属楼的烂隔音。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才强撑起笑脸:“思琪,你们先去吧,我今天不舒服,不太想出门。”
“不舒服?”王思琪在那边惊呼,“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去看你?要不我去给你买点药带过去?!”
李槜眉头也拧起来。
温迟迟知道王思琪是行动派,当然赶紧拒绝:“没事没事,就有点感冒,我已经吃过药了......嗯嗯,真没关系,你们好好玩啊......”
“哎!你去哪儿啊?”这边王思琪刚挂断电话,高川柏就见李槜起身收拾东西。
“你不打游戏了啊?”他试图阻拦。
李槜把拿出来的东西放回去,还是下午那个书包,淡淡回他:“本来也不是多想打。”
“走了啊,替我和你叔谢一声。”他把书包单拎上肩。
“谢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喜欢我跟学习好的一块儿玩。”
高川柏下意识接话,看着李槜把椅子推回去,真愣了,“你真走啊?去哪儿?你不会儿要去人家楼下送药吧,她不是吃过了吗?”
王思琪隐约听见几个关键词:“什么送药,有谁也生病了吗?”
高川柏哪顾得上回应她,看着李槜随手戴上冲锋衣的帽子出了店门,隐入黑夜中,暗骂了一声:“我去,这是真栽进去了啊!”
王思琪皱眉:“什么栽进去了,说谁呢?”
“没事没谁,”高川柏哪能说,只摆摆手,“咱俩孤家寡人的,自个儿打游戏吧!”
“神经病吧你!”王思琪横他一眼,又想起什么,“放烟花啥时候去啊?就我们俩吗?”
说起这高川柏还气呢,也横她一眼,语调阴阳怪气给已经走了的人听:“放个屁的烟花,买单的人都不在了......再说了,过两天过年到处都是烟花,还不够你看啊......”
*
“和谁打电话呢?”李香茹直接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杯热牛奶。
温迟迟下意识地把已经挂断的电话往手里攥紧了些。
“哦,”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是思琪,她问我试卷写哪几张。”
李香茹面上有疲惫,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刨根问底:“你小心点,别让你爸看见了,他今天心情不好。”
大概是怕温先江听到,她还压低了声音。
温先江向来不太喜欢王思琪,嫌她成绩不好,也太闹腾。
温迟迟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就听见外面传来大门被砸上的声音。
李香茹叹了口气,只说:“你喝了牛奶再写卷子,争取下次成绩考好点......”
窗帘没拉,外面的夜黑沉沉的落下来。
李香茹把牛奶递过来才想起什么,又问:“你今天饭去哪儿吃的?”
温迟迟垂下眼眸,边看题目边回答她:“楼下吃的炒饭。”
“没遇到谁问你什么吧?”大概是这个距离太近,李香茹下意识问道。
温迟迟摇摇头,只当听不懂她话里更深层的含义。
“问你你也别说,你还小,不知道谁都是看笑话的。”
她面上有疲惫神色,原本应该还想说太多的,到但看到温迟迟已经开始写试卷,李香茹也就止住话头。
只正要带上门出去,她又突然回过头和温迟迟轻叹一声:“对了,今天的事情你别太钻牛角尖,你爸爸他们也是太激动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好好读书给我们争口气,啊?”
门被砰一声关上,李香茹不知道是在打毛线还是已经去睡觉了,外面也没有电视剧的声音传来,安静得让人心头一跳。
书桌上,一只老旧的闹钟依旧勤勤恳恳走着,嘀嗒地绕了一圈又一圈,这么多年都是一样的死板严谨。
上了高三,原本偏黄的灯被李香茹换成一盏瓦数很大的白炽灯,为的是方便她晚上做题。
所有人都在劝她不要钻牛角尖,所有人都为了避开自己的责任都在明里暗里敲打她,说所有的错都来自她。
闭上眼睛,温迟迟只感觉眼皮上光斑流动,刺得人生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也没有很久,手边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特意调低的手机铃声并不刺耳,温迟迟以为是王思琪还有什么事,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接通:“思琪......”
还没来得及问出“怎么了”,她的话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是我。”
少年的声音从顺着听筒传进耳朵,好像被裹上一层电流,温迟迟捏了捏眉心,嗯了一声,问:“李槜?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仿佛静默了一瞬,又好像只是错觉,李槜笑了笑:“下午那个题我好像说错了,你写了吗?是不是其实有两种解法?”
“啊?”温迟迟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愣了一下,“我好像还没写到那张,等我待会儿看看?”
实则她下午心神不宁的,哪里能记住他说的是哪张试卷,又有哪几种解法。
“没事儿,不急,”李槜接话很快,但又说,“我先说说你看对不对吧......”
说着还真回忆着把那道题换着方法大致说了一遍,再怎么言简意赅也耗时颇长。
温迟迟原本还有些愣,听他这么认真,也下意识仔细跟着他的思路步骤走,不知不觉中,在她还没来得及发觉的时候,居然已经从刚刚李香茹又带来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但是这个方法,不是高中范围内的吧?”她从几乎坐了一整天的椅子上起身。
李槜关上出租车的门,夜晚的冷风直直灌进衣领,他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尽头,另一只手依然举着手机:“是吗?那是我混淆了。”
温迟迟点点头,又想起李槜当然看不见:“嗯,我之前在你的竞赛书里看到过......”
“记性这么好啊......”
听筒里好像有风声,裹着他的声音,显得忽远忽近,温迟迟把门反锁,好奇道:“你在外面吗?”
这么冷的天。
“嗯?”李槜把一只手揣进兜里,避重就轻道,“快回去了。”
烟花店老板看到他过去,正准备开口揽客,被他的手势制止。
宜兴几乎没有什么夜生活,即使临近过年。外面黑洞洞的夜沉得有些深,温迟迟伸手准备把窗帘拉上。
刚拉到一半,那边李槜听见声音,问道:“你在窗户边吗?”
“拉窗帘呢,”温迟迟不明所以,动作顿住,看见窗户上结满一层水雾,感叹道,“外面是不是特别冷啊?”
“还行,”李槜随口道,“我快到家了......”
“这里信号太烂了,我先挂会儿电话,待会儿又说那道题,”他又叮嘱了一次,“你别拉窗帘啊,就五分钟就行......”
听着李槜略显得急促的尾音,温迟迟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就已经被挂断,她看着已经自动回到电话簿的手机,有些不明所以。
但还是照他说的没离开,温迟迟把电话攥在手心,想了想,还是又把窗帘全部拉开。
“帅哥,买烟花么?”老板搓搓手,迎上来,笑容里含着些狭促,显然是听到了刚刚他说的已经快到家的话。
“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
李槜看了眼时间,干脆问道:“在这儿放烟花三中那边能看到么?”
宜兴植被覆盖率高,部分区域禁止燃放烟花,再加上地势什么的,人工湖这边虽然是个宽阔的地,但距离远了,普通的烟花不一定好看。
老板一听就乐了,这是挑着好的要啊!
他飞速打量一眼李槜,年纪看起来不大,但穿的都不含糊,再加上刚才电话里听来的名堂——哄女孩那肯定也大方。
“帅哥,你要几盒啊?”
李槜掏出钱包,留了个打车钱,剩下的数了数都递给老板:“把这些都凑完吧。”
临过年,烟花生意正是红火,但这边偏僻,临近湖边又冷,时间已经不早,他原本是差不多准备关门回家了,没想到还能来这么大一单,立马乐得眼睛眯起来:“好嘞,我这就去后面给你拿啊!年轻人就是浪漫啊!”
李槜轻咳一声,耳根染上一层薄红,但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老板,麻烦给我捎上个打火机......”
老板很快抱着烟花绕出来,又从前面带上几盒,计算机按得飞速,机械女声报着数字:“来帅哥,你看好啊,零头我就不算你的了......打火机免费送,真好啊,高中生就不该抽烟......”
他原本还想说高中生也不该早恋,话到嘴边还好止住。
李槜倒是没察觉,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打火机,盘算着五分钟差不多到了。
老板热心,话也多起来:“要不叔帮你一块儿抬过去吧,这么多也挺重的,而且这烟花点火估计也有点麻烦,我直接跟你过去算了......”
他老婆正好从库房理了货出来,见李槜买了这么多烟花,也附和道:“在湖边放是吧?你就给人一块儿搬过去得了,多沉啊,店我守着。你们快去吧,别待会儿回去晚了打不到车......”
雾淮禁燃烟花已经很多年,李槜确实没有自己放过烟花,闻言道:“那就谢谢叔和婶了。”
越到湖边越冷,李槜是第一次来,抱着烟花跟在老板身后,路灯光昏黄,在黑夜中晕出一团黄晕。
来电铃声隔着口袋布料响起来,他却腾不出手来去接。
老板在前面笑,乐呵呵的打趣:“刚那个女生吧?是不是看烟花还没放催你呢?”
“没,她不知道我来,”李槜笑笑,加快了些脚步,“是我刚和她说五分钟,这不超时了么......”
老板自然听得出他是护着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嘴角的笑容更真挚了,只又频频感叹年轻真好。
到地方找了位置把烟花放下,湖边就李槜和老板两个人,电话铃声早已经结束,他用短信给温迟迟发了“稍等”,就跟老板一块儿把烟花排开。
“我给你示范一下,其实也不难,小心点就成,”老板递给他一个打火机,又问,“一个一个点?”
差不多十盒烟花,李槜说:“两个一块儿吧。”
“哟,阔气!”老板打趣,“怕她看不到啊?”
李槜自顾自拆着打火机,没否认。
那边,温迟迟看着自动倒是自动挂断的电话,皱了皱眉,但接着新消息就弹出来。
她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孩子,怎么还突然锁门,”外面突然传来门锁被转动的声音,但李香茹没打开也就放弃了,只隔着门喊,“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啊?”
温迟迟转头,刚提高声音应了她,手里的电话就震动着亮起来。
“你还在窗户边吧?”李槜问。
温迟迟下意识点点头,依旧有些不明所以:“嗯......”
李槜笑笑:“那就行。”
温迟迟皱了皱眉头,正想问他怎么了,就看见远处的天空升腾起一簇簇烟花。
和运动会时候一样,也是人工湖的方向,但因为夜更深,周围的灯光暗了,烟花显得更亮。
温迟迟下意识小小惊呼一身,有点兴奋地对李槜说:“有人放烟花哎!”
她以为他已经到家了,所以提醒他也看。
“嗯,看到了。”腿边有只流浪猫蹭过来,李槜蹲下去,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可以了!”旁边老板喊道。
他要求两盒烟花一块放,那当然要两个人一起点火才行。李槜应了声,跟着他起身,小猫哼哼着叫唤,倒是没有跟上去。
温迟迟听见声音,嘴唇动了动,问道:“你那边有人吗?”
“嗯?”李槜不甚在意,随口道,“嗯,我爸。”
声音四平八稳,丝毫不顾忌万一他亲爹知道他在外面胡说会是什么反应。
听着那边的明显的风声,温迟迟皱皱眉头,后知后觉不对劲。
抬头看看夜空,烟花已经消散干净,她心里有了隐约的猜测。
“你点的吗?”温迟迟试探地问道。
湖边更冷,离这儿还这么远的距离。
老板给的是滚轮打火机,李槜手指稍一用力,黑暗中冒出细碎光亮。
他另一只握着电话的手同样通红,散漫道:“你看到我了啊?”
温迟迟几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冷的天!”
尾音刚落,天空又升起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