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们隔得那么远。”
“反正我找到你了。”
难道这一次的纠缠,还是我自己埋下的祸患。如果没有那个不甘心地泄愤的吻,说不定我能从他手上跑掉的?
可他的迟疑又让我开始怀疑,真的只是因为血腥味吗?
田栗子的道具会将血腥味一起掩盖的,他的鼻子又不是什么探测器。
他怎么总能精准锁定我,是不是我忽略了什么东西。不把这件事弄明白,我再跑几十次都是白费力气。
一把钳住我的胳膊,轻松将我拎起往肩头上一丢,西厌扛着我站起身。
他从人类的模样开始变化,身上的衣服被壮大的身形撑开,耳边出来丝织品撕裂的声音。
和他相处那么久,我很少看到他用这种狼人形态。
一般都是人类,或者狼,想勾引我了,就会用人的样子放出狼尾和狼耳,但也仅限于此。
他和我谈恋爱的时候,嫌弃狼人形态不够优雅,野性太足了,说不定会让人产生恐怖谷效应。
可现代人的性癖,那是五花八门的,他这种类人形的毛茸茸,再穿一套西装,反倒会让人有新鲜感,勾起新的欲望。
肚子被肩膀顶得很不舒服,回忆也随着他的奔跑而被颠散。
我挂在他肩头,看着两边倒退的风景,马上判断出这不像是回中心城的方向。
“你带我去哪里。”敲着他的背,我问道。
“这林子里很多魔兽的,换个地方。我不喜欢分享猎物,而且也要给你找一个风景好的墓地吧。”
“……”
真的要杀我?那还找什么墓地,活着都不在意,还在乎什么死后。
难不成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他怎么没了和我的记忆后,还有口是心非的属性?
我有些摸不透了。
第五十一章
不知道这里是森林的哪个方向, 我被西厌带着一直在往里面深入。
渐渐地,空气都变得更为湿润,我听到了瀑布的声音。
狼是很能遛达的,能从早上跑到晚上, 西厌就更不必说。
他就这么扛着我到处瞎转悠, 说他是在炫耀自己的猎物, 好像也没什么错。
又或者,在扛着我到处跑的时候, 他自己也思考了许多。
我们都会在心里有一杆秤,我和左德赛就是他心中来回摇摆的天平, 有时候是我占上风, 有时候是左德赛。
瀑布在眼前出现, 这里有着一汪潭水,承接着从崖壁上飞落的溪流。
“元姿, 这个地方作为墓地, 应该还不错吧。”
扛着我的狼人这么讲了一句,好像是对我莫大的关怀。
说完这话,西厌毫不怜惜地将我给丢到地上,摔下来的时候我用双臂做了支撑,这才没有磕着腰椎。
愤怒地抬头看着他,我再一次在西厌的眼里看到了冷漠和杀意。
遛达了那么久,他好像又重新下定决心了,要在这里解决我。
暴长的狼爪穿透我的胸口, 刻骨铭心的痛与恨一齐涌上我的头脑, 情绪拉扯到顶点, 反而忽略了身上的剧痛。
当他下定决心后,是不会与我多说什么废话的。
一开始与我讲那么多, 只是他还有着不舍,还在和自己的身体做对抗。
现在彻底回归理智与冷酷,他戴着胖胖的项圈,将手捅进我的身体。
但是所有的变故都在这顷刻间发生,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我身体中爆发,将面前的西厌掀飞。
被他捅穿的身体和脏器快速愈合恢复,痛感一瞬间就被磨平,被撞到上岩石的少年喷出一口鲜血,身上出现了贯穿的伤口。
他对我造成的伤害,竟是呈现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而这,还只是开始。
四面八方涌来的狂风形成一个聚集在他头顶上的黑色洞口,这个洞口中吹出来的风犹如藏着看不见的嘴,它们疯狂吸食着西厌身上的血液。
大量液体从身体中抽离,狼人面色苍白,强撑着不让自己被压趴下。
始终占着上风,做法强势的西厌一瞬间就变成弱者了,成为无力抵抗风浪的蚂蚁,被这股力量挤压撕扯。
变故发生得太快,我的思维甚至没有跟上这一切。
我是被西厌杀了吧,他出手很快,并且没有一丝犹豫。心有余悸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上面还有抓痕。
外套和里面的衬衣都有爪子捅出来的窟窿,还有殷红的血迹,这代表着我是被他贯穿了。
情绪上的恨意来得比身体上的痛更剧烈,所以还不等我体会到这份肉|体上的痛,就发生了更诡异的事情。
杀我,就好像触犯了什么禁忌,西厌得到了严酷的惩罚。
他可能会死。
而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血魂契约。
这个被我抛在脑后的契约终于让我明白,为什么不管我逃到哪里,西厌能都锁定我,不管距离多远。
这根本不是他鼻子灵到超越探测器,而是血魂契约在起作用。
这是他用来保护我,约束自己的契约。
之前契约一直没有发动,是因为西厌没有做出致命的行为,虽然被他掐了几次脖子,但每次都会松开,就是弄得我挺难受。
但这次,他抱着真实的杀意出手了,真正地违背了契约。
可是……还是不对劲,作为血魂契约的履约者,在接触我的时候,他应该就发现自己和我有签订这个。
既然有这个保障,他就该清楚,自己是杀不了我的,甚至会被反杀。
而破解这种情况也很简单,让别人来解决我就行了。
但他还是选择自己来追击我,而不是派遣别的人来。
又有哪里是我没有想清楚的呢?他的确是清除了自己的记忆,可后续的种种行为,都透着矛盾。
西厌已经维持不住狼人的形态,修长的四肢开始蜕化,狼毛覆盖全身,他变回了血迹斑斑的大灰狼。
体型快如黑熊一般,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淌血,一点点地失去生机。
灰色的皮毛映衬着他的伤口和血迹,这是触目惊心的一幕。
他金色的眼睛还在望着我,却没有任何波动的情绪,好像带着一种解脱的释怀还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没有多余的力气控制自己的身形,他恢复原始的两三米形态,项圈被他撑断,狗牌也跌入血水中。
脑子里闪过以前相处的画面,不管是他作为胖胖的相伴,还是作为恋人的相依,都让我爬起来跑向他倒下的地方。
血魂契约一旦被触动,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唯一能让契约停下来的情况是,西厌对我的爱意。
还有爱,发动的契约就能够终止,否则就是吸干血液、抽空灵魂的下场。
而现在,西厌头顶上的黑洞消失了,他在反噬中活了下来。
那个时候田栗子告诉我,恶魔违背契约的下场是万劫不复,因为他对女孩的爱消失了。
可是契约在西厌的身上停下了作用,反过来想,是残存的爱意救了他自己。
不然我俩的故事就真的到这里结束。
我过来找他,反倒成了害死他的原因。
我感到一阵后怕。
他爱我,非常爱我,所以才会在爱意最深的时候结下血魂契约。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唯独他无法真的伤害我。
就算是失去记忆的将来的自己。
我对西厌的恨意就如被潮水冲刷过的海滩,又不留下什么了,零星散落的情绪还没仔细收拾,对他的心疼就占据了胸腔。
急忙摸出自己的备用眼镜,戴上后,我将头发扎好,这就开始查看他的伤势。
西厌的嘴动了动,又没发生出声音,重伤如此也没有昏厥过去,他的体质太过强悍。
但他好像并不愿意看到我这样救他,反而耷拉着耳朵,将眼睛闭上了,大有一种眼不见心不烦的感觉。
对于自己没死成这件事,他感到懊恼沮丧还闷闷不乐。
要不是现在动不了,他可能会马上跑路。
看着面前出气多进气少的狼,我镇定下情绪,在储物袋里面翻找吕见月送我的红药水。
重伤的时候内服外用最好,不过看着关得紧紧的狼嘴,我戳戳他的鼻子。
“张嘴。”
“……”
不知道他是不想说话,还是没力气说话,用沉默回应了我。
我决定去掰开这张狼嘴,纹丝不动,就算把胡须拔掉,扯他嘴皮子,还是没能撬开。
从他这副放弃的样子,看出他摆烂的心思,我气得扯起他的狼耳朵。
“西厌,我告诉你,我和你没完的。”
“我过来找你,办理了停薪留职,我耽误多少钱,遭受多少惊吓,你还来回地折磨我,你还想死是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
“就不能痛快地选一个吗?选我不亏的,比你那什么鬼先生好多了。”
明显是听到我的话了,西厌撇开脑袋,不让我揪他的耳朵,自己抬起爪子将脑袋捂住。
大灰狼像是鸵鸟那样蒙头趴地,一副不配合的姿态,好像这样就能杜绝和我交流,然后放任自己死掉。
他选的这个瀑布所在,并不是给我选的墓地,而是给他自己。没有摘下的项圈和狗牌,是他留下的陪藏品。
一想到他自己做了这种决定,我就气得胸口不顺。
“你要这样是不是?”
“……”
“在商场第一次见面,你是不是就察觉出来我俩之间有血魂契约。”
“……”
“西厌,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你让我一个人乱猜。如果一早就知道自己杀不了我,你又何必自己过来。随便找个人解决就行了。”
“……”
“我甚至可以帮你一把,自我解决,不让你为难。”
从口袋里摸出折叠刀,我握着刀柄翻转,狠狠送入自己的心口。这个举动吓到了身旁的巨狼,他气得甩起尾巴将我一推。
手中折叠刀飞出,我也被掀翻在地,没能捅伤自己。
从地上爬起来,我神情自若地问:“你不是要我死吗,现在连死也不让了?”
刀子被他的尾巴压住,西厌目光复杂地盯着我。
“元姿,你别再试探了,我知道你不会想死。”
“那你呢?真的想死?你死了欠我的怎么办?”
“用命抵消了啊。”
西厌郁闷地将脑袋搭在爪子上,舔了舔自己的毛发,说完这句混账话,他又开始一言不发。
天黑了,潭水这边陷入一片昏暗,没有月亮的夜晚是很寒冷阴暗的。
狼的眼睛越发明亮,像两颗金色的小灯泡,时而闪亮,时而熄灭。
我拿出巴掌大的矿灯挂在树梢上,把这一片照亮,又对着附近喷洒驱兽喷雾。
等我做完这些准备工作,我阴沉地说道:“你再不配合我疗伤,真的会失血过多死掉的,你的治愈能力现在也没发挥作用,伤口的血都还在流。”
狼人的自愈力暂时被血魂契约破坏,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
这个漏血的血袋子并不理睬我,一副你奈我何的贱样。
“西厌,你是不是觉得在我和先生之间很为难,不如自己死了算了。”
“你要对我出手,然后再让血魂契约反噬你自己。这样你对我和先生都有交代了。”
被契约反噬,就算死了,他也没有背叛先生。
至于我,那些遗忘和伤害,都用他的死亡来抵消,人死债消,又还有什么好记恨的。
那个时候自嘲自己有时候挺感性,可能他当时就已经想到要怎么办了。
这是他的性格,会选择一个平衡,想要两头都不辜负。但是这么做,也有可能两头都辜负了。
我不知道左德赛是怎么想的,但我清楚自己要的不是这个结果,我要的是西厌的绝对专一。
第五十二章
我说中了西厌内心的想法, 他不再装聋作哑,而是平静地望着我,眼神里有着说不明的情愫。
半晌,他叹口气。
“你好笨, 元姿。”
“……”
“就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 让我这样被誓约反噬至死, 对大家都好,也能保全我的名声。我死了, 你就能安全回自己的世界,那个软趴趴的小白脸也不会有事的。”
“那些护卫会放过梅简?”
“他本来也不是目标, 不过是我将那些护卫支开的借口。”
“你不是失去记忆了吗, 为什么还要盘算这么多。”
“你问题太多了。”
“你不说, 我有的是办法去死。”
“……你。”
不耐烦的狼人本来就没什么气力了,这会儿也被我气得尾巴啪啪拍打地面。
“我数三声, 3、2……”
像是一种被训练后留下来的反应, 在我的倒数中,西厌焦躁地妥协地说了出来。
“我舍不得。就算我没了记忆,先生让我做选择,木禾让我动手,我还是舍不得,身体也在抗拒。我能与你签订这种要命的契约,就说明在我昏头的时候,我选了你。忽然觉得好对不起先生, 我不是好狼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