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的听觉嗅觉都很强,不管声音再低,木禾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了一些追往昔的架势。
这或许是他埋藏在心里许多年的事,只有他和左德赛知道的。
现在有了两个新的听众。
木禾年少跟着左德赛一路过来,他有过恋人,并且已经发展到订婚。但如今的木禾依然孑然一身,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一次遇袭中,木禾面临了两难选择。设想了千百种方法后,他绝望的发现自己只能救下一个。
当年那种做选择的痛苦,他从未忘记。
选择未婚妻就会让左德赛死亡,救下左德赛,未婚妻就会被撕票。
没有任何奇迹发生,他选择了左德赛,永远地失去了恋人。
木禾在悲痛中选择了抹去关于未婚妻的全部记忆,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咒语好像都不管用了。
不管剔除几次,未婚妻的脸总会模糊地浮现,然后变得清晰。
他就好像被未婚妻的亡魂诅咒了。
从那次以后,他的一生都要奉献给左德赛,否则如何面对因此而死去的未婚妻。
他也没办法再爱任何人。
狼仆并没有在主人与爱人之间必须做选择的要求,左德赛从不要求这些,但这是木禾想要的。
尤其是能够顶替他位置的狼人,必须做到。
第一次在狼人福利院看到西厌,木禾就觉得这个小狼人的身上有他的影子。
这是西厌被左德赛看中的原因。
木禾认为西厌是像自己,但本质是不同的。西厌内心比较感性,是有软弱之处的,他的忠诚是想要得到主人的认可与需要,孤独的小狼想拥有家庭和爱。
一旦出现能给他这个感觉的人,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换言之就是,万一当初二选一的极端情况再次出现,作为主人的左德赛会出事。
把这些情况都与左德赛说清楚了,但是对方却说,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确实没有发生,并且还是左德赛先遗弃的西厌。
原本事情到这里,应该是能很好的结束了。西厌回来讲清楚也算是好聚好散,但这个行为很意外的惹恼了木禾。
他既希望西厌能够完全替任他,又觉得西厌做不到这样,无法做到极端忠诚,将所有都奉献给主人。
一切都如他所料。
而当西厌真的要离开时,木禾出现了极为复杂的心理。年轻时他所失去的爱人,为什么西厌可以选择。
他知道西厌会选择什么,所以他感到了恼怒。
木禾只是为自己没有去选择的另一条路感到了不平衡和妒忌。
我与西厌这么辛苦,饶了这么一圈,都是因为他的私欲。
或许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身上也很难成立,毕竟西厌当初也算是自愿回来的。
西厌明明也可以不管水畔大陆这边,可他身为狼仆的忠诚让他选择要好好交代,只不过最后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是木禾促成的,也有西厌自己的原因。
“哗啦——”
这一次我的茶水泼到了木禾的脸上,他没有闪躲,我还想抄起茶杯砸他,但他的眼神对了上来。
在这种无声的威压中,我有一瞬间的迟疑,只一晃神,西厌已经将我抱走。
他不是在维护木禾,而是不想对方有所动作伤到我。
木禾将脸上的茶叶擦掉,并不在意身上的痕迹,拿过拐杖撑起身体,他抖掉眉眼上的水珠,又用另一只手将散落的额发往脑后顺过。
“一念之间能发生很多事情,对吧,西厌。”
这是木禾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走出了内室。
就算我没有什么格斗经验也看得出来,木禾完全没有防备,他就这么缓慢地背对着我们走,好像给了西厌很多机会。
能够对他一击毙命。
但我们并没有这样做,一来我过不了自己这关,二来我认为活着才是对木禾的惩罚。
如果西厌为了泄愤杀了他,反而好像被利用了。
木禾从西厌身上看到年轻时的部分自己,然后迁移情感,就算被西厌杀了,也能麻痹自己。就当做是爱着未婚妻的那个自己对如今的他做出的惩罚。
木禾还有很多时间去消化自己的结局,希望他长命百岁。不过以他的性格,重来一次,还是会放弃未婚妻的。
是个好狼仆,不是个好对象。
我的气来得快,消散得也快,泼完水以后,我甩了甩手,西厌给我擦了擦沾湿的手指。
望着木禾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电梯中,我收回视线,冷不丁对上西厌的眼睛。
“阿姿。”他小心翼翼地叫我的名字,有那么几秒,给我的感觉很像胖胖时期。
“怎么了?”
“我的记忆如果一直这么断断续续的,你不要嫌弃我。你会带我回去的吧?你也看到了,我绝无可能再回到先生身边。”
这熟悉的祈求和熟悉的腔调,相处的模式比起最开始的那几天克制,有了更亲近的感觉。但他还是很恭敬,没敢像以前那样得寸进尺地攻略我。
“啧,忘记一件事。”我一拍大腿,显得有些懊悔。
“怎么了?”西厌紧张地问。
“应该让木禾报销我们这几天所有的费用,就算是让你强抢。”
“……木禾好像没走远,我去抢?”
“可以,给他留条裤子就行。”
第六十七章 大结局
西厌真的把木禾给抢了, 搜刮了他的钱财,还说卡里面的金额用完以后会让快递送回去的。
至于只有一条裤子的木禾怎么回去,他大可以变成狼的形态回家,总比人的模样穿个裤衩要好。
回到隔壁吵闹的大包厢, 用木禾的钱, 我又点了两座香槟塔。之前使用西厌的钱, 我还抠抠搜搜的,现在就又不一样了。
在甜甜酒吧体验了一把一掷千金的快乐, 我回头又对西厌说,找个靠谱的捐款渠道, 把一部分钱捐了做善事。
算是替那位不被选择的未婚妻做的善举吧?当然, 这也只能是活着的人的自我安慰。
今晚弗文又被灌醉, 他真的太没有酒量了,喝不过三瓶就要倒下。
等到弗文第二天醒来, 我正坐在他的床边看杂志。一发现我, 他就想伸手把我捞怀里抱着,但是这次被我身后的西厌阻止了。
弗文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俩,他敏锐地问道:“你俩好像更亲近了。”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你的酒量是真的差。以后离开我们,你这性子容易结仇,不要乱喝酒。”
我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说起了喝酒的话题。
这是我对弗文的关心。虽然是个我行我素的叛逆狼人, 没有一点忠仆的样子, 但弗文多少知道好歹。
这番话, 的确是为他着想。
他带着一种宿醉的暴躁和低气压,充满红血丝的蓝眼睛盯着我, 随后在床上化为了狼的原形,我听到了床板的吱嘎声。
弗文把我手上的杂志丢开,我正看到精彩处,这本里面全是讲非人族的故事,很有趣的。
怀里伸进来一颗毛茸茸的大黑狼脑袋,想到以后会分开,说不定也没机会再见了,我对弗文格外多了点耐心。
拿出随身携带的梳子给他打理狼毛,又捏了捏他的三角耳朵,我拍拍他的脊背,“你身上一股酒气,去洗澡。”
“你帮我洗。”
“那你得用原形,我就当给宠物狗洗澡了。”
“……”
弗文可能宿醉还有点后遗症,脑子不是特别清醒,他在我怀里嗷呜了一声,像是在撒娇的小狼。
西厌对于这种亲昵也没有阻止,反而说道,“阿姿,你这样好像狼妈妈。”
我盘着手底下的毛茸茸,“是吗,我可做不了狼妈妈。”
“你怎么做不了?”西厌下意识地反驳,有点着急,
我本来没想太多,只是反驳自己当不了弗文的妈,但看西厌这个质问的样子,我怀疑了几秒,然后理解到了他的深层含义。
我抿唇笑着,“我和谁生小狼啊?”
“……”
大灰狼红着脸,没有口头说明,但垂在身后的尾巴愉快地摆了摆。
“你俩真恶心,恨不得当场□□吧。”
弗文对此做出了评价,我保持着温和地笑容,将他的脸扯成大饼,许久没有用措施惩罚他,导致他有些飘。
西厌看到腮帮子被扯长一大坨的黑狼,他像是感同身受那样,也脸部泛酸地摸了摸脸。
我看向他,“怎么了,你的血魂契约不是只感应我吗?”
“我就是觉得,你好像也这么扯过我。”
“没错,扯过,在你装狗不听话的时候。”
西厌尴尬地揉着脸转开了目光。
因为昨天见过木禾,被他的私欲给上了一堂课,以至于我都忘记了蒙纳要来找的事情。
下午,蒙纳到达甜甜酒吧,并且还与这里的高层见了面,他优先、快速地处理了工作上的事情,随后空下来的大段时间只安排了一件事,那就是与我聊天。
谈话期间只有我俩,就连西厌也只能在门厅外守候。
我当然不会觉得蒙纳是想要见我,他之所以找我,而不是找梅简,就是因为梅简不会再回去,而我是要回家的。
那么,蒙纳若是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给田栗子,大概是要通过我来完成。
我起到一个传达的作用。
田栗子与我聊过自己的老板,但是从她的口吻里,我拼凑出的形象是一个不苟言笑、严厉、眼高于顶的上位者,或许还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大约会是三四十的年纪,可当我真正地见到了蒙纳,我才发现自己的揣测是错误的。
因为我的认知有限,认为被那样描述的家族四少爷应该是冷酷沉默的熟男,结果是一个面容俊秀,轮廓稍柔的青年,因为脸蛋的年轻和好看,将他身上的冷厉气质缓和了。
“对于我的模样很惊讶么,元小姐。”
“是的,我以为你的年纪应该三十以上,但现在看,可能才二十多吧。”
“我比栗子小四岁,今年二十八。”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个年下,不看脸只听声音的话,还是觉得他应该更成熟。
“不用紧张,就把我当栗子的一个普通朋友聊聊天就好了。”
“好的。”
“元小姐,你来水畔大陆,栗子有没有让你带话给我。”
他刚才都说随便讲了,我肯定也就直言不讳,“没有。”栗子一心扑在磕CP上面了,满心满眼都是想让我和梅简成功。
至于对于前任老板有什么交代,她一个字都没提。
对于这个回答,蒙纳也不意外,更没有表现出更多的神色让我分析。
“看来她过得很好,如果过得不好,至少会怀念以前的工作环境和丰厚待遇。”
“或许吧。”
“她开心吗?”
“超级开心,自由自在,有钱又有大把的时间,是许多人羡慕的生活。”
“这样啊,我倒是有些……难受了。”
“……”
只能说蒙纳是处处出乎我的意料,田栗子对于老板的评价基本上就是牛马打工人积怨已久的样子。
会谈对方的好和优点,但这种只是客观地陈述,如果说她本人对老板什么看法。
卷王,这是她的评价,不想和对方相处太久。
她只想逃离卷王。
田栗子觉得工作很辛苦,年纪轻轻的蒙纳做事雷霆手段,加班是常态,通宵是标配,并且野心十足,还喜欢鞭策她上进。
虽然田栗子在他的身边得到了很多魔法上的长进,但她后来痛定思痛,认为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已经背离了她的初心。
她的确天资聪颖,是魔法师里面的翘楚。可她并没有远大的抱负,当上什么魔法工会会长,又或者是编撰个人魔法书流传百世,又或者传道受业,成为魔法教育界的泰斗。
这些都不是田栗子想要的,她之所以有天赋还努力,是为了让自己过上自由的生活。
这是田栗子的核心理念,而努力鞭策田栗子的蒙纳误会了她的想法,以为她是有野心的。
两个人的分歧,最终导致了分道扬镳。
并且田栗子也懒得对蒙纳解释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对方无法了解自己想要躺平、自由的心理。
话不投机半句多,田栗子去了一个蒙纳无法抵达的世界。
或许是田栗子离开以后,蒙纳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了,愿意去真正地了解这位工作搭档,只不过晚了。
蒙纳对于田栗子的评价几乎是正面的,偶尔说一两句懒散、没竞争心,都好似一种无奈的宠溺,并不是苛责下属的上位者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