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她母亲,一个才华横溢却温婉柔弱的女人,坐在轮椅上,脸上永远是温柔的笑意。
只是红颜薄命,上天对她未免太过残忍,给了她满腹才华,却没有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去实现远大梦想。
周梦岑勾了勾唇,笑容有些淡薄。
她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要独自一人撑起家族,没想到,父亲会那样草草结束自己的一生。
当初母亲心脏病手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他都没有那样脆弱过,用高大的身躯守护在母亲身边,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家,哪怕后来她心脏病痊愈又患上渐冻症,只有五年寿命,父亲都没有对命运低过头,他一生都在致力于如何留住母亲,不惜一切代价。
当渐冻症科研团队传来新药物成效的那一刻,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母亲在庭院转着圈,随即又独自一人在书房偷偷落泪,那是任何财富、权利和成功都比拟不了的。
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母亲没有等来她的特效药,等来的是父亲自杀的消息。
周梦岑从前不懂,现在才明白,父亲和母亲,才是彼此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但如今,他们都走了,只有她和槐南两人。
钟先成收了球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你跟槐南都事业有成,而且槐南要订婚了,你也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儿,九泉之下,他们也可安心了。”
周梦岑浅笑着点头。
钟先成:“只是可惜了盛灏那孩子。”
周梦岑知道他的意思,沉眸解释:“不管他姓不姓盛,我跟他都没有可能的。”
钟先成叹息:“也是……哎,你爸要知道他的掌上明珠如今还孤身一人,恐怕要急得焦头烂额!怎么,还念着之前那小子,所以没有看上别的人?”
若是别人关心起她的婚姻感情,周梦岑多半是要打圆场忽悠过去,但面对钟先成,她难得说出心声。
“倒也不是,我正在物色中。”
“哦?说说你的要求,钟叔给你参考参考。”钟先成顿时来了兴趣,想当一回月老。
周梦岑浅笑着认真列举:“门当户对家世清白,有自己事业无不良嗜好,当然,最主要是对小孩温柔有耐心,文能教她提笔安天下,武能带她骑马定乾坤。”
钟先成有些哭笑不得:“你呀你!敢情不是找另一半,是给书颜找爸爸?”
这不妥妥的她父亲周云亭模板嘛!
不过想来,以后周家一半的产业要交个那个女娃娃手里,她自然不会让自己女儿只做温室里的一朵玫瑰。
周梦岑抿唇轻笑:“要劳烦钟叔了。”
“钟叔必定会亲力亲为去考察。”
周梦岑笑了笑,话题就此打住,今日之约也差不多该走了。
但看钟先成的神色,并未打算离开。
“钟叔还有客人?”
钟先成看了眼手表:“是约了一个重要的客人,还有半小时。”
“那梦岑就先走一步了,正好晚点还有个会议。”
今天过来打球已经是十分保密的事情了,周梦岑不想给他带来麻烦。
“也行,此人刚来海城,我也摸不透他的性子,不好贸然介绍你们认识,反正下周二的青年企业家峰会,你们会见上。”
周梦岑不由好奇:“钟叔从哪儿引进来的人才?”
钟先成呵呵笑道:“一名国外回来的投资商,不过还在洽谈中,如果他愿意融资文旅城,我们能更迅速完美竣工,届时,还要靠你们周氏集团多多费心,与他齐心协力。”
海城市政府欲将东浦区青禾镇打造成一个世界级的文旅城市,近年来正加大力度推动建设的当地居住环境,除了本土古镇文化和历史建筑,还包括主题乐园、商业中心、度假山庄、星级酒店以及国际康养中心,年度投资总额两千亿,包含三部分投资商,其中华信集团联合政府出资八百亿,周氏集团出资七百亿,剩余五百亿还在对外招商中。
作为参与建设之一的周氏集团,自然欢迎更多投资商加入这场建设队伍来。
“一定。”
事关商业机密,周梦岑也没有多问,便先行离开了。
穿上貂绒外衣,高尔夫接驳车早已在一旁候着,苏琪把接下来两天的日程给她看,周梦岑低头查看,不远处一辆球车正缓缓驶向她们来时方向。
等周梦岑抬头时,无意瞥了一眼,只瞥到男人高高的后脑勺,一顶黑色球帽,不掩矜贵气质。
“那应该就是钟董的客人吧。”苏琪手扶在方向盘,也不忘抬头去看。
国外回来的投资商……
周梦岑忽然想起钟董这句话,再回过头去看时,已经连车身背影都看不见。
她让苏琪把那部私人手机拿过来,翻开找到那天晚上的陌生电话,看着上面的时间点,有些失神。
越洋打进来的陌生电话。
在听到书颜的声音后,又立马挂掉了。
他都要结婚了,三更半夜给她打电话做什么呢?
“你回国那天,Moore跟我要了你的私人号码。”
“昨天George来找我,我才知道,他已经回中国大半个月了!”
Allen的话犹如在耳,周梦岑只觉心情复杂。
偏偏在这个点,他突然回国,很难不令她多想。
可即便是回国,他也不一定会来海城吧。
毕竟,他不是海城人,当年也没那么喜欢她。
周梦岑越想越觉烦闷,她自认能把繁琐的项目处理得游刃有余,却对埋藏心底的情感束手无策。
最终只能选择逃避。
——
周二下午,第十届全国青年企业家峰会在海城正式启动,由市政府牵头、华信集团承办。
周梦岑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峰会,这次会议的主题宗旨,是给青年企业家传经送宝,鼓励他们大胆创业,同时提供他们更多成长机会,不过今年她要作为海城优秀企业家上台致辞,难免要隆重一点。
但苏琪知道,再怎么隆重,老板也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衣裙,更何况今年冬天尤其冷,会场那边不比公司开足暖气,白色真丝衬衫外面,只能往厚一点的丝绒西装套装选。
最后在搭配上,她又费神衡量了一下。
这样正式的场合,珠宝应该尽量简约,可全黑色的丝绒西装如果没有珠宝胸针点缀,会显得太空洞。
她站在近百平的衣帽间里,大着头挑挑选选。
周梦岑却忽然想起什么,上前拉开其中一层,抽出一个深红色的木匣盒,递给苏琪。
“就它吧。”
苏琪诧异打开,在看到匣盒里面的宝贝后,恍然大悟,明白了老板的用意。
那是一枚意大利贝雕白山茶花胸针,通体由珍珠母贝雕刻而成,掌心大小十分饱满,圣洁而立体,每个角度看去都散发着一层珍珠的珠光,层层叠叠的花瓣更是栩栩如生,周边还镶了一圈钻石点缀,底部山茶花枝叶是复古的黑金质地,光泽贵气,浑然天成,与周梦岑的冷艳气质很是搭配。
这枚胸针是周梦岑十八岁那年,父亲周云亭送给她的成人礼。
完全绽放的牛西奥美玉,纯洁高雅。
“我的女儿,才不是娇滴滴的玫瑰,她是傲然枝头的山茶花,高洁又顽强。”
七年前,为祭奠父母,周梦岑戴了三年的孝,每每重要场合,她都会佩戴这枚白色山茶花胸针出席,就像是父亲和母亲陪在她身边一样。
“还是梦岑姐眼光好,这个很有纪念意义。”
周梦岑眼底笑意浅浅,将胸针拿了出来,由苏琪帮自己佩戴好,而后手指轻轻抚摸着那花瓣的纹路,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父母若能看到今时今日站在台上的她,一定会很欣慰。
苏琪也忍不住偷偷打量了老板几眼,除了惊艳,更多的是心疼。
绝美的五官,唇色寡淡,仿佛和这个人一样凉薄孤单。
明明只比她大三岁,已是人人歆羡的荣华富贵,家世美貌、财富地位,应有尽有,却又从骨子里散发着无人能懂的孤独破碎感。
她见过她在被众星拱月时,落寞低垂的眼眸里散发着无限孤独。
她见过她在身边人举杯同庆时,转身向天地敬一杯酒的遗憾。
她见过她于深夜一人走过浦中大桥,望向桥头两岸灯火时的迷茫。
这或许就是人生意难平吧,富家千金终于手握至高无上的权杖,可回首这一路的孤独与寂寞,又有谁能倾诉。
黑色轿车一路开向会议中心——中华艺术宫,周梦岑在车上临时看了两眼稿子,一目十行,却是过目不忘。
看完后,她将稿子递给苏琪:“这次与会的企业有哪些?”
苏琪报了几家大企名字,除却海城周氏集团、华宁集团、中晟集团和几个北广深百强大企,其余的皆是一些新兴企业。
周梦岑颔首,望向窗外,忽觉眉心跳得厉害。
她能预感到,今天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或是惊喜,或是惊吓。
宽敞会场一如既往的热闹,周梦岑身后跟着一名秘书、三名保镖进入议会厅,市长亲自过来迎接,在镁光灯的闪烁下,两人握手慰问,一阵嘘寒问暖过后,她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过VIP通道。
“欢迎周氏集团董事长,周梦岑周女士!”
如雷掌声瞬间盖过了主持人的欢迎词,万众瞩目中,女人姿态优雅,微笑着走向大厅前排中间位置,气度不凡的步伐瞬间吸引了会议室里所有的摄像机镜头,场面堪比当红顶流明星出场。
她没有浓妆艳抹、没有大红唇和烟熏妆,只凭借浑身散发的女强人气场和坚定无比的目光,行走在众人目光中,如同胸前纯白似雪的山茶花,璀璨夺目、美得出彩。
一镜到底的画面里,女人优雅落座,与身边人点头打招呼,随即掀眸望向前方,目光清冷,甚至有种蔑视众生的感觉,带着几分不屑和傲慢,但不可否认,她眼都未眨地撩起头发捋至耳后的那一幕,实在是贵气冷艳到令人发指。
这妥妥的又一金融日报头条!
或许就连周梦岑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不止金融圈,她在互联网也有一席之地——高贵神秘的女总裁,每一次出场都惊艳绝伦,令无数粉丝追捧,热度堪比当红顶流。
周梦岑已经习惯了这些镜头一窝蜂往自己身上照,闪光灯照着她的脸越发白皙透亮,她睫毛都未曾颤动过一下,好不容易等下一个入场者进来,大部分镜头移走,她这才抬眸瞥了过去,却在听到主持人报名字时猛然一僵,瞳孔微缩。
“欢迎融梦资本创始人,秦墨秦先生!”
前方走来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俊逸,一身熨烫整齐的黑色西装,显得肩宽腰细腿修长,价值不菲的西装袖口,别着一对精致的玉石袖扣。
他步子不紧不慢,甚至有几分从容冷冽,直奔她的方向而来,在满室明亮灯光的加持下,男人浑身散发着几分难言的禁欲感
四目隔空相对时,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止,他们静静地凝视着彼此,眼中充满了探究。
周梦岑料想过两人终会再见面,但没想过,是在此时此刻。
像是离别多年的恋人顶峰相见,他的座位就在她旁边,桌上放着的铭牌,红底黑字写着他的名字——秦墨。
刚刚过来时竟然没有留意到。
怔然间,秦墨已经挨着她坐下,英俊的脸庞与她咫尺距离,在镁光灯不停闪烁中定格。
他偏头看向她时,目光是寻常的淡漠自然,却不容忽视。
“周总,好久不见。”
——
要如何形容这兵荒马乱的午后,虽然是早有预谋的重逢,可两人位置如此之近,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会议室里灯光明亮耀眼,她就坐在自己左手边,坐姿端正却又透着一股天性自然,安静得仿佛博物馆里沉默的雕塑,连头发丝都稳如无风,看着来来往往的青年们慷慨激昂,不笑时神情有些威严和孤凉,只有气氛到时,旁人侧耳与她交谈,她才会跟着微笑抬手,鼓掌。
目光却直直盯着台上,偶尔低垂两秒,也淡漠得很。
这架势,倒像是生怕一不小心就撞上他的目光。
秦墨勾着唇,目光漫不经心,余光却全在周梦岑身上,浓密蓬松的乌发遮挡了她大半的白皙侧颜,依稀可见墨画般的眉眼、鼻梁,笔笔立体如远山岱峰,装扮不浓艳,却端庄大气靓过旧香港电影的女明星,唇红的颜色淡若樱花,比年少时的冷艳红唇更有魅力。
高冷、蔑视,与生俱来的霸气。
亦是他熟悉的孤独感。
早在纽约重逢的第一眼,秦墨就意识到,她不再是大学时那个会将他半路拦下,郑重询问他,可不可以教她如何爱一个人,言语虽然大胆直白,眼神却单纯自然的大小姐了。
她解释,是因为他在辩论赛后指明了她的弱点,所以他要负这个责,直到她学会为止。
他问,怎么负责?
她说:言传身教。
有点霸道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