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身材这么棒,穿上漂亮的高定礼服,一定很美翻全场,下一首换我当男伴吧!”
周梦岑笑了两声,扶了扶面具:“I’m sorry,Allen,音乐结束我就该走了。”
“我和George送你回酒店。”
“不用麻烦,亲爱的,司机已经过来了。”
这一首放的经典爵士曲,旋律优雅舒适,是适合大众跳的华尔兹,宴会厅所有人都挤了过来,围在一起共舞,Allen和他们都是老熟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周梦岑只希望时间不会太久,不料Allen忽然兴起,拉着她手腕,一个漂亮的旋转,挤入人群。
只是她今晚穿着高跟鞋,鞋跟又高又细,又因为许久不跳,跟Allen没有配合好,一个踉跄,鞋跟打起了架。
周梦岑低呼一声,身子晃了晃,便要往后倒。
Allen发觉后,却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慌乱中,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腰,将她拉了过去。
下一秒,周梦岑跌入一个男人的怀抱。
一阵浅淡的乌木沉香涌入鼻尖,偏深冷的前调,像树梢的梅花,裹了还未融化的初雪,越闻越高级。
她下意识抬头。
男人跟她一样,戴了一副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和冷峻的下颚。
炫彩的灯光让她看不清他的轮廓,只觉得搭在腰间的力道有些重,像是枷锁桎梏着她。
而更让她失神的,是这男人身上的气息。
让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气息混乱又迷离、冷意与汗涔交叠的夜晚。
但周梦岑很快反应过来,说了句“Thanks”,便将男人推开。
她不觉得,能在异国他乡遇见他。
周梦岑怅然回头,去找Allen。
“Allen?”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跳得正欢,高举着手摇摆,她看不到那抹红色火焰。
前面跳得正欢的人,后退一步,差点一脚踩到她鞋尖。
周梦岑拧着眉躲过,想越过人群出去,却被人扼住手腕,声音低沉冷冽:“舞还没结束。”
周身喧哗,她听到男人低沉好听的美式英语。
这次,周梦岑停下脚步,回头怔怔看向他,似乎想透过那双眼,挖掘出更多信息。
“Miss?”男人声线略带轻浮。
周梦岑回过神,与他对视,语气不再冷淡.
“Sorry.”
大概是她多想了。
她没听那人说过英语,好像也忘了那人的声音究竟是怎样了。
应该是比较温柔的,不会很冷漠,但也丝毫不热情。
只除却那一晚。
一个人的声音,总比容貌更容易忘记。
更何况,他们认识也不过半年时间,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更短。
只是刚刚,就在那一刹那,她忽然有个念头,如果他说起英语,应该也是这个腔调声线。
慵懒迷人,不过会多几分清冷斯文。
“不会跳舞?”男人没有松开她的手腕,一边护着她防止被别人撞到,一边俯身询问。
要放以前,周梦岑不会搭理,大概是直接推开走人。
不过现在,她忽然很想听听这个男人的声音。
当然,如果他能说中文更好了。
在他灼热的目光下,周梦岑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我教你。”
男人上前一步,伸出左手,动作十分绅士。
周梦岑只犹豫了一秒,机械般抬起右手,而后被他握住四指。
相比起她冰凉丝滑的指尖,男人手掌带着些粗粝温暖,肆意将她包裹着。
“跟着我的脚步。”
掌心相贴的那一刻,有记忆碎片随着熟悉的动作,在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画面。
像一场梦,不真实到她觉得那是平行世界里,另一个周梦岑的人生。
——
那是大二上学期,第一节 公共选修课,华尔兹交际舞。
一个平淡的初夏午后,日光和树影疏疏落落交错映在白色窗帘上,微风袭来,吹着轻纱飘荡,藏在窗帘后的背影,身姿绰约,暗香浮动。
周梦岑发现秦墨的身影时,不可抑制小小激动了一下,然后就听身边有女生说,他被室友坑了,选课的时候他不在场。
彼时,周梦岑刚下定决心要追求他,迫不及待。
因为在不久之前,她跟他提出过,教她如何爱一个人,然而他拒绝了。
但周梦岑不想就此作罢,哪怕知道他并不想跳舞,她还是满心欢喜跑过去,撩起窗帘钻了进去。
风穿过耳后,入眼是少年俊逸的脸庞,清风霁月,周身沐浴在下两点钟的阳光之下。
周梦岑闻到了清冽的薄荷香气,干净好闻。
对于她这个突然闯入的外来者,少年显然有些不满,蹙了蹙眉,但看到是她后,又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趁他还未开口赶人,周梦岑先发制人:“学长,我们交往吧!”
他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只微微蹙眉看着她,然后缓缓摘下耳中黑色蓝牙耳机。
“你说什么?”
语气漠然,有种微凉的冷淡之感,扑面而来。
周梦岑挑了挑眉,没听到?
她勾了勾唇,昂首盯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一字一句问道:“我说,学长可以做我的舞伴吗?”
那气势有些霸道,仿佛他只要敢说一个“不”字,她就要再次提出前面那个问题。
少年浓密修长的眼睫几不可见地颤了颤,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抱歉,我不喜欢跳舞。”
周梦岑忍不住笑出声:“可这节课是舞蹈课。”
秦墨转过头看向窗外,没有丝毫窘迫,语气不明:“今天来上课的男生,不少。”
周梦岑目光无比真诚:“我只想和你跳。”
哪怕是第一次主动追求男生,周梦岑也能凭借天生的傲气,信手拈来。
有句话他说的没错,今天这节交际舞课,来了不少男生。
可他又知不知道,有多少男生是冲着她周梦岑来的?
她不是虚荣骄傲的人,只是好奇,为什么偏偏这位被称为清大天之骄子的人,对她的直球追击毫无回应。
她直勾勾看着他,有点不服输,大概是被激起了胜负欲。
秦墨似轻笑了一声,只见他不急不缓收起蓝牙耳机放入裤袋,忽然倾身靠近她,对上她热烈而倔强的目光。
“周同学是因为辩论赛耿耿于怀吗?我已经退出辩论社了,以后没有人可以打败你们管理系。”
他忽然的逼近,带着少年清冽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周梦岑浑身紧绷,不禁握紧了拳头,心跳也有些失控。
但也只是片刻失神而已,她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只是跳个舞而已,学长难道怕了?”周梦岑微抬下巴,大胆地贴了过去。
两人相距不过毫米,暗流涌动间,能闻到彼此身上独特的味道,像是蛊惑人心的麝香。
她眼神掠过他上下滚动的喉结,隐忍而克制。
那是投降的信号。
周梦岑不禁抿唇轻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就好像终于发现他也有不会的事情一样。
“还是……学长你不会?”
她的挑衅,源于两人在台上数次针锋相对的习惯。
但这次,秦墨只是沉沉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深邃得让人琢磨不透。
此时,身后传来老师的集合哨声,刻不容缓。
“不如,我先教学长跳舞吧!”
周梦岑歪头笑着,语气从容,仿佛在做一笔十分平等的交易。
说完,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他手臂从窗帘后出来,全然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深意。
热闹的舞蹈室里,老师正在让学生们各自选好舞伴,周梦岑抓着秦墨的手腕,高高举起了两人的手:“老师,我跟秦学长一组!”
舞蹈室几十名学生纷纷回头,周梦岑隐约听到,有男生偷偷揶揄他。
“秦墨你好小子,说好的不来呢?”
“眨眼的功夫就把周学妹拐到手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老实交代,是不是早有预谋?”
秦墨没有理会那些人,被周梦岑拉到了前排。
周梦岑也没有去深究那些话,因为这段小插曲,那个午后变得不再平淡。
她很满意秦墨这个舞伴,虽然舞步有些生涩缓慢,但是他很淡定,从不慌乱到踩到她脚,到后面也渐渐会配合她的节奏,前、后、左、右,再来一个完美的旋转。
“学长,你很会啊!”
“以后我们还做舞伴,好不好?”
周身世界突然变得时空交错起来,好像又回到那年夏日的午后。
高跟鞋和皮鞋踩在地板上,随着华尔兹旋律发出节奏感分明的清脆声,像是在她的心上跳舞。
周梦岑一时有些分不清回忆和现实,身体却很诚实地苏醒,刻在骨子里的舞步,依旧轻盈自如。
哪怕是最后收尾的回旋后腰动作,除却修身的衬衫有些紧绷,她竟然也下意识地完成了,身子微微后仰,躺在他臂弯。
耳坠的流苏一晃一晃,在昏暗暧昧的环境里,像璀璨银河。
还有他深邃的黑眸,是银河里流淌的星星。
“你很会跳舞吧。”
男人也俯身贴了过来,靠在她耳后,低语了一句,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语调散漫,还带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讽刺。
周梦岑身形一顿,杵在原地,有个疯狂的念头呼之欲出。
她有点喘不过气来,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眸,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涌现。
不单单是他看自己的眼神。
还有搂在腰间的力道、他掌心的热度、喷洒着耳后灼热的气息。
几乎是本能,她抬起手,伸向他耳边的面具。
指腹贴着男人灼热的耳垂时,周梦岑心跳骤然加速。
她记起,秦墨耳垂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她曾吻过很多次。
第3章 顶峰
一曲结束,背景音乐戛然而止,四周安静。
灯光也跟着熄灭了片刻。
周梦岑眼眸半眯,指尖贴在男人面具边缘,
而他自始至终只是镇定自若看着她,一副任凭采撷的姿态。
周梦岑被他盯得不禁手指打颤,正要横下心扯下面具时,忽然被Allen的声音打断。
“Cenia!”
千钧一刻,灯光亮起。
Allen拨开人群,跑了过来。
周梦岑恍然回过神,猝不及防手收回,顺势推了推男人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男人轻笑一声,将她扶稳站好,转身离去。
周梦岑找回自己的呼吸后,才看向Allen。
“我在这里。”
Allen目光却盯着她身后的男人:“亲爱的,那是谁?”
周梦岑回头,只看到男人离开的背影,颀长笔挺,往楼梯口走了下去。
“不知道。”
她有些混乱,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产生错觉了。
可她又清晰意识到,时隔七年,就算秦墨真的遮着脸站在她面前,她估计也认不出来。
Allen眯了眯眼,喃喃自语:“背影看着像一个人……”
但那个人是不可能会主动邀请女人跳舞的。
周梦岑心不在焉:“不然呢?”
她刚刚难道是与狼共舞?
Allen还要说什么,George正巧回来了。
他看向两位美女,一脸的无奈摊开两手:“Moore已经离开了!”
Allen诧异至极:“他就这样怕我?”
George笑了笑:“不是针对你,宝贝,他不过圣诞节,你知道的……”
Allen自然不信:“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的!”
后面再聊了什么,周梦岑恍恍惚惚的没听进去,苏琪过来说司机已经到楼下了。
这场迷奇的宴会就此结束。
像是爱丽丝误入仙境,又像是不经意与那个时空交叉而过。
——
当晚,周梦岑辗转反侧,多梦失眠。
酒店房间暖气开得很足,她却始终觉得发冷。
断断续续的梦里,黑暗空荡的舞蹈房里,一场没有音乐的华尔兹,男人戴着面具,贴着她的腰,在耳边低语,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窗外呼啸无边的风雪……
梦里的周梦岑想起,白日还没来得及摘下他的面具,这次一定不要错过。
待男人直起身要离开时,她眼疾手快拉下面具。
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周梦岑刚满心欢喜,轻启唇想要喊他的名字。
男人却神色一变,突然伸出手,满脸恨意掐向她脖子,几乎是歇斯底里。
“秦墨!”
周梦岑从梦中惊醒,身子一颤,睁开眼,看着漆黑的夜,大口呼吸了几个来回,才逐渐顺畅起来,只是贴身的真丝睡衣早已被冷汗湿透。
她开了床头灯,坐起身。
回想着那个梦。
她几乎能百分之九十肯定,下午那个男人,就是秦墨!
可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
失神中,敲门声响起。
下一秒,符姨推门而入。
“怎么了?”
符姨年过六十,睡眠不深,听到她梦中喊了一声,急忙过来看看。
周梦岑摇了摇头:“没事,做了个……梦。”
符姨打开床头灯,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
再一看,身上衣服也湿透了。
“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她又去衣帽间,给周梦岑找干净的睡衣。
周梦岑下床,问道:“几点了?”
符姨:“刚过十二点。”
“十二点……那国内刚好是下午一点。”
原来,她只睡了一个小时,怪不得做了那么多破碎的梦,却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
符姨扶着她去浴室,闻声问:“是想书颜了吗?”
周梦岑不可否认,她现在很想抱抱女儿。
“睡前我给小蓁打了电话,书颜有点低烧,大概是着凉了。”
符姨原本想告诉周梦岑的,但下午给忙忘了,现在她半夜惊醒,怕是母女俩连心吧。
“严重吗?”周梦岑果然有些担忧。
符姨安抚她:“倒没大碍,槐南去别墅照顾她了,要不等会儿洗完澡,打个电话过去?”
周梦岑默了两秒,有周槐南在,她也能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