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眸光冷冷一掀,面不改色盯了他片刻,却没说话。
面对这不动声色的凝视,盛灏心中一悸,下意识就有些怂了,追问一遍:“你做得到吗?”
“可以。”秦墨倏然冷笑,“盛二少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但我离开又能怎样?”
这七年时光,他一直都不在,不是吗?
“是啊,你离开了又怎样……”
盛灏目光黯然,瞟向远处,那座正在加速修建的兰亭医院大楼。
他猛地自嘲一笑,下巴轻抬。
“看到那座大楼了吗?那是我送给她的。”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盛灏怨恨的目光忽然又柔和了些,“当年,她说想重启兰亭医院项目,我说如果我帮她实现,能否答应我的求婚。”
秦墨薄唇淡抿,他没有闲情听他诉说往事,目光只落在书颜脖颈,伺机而动。
“她明明答应了我!明明答应等兰亭医院建好,就考虑我的求婚!”
盛灏沉浸在往事的不甘与悲痛中。
“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多久了吗?从我认识她那一天起,我就无数次想过,这辈子一定要娶她为妻,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知道我配不上她,要能力没能力,要权利没权利,嫁给我是拉低她的身份,可是我已经竭尽我所能,奉上她想要的了,为什么她还是不看我一眼?”
“怎么?你喜欢花就要折了它只为你绽放?你喜欢风就要叫它为你停住?你喜欢海就要鱼儿都为你所控?”
秦墨冷嗤质问:“你以为你是谁?”
盛灏垂眸,惨淡的声音夹着一丝哭腔。
“是啊,我是谁?”
他如疯了一般哭笑着说:“我一直以为,阻在我们之间的是你,哪怕你离开了,可你们还有女儿,她永远忘不了你……她拒绝我、冷漠我,甚至你回来后,直接无视我……”
“可我是盛家的儿子。”
直到昨天,他才幡然醒悟,原来阻断他跟周梦岑缘分的,不是别人,是他父亲!
如果他不是盛家的人,梦岑也不会这样拒绝他。
直到听到男人的痛哭声,秦墨拧着眉抬眸看去,突然又对他有了几分怜悯。
或许有时候,草包也是一种幸运。
“她从没有讨厌过你,是你们盛家做得太过分!”
盛灏低下头,握着刀的手有些松动,哭得极其窝囊:“是我们盛家欠她的……”
秦墨眸光一动,语气平静:“盛二,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放了书颜,她是无辜的。”
盛灏恍惚看了眼扣在怀里的书颜,对上小姑娘充满泪水的大眼睛,再一次觉得自己该死。
“书颜……”他下意识抬手,想去安慰她。
电光火石,秦墨蓄力飞扑过去,纵深一跃跳上桌,毫不留情抬腿踢了过去,懵圈的盛灏直接被踢中胸口,连带着桌上那个黑色蛋糕,一起飞了出去。
“哗啦”一声巨响,他还没回过神是,秦墨已经矫捷落地,第一时间将惊吓到瞳孔瞪大的书颜搂入怀,狠狠抱住,像是要塞进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里。
书颜也“唔”了一声,紧紧抱住他脖子,脑袋在他怀里蹭着,无声呐喊着什么。
与此同时,藏在暗处的保镖闻声跑出来,看到倒在地上的盛灏,起身过去扶起,“二少!”
盛灏失魂落魄坐在地上,像是被人抽了灵魂,看着兰亭医院的方向,目光呆滞。
而秦墨跟那些人的对峙,已经剑拔弩张,刻不容缓,只是终究还顾忌他怀里的女娃娃,没有上前动手。
秦墨小心翼翼撕开粘在书颜嘴上的胶布,小姑娘喘了口气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着喊他:“爸爸!爸爸!”
是他梦寐以求都想听到的称呼。
却未想过,竟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秦墨心中虽然感慨万分,却没有多余的时间诉说,只是将她抱在怀里抚着后背:“小红豆儿不哭,爸爸来了。”
书颜在他怀里点头,颤抖的身子逐渐缓过气。
“小红豆儿喜欢唱歌吗?”他轻声问女儿,余光瞥向并排逐渐围过来的黑衣人。
“……喜欢……”在爸爸的安抚下,书颜很快镇定下来,也不再害怕。
秦墨脱下外套给女儿披上,让她坐到身后的角落,然后把蓝牙耳机塞入她耳朵,又将手机放到她手里,低头亲了亲她满是汗水的额头。
“那给爸爸唱你最喜欢的歌,好不好?”
“……好。”
秦墨解下缠在掌心的领带,覆上她眼睛,绕到脑后打了个结。
“听到什么都不要管,你只要唱到爸爸过来给你摘领带,我们就回家。”
他杀意已起,接下来的厮杀必然凶狠万分,但他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这样狠戾的一面。
双眼被领带蒙住,身体被衣服包裹着,像是被爸爸抱在怀里,书颜紧紧攥着爸爸的手机,能感受到上面还有他的余温,像他掌心的温度一样温暖。
她凝神收住抽噎,镇定下来后,抱着膝盖,开始唱起最喜欢的儿歌。
“……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亮晶晶,我许下的愿望就像一颗水晶……”[1]
这也是妈咪爱听的歌。
而她看不到的世界外面。
从一对七,到一对六,再到一对五……
男人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西装裤下的长腿不知踢翻多少次,已经麻木到毫无知觉,越打越猛,越打越疯魔。
时间似乎都被放慢了速度,稚嫩童声的世界里,有骑士拼尽性命,守护一方天地。
大概是真要变天了,过了许久,书颜感觉到有雨水落在脸颊。
双眼被蒙上看不见,耳机也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只有“呼呼”声响沉闷传来,像是带了刀子的风刮在脸上,生疼,还有一股难闻的腥味。
书颜忽然怀念起那日在直升飞机上,落日洒在脸上,海风从耳边吹过的感觉。
还有爸爸看着她时的目光。
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可是爸爸,我们还要看很多很多个日落,还有很多很多个日出。
一首歌不知道唱了多少遍,她的声音都嘶哑了,当耳边风声逐渐小了些时,她的心也揪了起来。
未知的结果令她忍不住恐惧。
直到天空忽然传来一阵“哒哒哒”轰隆声。
她猛然仰起头倾听。
她听过这种声音!
是爸爸的直升飞机!
隐约中,还听到妈咪的声音。
书颜下意识想扯掉领带,可她又记起爸爸刚才的话,她要听爸爸的话,不能再让他担心。
歌声继续,甜美的声音在百米高空的浩荡楼顶响起。
“……天赐我一双翅膀,我会看到那最美的光……”[1]
有人气息沉重靠近,书颜闻出熟悉的味道。
下一秒,覆在脸上的领带被轻轻解开。
书颜眼睛不适应突然刺眼的光亮,下意识眯拢起来,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逆着光看清眼前的人。
月白衬衫已经被鲜血染红,冷白英俊的一张脸,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像是一张好看的水墨画泼上鲜红的颜料,还未干,滴答往下直流。
明明比那天在校门口受的伤严重得多,他却仿佛也不觉得有多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回到她身边,目光坚定而温柔,笑着帮她拭去泪水。
“小红豆儿,爸爸带你回家。”
这一刻,书颜确定。
她有一个世上最强大最帅气的爸爸。
第59章 热恋
从前, 周梦岑一心只想重振周氏集团。
26岁的她,做到了。
后来,她隐忍负重要从盛家夺回属于周家的财产。
28岁的她, 做到了。
再后来, 她想盛家人付出应有代价!
29岁的她,做到了。
可是直到八小时审判结束, 随着法官宣告盛乾坤被判死刑、盛瀚十五年有期徒刑,她目光冷淡看着被押走的盛家人, 心中并没有多少喜悦,更多的是沉重的悲伤油然而生。
过去几年,因为对盛家的怨恨,她隐忍负重,喜怒不形于色, 仇恨仿佛成了她活下去的寄托。
可时隔七年沉冤昭雪又怎样?
就算盛乾坤被判死刑又怎样?
她父母回不来。
她和秦墨失去的七年也回不来。
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亲情、爱情和原本幸福的人生, 那是他们下多少层地狱都补不回来的。
所以当她从直升机仓皇跑下, 看到倒在地上的秦墨和一动不动的女儿时, 她再也克制不住情绪, 哭着喊着他的名字,一路狂奔过去。
那一刹那,她想了很多。
从前她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自杀, 即便是破产, 可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 比什么都好。
她自然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殉情,哪怕生命只剩下三天, 也应该做好自己,好好活着。
直到今日, 她的世界仿佛再次崩塌。
天台的风,都像催命的符。
盛乾坤他的确做到了,让她尝尽父亲当初的痛苦。
原来是这样的割心之痛!
生不如死。
父母离去,她尚还有女儿可牵挂。
可如果秦墨跟女儿……
周梦岑不敢想象,她的人生会有多黑暗,就像坠入深渊,一个人无止尽下沉。
原来爱一个人深入骨髓时,真的可以不顾一切随他而去。
但好在这次,上天终于眷顾了她一次。
当她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到要窒息时,秦墨吊着一口气抬手摸她的脸,声音虚弱,却如梵音镇定人心。
“周梦岑,别哭。”
“我不会死。”
女儿也帮她擦眼泪:“妈咪别怕,爸爸在。”
刹那流转,周梦岑好像又活过来了,撕心裂肺骤然变成喜极而泣。
她将两人拥入怀,感受三人彼此的心跳,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都还好好的,劫后余生的庆幸,超越了大仇得报的喜悦。
爱情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像毒药,又像解药,让人反复无常。
而她花了七年时间才明白。
明白自己今后人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
秦墨是在第二天清晨醒来的。
他仿佛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周梦岑哭得撕心裂肺,最后抱着他从天台,一跃而下,神色决绝。
“周梦岑!”
他喊着她的名字猛然坐起身,惊了一身冷汗,心突突跳起。
直到确定那是一场可怕的梦,他才转头看向窗外景色,惊觉是在颐和公馆55号,自己家。
而看到景色的同时,卡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像只小鹌鹑蜷在他身边。
是小红豆儿……
他愣了一下,欣喜抬起手,想去摸她脑袋,才发现手背上一阵清凉,还输着液。
拔了针头,他起身看了眼熟睡的小红豆儿,俯身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下了床。
匆忙从楼梯下来,便听到周梦岑的声音传来。
“无论如何要把新闻压下来,至于对盛灏的起诉……”
总觉得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女儿和她,此时此刻就在他的家。
“……老板!”郑斐率先看到秦墨,惊喜出声。
范溪舟和苏琪纷纷回头,不禁松了口气。
周梦岑正低头看起诉书,闻言一愣,缓缓抬起头,看到双手插兜站在楼梯上的秦墨,目光深情凝望着她。
“你醒了。”她猛然站起身,想要跑过去,又顾及有旁人在,只能克制住,声音却不掩喜悦之情。
“嗯。”秦墨静静看着她。
四目相对,爱意涌动。
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眼前才是泡沫一般的美梦,一不小心就会惊碎。
范溪舟虽然不忍打扰两人,但他还等着去警局给人回复,不得已出声提醒:“咳咳!老秦,正好你醒了,你看看盛二少这件事情……”
“撤销起诉吧。”
秦墨回过神,沉思了两秒,打断他的话,定定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包括周梦岑。
虽然不解,但她知道他这样说,自然是有原因的,所以只是望着他等下文。
秦墨倚在楼梯围栏,低眸敛睫:“有没有想过,如果绑架书颜的不是盛二,而是盛家其他人……”
他记得踢开盛灏的时候,盛灏手里的尖锐物品也一同落地,当时他只觉得有些异样,情况紧急也没多想。
如今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发现那是一个透明塑料叉子,估计是用来吃蛋糕的。
而后面,那些黑衣人针对的也仅仅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书颜。
虽然这起绑架本身很恶劣,对书颜心灵的伤害也很大,但秦墨不得不承认,盛二内心并没想过要真正伤害书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