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
“还好。”
周梦岑不甚在意,在看他传真发过来的那些文件,“钟家这边不着急,过些时日我会去拜访,你明日先放出风声,我跟昇航集团的裴总会在名爵会面。”
“好。”
“华尔街这边就交给你了……”
“什么还好还好,昨晚都烧到40度了,再烧下去今天就走不了了!”
符姨端了水和药丸,唠叨着走了进来,又摸了下她额头:“还有点烧,快去休息!你这一起来就忙了三四个小时,万一又严重了,今天回不去怎么办?”
视频那端,谢淮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即收起文件:“正好,我也该下班了,你注意身体。”
周梦岑知道他明早的航班过来纽约,也没有多言,退出视频,又低头继续看文件。
“符姨,放着吧。”
“我得看着你把药吃了。”
“水烫,我放会儿就吃。”
“那你记得要休息。”
“知道了,您也回房睡一下。”
符姨却说:“不了,我还要去珠宝店给书颜取礼物。”
这次出差,周梦岑特意给女儿买了元旦礼物,是DF家的一条珠宝项链,品相一绝的孤品,价值一千万美金,约了今天过去拿货。
“苏琪呢?”
“那孩子昨晚陪了你一宿,我让她去补觉了,你放心,我喊了小罗一起,再买些书颜爱吃的手工巧克力,还有她要送给朋友的手办……”符姨顿了顿,又问她:“小梦,你想吃什么?”
周梦岑愣了一下,回头看向符姨。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
“没什么想吃的。”
“你昨晚发烧,说想喝腌笃鲜。”符姨忽然想起。
“……梦里的胡言乱语,您还当真了?”
且不说纽约哪来的腌笃鲜,那不过是她烧糊涂,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真要喝等明天回了国,再让家里厨师做就是了。
但符姨却轻轻拍了拍她肩膀:“难得你想喝,符姨又不是不会,回家还要二十多个小时内呢,你别管,好生休息着,符姨去做,醒来你就能尝到了。”
周梦岑伸手握住她手背,笑着点头,“那就辛苦符姨了。”
符姨很开心,步履缓慢退出了房间。
“路上小心点,冰雪还没融化。”
周梦岑不忘嘱咐她,转身又去忙工作了。
——
彼时,华尔街,PAIGED公司会议室,气氛低压。
George正脸色沉沉:“Moore,你今天必须道歉。”
秦墨语气平淡得很:“我只是以最专业的投资角度告诉你,这项合作有烂尾的风险。”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George一脸震惊,“据我们市场调查显示,中国国内公立医院有能力引进我们项目的没有多少家,我们想要打开中国市场,只能从私立医院先入手,而圣地集团这个亚洲最大私立医院是一个很好的平台,完全能实现双赢互惠的合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这可是Allen介绍给我的!”
这是第一次,两人在意见上产生分歧。
而且George坚定认为,是秦墨判断错误。
“George,投资最忌讳感情用事……”
“现在是咱们打感情牌都没用!我打电话过去,人家直接说老板生病了,不见!No Way!No Way!你明白吗?”
George才不管什么绅士风度,他现在暴躁得想骂人。
闻言,原本还一脸冷漠不耐的秦墨,迟疑了一会儿:“谁生病?”
George哼了一声:“你在乎吗?人家昨天被你气走的时候,你只顾着哄Feier,连个眼色都没有!”
秦墨蹙眉问:“什么病?”
他语气有丝焦急,不禁让George猜疑:“Moore,你跟那位周总,应该不只是普通校友这种关系吧。”
George原本以为秦墨会像之前那样否认,但他只是掀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冰冰,语气也冷冰冰。
“回答我,她怎么了。”
George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听那位秘书说,她们老板昨晚突然发烧了,还挺严重,但谁知道真假呢,也许是不想见我们吧。”
秦墨捏着手里的钢笔沉默了几秒,目光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George试探一问:“要不……你亲自过去酒店那边拜访一下,顺便为你昨天的鲁莽道歉,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没空。”秦墨语气烦躁,却又像在隐忍什么。
“Feier父母今天不是回国了吗?你今天的会议,我来替你开?而且有个很重要的事情,我觉得你亲自过去一趟会更好,说不定人家在等我们的诚意呢。”
“什么事?”
George随即把桌上一份文件推了过去:“这份体检报告昨天下午就出来了,但Ullman看你们闹得那么僵,没敢拿出来,正好,你今天亲自过去一趟。”
翻开文件袋,看到里面的内容时,秦墨身形顿住,怔了怔,没有说话。
George只当他默认了,起身拍了拍他肩膀。
“Moore,不是我多管闲事,主要是你看那位周总的眼神,属实不太清白,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我知道,这两天的秦墨,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冷静理智、杀伐果断的投资天才Moore,她扰乱了你的心,对吗?”
最后,George还自作主张留下酒店地址和房号,贴心地说要放他一天假。
秦墨在办公室内坐了十分钟,终于起身离开。
公司大门口,他的司机早已立在布加迪旁等候。
Cluett是个黑人,给秦墨做了两年司机了,见他过来,第一时间躬身拉开车门,问:“先生,回公寓吗?”
他五分钟前收到老板信息,以为老板要回家。
秦墨弯腰跨进后座,只停顿了两秒,下意识就报了一个酒店名字。
雪后的街道干净透亮,车速开得很稳,他时不时侧眸看向手腕的钻表。
“先生,很急吗?”Cluett犹豫着要不要加快速度,虽然今天路面很滑,行人也多,但老板看着好像有些迫不及待。
秦墨剑眉微蹙,眸色淡漠,似想到什么,随即自嘲一笑,微微后仰往椅背靠去。
他叹了口气,捏着眉心闭了闭眼。
“不用。”
八年了,那些年少轻狂的躁动,早该随那场风雪,一起融化,荡然无存。
第8章 顶峰
周梦岑下榻的卡尔顿国际大酒店,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公园大道,毗邻中央公园,是整个曼哈顿中城的地标性建筑物,非常有辨识度,高楼层拥有中央公园的无敌视野,作为纽约市著名的奢华酒店之一,秦墨偶尔也会在这里接待朋友,所以对这边很熟悉。
大堂经理得知他是来拜访朋友后,立马打了客房电话过去,是苏琪接的。
“Sir,您稍等,他们很快就下来。”很快,经理微笑着告诉他,随后又把他引到贵宾休息区,给他泡了一杯香浓的咖啡。
秦墨将文件袋放到茶几上,叠腿坐在窗边单人沙发上,侧眸望向窗外白茫茫的河畔风景。
只可惜那些美景并没有落入他眼底。
他眼前、脑海里一帧一帧浮现的,是从前日Harvard Club舞会上与她相逢的每一个瞬间。
时间好像并没有过去多久,他们在冬季雪日分别,又在冬季雪日重逢。
可又仿佛过去了大半辈子,物是人非,他们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
像是想要证明什么,秦墨从西装外套的内里口袋掏出黑色钱包,翻开最里面的夹层。
一张陈旧的证件照,女孩五官精致,长发如海藻般披在肩头,笑容温婉明艳。
她从不与他拍照,这张照片还是从落在他背企恶裙号码把①⑷八衣6酒63更新本文后续内容加入可看包里的借阅证上撕下来的,倒不是为了留作纪念什么,当时纯粹是想以此来警示自己,忘掉那段愚蠢的过往。
勿想、勿念、勿再相见。
“秦总。”
苏琪快步走来,打破了这段沉静的回忆。
秦墨收起照片,淡然抬眸,冷冷点了下头。
苏琪有些摸不透这位大佬今天过来的目的,只说老板在休息,如果有重要的事情,现在就带他上去。
秦墨直接说:“是想亲自拜访一下周总,详谈合作的事情,另外,有份体检报告,需要告知一下。”
男人拾起茶几上的文件,递了过去。
苏琪直觉是不太好的结果,不然也不会劳烦他亲自跑一趟。
她颤着手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怔住,有些不可置信。
难怪这段时间,觉得符姨有些不对劲,原来是……阿尔茨海默症中期!
她想起什么,跟秦墨说了声抱歉,然后转身打电话给罗奕,那边很快接通,她语气焦急。
“符姨呢?”
电话那端罗奕一头雾水:“没在老板房间吗?我还在等她出门……”
“你先下来,别惊动梦岑姐。”
苏琪直接跑去前台询问大堂经理,得知符姨两个小时前,离开酒店,还没有回来。
她又连忙给符姨打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这时,罗奕也急匆匆从电梯跑了下来。
“符姨不见了。”苏琪告诉他,顺便把那份检查报告给他看了看。
罗奕看完后,也是神色凝重。
“要不要告诉老板?”
苏琪快速作决定:“我们先沿途去珠宝店找,别告诉梦岑姐,她会担心的。”
符姨是周梦岑最亲近的长辈,如果知道她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又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走丢,肯定会着急,说不定要亲自去寻找,但她现在病着,需要休息。
两人正打算出门,秦墨走了过来,指着酒店门口穿着西装的高大黑人。
“那是我的司机Cluett,他对这一带很熟,不介意的话,可以让他给你们带路,另外,还麻烦发一张符姨的近照给我,我会让附近的朋友,也帮忙一起寻找。”
苏琪自然是感激不尽:“多谢秦总!”
走了两步,她又转身:“秦总,如果您要上去,能麻烦您先别将这些事情告诉我老板吗?”
秦墨顿了两秒,而后颔首。
好像他原本并没有真正上去拜访的打算,但这位秘书这样一说,他就有了不得不上去的理由。
电梯快速上升到顶层,数字的变动,犹如他不可控的心跳。
周梦岑的总统套房在最里面,秦墨在门口静默了三秒,才抬起手,敲了两下门,却意外发现,门半掩着,并未关上,有温热的暖气从里面溢出。
怔了片刻,他听到里面传来周梦岑的声音。
“进来。”
秦墨推门而入,房间内敞亮宁静,只听到鼠标轻微的滚动声。
“符姨,怎么回来这么晚?”
秦墨停在玄关,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自动默认进来的是符姨了。
地面铺了柔软的羊毛毯,他缓步走了进去,皮鞋踩在地面并没有声音,出于私心,他也并未第一时间开口。
转角的奢华套房光线充裕,里面装修复古的墙面,两面实景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全景,中央公园依旧覆盖在冰雪之下,只有标志性的建筑物耸入蓝天白云,金色的阳光悉数落了进来,落在女人身上,莫名有些温柔缱绻。
周梦岑披着一件浅灰色骆马绒披肩,里面是白色衬衫和黑色包臀长裙,一身简单打扮,坐在一扇落地窗前的办公桌旁。
大概是在认真看什么文件,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手撑着一侧太阳穴,大概是有些疲劳了。
“符姨,你现在才回来,我今天还能喝倒腌笃鲜吗?”
也许是因为感冒,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秦墨就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好似只有这一刻的周梦岑,才让他有些熟悉。
但终究,也不过是这一刻。
“算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喝。”
周梦岑浅笑一声,看了一早上的文件,她的确有些饿了,但更多的是困乏,感觉身上的热度又上升了。
接二连三没有听到回答,周梦岑诧异了两秒,脸颊贴着掌心,蓦然转身。
在看到站在身后的人是秦墨的那一刻,她被惊得身子一颤,手里的笔猝不及防掉落,直直滚到他脚边。
“你……怎么进来了?”
周梦岑忍不住咳了两声,但又很快就调整过情绪,下意识握紧了胸前的披肩,声音也不自禁冷了两分。
秦墨目光从她身上落到地上那支签字笔,然后弯身捡起,轻放到她桌上。
目光瞥到桌角几颗白色药丸。
“门没上锁。”
大概是符姨出门忘了关。
周梦岑拢了拢披肩起身,眼底又恢复了人前那种冷傲疏离,不过脸上依旧挂起标志性的礼貌微笑,用手背抵着下唇,低咳了两声。
“秦总先坐,我让秘书过来。”
随后走到另一扇落地窗边,侧身拿起茶几上的座机,想打个电话让苏琪过来泡壶茶。
苍天为鉴,她一早上坐这里都没怎么咳,只是突然见到他,情绪有些激动,才引起喉咙干痒。
周梦岑不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能招架住这尊不请自来的大佛。
秦墨亦缓步走了过去,在她刚拨完号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修指按住座机的挂机键,他淡淡抬眸:“刚在楼下碰见苏秘书和罗助理,说是出去接符姨。”
握着电话的手一顿,周梦岑仰头,望向他眼眸。
两人此刻靠得不远,他西装革履、身材高大倾身站在她身前,只怪今天窗帘大开,没有阻挡住热烈的阳光,就这样散漫落在他身上,衬得他竟有几分温和斯文。
今天的他,身上没有烟味,显得那股乌木沉香愈加浓烈,在鼻尖窜动,轻痒难耐。
周梦岑心里有些乱,头也有些昏沉,说不清是因为病了,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室内的热气好像失灵了,身上的披肩也失去了保暖功能,否则她明明裹得严严实实,浑身发烫,却有股寒意像是从骨缝里浸入,蔓延至全身,到颤栗的心口、发痒的喉间。
她放下电话,又情不自禁咳了一下,顺手按了下茶几上面烧水壶开关,抬了抬手,指向对面的单人沙发:“请坐。”
秦墨在对面落座后,稍稍抬眼,不动声色掠过她的脸。
大概是不准备外出,她妆容简单,瘦弱的身子裹着一张绵软的披肩,又因发着烧,本就白得透亮的皮肤,看起来几无血色,有种形销骨立的破碎感,只是那抹冷漠蔑视的眼神,增长了她凌人的气势,整个人看去仿佛白色净瓶中,一枝折了绿叶的玫瑰,只竖起浑身的刺保护着最后的骨朵,让人难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