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闹这么僵干嘛。”
恰在此时,走廊上乌泱泱走来几个男生,伴随着扯皮闲聊声,让沉寂的空气热闹起来。
他们刚打完球,出了不少汗,校服外套拎在手上甩来甩去,精力旺盛,你追我跑的。
“哎你注意点,衣服抽我脸上了。”
还有人边拍球边走,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挺吵,却是属于这个年纪才会有的热情。
“快上课了,堵门口干嘛,当门神啊我擦,池哥。”韩永肩膀上搭着外套,姿势特别像古装剧里的店小二。
“咋了这是?”
他眼尖的发现不对劲,脸上的笑收了收,余光注意到旁边的南宛白,抬手打了声招呼,“校花!”
本以为按照校花的高冷劲儿,定然不会搭理自己,不曾想校花竟然冲自己点了点头。
韩永呆住了,愣了约有两秒,用胳膊撞身旁的人,“快,掐我一下,我没做梦吧?”
站他边上的人似乎也看懵了,半天没有反应。
南宛白狐疑地瞥了韩永一眼。
别是个精神病吧?解西池的朋友原来是这种的。
话说,刚才的自己,好像混社会的大姐头,差点脱口而出,“敢惹我,你有几条命可以死的?”
谢邀,今天开始做不良!
打篮球回来的几个男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的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
中间还有个不太合群的,存在感颇为强烈,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吊儿郎当的,站得端正,脊背挺直,只不过由于被堵在门口,脸上神色有些许不耐。
南宛白有印象,她的新同桌。
这才几天就能和同学们玩在一起,想来是个社交天才,相比之下,她就是社交废物。
楚清越外套规规矩矩的套在身上,拉链拉在中间,袖口撸起一截,露出小臂,眼眸漠然。
他忽然抬眼看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南宛白率先移开。
对视什么的,这不是难为社恐不良吗?刚才放狠话,她都没看人。
所以,狠话放完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把之前说话的几个人拖出去打一顿吗?
南宛白垂眼看看自己的鞋尖,不知想起了什么,紧抿了下唇。
她两只手始终揣在兜里,无论是姿势还是言语,都很拽,非常有高冷范,内心却是极度惶恐的。
好多人在看她。
视线仿若密不透风的网,一层又一层叠加罩下来,让人无处可逃。
现在轮到南宛白该思考怎么办了。
解西池微眯起眼。
在他的目光下,小姑娘明显不安,鞋底微不可察地在原地轻蹭。
明明怂得都快要发抖了,依然坚持不懈站在这里,不示弱。
望了两秒,解西池动了。
他像是在前面开路的战士,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礼,缓步往座位走,随口道:“走吧。”
韩永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欢快地应了一声,“好嘞,走走走,回座咯。”
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虚幻起来,唯有前方的少年是清晰的。
宛如道标,永远为其指明方向。
南宛白抬起因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而有些发酸的腿,跟了上去。
解西池的座位靠后,俗称王的故乡,但过道和她的是同一个。
所以当南宛白跟着走的时候,没人察觉到异常。
直到回到座位上,她才稍稍回神,沉默着把手伸进书桌里翻找着课本。
不能抬头。
至少在老师来之前,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都不会消失了。
要找些事情来做,转移注意力。
勇气爆发过后的后遗症就是,会抽干所有气力,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
解西池撩起眼,目光锁定在斜前方的少女身上,他似乎想要起身,又忍住了。
“怎么今天都这么安分,哥你大发神威了?”韩永不知何时凑过来,小声问。
解西池神色淡淡,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周围,漫不经心地和韩永搭话。
“多亏你,到处宣传我的丰功伟业。”
来个转学生,都能过去吹几句牛比,整得像非//法//传//教似的。
不够丢人的。
韩永笑笑,“好说好说。”
解西池懒得和他胡扯,上身伏在桌上,闭目养神。
让人闭嘴老实的方式很简单,但至少不能在她面前。
恍惚间,解西池脑海里浮现出年岁尚小的女孩身影。她蜷缩在房间的角落,眼眸空洞无神,特别轻的说了一句。
“不能打架……”
在那本应在家人呵护宠爱下,肆意绽放活力的年纪。
女孩却被困在红砖与水泥砌成的房子里,隔着透明的玻璃,仿佛与世隔绝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大人们听不到她内心的哭泣,也注意不到她越发少言寡语。
只当,这孩子安静内向。
是个听话的。
或许在家长眼中,不打架不惹事,不被老师找家长,就是好孩子。
下午的课基本上都在梦游中度过。
上午没睡成的觉,这会儿全补上了,解西池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才慢悠悠直起身,脑袋有点发沉,靠着椅子缓神。
边上几个男生讨论着什么,叽叽喳喳个不停。
突然有人惊道:“诶,那是不是上次和池哥表白的。”
“在池哥风评被害的情况下,妹子还敢过来,这绝对是真爱啊!”
“只可惜,咱们校草无心风月……”
“砰”的一声,解西池面无表情踹在韩永屁股底下的椅子上。
这一脚力道不小,差点把人从椅子上掀下去。
韩永不服,“又不是只有我说,干嘛只踹我?”
解西池抓了抓睡乱的头发,嗓音还带着浓郁的低哑和躁意,“你离得近。”
韩永无语,“我认栽好吧。”
他们口中的妹子,是隔壁班的女生,眼下正站在门口往里望。
她穿着改良过的校服,腰和腿的地方都收了一些,不那么宽松,视觉上来看,还能凸显出身材比例。学校挺多女生都这么改衣服,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老师也就不管。
女生左右看了看,从后门溜进来,走到解西池边上,大着胆子道:
“解同学,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解西池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谢谢。”
女生默了几秒,开口道:“你不被那些乱说的话影响就好。”
说完,她也不在意解西池是什么反应,顺着后门小跑出去,似乎只是来给他加油鼓气的。
有男生阴阳怪气捏着嗓子学说话,“解同学,我相信你……”
解西池侧目,语气散漫却又好像压着威胁,淡道:“管不住嘴?”
说话的人一噎,没吭声。
韩永不解地看向解西池,“吃枪//药了?这么冲。”
解西池抬头看了一圈,班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只剩后排的一群人。
往常这个时候,他们一般会约着去上网或者打球,都是闲不住的主,今天倒是有人待不住了。
解西池想起中午时女孩子瞪着眼睛,又气又委屈的样子,指尖在桌面点了点。
“站着。”
冷沉的嗓音猝不及防砸下来,没提名字,像是随口一说。
靠近门口的人闻声一顿,停下脚步。
发帖子的人在班级里,更在这一群人中。
毕竟知道解西池询问情况的,都是后排的男生。
闲扯时和别人说了也不是不可能。问题是,心虚的人大多心理负担重,藏不住事。
就挺无聊的,表面上称兄道弟,背地里捅刀子,阳奉阴违倒是演绎的淋漓尽致。
表演校园宫心计吗?
解西池嗤笑出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是看不惯我,还是看不惯南宛白?”
“……”
教室死寂。
第15章 第15章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天色阴沉,黑色的云在上方涌动,似要压坠下来。
南宛白站在路边,仰起脸看了看天空,脸上表情凝重。
该不会,要下雨吧?
城南是可以住校的,不过没有强制要求,老师同意的话,就能办理走读。平常晚自习就是写写作业,整理笔记,偶尔讲个课,高一还比较轻松,高二就稍微严一些。
不过刚开学,倒也严不到哪去,不少住宿生都跟着翘课。
尤其是不良少年们,更是宛如脱缰野马,撒了欢的往外跑,今天墙角约个架,明天校门口堵个人,大后天再找个场子。
所以——
“有事吗?”南宛白收起45度忧伤角,僵硬地转头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社会哥。
她一开始还没注意到,满脑子公交车什么时候来,外加数一数从眼前开过了多少辆车。
学校附近站点的车挺多,几乎隔一会儿就能看见一辆车停在面前,然后哼哧哼哧地开走。
直到南宛白发现,自己站的地方,似乎自动形成了一个圈,无人敢靠近。
她知道自己外在形象挺阴郁的,但貌似不至于,这么叼。
一抬头,边上站个一米九大高个,浑身腱子肉,感觉身上的衣服都能撑开,最主要的是,眼神巨特么凶。
南宛白魂差点吓飞了。
她有当不良大姐头的心思,但没那个胆子,撞上真不良时,满脑子的我是谁?我在哪?
我是不是挡着您老人家的路了?
普通学生遇见社会哥时,或多或少都会怂一些,好奇的想偷瞄几眼,然后被凶一句,“看你大爷看,赶紧滚!”
轮到南宛白时,偏偏反过来了。
社会哥盯着她看了半天。
少女身上穿着校服,黑色长发全部束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从侧面看去,不见情绪的一张脸处处透着清冷。
视线接触时,像是撞上山间的清泉,不可忽视,却又异常冷淡。
“我在追你,等你一起走什么的,应该是最基本的吧?”社会哥如此说。
这分明是单方面堵人吧?
南宛白在心里无声呐喊,揣在兜里的手微微颤抖,面上不动声色。
孤狼绝不低下高傲的头颅!
“你是坐7路吧,车来了。”社会哥突然抬手指了指停下的车。
南宛白一愣,看到熟悉的公交车,觉得它的出现仿佛天兵降临,车身上都散发着拯救世界的曙光。
她低声道了声谢。
随即抬腿,上车,扫码,动作一气呵成。
通过车窗能看见社会哥并没有跟上来,南宛白不禁松了口气。
车门缓缓关上,头顶的音响开始报下一站的站名,中间还插了段小广告。
车上人声喧杂,南宛白抓着扶手,眼神毫无波澜,放空自我。
在公交车即将启动时,社会哥忽然朝站牌边的一个男生走过去,似乎是说了什么,男生表情逐渐变得惊恐。
南宛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社会哥们打架前往往都会经历的过程,双方互相问候家人,之后找个地方挥洒青春的热情,当最牛比的哥。
有些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不好惹的角色,附近的学生自动避开,装作看不见。
不过眨眼间,人群散开。
南宛白想,他们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打起来。
下一秒,社会哥气势逼人,一拳砸了过去。
打了!!!
南宛白惊呆了。
想再看几眼时,公交车已然开出了视线范围之外。
车上同行的人对着方才的一幕展开讨论。
“现在的学生,一个个都没学生样,那种的,出了校门就是社会垃圾。”
“就没人能管一下吗?”
“那是梁宇吧,高一就是刺头,整天打来打去的……”
南宛白抿着唇,用力抓紧拉手,防止自己被甩出去,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好似有一根弦,逐渐绷起,又打着旋要扭断一般。
打架吗?
以前,她好像也有过,而且还打赢了。
可当嫌恶的目光,锁定在身上时,所有的理智和情绪,全部变成空白。像是最不愿被人窥视的秘密,被刨开摊在面前。
之后,开始躲避人的目光,拒绝交流。
随之年龄的增长,被刨开的口子并未愈合,而是更加真实的发现,那些秘密,是真的。
那些人,说的可能是对的。
然后,厌恶自我。
社恐恐惧的不是人,恐惧的是自己,怕自己紧张,怕自己做出奇怪的事,怕自己哪句话说错,总觉得所有人都能看见自己的缺陷。
困在牢笼的野兽,发狠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不想让人靠近。
那场雨到底是没下成,却也没散去,新的一天,乌云遮蔽阳光,外面看起来灰蒙蒙的。
南宛白顺手拿了把折叠伞塞进书包里,到学校时,能感受到四处投来的隐隐目光。
自己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
“有事吗?”南宛白抓紧校服外套兜里的布料,再次问出了那句话。
“我看女生都爱喝这个,给。”梁宇递过来一盒牛奶,嘴角上扬,看上去纯情又真诚。
南宛白扫了眼牛奶,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高冷,没接话。
其实细看下来梁宇长得不丑,就是身上痞气重,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些许烟味。
他是在老师学生们之间挂了名的“坏学生”。人在年少时,总是会对这一类坏男生产生莫名的好感,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能糊上个几层滤镜。等长大后想起来,又疑惑为什么会喜欢。
或许,是因为当大哥的女人,很牛比吧。
至于有人喜欢南宛白,就更不是稀奇的事了,没人觉得奇怪,顶多是猜测谁能受得了她。
毕竟长得漂亮的女生,被喜欢很正常。
不乏有男生对她有意思,献殷勤,只是全被南宛白冷漠处理了。
有被拒绝就放弃的,也有恼羞成怒反过来骂人的,小小的学校,就能看到各式各样的人。
南宛白不确定社会哥被拒绝会怎样。
“追你是给你脸,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种话,也听过不少。
“我不需要。”南宛白眼睑低垂,嗓音冷淡,从始至终神情都没有变化,听不出厌烦亦或者别的情绪。
只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显得她特别不近人情。
静默持续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