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巧张翠花在院子里收衣服, 她就直接走了进去, 浅笑着打招呼:“翠花姐, 在忙呢。”
“鹤妹子来了啊, 有啥事吗?”张翠花说着就要进屋去抬凳子。
鹤玉把东西塞她手里, 言简意赅:“这是孩子他爹买的一些点心和水果,我和声声这些年多有你照顾。”
街道大妈们大嘴巴的威力,她深有体会。今儿好些人见着了闻谌,明儿绝对会有各种闲言碎语传出来。
与其由着她们肆意发挥, 还不如她直接说明闻谌的身份。有眼力见的人一见着父子俩, 就知晓他们的关系了。
张翠花震惊的差点没拿稳衣服,“那真是你男人啊?”
下午她还嘀咕两人有夫妻相,原来本就是夫妻。声声那孩子看多了, 自然就觉得那男的眼熟了。
鹤玉:“嗯。”
张翠花咳了咳嗽, 还是没再多问。人家的私事, 她一个邻居问的那么清楚做什么, 小夫妻团聚始终是件大好事。
“挺好的, 家里多个男人是要安稳些。声声有他爹搭把手, 你以后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她想到什么, 说:“你们是S市人吧,那还会回去吗?”
鹤玉失笑:“暂时不考虑回去, 我和声声在这里待习惯了。”
一是这里是声声从小长大的地方,二是她还要继续跟着荀庆瑞学习中医。闻谌回来又如何,这是她第一份的工作,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闲聊了几句,鹤玉就离开了。
见着对面那家,也就是自家院子的另一边,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她也没在意。
张家在右侧,左侧的邻居她依稀记得是个中年男人。听张翠话说过,那男的好打牌,手气还特差,把好好的一个家搞的天翻地覆。
鹤玉刚搬进来的那半年,还担心隔壁会惹事。后来发现中年男只对打牌感兴趣,其余的根本不看一眼。
短短五年时间,中年男媳妇跟人跑了,亲爸被气死了,那家里就他一个人了。
鹤玉还见过他媳妇呢,温温婉婉的一个女人。不想是被逼到了什么绝境,才会选择这条身败名裂的道路。
厨房里,红梅正在做晚饭,声声背对着蹲在角落,不知道在干嘛。
鹤玉走近,才看到被声声遮挡住的老母鸡,被捆着翅膀和鸡爪,趴在那儿不动也不叫。
一般来说,城里不让养鸡鸭这种活物。但街道办管的不严,还是有人愿意铤而走险养一两只。
“声声,离远些,小心它啄你。”
红梅笑眯眯的说:“声声应当是第一回见活着的鸡,好奇着呢。”
闻泽摸着滑溜溜的鸡毛,紧接着就闻到一股臭味,鸡屁股后面飙出了一坨屎。臭的他收回手,捂着鼻子连连后退好几步:“妈妈,它拉屎了。”
一想到以后会闻到臭味,他就浑身难受,“妈妈,红梅婶婶,我们不要养它好不好?”
心里对老男人的印象又‘唰唰唰’掉了一大截,送什么不好,送只会拉屎的鸡来。是想把他和妈妈臭死吗?
呵,不靠谱的男人。
红梅看向鹤玉:“这……”养不养都行,她方才就是随口一说的。
鹤玉思忖半晌:“那就不养吧,养鸡这事让别人看到也不好。”
周围人碰面都说说笑笑的,说不准背地里会有一两个告密的。
红梅没意见:“那就听鹤妹子的。明天我去买点干菜回来,炖鸡汤。”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晖洒满了屋顶,像是铺了一层薄纱。直至最后一缕光辉散去,弯弯的月亮早已高高悬挂在天边。
院子中央的石榴树上藏在枝叶间的朵朵小花,结成了一颗颗丁点大小的绿果。小崽子每天路过都会看一眼,看看相比昨天有没有变化。
去前年石榴树也开花了,可惜结的果不多,成熟后还有点酸涩。
“妈妈,今年我们能吃到甜甜的石榴吗?”闻泽站在树下,仰望着枝叶间的小石榴。
鹤玉看着枝繁叶茂的石榴树,“能,今年的石榴就甜了。”
“哐当哐当”
隔壁传来不知名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很是打扰了在院子里乘凉偷闲的两人。
母子俩齐刷刷的望去,不同于往日黑黢黢的一片,明亮光线从墙头投射过来。
好在大动静没多久,一会儿就消停了。
闻泽有些犯困了,嘟嘟囔囔着就抱着自己的东西回了屋子。
鹤玉没动,自顾自翻着手里的书籍。
檐灯昏黄,尽数落在年轻貌美的女人身上,在身后地面上投射出一道纤细的影子。长发半挽,裙摆垂落,裸露在外的小腿白得晃眼。
闻谌爬上墙头,落入眼帘的就是这平静惬意的一幕,却也是他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
在失忆的那几年里,他梦到过很多熟悉而陌生的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女,像山间绽放的百合花一样纯洁干净,宛如坠入人间的森林精灵。
每每他要伸手抓住时,少女就会倏地一下飘远。
闻谌没和任何人说过梦境,只是在白天想起那个瘦削的背影,心脏会一阵阵的抽痛,仿佛在提醒他有什么忘记了的东西。
据捡到他的老人说,他是被和河流冲上岸的,身上也没有证明身份的物件。后来他才知晓,那条河后半截是境外河。那几天要再下大点雨,他可能就直接出国了。
“媳妇儿~”闻谌压低音量,鬼鬼祟祟的冲鹤玉这边喊。
他当然想翻过墙来,但阿玉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要是今晚敢翻墙,明天大概率母子俩都见不到了。
鹤玉听到了这一声,她晚饭过后就猜到了隔壁搬进去人是谁。在一起住了好几个月,对闻谌身上的气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她没搭理,视线仍旧在医书上。脑中思绪翻涌,恍惚间想到了以前。
闻谌知道鹤玉白天要工作,唯一有空闲的就是此时此刻了。艰难等到声声去睡觉了,不肯放弃这个求原谅的大好机会。
媳妇儿没了是真没了,儿子……媳妇儿都没了,黏妈妈的声声更不会跟着他了。瞧瞧中午那会儿仇视他的小模样,要哄好指不定到啥时候去了。管他呢,先把媳妇儿哄好再说。
闻家别的没有,就钱多。他来江县前做好了长期求原谅的准备,带足够了钱。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衣食住行哪样都需要钱,哄人除了要自身努力外,还要钱来买买买。
闻谌花大钱说服力隔壁院子的主人,将它租了下来,还买了个搓衣板。
他一手拿着搓衣板矫健的爬过墙头,跳进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院子里。一溜烟儿的蹿到鹤玉跟前,想也不想的将搓衣板放下,双膝跪下,上半身跪的直挺挺的。
跪搓衣板是闻谌自主研发的认错方式,当时年轻气盛,总会不经意惹得鹤玉不开心。
“阿玉,理理我呗。”闻谌眼神透露着委屈,丝毫不怕屋里的小崽子和红梅突然出来看到。
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身侧,一点没想要去扒拉的意思。
鹤玉这才舍得将目光看向他,几年不见的青年模样没什么变化。皮肤黑了不影响他的俊俏帅气,少了一丝少年的稚嫩,多了一丝成熟男人的勾人韵味。
闻谌作为闻家从小娇惯宠溺长大的孩子,就没吃过苦头。随性霸道、任性妄为,是无数同龄人的肉中刺眼中钉。
有人艳羡他能随心所欲,有人厌恶他的张扬傲慢。
不用细想,他在外失忆流浪的这些年肯定不好过,能活着回来想来是费了不少力。
鹤玉问:“你想明白了?”
闻谌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羞愧难当的低下头:“想明白了,声声是我和你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的解释道:“阿玉,当年我和你的书信被闻训给截走了,我没收到你的信,不知道你那会儿怀了孩子。恢复记忆后我立刻就往家赶了,没想到S市没了你的踪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声声……”
这事还是要说清楚,万一被阿玉误解了,他就更说不清楚了。
该死的闻训,愣是一点关于声声的消息都没给他透露。过两天抽空回去非得弄死他。
鹤玉继续问:“闻训说声声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看?”
因为闻训的有意引导,好些人都认为她怀的是野种。就连那群和闻谌相处不错的朋友,也都半信半疑,有好几个甚至还找到她面前来求证。
闻谌是在来江县后才知道声声的存在,意味着有好些事情他还不知道。也是,在外人看来这是件耻辱和伤心事,没人想在欢喜的日子提这一出。
闻谌眼神凌厉,想咬牙切齿道:“又是他!他怎么敢的!”
摔下悬崖的那一刻,他庆幸自己将大部分钱财挪到了阿玉名下。即使他死了,老头子再看不顺眼阿玉,她也能依靠那些财产过得很好。
却没想到闻训是个不择手段的恶人,居然这样对待阿玉。这么大个闻家还不够他吞的吗?也不怕撑死。
愤怒上头,他现在恨不得冲回去一刀砍死那个畜生。
“阿玉,我在查闻训了,他蹦跶不了多久了。他会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闻谌镇定下来,说着他的计划,“我不想继承老头子的一切,但闻氏一大半是我母亲的心血,我绝不会拱手让人。老头子活不了多久了,我刚回来,S市那边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说罢,他忐忑的抬眼:“阿玉,我没法天天来见你了。”
要是可以,闻谌更想天天缠着阿玉,冰冷的工作哪有香香软软的媳妇儿舒心。
说到闻训,鹤玉淡淡的提醒一句:“你出事和他脱不了干系。说完了就回去吧,我要回屋睡觉了。”
还想很多话想说的闻谌,眼巴巴的:“……阿玉,我好想你。”
寂寞的夜晚,他试图争取一下抱着媳妇儿睡觉觉的目标。
鹤玉冷漠脸:“哦。”无情的撇下跪着的男人,进屋关门。
屋檐下的灯光熄灭,整个院子只剩下满地的月光和跪在搓衣板上的闻谌。
虽在意料之中,闻谌还是心酸酸的叹了叹气,肩膀都往下耷拉了些。片刻后,他起身揉了揉有点疼的膝盖,一步三回头的翻墙回去了。
翻墙时因为动作太急促,差点摔下来。
靠,太久没跪搓衣板,这滋味够酸爽……
第27章 27
次日清晨。
鹤玉起床洗漱好后, 去厨房帮着端早饭。
想到昨晚听到的男声,盛小米粥的红梅想了想,关心道:“鹤妹子, 昨晚是闻先生找来了吗?”
尽管两人说话的声音够小了, 她还是无意听到了几句,对闻谌的印象直线上升。能主动和媳妇儿道歉的人, 会是什么心坏的男人吗?
鹤玉没藏着掖着:“嗯, 他来说点事。红梅姐, 今后见着他不必太紧张, 他想做什么就随他做。”
以后见面的次数会多起来, 她还是提前打声招呼比较好。
红梅笑眯了眼:“鹤妹子, 你和闻先生和好啦?”
“没。”
红梅一副明白的神色,没再开口,心里知晓鹤妹子和闻先生和好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下午, 鹤玉拎着医箱跟荀庆瑞出了门。
这会儿太阳猛烈, 医馆没病人来,街上也没几个来往的行人。
还没到暑假最后一天,荀莺补作业就补得三心二意。一会儿去喝水, 一会儿去找吃的, 一会儿站起来活动身子……
荀饶看不下去, 又懒得和她吵, 索性去后院待着了。
充斥着各种药材味儿的医馆内, 就只有荀莺和闻泽两人。
突然, 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男人出现在视线里, 面容俊逸非凡,剑眉薄唇, 鼻梁高挺,那双修长笔直的长腿一看就很劲儿。
俊脸上没啥表情,那种蔑视一切的眼神足以令情窦初开的女孩为之疯狂。
荀莺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一步步走近,在闻谌快走到桌前才磕磕绊绊的开口:“你是来看病的吧,我爷爷这会儿不在。要不你坐一边等等?”
这男人好帅!再多看一眼。
闻谌看向一旁低头写字的闻泽,“我找声声。”
闻泽唰的一下抬头,就瞧见站在面前的老男人,小脸冷冰冰的:“找我干什么?叔叔。”
别说,还怪有礼貌的。
荀莺听着这声“叔叔”,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声声那模样像是要把这男人吃了一样。
闻谌温和的脸庞一僵,心里默念着:这是他和阿玉的小崽子,不能凶,不能生气。声声还是孩子,要耐心温和一点。
“声声,爸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荀莺惊掉下巴,刚在疯狂尖叫的脑子瞬间变得迟钝了,目光呆滞着看着这一大一小。
他刚才自称什么?爸爸?!这这这……来一出这么大的?
还是说她热得发昏,出现幻听了?
鹤玉和她男人的事情,荀莺知道的不多。鹤玉刚来医馆的那几个月,一碰面就浑身别扭,不咋看得惯这人。她妈怕她不知分寸,多次嘱咐过她:不要在鹤玉和声声面前提起那个男人。
别扭归别扭,荀莺不会做这种直戳痛处的缺德事,就真没提起过。
不同于荀莺的懵逼,闻泽像龇牙咧嘴的炸毛小猫,眼睛瞪得溜圆,装满了愤怒和讨厌:“你才不是我爸!他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