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谌没接触过这类的活儿,也不懂他们要做什么,想了想,还是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
"我不是。我是阿玉的男人。"嗯,说这话嗓音小了许多,还往地里瞄了两眼。
中年女人是唐建的媳妇吴桂凤,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阿玉’是鹤玉,一脸惊讶:“你是鹤小大夫的男人啊。”
闻谌挺挺胸膛:“嗯,您是?”
吴桂凤指着自家男人:“我姓吴,是唐家的。”
知道这男的有主儿后,她就没那么大兴趣了,歇了探问的心。她娘家的侄女年纪到了,最近在相亲,还托人让她帮忙介绍合适的。
她和娘家关系不错,好歹是自己亲侄女,又是一辈子的事情。自然要多费些心思,可不得抓紧任何一个看着不错的小伙子嘛。
不过,以前和鹤玉接触,一直没听她说过闻谌的事,那小孩也没提过。后来时间久了,才知道鹤玉是个寡妇,一个人带娃。
吴桂凤还惋惜了好久,要不是她带着个五六岁的孩子,肯定有很多人愿意找媒人说亲。
闻谌望向不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猛然想起了资料上的山名,不经意的问:“婶儿,这里是不是有座山叫鹤山啊?”
他知道阿玉带着声声来到江县后,其实内心是想不通的。江县离S市不远不近,谈不上穷,更谈不上繁华。
为什么阿玉会选择这里呢?
疑惑之余,他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阿玉说她没有家人,身上一分钱没有,对一切都很好奇。整个人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干净纯洁的像是一张无瑕的白玉。
在一起后,闻谌以为她过去过得很苦,家人都不在了,不愿她想起往事难过,就很少提这些。只知道她老家有座山叫鹤山。
闻谌心情说不出的奇妙,阿玉姓鹤,偏偏是鹤山的鹤。
难道秀水村就是阿玉的老家吗?看村民的态度和神情,也不太像啊。
而且,看阿玉平静的样子,总感觉有什么重点被自己忽略了。他没冒昧的直接开口问,而是委婉的打听。
吴桂凤瞥他,反手一指:“你咋晓得?喏,就那儿。小伙子,你可别想着去啊,那深山老林的,有吃人的怪物。”
闻谌似随口的问:“鹤山周围有住人吗?瞧着离村子还有些距离。”
吴桂凤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男人:“你在想屁吃,都说了山里有吃人的野兽。谁敢进山啊,别说住了。鹤山是这群山中最高最吓人的,我们最多就在附近这些矮小些的山上活动活动啥的。”
这人看着聪明,脑子咋不太好使啊,跟听不懂人话似的。
吴桂凤心里嫌弃的“啧啧啧”了好几下,觉得鹤玉妹子平时也不容易啊。
闻谌收回视线:“婶子,这山周围就这一个村子吗?”
来的路上,真的是山路十八弯。人烟稀少,群山起伏,植被茂密。
沿途的村子不多,都隔了好些距离。
吴桂凤后退两步,升起警惕心:“咋滴?你问这干啥?”
要不是她看着鹤玉和这男的说过话,就该怀疑他是不是别有所图了。荀大夫和鹤小大夫带来的人,应当不是坏人吧。
闻谌像是没察觉到她的不满,真诚的说:“没怎么,我以前听说过鹤山,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真面目。就我就随便问问,婶子要是不方便多说,可以不用回答的。”
吴桂凤脸色好看了不少:“这倒没有。附近确实只有我们这一个村子,位置偏,路也不好走,以前就没啥人愿意住下。老一辈的当初还想过举家搬迁,后来不了了之了。”
秀水村的村民,是在战乱时期从外逃亡进来的。为躲避无休止的战争,选择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偏僻山林,作为一个崭新的开始。
闻谌到底没问出口,随口又聊了几句,就把注意力挪回了鹤玉身上。
这不是说话的地儿,问多了对阿玉产生不好影响就不值当了。时间还多,他总能搞明白的。搞不明白,也无所谓。阿玉不会骗他的,就算骗他,也是有原因的。
闻谌不在意这个。
他想弄清楚的原因很简单,就想知道她的更多。
药田的工作没花多久,一行人来到唐家。唐竞松和唐圆都不在,一个去外面挣钱了一个去上学了。
男人们在谈天谈地,鹤玉不爱听他们说话,就在一边逗浩浩玩儿。
“姨姨,声声没跟你一起来嘛?”浩浩捧着肉嘟嘟的脸蛋,直往外面探头看。
鹤玉浅笑道:“声声去上学了,来不了哦。吴婶,浩浩今年不上学吗?”
吴桂凤摇摇头:“村里上学晚,浩浩明年再上。”
村里小孩上学的不多,对年龄几乎没有要求。
浩浩失望的“啊”了声,连喜欢的葡萄都吃的不起劲了。
一路颠簸不平,葡萄这玩意儿容易破皮,不好保存。闻谌索性把买的那些东西全拿了下来,当成见面礼给了唐家。
见药田没事后,荀会凌松了一口气。这两天天气不好,也没想多待,就打算说几句话客套客套就回去了。
在唐家人的一番挽留后,几人终于走出了唐家的大门。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还没走到车前,雨就落了下来,天边乌压压的一片。
就很突然。
下雨的山路不好走,山体滑坡时有发生。安全起见,只好等雨停了再走。
植物对雨天的气息很敏感,鹤玉在到村子那会儿,心里就有了预感。感觉这雨下不长久后,她就没那么着急了。
抱着浩浩,和闻谌排排坐在屋檐下,看着湿漉漉的院子,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不知雨要下多久的荀会凌,以为她在担心家里的孩子,心底不是滋味:“等雨停我们就回去,你们别担心。”
唐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干了几十年的农活,望了望天,接着说话:“这雨下不长久,等午饭吃了就差不多了。荀大夫,鹤小大夫,你们莫着急,屋里在烧柴做饭了。”
鹤玉笑了笑:“荀叔,唐村长,我知道的。”
吴桂凤给屋里男人端去炒熟的花生粒,又端出一盘带壳花生放在鹤玉边上,招呼道:“来,你们吃花生,今年新鲜晒干的。”
“农村没那么讲究,你们随意啊,当自己家就是。浩浩,你乖些啊。”说完就回了厨房。
鹤玉给心不在焉的闻谌抓了一把花生,“想什么呢?”
闻谌回过神,不经意的说:“没。阿玉,你说巧不巧,这儿也有座鹤山。”
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
鹤玉神情自若,“嗯。”
闻谌坐立不安,问话没什么底气:“阿玉,这,这儿是你的家乡吗?”
鹤玉恍然,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这个。思忖好久,低头对浩浩说:“浩浩,去找你奶奶和妈妈吧,好不好?姨姨和叔叔说会儿话。”
浩浩听话的点头:“好。”
待他走远,鹤玉看向明显忐忑的男人,柔声调侃:“你紧张干嘛呀?又不是你回答问题啊。”
闻谌喉结滚了滚,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好。
“你跟我来。”鹤玉站起身,沿着屋檐走到视野更为开阔的地方,望着在雨中模糊不清的远山。
“我没骗你。秀水村不是我的家乡,那儿才是。”
第31章 31
闻谌大脑卡壳了一瞬, 无助的看了看那遥远神秘的山头,感觉自己更像是出现了幻听。
而从阿玉的表情来看,一点没开玩笑的意味。
他环视四周, 确定没别人后才干巴巴的道明事实:“阿玉, 吴婶说山里很危险,应该大概不能住人吧?”
闻谌有点不知所措, 又有点莫名的兴奋。好似再往前一步, 就能触碰到一个天大的真相。
鹤玉沉思, 她以前在山里确实没见过人类的踪迹。南方的深山老林, 危险丛生, 一般人没那胆子。
“鹤山的确不能住人, 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时刻警惕着的闻谌就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哄道:“这个我们回家再说,好吗阿玉?”
虽没听到最后一个字, 但他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呼吸有些急促, 手下的温热的唇瓣清晰的告诉他,阿玉现在就是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人。
这里是秀水村的地界,村民人来人往。万一被人听到什么, 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阿玉是什么, 以前那些快乐美好的时光都是他一再强求来的。还有活泼乱跳的声声, 他这个消失多年的人最没资格说闲话。
只是和这些年所学知识相违背的实情, 还是让闻谌震惊又惊讶, 看向鹤玉的眼神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鹤玉愣了愣, “行, 回去再说。”
两人慢悠悠的走了回去,脸上情绪截然不同。
也不知谁给闻谌的自信, 觉得鹤玉是不会伤害他的,对自身生命安全不曾有过担心。别的不说,鹤玉要真想要他的小命,他都投胎八百回了。
他在边上坐下,盯着近前方的那张漂亮白皙的小脸出神。雨天光线暗沉沉的,也难掩女人出众惹眼的容颜。
怪不得五年过去,阿玉都没什么变化,依旧年轻貌美。身上的清冷少了许多,比以前多了点凡尘俗世的美。
还是第一眼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若是林间天生地养的精怪的话,那一切的不合理就说得通了。
鹤玉何尝没发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却不后悔她说出的话。五年前没说,是有所顾虑。在山上悠哉生长了几百年,猛然发现人间和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了。
在感叹世间变化之快的同时,无意遇到了不可一世的少年。
她看过情情爱爱的话本,听过悲欢离合的曲剧,见识了许多许多。鹤玉不知道人参精会活多久,但人的一生对她而言太过短暂。
没想过会和普通人结婚生子,主要她不想生下一个小怪物。无论是头顶长有叶子,还是屁股上生根须,都怪吓人的。
生声声的时候,她都不敢去医院,更不敢昏迷。好在小崽子懂事,没怎么折腾她。在见到孩子是个人类婴儿模样后,鹤玉才卸下紧绷的心。
她知道,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妖怪都是不被人类社会所容忍的。既然选择生下了小崽子,就不会舍弃他。
唐家也舍得,将闻谌送的那一大块肉用了一半,还切了一只烟熏的兔子,做了一顿极为丰盛的午饭。
只是一桌人刚吃没几分钟,门外就有一个男人浑身雨水的冲进来,神情焦急:“唐叔,唐叔,鹤小大夫在你这里吗?我媳妇生了,但一直生不下来。”
唐建忙追问:“你们没找接生婆吗?”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苦涩的说:“我媳妇被侄子撞倒了,提前发作了。接生婆那边我找过了,人不在家。”
到镇上去的话,根本来不及了。
他看向人群中年轻的姑娘,哀求道:“鹤小大夫,你能不能帮我救救我媳妇?我会给你钱的,只要你能救我媳妇。”
没人喊一旁的荀会凌,毕竟这年头女人生孩子,在大家看来是私密事,几乎没有男医生男大夫插手的。
唐建踌躇不决,刚想说点劝说的话,鹤玉利落起身,边走边给男人打预防针:“走吧,我可以去看看。但是,我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你们能找到接生婆,就尽量找。”
她没给孕妇接生过,理论知识足够是远远不行的。
小六插嘴:“要不我去开拖拉机?找人能快点。”
荀会凌跟着说:“唐村长,小六说的对,你看你们谁跟小六一起出去找人。”
男人叫周正,和唐家沾亲带故,唐建去世的爸爸是他爷爷的妹妹的孩子,关系隔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住一个村子里的,多多少少带点关系。
客人都走了,唐家人也不好继续吃饭,一群人急急慌慌的安排。
闻谌接过吴桂凤递过来的伞,追上大步向前的鹤玉,撑开伞将雨水尽数阻挡在外面。
周正着急的说着媳妇的情况,“安妹肚子才九个月,接生婆说了生产预计要下个月去了。下雨地面滑溜,我侄子没踩稳撞了安妹,就摔了一跤。下半身流血了,嘴里一直喊痛。”
受条件所迫,农村女人的身体一般要强健很多,怀孕七八个月照样干农活。
鹤玉蹙眉:“你媳妇之前生过孩子吗?”
周正摇头:“没,这第一胎。”
鹤玉没多问了,随他到了地方。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屋里哀嚎的女人声音,心尖在发颤。
她深呼吸一口气,吩咐守着的人:“屋里人都出去,留一个给我打下手,再去准备热水和给孕妇煮一些吃的。”
周正在门口茫然又无助:“鹤大夫,煮啥啊?鸡蛋行吗?”
旁边中年女人不耐的扯了他一把,“老娘知道,你走开些,别在这里给鹤小大夫添乱。”
留在屋里的是撞到安妹的那个孩子的妈,看着床上的人悔恨不已:“鹤大夫,安妹她不会出事吧?”
鹤玉仔仔细细的将自己清理了一遍,给安妹检查后,轻声安抚道:“安妹,深呼吸,孩子很好。现在你要忍着,保存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