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不及待地尝了口肉末,竖起大拇指,“好吃!”
许年把土豆捣成泥,和面和在一起,端出两大碗拌面。
唐黎啧啧称叹:“难怪说抓住女人的心,要先抓住女人的胃,我觉得我离不开你了。”
许年开玩笑地说:“那你就一,一直跟我住呗。”
“那哪行。”
唐黎夹了一大筷子,吹凉,呲溜呲溜地吸入,含糊地说:“你收留我这段时间我已经很感激了,我还是要回去的,不然我妈能轰了我。”
“你不,不是不想和他们住吗?”
“你知道我的,我没什么太大志向,只求安稳度日,不然也不会一毕业就回阳溪了。”
说罢,她又叹了口气,“能苟几年就苟几年吧,实在不行,我到时出去租房。”
唐黎家中条件虽算不得特别好,但是那一代难得的独生女,思想又独立得早,她有放弃和重头再来的底气和勇气。
她身上最令许年羡慕的一点,就是潇洒自如。
她打定主意不婚不育,纵是亲生父母,也不能干涉她。
许年问:“那你打,打算什么时候回?”
“过两天吧,我在找工作了。”讲到这里,唐黎又愤愤,“文科女、未婚未孕、双非本科、非应届,在他们眼里,就像烂白菜一样。”
许年开玩笑道:“要不然,等,等我把生意做大,你就坐,坐享其成好了。”
唐黎也笑,“那感情好,好姐妹,靠你了。”
吃完早餐,碗交给唐黎洗,许年准备去店里。
她拔下手机充电头,也没空仔细看,刚到之橙就忙起来了。
一直到中午,许年翻了下消息列表,才看到那条通话记录。
“啊!”
许年懊恼地捶了下脑袋。
她昨天晚上到底干了什么?不仅打了半个小时,还是她主动拨过去的?
许年咬得下唇发白,纠结好半天。
似乎,好像,她哭了?但她说了什么,她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找陈致问的话,岂不是更尴尬。
而这段时间里,他也没发来任何消息。
薛宁问:“咋了?”
许年退出微信,摇头,“没,没什么。”
没空让她分神惦记这事。
周末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有几款甜品、面包搞活动,薛宁极力推荐客人试吃,一上午就卖完了,下午得接着做。
晚上关店也比工作日晚一些。
何与沁提前备好第二天的材料,去外面倒掉垃圾。
薛宁打扫完卫生,伸了个懒腰,想到什么,“听说旁边那间门面老板有转让的意思,许年,咱要不要盘下来?然后再多雇一两个人,把店扩大。”
许年有些动心。
她算了下手头目前的闲钱,又犹豫了。
之前开店,有一部分是存款,另一部分是唐黎出的,但她还有房贷。
她当初盘下这间店面,并不完全是一时冲动。
阳溪小,进公司薪资待遇远远比不上一线城市。她毕业进的互联网大厂,刨去各种生活开销,三年攒了十几万,足以用来创业。
她做了调研,找装修工人,购入设备,办各种手续、证件,东奔西跑了几个月。
因为没有创业经验,最开始定的预算成本成了一团废纸,花钱如流水,那段时间她焦虑得梦里都是亏钱、倒闭。
开店初期,她不停地尝试各种法子,设计、印发广告,搞朋友圈集赞活动,和何与沁研发产品,又摸索自媒体经营。
许年做事,习惯把自己逼得没退路,至少卓有成效。
到现在,不仅回本了,还可以按月给唐黎一笔不小的分红。
但她不会因为一时的成功,就脑子一热,拍板做决定。
何与沁说:“我们可以开DIY体验活动,不是有些情侣、小姐妹喜欢做这种吗?”
薛宁附和:“对,还要搞饥饿营销,每天只开放少量名额,在网上多推广引流,打造网红店。”
“哦对,还可以找企业、单位合作,卖储值卡。”
“有活动的话,还可以承包他们的甜品。”
许年失笑,她们倒是比她还有劲头。
“我,我先问一下房东,今天下,下班吧。”
听完许年的想法,唐黎表示十分支持。
“现在很多都靠流量,找个噱头营销,说不定立马就火了,没两年就在阳溪开成连锁店。”
许年摇头。
阳溪小,年轻人占比也不大,整体消费能力有限,她没有这样的奢想。
人的欲望是无底洞,赚钱之路不会有尽头,她的目标一直只是,让自己不受任何人的牵制。
她先联系房东,问清转租费,又算了一笔装修、人工的账。等她做完这些,已经十二点了。
一忙起来,反倒忘了陈致那茬。
-
11月21号那天。
陈致零点整收到杨靖宇的“生日快乐”。
这几年,也就他雷打不动地给他卡点送生日祝福。
他们俩高中玩得好,后来也一直有联系。陈致回国说要创业,杨靖宇二话没说,跟他一块儿干。
陈致当时在日本,跟了一个做新能源汽车零部件的企业家,他叫钟俞诚,是陈父的大学同学。陈父生前联系了他,把陈致送去日本。
为了还债,陈致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钟俞诚很看重他的聪明才华,原本不想放他回国,陈致告诉他,他这么苦苦支撑,仅仅是为了一个人。
他说,他不想放弃她。
钟俞诚给陈致投了一笔钱,要求他在五年内,实现这笔数额的十倍利润。
他做到了,甚至远远超过。
杨靖宇本科专业就是机械工程,放弃了更好的offer,来章州帮陈致。这几年,没有他,大概也不会有今天的陈致。
“为了庆祝你又向中年处男迈进一步,晚上给你办了个小聚会。”
陈致说:“滚。”
“地址发你,记得来啊。”
说完杨靖宇就挂了。
一整天,陈致收到无数祝福与礼物,有各种合作商的、银行,也有以前的同学、朋友。
杨靖宇给他办的聚会,不过是找了个由头,凑了一帮人一起吃喝玩乐。陈致坐在主位,却是兴致乏乏地翻看手机。
微信唯一一个置顶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仍是视频通话记录。
“来来来,寿星公,切蛋糕。”
是榛子巧克力千层。
杨靖宇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吃这个,但今天天大地大,寿星最大么。
陈致拍了张蛋糕,又随手把手机丢给杨靖宇,“帮我拍一张。”
杨靖宇:“?”
陈致倒也不是抗拒拍照,但这么主动,是第一次。
但杨靖宇完全是直男拍法。
他草草翻了几张,眉心越皱越紧,杨靖宇不满道:“干吗?你是要选秀出道啊?”
陈致懒得计较,也不用他的照片了,编辑朋友圈,设置仅一人可见。
XYZ:祝你此生多喜乐。
——是十七岁生日,许希写给他的生贺语。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十八岁后,每年都许的生日愿望。
如果再直白一点,其实是:祝许希此生多喜乐。
第30章 29.假如
这几天, 许年刚把旁边的门面租下来,要办手续,要雇人, 一堆事。
等她洗完澡上床,已经十一点多了。正要准备关灯入睡, 又猛地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看向日期。
今天是陈致生日。
快过十二点了,虽说还来得及, 但似乎没有必要。
只是, 偏偏又鬼使神差地, 点开那个头像。
他空空如也的朋友圈多了一条,就一张蛋糕照片和一句话。
回忆太汹涌澎湃,被裹挟其中的许年, 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他发得太刻意, 好像就是为了让她看到似的。
但她并不愿意相信,不然, 多少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了。
最后,她纠结十数分钟, 到底还是卡在11:59,点了个赞,评论:生日快乐。
没想到他居然秒回: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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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许年陪叔母去医院复查。
坐在外面等叫号,叔母说:“你这段时间又在忙什么?给你打电话,老说不了几句话就挂了。”
“店, 店里的事。”
“你一个女人,那么好强做什么。你现在还没男朋友, 再拖两年就嫁不出去了。”
叔母忧心忡忡,仿佛预知未来的神婆,已经看到她人老珠黄,形影相吊的凄惨境况了。
许年没反驳,因为心知肚明,没半点意义。
“许凌也是,花那么多钱供他上学,班不好好上,整天在外面闲晃,今天聚餐,明天打牌。跟他爸简直一个鬼样。”
“唉,你们兄妹俩,没一个省心的。”
经典总结陈词。
叔母中年丧偶,又生病,亟需通过这些念叨来找寻某些早年遗失的东西,增强个体存在感、获得感,生命的长度不会因此得到延长,但若无人回应,她本就衰老的心灵渐渐凋零,病痛会愈发大肆侵略她的身体。
许年也想好好送完叔母剩下的这半生,便不与她争论。
护士出来叫号,叔母拿着单子和病例过去。
许年接到电话,是装修师傅的。
有点问题,三言两句说不清,需要她亲自去看情况。
她刚把之橙旁边那间门面租下来,就马不停蹄地找设计师,报备门头,开始装修,希望能赶在年前竣工重新开张。
“师傅,你,你们先弄其他的,我待会儿过,过来。”
“行,快点的啊,不然我们不好搞。”
等叔母做完检查,许年叫车送她回家,自己打了另一辆车去店里。
刚下车,没走到店门口,手臂忽然被拉住。
回头的一瞬间,听到一声:“我还以为你走了。”
她抬眼,是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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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致刚到的时候,看到之橙闭店装修,一下子愣在原地。
他以为,她又要走。
九月初开学,许希提分手是八月底。后来,她谁也没告诉,一个人踏上去江城的火车。人头攒动的车站,无人送她。
他之前回阳溪,立马去她家附近问。街坊邻里都说,许希叔叔把家底败空之后,她家就搬走啦。
再问搬去哪儿了,他们摇头说,那就不晓得咯。
也问过袁老师。他的确想不起许希,经陈致一提,他隐约有印象,说,没联系过了。
至于同学……
她更像一个不曾真实存在过的虚拟人物,他们记得,却又都不知道她现在下落。
也不是完全没其他办法了,他想到她高中有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多费一点功夫,也能联系上。
这时,他在咖啡馆遇到相亲的许年。
她为了和过去断干净,甚至连名字都改了。
对她来说,开起来的店,也不是羁留她的铁锚,她是船,还会离开渡口,再次航行,去他找不到的地方。
若真如此,他该如何?
陈致忘了去打听证实,她是不是转让了店铺,只是那么立着。
像灵魂抽离,只剩躯壳,又像提线木偶四肢失去控制,手无力地耷拉着。
他陷入了无边的茫然与无力,像漂浮在海面上,等待救援的人。
几分钟后,他方重振起精神。
至少,他现在还有她的联系方式,知道她的住址,也许来得及。
但他很快意识到,老天从来不曾真正狠心,摧毁他的希望。
他看见她了。
心跳如鼓噪,有慌张,有庆幸,强烈地冲击大脑,使他一阵阵发眩。
“我还以为你走了。”
许年看着他,尚未开口,装修师傅的电话又来催了。
“你,你先放开,我有事。”
陈致放了,但没走,紧紧缀在她身后,跟她一起进去。
这里原本是家开了很多年的干果零售批发店,包括水电、地板、吊顶,等等等,全都要彻底改,工程不小。
才拆掉不久,裸露着丑陋、斑驳不平的灰色水泥墙体。
许年买了几瓶饮料,分给在场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