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了,谢谢。”
“不客气。”
努力地扮作不熟,但不知是他演技太烂,还是压根没想好好演,很快露馅。
蔡心怡和她丈夫来招呼他们。
因为她怀孕了,不能喝酒,杯中盛的是牛奶。
“我们班同学好久没有聚得这么齐了,许希和陈致第一次跟咱们聚,先敬他们一个吧。”
陈致遥遥一敬,微笑道:“客气了。”
有人问:“蔡心怡,你预产期多久啊?”
“四月中旬。”她笑吟吟地说,“到时候请你们吃我儿子满月酒啊。”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查过了?”
蔡心怡笑而不语,默认了。
“好家伙,我记得上次吃你女儿满月酒,也就前年年底吧,这才多久,送你多少份子钱了都。”
“等你结婚,我肯定包个大的。”
“你女儿呢?”
蔡心怡抬手唤道:“妈,抱悦悦过来,让她叫叔叔阿姨。”
她才一岁多,说话口齿不清,看着倒是可爱,穿着粉棉袄,肉嘟嘟的粉团子似的。
他们逗了一番,哪料小孩子怕生,一下子哭出来,被她外婆抱走哄去了。
“你女儿才这么点大,就着急生二胎啊,带着不累吗?”
“嗐,她奶奶想抱孙子,趁年轻,身体好恢复,就要了嘛。”
蔡心怡丈夫暗地里拍了拍她,她说:“那你们吃好喝好啊,我们去下一桌了。”
许年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坐下闷着头吃菜。
陈致对她情绪变化很敏感,凑近了些,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摇头,“没。”
她左手边那位男同学正要点烟,陈致朝他说:“有女生在场,换个地方吧。”
用女生当幌子,实则指的就是许希一人吧。
男同学两指夹着烟,晃了晃打火机,调侃道:“毕业多长时间了啊,还这么关心同桌。”
后来数次调换位置,陈致都是和杨靖宇那些男生坐,直男之间没什么好八卦的,独独他和许希的同桌关系非比寻常。
同学相见,免不了挖旧料。
“没有同桌的滴水之恩,约莫也没有现在的我,涌泉相报还来不及,小小关心罢了。”
陈致答得滴水不漏。他成绩在许希辅导下有了卓越进步,是全班有目共睹的。
话落,他起身,“一起?”
“带我一个,我也想去抽一根。”
有女生玩笑地轻嗤:“你们男人什么毛病,抽烟还要勾肩搭背地扎堆。”
说要同行的人嬉笑着回敬道:“不就跟你们女人喜欢一起上厕所一样咯。”
两侧陡然空了,许年有点不自在,过了会儿,干脆也离座,去洗手间。
出来时遇到秦伊。
她一贯爱打扮,头发烫染过,金堆玉砌的,妆容精致,香水浓郁。
她开门见山:“许希,你跟陈致有一腿吧?”
这话说得不好听,许年皱眉,正要开口,又听她说:“没别的意思,我又不喜欢他了,就是想不通他怎么会喜欢你。”
秦伊对镜补妆,“你俩高中就暗度陈仓了吧。”
许年淡声道:“我,我知道看不上我,但你没,没必要一副我配,配不上他的语气。”
“许希,你真是变了。”秦伊毫不介意地一笑,“刚刚过来,我听到男生也在讨论你们,你猜他们怎么说的?”
“与我无关,也,也与你无关。”
“哎呀,八卦嘛,嫉妒是有点,但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这倒是。
秦伊自视清高,看不上这,瞧不起那,却没掩饰的意思,从来都表露在脸上,也不屑于使阴招。
“他们说,陈致暗恋你,但是你一门心思只有学习,把他拒了,现在还是他眼巴巴地来舔你,多掉价呀。”
许年沉默几秒,说:“谁编的,不去当编剧可,可惜了。”
“依我看,确实是他主动更多没错呀。”秦伊若有所思,“现在回想起来,高三心愿墙上那句话,应该是他写的咯。”
许年心头一跳,“什么?”
“‘许希得偿所愿’,感觉你不是这种性子,就只能是他了。”秦伊越说越觉有迹可循,“你们照片不是一起上过榜吗,刚贴出来的时候,他站前面看了好久,杨靖宇还笑他自恋,其实是看你呢吧。”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我有几次看见他给别人钱,买一堆零食,但从没看他吃过,给你买的?”
他不是说别人送的吗?
看她表情,秦伊就知八九不离十了,“啧啧,看不出来,陈致是大情种啊。”
心跳的节奏像摇滚乐。
很奇妙的感觉——从旁人口里听到鲜为人知的,久远的,他喜欢自己的种种细节。
许年说:“谢谢你告,告诉我。”
“我又不是来当红娘的,谢我什么。”秦伊轻哼一声,“你们要是终成眷属,婚礼千万别叫我,我可不想看你们恩恩爱爱的样子。”
许年笑笑,没作声。
第41章 40.无解
陈致没有抽烟, 旁边有自助饮料机,他扫了瓶无糖乌龙茶,拧开, 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
一个男同学吐了口烟圈, 在白雾中笑说:“你别说,我要是女生,我也愿意被你钓。”
陈致轻啐一声:“去你的。”
“你又不抽,跟我们一块来干吗?”
因为临时想到, 哪怕清了口中烟味, 身上也有, 不好闻。
陈致没回答,垂眸把玩着打火机,“啪嗒”、“啪嗒”。
他低声道:“别乱开她玩笑。”
“谁?”对方反应慢了两拍, “许希啊?你们不是不熟么, 你怎么这么维护她?”
“只说没联系,没说不熟。”
他不欲再说, 收了火机,摆了摆手, “先回了。”
陈致走后,他们几个有些搞不清状况。
“不是,我刚也没说啥吧?他这是‘威胁’吗?”
“许希不是那种喜欢被关注的人,开他俩玩笑,搞得她不自在,陈致不就来找你‘算账’咯。”
“所以他们到底啥关系?”
“管他们呢, 男未婚女未嫁,搞点暧昧怎么了。你横插进一脚, 不嫌你才怪。”
“主要是真看不出陈致喜欢许希这款的。”
“许希也还好吧,比高中漂亮多了,名校毕业,说不定人家现在早就不跟咱一个level了。”
“我以前就挺佩服她的,我要是有她那种学习的劲头,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得了吧,就是人傻,别找借口开脱。”
“滚啊你。”
……
陈致重新落座,过了好一阵,许年才回。
他问:“去这么久?真没有不舒服?”
她将碗里残留的油汤倒到碟子里,说:“跟,跟秦伊聊了会儿。”
“秦伊?你俩关系不是不好么。”
“我和你一,一开始关系也不怎么好。”
陈致无可辩驳。
可不是,她还误以为,他嘲笑她的结巴,生他的气。
其他人陆续回来了,包括秦伊。
许年轻声说:“晚点再,再说吧。”
散场出酒店时,许年看到一个喝酒喝得红光满面的男人,攀着身边人的肩,大着舌头,高谈阔论,但实则前言不搭后语。
她的脑海里,莫名多了一段无比陌生的对话——
“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醉。”
“你是真的陈致吗?”
“我是陈致,许年,我回来找你了。”
“陈致……我好想你。”
到此中断。
如梦似幻的一段记忆,叫人不敢置信真实发生过。
啊,还有什么比喝醉打视频给前男友,说一些胡言乱语后,突然想起来更尴尬的事?
许年简直没法直面陈致,加快了步子,把他甩在身后。
“同桌。”
一道声音叫住她。
那边,陈致和人道完别,朝她走来。
酒店里闷热的缘故,他外套没穿,搭在胳膊上,寒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和应酬式的不同,这是冲她的。
他步子迈得大,很快走到她面前。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今天才发现我很帅?”
她别开眼,“臭,臭屁。”
陈致笑出声。
她无语:“你,你干吗老是逗我玩?”
“没干吗,就是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他拿出车钥匙,“走吧。”
车停在比较偏一点的地方,许年跟在他身后。
上了车,陈致将外套随手丢到后座,说:“我明天回章州,车还是存你这儿。”
她不乐意,“我又,又不用开车,还得防止你,你的车被剐蹭。”
“我一个人总不能开两台车。”
他那辆迈巴赫停她家楼下,回阳溪开的是一辆城市越野。
许年说:“你不都是陈,陈总了,怎么没司机?”
“才清完债务,不得攒钱讨老婆么,可不能大手大脚。”
他见她没系安全带,探过身来,替她扣好,没第一时间撤开,维持这个姿势,抬眼看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许年推开他,拽了下安全带,语气郁郁:“蔡心怡以,以前跟我说,她想,想当背包客、撰稿人,过,过自由的生活。她说起这些,明显是真,真心向往的,结果现在……”
尽心尽力当好别人的母亲、妻子、儿媳,过着庸常,乏善可陈的人生,就像亵渎了她当初的梦想。
作为一名旁观者,都感到痛心。
她无法对蔡心怡的选择加以评价,只是惋惜于,她眼睁睁看着一位朋友——姑且算是她高中疏浅的人际关系网里,举重若轻的一位吧——亲手将她的初心彻底抛丢。
同情、怜悯之类的情绪,往往容易投射自己的经历。
但某种程度来说,它们多余得只会给人平添负担。
陈致坐正,说:“希希,你对别人的同情心,甚至胜过对我的。”
许年好气又好笑,“你连这也,也计较?”
“世上有很多人没法像你一样,坚定地朝自己最初设定的方向前行。也许别人眼里的‘堕落’,是她自认为最好的抉择。”
比起她,他要冷心冷肺得多。
他没有那么多悲天悯人的情怀和闲心。
“与其遗憾她变得不像你认识的那个人,不如怜惜一下你面前这个,苦苦求你回头的男人。”
她抿了抿唇,“陈致……”
他“嗯”了声,“在呢。”
她说:“别,别这么步步紧逼,好不好?”
给她留多一点的时间和空间,让她厘清自己的感情,好不好?
不要放任那些过去,那些失控,蚕食掉她的理智,好不好?
陈致沉默下来。
车内静得可闻针落。
良久,他说“行”,随即启动车,驶入主车道,汇入车流。
其后,直到他离开阳溪,都没有再提过复合的话题。
许年隐隐察觉到他生气了,尽管他表现得无任何异常,帮她打扫屋子,清理厨房,倒垃圾,也会夸她手艺好。
陈致不会冲她发脾气,事实上,他在她面前,一直是情绪稳定的样子。
也许是曾经恋爱延续下来的默契,也许是她心思本就细腻敏感,她就是知道,他不开心。
1月2号一早,陈致说:“不用送我了,外面冷。”
她应了声好。
“照顾好自己,别生病了。”
“嗯。”
交代完这些,陈致没再说什么,走了。
许年心里有些茫然,又有些空落落,像戒断反应。
短短几天,感觉屋里到处留着他的气息。
沙发上的吻,厨房里的玩笑,客卧里的暧昧……
她的心确实乱极了,无论到哪儿,都能想到他们之间的点滴相处。
——像无数只吸食骨髓的蛊虫,随着时间推移,在她的四肢百骸,越钻越深。
陈致离开后的第二周,许年挑了个良辰吉日,之橙烘焙重新开业。
早上,许年一到,就有人送来开业花篮,淡雅的黄白系鲜花,店前排开,声势不小。
上面有贺卡,她取下来。
不出意料,果然是陈致送的。
这段分开的日子,他们维持着不频繁,但规律的联系。他自然知道她的开业时间。
但他没说要送这些。
她感觉,他八成还是在气恼,她那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他。
薛宁见状,咋舌不已:“哇塞,谁这么阔气,送这么多?这季节,鲜花不便宜吧?”
许年随口敷衍:“朋友。”
不仅是花篮,下午还有人来问:“请问许年在吗?”
薛宁正忙着收银,头也不回地扬声喊道:“许年姐,有人找你。”
许年摘了手套、围裙,从后厨出来。
是一个有两分眼熟的女生,但她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女生拎了一个大袋子,说:“这是给你的。麻烦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