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了。”他低声哄着她,目光落在明曜这几日明显消瘦的脸上,她在他身边时,本是有一点儿脸颊肉的,每次笑起来便浅浅的梨涡泛起,桃花眼一弯,会显得更加稚弱可爱一些。
可是就那么短短几日,她本就小巧的脸蛋变得更加精致,瘦到了叫人心疼的程度,那样子衬得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更加大了些,雾蒙蒙的,却失去了很多灵动的神采,好像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碎在了里面。
云咎用力攥紧了自己的手,感觉心脏因她可怜的眼神狠狠抽痛了一下。他开始低头吻她,吮着她颤颤的唇珠,舐去她受伤唇面的血迹,然后舌尖温和而坚定地撬开她的贝齿,轻轻勾着她往更温热柔软的地方侵入。
明曜刚刚才平复下来的身体又开始颤抖,但这次全身的战栗则是因为欢愉,她又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冷香,那种最初令她感到难以触及的清冷气息,如今却比陈酿还要醉人,她怔愣地顺从他的动作,却感到脑海中的神思像是绚烂的花火被不断地推高、炸开——而那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吻而已。
这个吻区别与二人之前浅尝辄止的程度,他擒着她的后脑,与她纠缠到了堪称混乱的地步,那动作从最初小心翼翼的温和逐渐变得急切,然后又不知从哪一步起,开始了充满占有欲地攻城略地。
明曜起先还乖乖地顺着他的动作,后来整个人都跟水似的软在了他的怀中,她感觉自己被吻得发懵,涎液狼狈地顺着动作落下,那凉凉的触觉激起她的耻感,她这才反应过来推他。
然而下一瞬,云咎一把攥住她作乱的手腕,松开她的舌,低头吻去她下巴上的凉液。她听到他闷闷地在她唇边喊了她的名字,声音同眸色一般深沉,然后他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记得要换气。”
明曜的大脑轰然炸开了,整个人因他一句话和一个动作瞬间爆红。然而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云咎的吻又一次铺天盖地地落下来。这次他的动作显然缓了一点,亲昵暧昧,若即若离,点到即止,像是故意撩拨她回神似的,一旦见到明曜沉溺地眯起眼便立刻松开,眸色如沁了春夜泉水般,盈盈看着她怔愣含情的眼睛浅笑。
最后,他如愿地看着他的小鸟重新生动起来,又怒又羞地仰头去咬他,那颗小虎牙张牙舞爪地,却没什么威慑力,白晃晃地在他眼前一晃,又被按着吻住。
明曜恼恨地闷哼出声,下意识去咬他又一次开始欺负她的舌,却被他压着下巴抵住,他黑漆漆的眸子沉沉地撞如她眼底,明明未发一言,却好似能叫人从中读出很深重的情谊。明曜想起他身上的伤,瞬间心软起来,顺从地微微仰头,而那变化即刻被他捕捉。
“明曜。”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垂眸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仗着她心软,又开始亲她。
这人……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明曜靠在他怀中,在意识迷失之前,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或许是因为大难重逢,两人比以往更加动情许多,然而即使是这样热烈的氛围,云咎还是没有和她做到最后一步。
彼时她已几乎化在神明的怀抱中,感到他的手顺着自己的背脊探到腰际,她很明显地察觉到他的体温在不断地升高,那双温和深邃的眼中像是荡漾着一圈圈春水。
她的腰被他握住,轻而易举地控制着,那动作实在算不上强势,可是她全身一颤,居然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在黑凇寨中,被逼在榻上的画面,她打了个寒战,情潮褪去三分。却很快反应过来,又一次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逼着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地迎合他的动作。
可是下一刻,云咎却停了下来,他的手掌上移,缓缓扶住她的肩头,黑漆漆的眸子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亲了亲她,竟然翻身下了榻。
明曜愣住了,伸手拽住他的袖袍,“你做什么?”
他侧过脸,高挺深刻的轮廓线条下,明曜看到他的薄唇轻轻抿了起来。
“倒茶。”他声音有些低哑,听上去确实渴极了。明曜愣愣地应了一声,看着他连灌了两杯冷茶,脑子里才开始胡思乱想地反思——是不是自己那一瞬的怔愣影响到他,才令云咎如此突然中断了之后的动作。
她有些懊恼地垂下眸,心中仿佛有整片荒草被罡风吹开。
云咎清醒之后的这一切都超出她的预料,她曾设想过他会怎样安慰自己,猜想他应该会跟向解释自己为何会迟了那么多天才寻到她。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些在她眼中本该十分复杂交错的情绪,此刻在他心中,仿佛只变成了“家里的小丫头游山玩水之后,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那样简单的事情。
其实,明曜能够在刚刚的亲吻中,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思念之下藏着更深重的感情,可是如今,她望着他立在案边的样子,通过他波澜不兴的外表,又几乎将那尽数划归为自己的错觉。
情热褪去后的那么一个瞬间,明曜突然感觉非常空虚悲伤。她定定望着他的背影,等他终于回过身,她对上他的黑眸,以接近呢喃的声音道:“云咎哥哥,你还疼不疼?”
两人瞬间都怔住了。
这是明曜第一次这样称呼他,话一出口,显然已经收不回去,那小姑娘的脸颊瞬间飞红起来,牙齿又开始轻轻地磨蹭着嘴唇,然后她垂着头小小地吞咽了一记,重新抬起那双滟滟的桃花眼,以一种颇为坚定的眼神看向他。
云咎心头一动,似乎意识到什么,下一瞬,他听到她柔柔地道:“你抱抱我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明曜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不太正常,虽然她以往也会装乖讨好云咎,可这是她第一次含了某种目的地,以更加亲密的语气祈求他的怜爱,她希望自己的请求可以得到他的回应,希望现实也可以如她设想一样步入正轨。
比起亲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更需要云咎沉稳平静的安抚,她需要靠他平息自己连日来惨痛到堪称刻骨的记忆,需要他明确地告诉她,黑凇寨的悲剧是天道之下不可抗力的因果,而不是她一人酿成的大祸。
云咎最终如她所愿地将她揽入怀中,他靠在榻上,任她伏在他膝头。少女柔软的长发如繁花般铺满了半张床,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如凉缎般的银发,多日高悬不宁的心,终于找到了一处归宿。
两人间的氛围太好,云咎没有开口,明曜的话到嘴边,一时也竟然语塞。最终她决定先问问他西崇山的情况。
“我离开的这些日子,西崇山怎么样?”她捏了捏他的手指,柔声细语地撒娇,“我想回去了。”
“还是老样子,”云咎将她的头轻轻揽入怀中,语气平静而悠闲,“人间不好么?我想和你在人间到处走走。”
他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人界不是由任何神祇创造,却一向生生不息,或许我们能在这里,找到令西崇山变得完整的方法。”
他低头看着她有些怔然的眼神,在片刻的沉默后,又若无其事地亲吻她的额角,他低垂的黑睫遮蔽了眸中的神色,因此明曜在抬眼的刹那,竟没能察觉到他的异常。
她其实已不想留在人间了,可是云咎这样入理切情地同她解释,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明曜就那样坐在他膝头发呆,脑子空荡荡的,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在对上云咎平静温和的目光时,却又抓不住那虚无的念头。
两人相拥着坐了许久,云咎才在她耳边低低开口:“明曜,你在人间这几日……可曾遇到什么事?愿意跟我讲讲么?”
这话倒是明曜曾经设想过的,她恍惚地怔愣了一瞬,眼眶泛红,眨眼睛差点儿就要落下泪来。她思忖了许久,久到幽幽的烛火都要燃尽时,她才终于侧过脸,组织好了语句。
然而,随着她侧头的动作,她的长发自云咎掌中垂落,她瞳孔微睁,瞟到云咎疲惫到几乎合上的双眼。明曜瞬间怔住了,所有想要倾诉的话都在这一刻咽了回去。
——她隐约记得云咎在认识她之前,几乎是不需要休息的,可是如今,他身上的疲倦却掩饰不住地透出来。
估计是那些天罚的伤势还没好转,所以才会如此嗜睡吧?
明曜这样想着,心中又有些酸涩,她扶着云咎躺回榻上,想了想,索性也踢了鞋子翻身躺到他身旁。这几日她也不曾安稳地睡过一个好觉,如今云咎从昏迷中醒转,她心中一块巨石落定,贴着他温热的身体,很快也昏昏沉沉起来。
她在迷迷糊糊中看着云咎有些苍白的脸,那双沉稳漂亮的黑瞳闭着,眼下难得泛出几分青色,莫名叫她生出一种柔软的不舍来。隐约地,她突然就不想再告诉他自己在人间遇到的那些事情了。
只要他在她身边就好了。
明曜合上眼,在彻底深眠的前一刻,她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他握在掌心,整个人都被他严丝合缝地锁在了怀中。
“明曜……不能死,”他声音断断续续地,颤抖着,许是她太累,竟然从中体会出了深刻的绝望。
“……我来吧。”他的声音在她的梦境里低低回荡开来。
第29章
次日清晨, 明曜终于得以赖了个床,分明已经清醒了,却仍然软乎乎地抱着云咎的胳膊不肯睁眼。
到了日上三竿, 素晖照例敲响房门准备为云咎输送神力,却等了许久才听到屋内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只听房中传来了低低的讲话声, 木门随即被打开了,素晖迎面对上了云咎那双笑意未散的眼睛。
她默然地望着他, 在明曜开口唤她的前一瞬移开了目光。
“你醒了。”她没话找话似地陈述,语气干巴巴的, 听起来有些生硬。
明曜扑过来牵住她的手, 欣喜地抱了她满怀,“昨天晚上就醒了!谢谢你,素晖姐姐, 多亏有你在这儿。”
少女柔软的身体依赖地贴入她的怀抱,柔软的银发轻轻蹭着素晖的脸颊, 她像撸猫似地揉了揉明曜的头, 望着她重新焕发出神采的浅瞳, 心底轻轻揪了一下。
云咎醒转了,可素晖非但高兴不起来, 甚至连再次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她退出房屋,对明曜道:“既然你们都无事了,我也该回月隐峰去了。”
神女分外鲜明的回避态度令明曜怔愣了一瞬, 想要挽留, 却听云咎已在身后出声:“多谢,珍重。”
话音落定, 明曜发觉素晖抬眼飞快地扫了云咎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欲言又止地,带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明曜忘记自己还拉着神女,下意识地紧了手上力道,这也使素晖反应过来。她顿了顿,望着云咎,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客套的假笑:“珍重。”
随后她拉着明曜出了房门,在离别前,她将七片纯金的月桂叶放入了明曜的掌心。她对上少女有些疑惑,有些不舍的目光,没忍住,又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很多时候,即使是神明,也会对渺茫的未来感到无能为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想太多,要……和他好好生活。”
“这些叶子在人间值不少钱呢,”她温柔地笑着,那笑容微薄缥缈,像是一层迷蒙的雾色遮蔽着神女端雅柔美的五官,“你们可以在人间四处走走,把所有美好的风光都见一见。我们明曜……以后都会顺顺利利的,不会再遇到难过的事了。”
明曜握住树叶,只当那是神女好心的祝愿,她不明所以却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于是又听素晖笑起来:“小鸟,你真的很可爱呢。”
熟悉的字句令她心中一动,她抬起眼,只见素晖星灰的裙裾已融进了庭中的阳光下。
她槿紫的披帛在灿烂的日光中显得更鲜亮,如羊脂玉般的肌肤散发着柔柔的光芒,那样一个如梦般的美人抬眼越过明曜,目光最后穿过门缝,落在了屋内白衣墨发的神明身上,他们的目光短促地相交又分离,最后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身影溶散在一片瑰丽的晨光中。
素晖离开之后,院落又一次寂静下来,明曜转身走入房中,想了想,朝云咎解释道:“这处是鬼王在人间的宅邸,素晖神女走了,不知道有没有提前跟他说过,我去找他解释一下。”
云咎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理了理她略显凌乱的长发,声音温和中又透了几分懒散:“他也已经不在这里了。”
“嗯?”明曜有些惊讶地应了一声,如今的状况,令突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她想起入睡前,云咎曾说要与她在人间长住一段时间,而现今落脚之处的主人却默不作声地走了,她对此感到有些惶然,莫名生出了雀占鸠巢的感觉,于是思绪又开始飘忽起来。
反倒是云咎在此刻显得十分淡然,他将她揽到自己的膝头,修长的手拾起桌上的篦子一点点顺开她的长发。他的动作很缓又很认真,和给她描画家具图样时的姿态差不太多。
或许是因为过于轻柔,明曜觉得阵阵的酥麻感顺着头皮传遍全身,她因此回过神,侧过头轻轻靠在神明怀中:“鬼王不在的话,我们不太好再在此处长留吧。”
云咎的动作微顿,低头看清了她带着顾虑的,有些生怯的目光。那样的眼神,在他记忆中,是从未在明曜的眼睛里出现过的。她一向是纯真、柔软而多情的,她对任何人都抱持着天然的亲近,也很少在他面前有过如此谨小慎微的姿态。
他隐隐察觉到不对,伸手托起她的后脑,低头轻轻抵住她的前额:“明曜,你这段时间在人间,有遇到过什么事吗?”
他感到怀中的少女微愣了一下,随即她仰起头,他的唇角竟然被她轻轻落了一吻。
“没事呀。”她弯着眼,将头埋进他的颈窝,似在慢悠悠地回忆着,“刚到人间的那几日,我遇到一个家境贫苦的小姑娘,她母亲病了,我就将从西崇山带出来的玉石拿给她换钱治病……说起来,要是我们还能去南滇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再去看看她们呢。”
虽然明曜在昨夜已经暗自下定决心,不再和云咎提起黑凇寨之事,可是此刻被他如此一问,她心中又生出些许疑窦来——当日的天罚何等声势浩大,就连云咎都被劈得昏死了好几日。按常理来讲,即使云咎当日无暇看清黑凇寨血流漂杵的惨状,至少也应该先问问她是为何触动雷劫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