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是个阿根廷的球员,在西班牙踢球的。”老先生回答道。这几年,他翻遍了西班牙球队过去的名册,一直都没有找到相似的。他不止一次的后悔,那一天,女儿带那个人回来的那一天,他没有开门,只隔着猫眼看到一个变形的人影,所以现在才无法辨认出来。
托雷亚眉头紧锁:“这个范围太大了。在西班牙几级联赛?球踢得怎么样?如果是没有名气的,更像是大海里捞针一样。”
算算看,老夫妻的女儿失踪了二十三年才四十三岁,那失踪的时候应该只有二十岁。按年龄推测,她谈了个青训学员也未可知。托雷亚搜索遍了脑海里的卡拉法镇的中年夫妇,没有一对符合的。也说不定两人早就分手了呢?他女儿已经嫁给别人的呢?有的时候吧,情侣间,全世界都反对的时候他们情深似海,等大家都同意了、接受了,他们自己又崩了。
“你听说过谁年轻的时候在西班牙踢过球吗?”托雷亚在桌子下踢了踢安东尼奥的脚。
安东尼奥摇摇头,又进一步问道:“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吗?是谁告诉你们她最后出现在卡拉法的?”
“没人告诉我们,”老太太说,“五年前我们收到一封来自卡拉法的明信片,不要说详细地址,连一个字都没有。但我先生就认准了,这一定是女儿寄来的,我也这么认为。那上面的冰川,还有阿根廷湖都是她小时候我们承诺过要带她去看的。”
安东尼奥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所以他们就为了这么一点猜测不远万里的来到这里吗?在孤苦无依的异国他乡找寻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人?他一边觉得这两个人太傻,一边心里又酸酸的。如果他的父母依然在世,也会这么爱他吧,会把他当做手心里的宝,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对了!”老先生突然叫道,“我记得他当时穿了一件白色的球衣!”
安东尼奥手里的叉子应声倒地。
“我这几年研究过很多球衣,我觉得和皇马的很像,”老先生说着,又满怀希望地看向安东尼奥,“您认识相似的人吗?”如果他们真的在皇马,和安东尼奥同为阿根廷人,应该会交往密切吧!这也是他这么关注这支球队的原因,他希望有一天能因此获得女儿的蛛丝马迹。
可惜安东尼奥在皇马认识的适龄阿根廷人只有科林,而他显然没有这样一段为爱私奔的往事。
看见他摇头,老先生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托雷亚怀疑地说:“您不会因为他穿着球衣就认为他是球员吧?您知道,有很多球迷都喜欢买球衣来穿的。”
真相是很残忍的,但是有的时候必须要看清楚。
老先生像是被哽住了一样,他喃喃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啊!”
他的腰慢慢弯了下去,痛苦地喊道:“我的女儿,你究竟在哪里啊?你让爸爸死前再看你一眼吧!”
托雷亚心有不忍又无能为力,只能安慰道:“您想她的时候,就去阿根廷湖前呼唤她的名字吧!那是我们的母亲河,会把家乡的来信带到任何一个你想要她去的地方。”
老太太已经习惯了失望,她本也没有报多大的期望,以为这样就不会失望。可这一刻,巨大的悲伤还是铺天盖地的袭来,他们一直不愿意去设想一种可能,那就是……
她的女儿,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了。
她做了一辈子的女强人,从来没有掉过眼泪,就连老伴哀哭的时候也是她强打精神来安慰的。可这一刻,想到那种她完全不敢想象的可能,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用沧桑沙哑的哭腔低声呼唤:“莎拉,我的女儿啊!”
“您说她叫什么?莎拉?”安东尼奥瞪大了眼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或许您认识她?”老太太的眼睛一下亮了,语气里甚至带着乞求,只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安东尼奥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不忍心在不确定的情况下给老太太希望,她承受不起更多的失望了,于是信口胡编道:“叫莎拉的人有很多,西语名字的重复率一向很高。我的确认识叫莎拉的人,但她只有二十岁,肯定不是您的女儿。”
“那你太坑了,”托雷亚都看不下去了,“有事没事能别乱叫吗?平时不是看着很沉稳吗?”
“真的很对不起。”安东尼奥深深鞠了一躬。
“是我太敏感了!”老太太露出一个苦笑,“您完全不需要为此道歉。”
餐厅里沉默了起来,只有中央假山的流水静静地流淌着,就像这一淌而过的二十多年分离的韶华。
托雷亚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推了推发愣的安东尼奥:“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祝您早日找到女儿。”
安东尼奥如梦初醒般结了账,就拉着托雷亚快速离开了,他急着确认消息。
刚出餐厅,安东尼奥就迅速向“打电话专用”空地跑去,他腿迈动的频率似乎并不快,但是和托雷亚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大,慢慢地,托雷亚喘起了粗气,连安东尼奥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他只能扶着膝盖在半道上喘息,责怪道:“一天天风风火火的,有事情也不先说,就知道跑跑跑。”踢足球的都跑得那么快吗?他也算得上是运动健将呢!
安东尼奥这时已经跑到了空地上,他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就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响了好几声没人接,他才反应过来,电话拨通了?自己这是被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啦?
所以现在,换成了“任你怎么响,就是死活不接的模式”?正当他准备挂断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终于传来:“喂……”
第二十三章
第23章 质问
尽管四周都是鸟语蝉鸣, 但是安东尼奥依然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
他说:“我是安……”
话还没说完, 奥罗拉就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是安东尼奥。刚刚打通了为什么不说话?有话就直说,还用我教你怎么男人一点吗?”
安东尼奥笑了:“所以我应该男人得直接办了你?”
奥罗拉被噎了一下,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本来只是撂个狠话,却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自己之前根本用错了方式, 不应该强忍冲动磨磨唧唧的,就该按着自己的性格来!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
“你找死!臭小子!”奥罗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她恶狠狠地说, “又开始想念黑名单了?”
听到这句久违的臭小子, 安东尼奥的心情突然飞扬起来,他笑嘻嘻地说:“恼羞成怒了?”他很可能是个受虐狂,为什么她越凶自己就越高兴?
奥罗拉的脸颊有些泛红,她刚准备挂断电话, 就听见安东尼奥严肃地说:“别挂,有正经事跟你说。”
他的声音很有威严。奥罗拉从未这么清晰的意识到, 这个小男孩已经长成真正的男人了, 再不像过去那样能任她搓揉了,但是口头上她却不愿意落了下风:“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我可能见到你外公外婆了。”安东尼奥抓紧了手机,声音微带急切。
啪嗒一声, 奥罗拉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屏幕顿时就碎了。
一边的朱迪赶紧心疼地捡起来:“你不知道水果六屏脆啊?这买了有三天没有?”
奥罗拉一把从她的手中抢过手机,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继续说。”
安东尼奥把中餐馆里的事复述了一遍,奥罗拉的心越听越紧, 如果这是真的,莎拉应该会好好治病了吧!这样就能陪她更久一些!
“谢谢你。”奥罗拉真心诚意地感谢道。
“说谢谢有什么用, 不如来点实质的,以身相许吧!”安东尼奥想要哄她开心,故意嬉皮笑脸地说道。
奥罗拉却连和他争辩的心情都没有,挂断了电话就让朱迪送她回家。
安东尼奥听着那头传来的忙音,无奈道:“真是……”
想了半天,他才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拔X无情。
另一边的朱迪也很无奈:“你等一下还有一个节目要上呢,风风火火地这是要上天?”
“你帮我延迟或者推掉吧!”奥罗拉坚定地说,“我有必须立刻解决的的事情。”
朱迪盯着她看了半晌,总是带着开朗神色的蔚蓝色眼睛里此时越发美丽,带着如释重负的惊喜。
“好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朱迪投降了,伸出食指做了个手势,“多来几次就会有人掐你耍大牌了,这样的女人可没人会说酷,虽说黑红也是红,但是保质期短了些。”
奥罗拉点点头:“谢谢你,朱迪。”
有这样一个经济人是她的幸运,在低谷时没想过放弃她,像朋友一样鼓励她,陪伴她度过最艰难的时期。现在她比以前红了,朱迪也没像别人一样疯狂地接各种节目捞快钱,而是试图带着她去走一条更加长久的路。最重要的是尊重她的意愿,从不为了名利而强迫她。
“不管是朋友还是经纪人,你都是最好的,朱迪。”奥罗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朱迪不自然地笑了笑,拉开车门,恶狠狠地说:“甜言蜜语也没用!你知道这个节目的违约金是多少吗?想想都肉疼!”
“那我补给你吧!”奥罗拉立刻豪爽地说,她现在不差钱。
“成富婆摆阔了,是不?”朱迪一踩油门,发动机一阵轰鸣,“我要你的钱干嘛?还不是左口袋倒右口袋?”
“所以,你是把我的钱看做你的钱,还是把你的钱看做是我的钱?”奥罗拉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
朱迪回头一笑:“你说呢?”
奥罗拉一缩脖子,打了个寒颤。她还是不要挑战钞票在朱迪心目中的地位了,恐怕她未来的老公都要远远排在后面。
朱迪把奥罗拉送到莎拉住的公寓楼下,就去片场协调时间去了。
奥罗拉久久地伫立着。
这个公寓已经有很多年了,原本白色的墙体都发黄了。奥罗拉向上仰望着那个挂了寥寥几件衣物的阳台,忽然升起了一种惶恐。如果那对老夫妻不是外公外婆怎么办?莎拉该有多失望?自己要不要不跟她说实话,直接把她带回卡拉法?
可是她不会回去的,这个公寓曾经是曼纽尔在成名前和她一起住过的,自从她们重新把它租下来以后,她甚至不愿意走出房间。好像这样就能抱着一种幻想,曼纽尔只是暂时离开罢了,他会回来的,也许在这一个傍晚,也许在下一个。
然后给她一个拥抱,像是每天训练结束回家的时候一样。带着一点汗味儿,可他的存在却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安全感。
他是家里的大树,却在意向不到的一天轰然倒塌。
莎拉双眼无神地看着那个木制大门。
她忽然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莎拉顿时血压升高,心情激动起来。她想要站起身,无力的双腿却让她又跌坐在轮椅上。
门打开了。
进来的却是奥罗拉。
莎拉满眼的失望掩藏不住,她努力地摆出一个微笑:“罗拉,你回来啦?”笑意却完全没有到达眼眸。
奥罗拉看见她这个颓丧的模样又气又急,她大步走过去,声音越喊越高:“你醒醒吧!爸爸已经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等上多少年都是一样!”
她现在开始后悔把莎拉接来了马德里,在阿根廷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可是,一踏上这片充满回忆的土地,她就变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总是觉得曼纽尔没死,他会回来的,会回到她身边的。
她甚至不愿跨出这房门一步,她怕曼纽尔回来以后找不到自己。
莎拉疯了。
虽然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是她已经不清醒了。
奥罗拉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她蹲下/身,平视着莎拉的眼睛:“妈妈,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
“你这孩子,好好地看什么医生?”莎拉的眼神转动了一下,很快伸手转动这轮子,“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奥罗拉知道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现在总是这样,只听自己想听的消息,一切不符合她想象的都被自动过滤了。
“你的生命中就只有爱情吗?”奥罗拉看着她平淡的背影叫道,“是不是我,或者是外公外婆,在你的眼里什么都不是?只要能换回父亲,你愿意把我们都交换出去?”她之前竟然还在害怕莎拉会因为老夫妻不是外公外婆而失望?真是太傻了!
莎拉顿住了,她尴尬地笑笑:“你瞎说什么?你们都是我珍惜的人啊!”
“那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手术?你就这么想死?”奥罗拉质问道,“是不是觉得死了就能见到父亲了?”
莎拉三年前被确诊患了乳腺癌,她却不肯接受手术,把病越拖越重,理由只是切了乳/房以后觉得自己就不好看了,不敢这样去见她父亲。
果然,莎拉又说道:“手术以后我不是更配不上他了吗?本来大家也都说我们不合适。”报纸都铺天盖地的报道着他和名模、演员甚至是公主的绯闻,独独没有她的。
奥罗拉简直想把她的恋爱脑剖开来看看,她火冒三丈地说:“你以为你现在就配得上他了吗?爸爸那么爱我,她要是知道你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对亲人都那么自私,他还会爱你?肯定弃之如敝履!”
莎拉颤抖了一下,看向奥罗拉的眼神震惊又失望,她说:“你要我考虑你的感受,你怎么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你说这种话知道我有多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