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如何冷脸,小拉文克劳依然坚持不懈地追着他,一个劲儿喊他学长。
“去找你的教授。”他再一次臭脸把书拍在她头上时,终于忍无可忍,“我只是助教而已。”
“可是学长,你觉得他们会告诉一年级学生阿尼玛格斯的诀窍吗。”她从书下仰起脸,回了他一个招牌阳光笑容。
那只小拉文克劳——伊里斯·安菲特里忒·塞莱诺很烦,非常烦。
“学长,幻影移形这个咒语太麻烦啦,要是有一种,可以随时随地知道对方在哪里,直接把自己传送到对方面前的咒语就好了。”
他毕业这年她入学,她成日笑嘻嘻的,用软软的音调说话,浅色的眼睛像是在沙滩上搁浅的海浪。
“但是这样要有媒介才行吧。”她天马行空地说,“比如血之类的?”
她看上去是小克劳奇最讨厌的,出生在幸福家庭的孩子。
3.
“学长,你知道守护神咒吗。”
厚重的咒语书在她腿上摊开,小克劳奇看了一眼,甚至忍不住担心安菲特里忒的腿会被压坏。
“那是个比阿尼玛格斯简单的咒语。”准备在树下睡个午觉的小克劳奇把头偏到一边,闭上了眼睛,“自己练。”
然后他竖着耳朵,听身边的小朋友以同样平缓的语调重复了十几次咒语,却一点守护神的影子都没见着。
“想最开心的事。“他闭着眼睛嘟囔。
“最开心的?”
“和你爸妈庆祝生日...之类的。”
“唔......”
在安菲特里忒没有说话的时间里,只剩下树叶彼此厮磨时沙沙的歌声落击打着小克劳奇的鼓膜。
“我没有爸爸妈妈哦。”她轻声说,“好像是我出生不久他们就去世了……这样的。”
他下意识睁开双眼,看向安菲特里忒的方向。对方也恰好笑眯眯地看着他。
太阳光斑在蓬松的棕发上漾开,他的小尾巴看上去戴了一顶金色的冠冕。
“是吗。”鬼使神差地,他说,“我也等同于没有。我们一样了。”
小拉文克劳眨眨眼,自以为隐秘地往他身边挪了挪,然后纠结着开口了。
“学长,我之前在树下跟学长搭话的时候撒谎了。”她不安地用手指绞着头发,“我其实知道漂浮咒怎么用。”
小克劳奇挑眉,示意她继续。
“因为我觉得学长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就擅自编了个理由。”
他闷哼一声。
“但是学长你没有生气对吧。”对方得寸进尺地抱住他的手臂摇晃,“对吧对吧?”
“我还没幼稚到跟一年级置气的地步。”他没好气地翻白眼。
“那学长,”小拉文克劳的眼睛亮了起来,“帮我练习守护神咒吧——嗷呜!”
克劳奇二世再次把她手上的书按到她脸上:“想都不要想。”
被糊着脸的小朋友这次没有躲开,在书下瓮声瓮气地撒娇:“求你啦学长,帮帮我嘛。学长你最好了,please——”
“好了我知道了,给我闭嘴。”
他被烦得不行,半妥协地把书拿开,警告她如果开小差就把她扔给打人柳。
于是她跑到一边,摘了一朵可怜的花朵叼在嘴边,颇为花哨地行了个礼以示决心。
小克劳奇被她逗笑了,却还是强装严肃。他没好气地说,如果决心这么轻浮,那就别学了。
伊里斯急忙想解释,却被带刺的花茎划破了嘴唇。于是巴蒂只好耐着性子给她清理伤口,顺带把人哄高兴了。
就结果来说,小拉文克劳成功为自己忽悠到了一位私人教师。
嗯,她赚了。安菲特里忒摸着嘴角的创口贴想。
4.
从她入学那年夏末起,那棵树下被当成了临时训练场,树干上增添了许多伤痕。
它们大多是浅而奇形怪状的,那是她练习时留下的。
而比较深的则是巴蒂对她毫无章法的练习忍无可忍,亲自做示范导致的。
说实话,小克劳奇有时都不好意思直视生长了几百年的老树。他把安菲特里忒的头发揉成乱蓬蓬的鸡窝,让她反省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在麻瓜世界长大的小巫师则晃着脑袋,假模假样地感慨这棵树为她付出了太多。
等到她三年级时,老树终于可以解放了。小克劳奇在圣诞节的前夕领着她去了她一直闹着想去的禁林。
安菲特里忒没有表现出兴奋过的的样子,她安分地抓着小克劳奇的袍子,好奇地打量着从她身边经过的神奇神物。
她蹲下身去抚摸卷尾鼠时,小克劳奇开口了。
“我要走了。”
“猜到了。”她回答,“学长,每次你要做什么让我难过的事情之前就会先给我点奖励,我都习惯——”
她看着自己的学长卷起袖子,将小臂上的纹身展露在她面前,插科打诨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安菲特里忒顺着他的小臂网上看,与他视线相交。
“学长,你这是......”她沉吟片刻,“自愿的吧?”
“废话。”
“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学长你是被传销骗进去的。”
安菲特里忒继续观察那只卷尾鼠,就像他手臂上不是臭名昭著的黑魔标记一样。
“我给了你告发我的机会。”
“学长,你觉得我看上去像道德感很强的人吗?”她笑起来,“你找到了你和...You-know-who的相同之处吗?”
“因为学长从来不排斥麻种,对麻瓜也没有厌恶到要全部杀掉的地步。”她蹲在地上,撑着脸,“所以我想,学长是和他共情了,才会加入他吧。”
巴蒂·克劳奇二世也蹲下来,和她一起看着贤琴草在夜色里闪闪发光。
“他杀死了他的父亲。”巴蒂说。
“这样啊。”她叹息道,“这样呀。”
安菲特里忒用沙色的眼睛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温暖的海中,随着潮汐起伏而陷入了一种柔和的幸福感中。
“学长,我想要你开心,但是我不想让你死掉。”她轻声问,就像月光悲伤的低语,“你会死掉吗?”
“不会。”巴蒂抚摸她的发顶,“我保证。”
于是她的笑容变得真切了起来。她拿出魔杖,说提前给他一个圣诞惊喜。
Expectro Patronum,她念。
魔杖中倾泻下光芒,它们柔软又绵长,在两人之间悠扬地牵起忽明忽暗的帷幔。一只美丽的庞然大物沿着这条有迹可循的银河在他们周围游弋。
它几乎要将黑夜燃烧殆尽。
“是鲸啊。”他感叹。
“是鲸呀。”她回答,带着点自豪。
他们看着精致的魔法造物像真正的鲸一样跳越,摆动尾鳍,自如地在空气中活动,丝毫不为阴冷的树林所困。
当它把这世界视作海洋,它便是永远自由的。
“好吧,安菲特里忒同学,你已经成功使出了最高阶的咒语之一。”巴蒂说,“你可以安心踹走你的便宜老师了。”
“才不会呢。我会想念你的,学长。”她反驳。
她站起来,抖落压在身上的夜色,张开双臂,像展开翅膀的天使。
“我会想念你的,学长。就像我在下雨时想念太阳,在夜里想念黎明,在冬日想念春天。在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就会想念你。”
“我会想念你的。当风卷起你的袍子,那是我在想念你;当飞鸟在你身边鸣叫,那是我在想念你;当你抬头,看漫天的星星闪耀,那还是我在想念你呀。”
小克劳奇觉得自己的眼眶和喉咙不是一星半点的干涩。
她捧起他的双手时脸上的笑容他再次陷入那种快乐又悲伤的情绪里了。
“我也会。”他的声音甚至都变得沙哑,“每个白天每个夜晚,every single day,我会想念你。”
他看到安菲特里忒的弯起了眼睛,身后是被银色帷幔分割成碎片的夜空,还有盘旋翱翔着的鲸。
“学长,等天气暖和一些,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巴蒂听到自己回答“好”。然后他站起身,给了安菲特里忒一个拥抱作为告别。
4.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再次见面是在法庭上。
被抓起来的食死徒当众指认法律执行司司长的儿子也是黑暗公爵的追随者之一,甚至还参与了折磨隆巴顿夫妇的事件。
疯眼汉的魔咒击中了小克劳奇,他被押送到他父亲面前。他狰狞着挑衅他的父亲,而后者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只是喃喃说了句听不清的话。
法庭内一片哗然,有人拍案质问老克劳奇,记者的快门停不下来,陪审员在无力地重复ORDER。
安菲特里忒坐在邓布利多身旁,面无表情,拢在巫师袍下的双手却渐渐握拳收紧。她似乎是把自己掐出了血。
就在文件乱飞的混乱之中,安菲特里忒的双颊闪过一丝蓝色的线形纹案。
她自己没有发现,忙于控制场面的邓布利多也没有。
但角落里的丽塔·斯基特注意到了。
5.
第十三天。
这是巴蒂·克劳奇二世在阿兹卡班的第十三天。他靠着石壁,冷冷地看着摄魂怪在外面游荡。
头发散下来耷在额前,还没到两周他就已经狼狈了不少。
摄魂怪在不断吸取他的情绪,再这样下去他过不了多久就会精神失常。他的眼睛半睁半闭,令耳畔传来的海浪声更加清晰。
然而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多余的东西。
不同明度的灰色色块里突然冒出了一小块棕色。他皱眉,试着让视野聚焦,好看清那东西是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人扑了个结实。小克劳奇花了点时间来适应身上的重量,她始终比同龄人要瘦一些,却还是巴蒂的心跳滞停了一瞬间。
“.......兔子阿尼玛格斯,你认真的?”他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有气无力地笑了。
“你还好意思笑。”安菲特里忒咬牙切齿,想对着他的来一拳,但一看到他如此憔悴的样子,又下不去手。
沉默和悲伤在他们的拥抱时拉起手,挡住了石壁透出的光。他不想问她是怎么窜入阿兹卡班的,也没有问的必要。
稀奇古怪的理论和复合魔咒,再加上天才的头脑。潜入阿兹卡班也变得合理了起来。
“快走。”他几乎亲吻上她的耳朵,“你在法庭听到的都是真的。我用仅剩的一点良心警告你,我是疯子,没救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呃,如果你不用力得把我骨头都要压碎了那你这话还勉强有点说服力。”安菲特里忒想了想,从他怀里爬起来。
她捧起自家学长的手,单膝跪在他面前,像极了多年前禁林的夜晚。
“学长,你记得我是在麻瓜世界长大的吗。”她突然说起了不相干的话题,“魔力暴动……在麻瓜看来是不幸的预兆。所以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我,其实真的是个道德感稀薄的人。”
“久而久之,大概是哪里坏掉了吧,就连摄魂怪没办法感知到我的情绪。”她说,“就算不被摄魂怪亲吻,在它们身边呆久了也会变得精神失常,所以我有个办法能让学长的情绪不被它们吃掉。”
“你给我听清楚。”小克劳奇说,“这不等于在霍格沃兹时的恶作剧,伊里斯,我会对任何妨碍我的人下杀手,就算对方只是无辜的路人也一样。你不会接受这种事,你会内疚。”
“是的,我会内疚。但也仅仅是内疚了。”她说,“如果我是个正常人,就不会眼巴巴地跑来阿兹卡班了。”
小克劳奇没有回答。
她的表情让小克劳奇产生一种错觉。
他们不是在偏远北海的监狱进行审判一般的交流,而是在那棵老树下一如既往地开小灶补课。
她再次靠近他,他们额头相抵。
“学长,你知道我使用守护神咒时想的是什么吗?”她像是真的想要听到回答,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用一个浅浅的吻堵住了克劳奇回答的机会。
真的是浅又短暂的吻,短暂到被动接受的那一方只尝到了满嘴腥味。
“这样子应该就可以了。”安菲特里忒伸手点了点被自己咬破的舌头,看着指尖的血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
“你毕业了吗。”被强吻的人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毕业了啊,我都毕业两年啦学长你清醒一点———唔。”
话还没说完,巴蒂把她的腰往下一按,另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脑袋,亲了上去。
等这个强度大概是刚才十倍不止的吻结束之后,安菲特里忒还以为自己要窒息了。
“其实我只是要喂你点我的血好让摄魂怪找不到你的情绪来着。”她撑着巴蒂的肩膀喘气。
“将来的某天你会后悔。”他说,“正常世界的大门已经不再为你敞开了。”
找到正常的呼吸频率后,安菲特里忒深吸一口气,笑容愈发璀璨。
“学长,一起掉进地狱吧。”她呢喃道。
巴蒂·克劳奇闭上眼睛,耳畔是她的呼吸,以及牢狱外,海浪拍打着石壁的声音。
他觉得幸好是阿兹卡班,而不是纽蒙迦德。
安菲特里忒,那也是神话中海洋仙女的名字。
他至少还被海围绕着。
6.
“安菲特里忒,你的中间名,同时也是神话中海洋仙女的名字。”
丽塔·斯基特在几年间找了她数次,都被她婉言拒绝,却终于在她任教霍格沃兹的欢迎宴上堵住了她。
安菲特里忒看着面前带着珠宝眼镜的女人,叹了口气。
“是的。”她回答,“美妙的巧合。”
“就我所知你是孤儿,那这个名字又是怎么来的?”
“是我被捡到时写在手臂上的。”
“你听说过海神的血脉吗?”丽塔的眼神令她想起嗅到腐肉的鬣狗,“据说他们能在海洋里自由嬉戏,甚至占卜未来,预知灾厄。你似乎也很擅长占卜与天文学。”
安菲特里忒皱起了眉头:“因为我上学时十分认真。”
“真的是这样吗?”丽塔·斯基特突然压低声音,“你对神秘人即将回归的传言怎么看?你能预知这件事吗?”
“斯基特小姐,我觉得你冒犯到我了。”耐心到了极限,她甩下这句话就走。
“等等!传说里还写到,‘海洋的孩子最终会回归俄刻阿诺斯‘,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安菲特里忒翻了个白眼,把斯基特和她令人生厌的羽毛笔扔在身后,走到邓布利多身边。
“校长,我强烈建议不要把莫名其妙的人放进学校。特别是在小救世主才二年级的情况下。”
“你的担心有道理,我会注意的,伊里斯。”邓布利多和蔼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