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照办了吗?”
问及此,林留溪才发觉,他早就应该查清楚谢昭年的底细。家世、成长环境、社会关系,样样都该探明。
从前是不懈,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也自认为不会同她有交集。到了如今,他一反常态地生出了近乡情怯的心思,怕自己的贸然动作,会伤了她的心。让她觉得他在时时刻刻对她戒备。
他不想让她觉得,他将她当成一张透明的、随时可供他查阅的纸页。
“有的……”谢昭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又不敢说,何止,理论上她这时候应该在加州为学业哐哐撞大墙。
而且还是学的最让她厌倦的金融。于她而言,刻板,无趣,了无生机。
“喜欢玩直线竞速还是别的?”
林留溪在国际上有几条专属航线,涵盖世界各地不同的罕见地貌,如果她感兴趣的话,他可以抽出时间陪她去一趟。
意识到他的想法,谢昭年的眸中闪过不可置信。
“你会带我去吗?”
她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愿意带她进入他的世界。
那样一个绚烂的、充满激情与碰撞的地方。
林留溪抿了抿唇,声色清淡到自己都觉得诧异,“只要你想。”
谢昭年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吭声。
胸腔涌起巨大的澎湃,这种情绪无关情爱,而是一种隐秘的羁绊。
在沉默地三秒内,谢昭年眼前闪过了那个曾不告而别的面孔,让她心神晃了一下。
“林哥今年冬天是不是还有一场WRC雪地赛?好像是在瑞典,我还没有跑过雪地呢,比赛结束后,林哥能带我跑一圈吗?我给你当领航员。”
四年前的WRC拉力赛在瑞典举行,林留溪一举夺冠,名声再燥。
一度轮回,今年的冬季赛赛场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瑞典也是日日缠绕在他心头的梦魇。
他已经答应了林父,今年过后,便不会再参加职业比赛。一旦退圈,就该承担起本该由他接手的林氏,成为商界名流。
彻底埋葬过去,泾渭分明。
”好了,别再说下去。“林留溪声线凛了几分。
谢昭年还在为新的比赛憧憬,兀自说着,“等你拿了冠军,我就给你准备大场面的礼花炮,放它个三天三夜来庆祝……”
“闭嘴。”
谢昭年诧异回眸。
“谢昭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留溪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再也无法矜贵从容地压下心跳。
谢昭年当然知道了。
他朋友圈的唯一、刻在心头的荣耀、桀骜的姿态,一切的信息串联起来,都足以可见这场比赛与他而言有多重要。
“林留溪,你怎么了?”谢昭年扣住他的指尖,察觉到他的手不住地轻颤,像是骤然犯了难以克制的病症。
“为什么你的手抖地这么厉害,你在害怕吗?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失了态,林留溪眸子蓦地一凝,僵硬地抽回手,仿佛被什么用力地攥住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
林留溪何时在人前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跟你没关系。”
他推开谢昭年,背过身大口地喘着气,手上的力道没收住,谢昭年踉跄地就要跌落在地。
几乎是下意识地,林留溪伸手回揽她的腰,两人鼻尖相撞,双双失衡跌倒。
谢昭年被他护在怀中,腰身紧紧相贴,只听见一声头骨着地的闷响。
“林留溪……”
谢昭年吓地脸色发白,伸手欲探查他的伤,“疼不疼?”
晦涩幽暗的眸紧紧擒住她,林留溪声色溪凉,宛若警告:“谢昭年,你越界了。”
她撞破了他的秘密。
顶级赛车手,竟然会有手抖的病症,症结在心,几乎无解。
所以这才是他近几年来,再难重回巅峰的原因吗?
谢昭年百味杂陈,胸腔蔓出丝丝涩意。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揭开你的伤疤。“她的脑子一片轰鸣,只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嗓子染上些许哭腔,“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林留溪被她压在身下,少女谢热的鼻息藤萝一般交缠着他,湿漉漉的眸中蕴满担忧、无措,红润饱满的唇宛若伊甸园里的那颗苹果,诱惑着人不断沉沦、深陷。
混乱的思绪被欲意取代,林留溪右手颤抖的幅度竟平稳了些许。
或许是此刻的他眼神太过狠戾,小姑娘眼眶里的热泪珍珠似的滚落下来,滴在他干燥的唇角,宛若久旱逢甘霖,勾起了他压抑许久的欲/火。
谢昭年也愣了,手忙脚乱地欲帮他擦去那滴眼泪。
向来倨傲的林留溪却似乎没打算给她挽回的机会,薄唇微张,将她的眼泪卷入唇腹之中。
他这张脸生得凌厉又张扬,舔唇的动作不过刹那,却要命地勾人心跳震颤。
热意腾烧,谢昭年脸色绯红,这才意识到,他那双滚烫宽厚的大掌,正握着她的腰肢。
她觉得自己像是化身成了那滴被他卷入唇中的泪。
与他唇齿交缠、抵死缠绵。
她本想鸵鸟似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不去想那些暧昧旖旎的画面,哑地要命的嗓音却在耳畔响起。
“现在,我也越界了。“
少年手中拎着一袋冰糖橙,一看就是要去医院,偏偏挑着这样一个狼狈的时候出现。
谢昭年察觉到她的不安,蹲下身,视线在她压红的脚踝那停留一瞬。
林留溪假意把卷起的裤腿往下拉了拉。
“脾气这么大啊?后视镜都碎了。”
电动车两侧的后视镜经不住二连摔,出现了蛛网一样狰狞的裂痕。
谢昭年懒懒地看着她笑,替她捡起从书包上掉下来的兔子挂件,若有所思:“这车是新买的吧?怎么惹你生气了,说给我听听。”
第29章 我的人生理想
林留溪满眼泪水快要溢出来了:“我要去补课,但是它没电了。我觉得自己好倒霉,真的好倒霉,成天没一件好事。我就是想去补个课而已。”
说着说着她喉咙有些哽咽,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谢昭年将挂件挂回她书包上,伸手将她从地上拽起:“你脚还能走吗?”
少年的手臂有力,她很贪念这种感觉。
林留溪小声说:“还能走。”
她试着走了两步,虽然有点一瘸一拐,但勉强能走。
刚刚摔在地上沾了很多灰,她自己其实不是很在意,但还是拍了拍。谢昭年确认了她没事就松开她的手,林留溪抬头望着少年的背影,才说了两句就要走,果然不喜欢自己。
夏都西宁,五月时节,骤降大雪。
街头繁茂的丁香花枝,在路灯的照耀下,宛如一串串紫色风铃,跟随着寒风在雪中翩跹起舞。放眼望去,浪漫至极。
一辆黑色奔驰稳稳停在路边,身穿黑色西装制服、戴着白色手套的司机连忙下车,小跑着来到后座车门处,面带微笑打开车门:“小姐,您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林留溪轻轻颔首,从车内探身而出,撑起一把黑伞。
司机动作麻利的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她单手接过,温声道谢后,朝着西宁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雪花飘落在伞面,发出细小的簌簌声,站前广场的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她踩过的地方,留下了或深或浅的脚印。
港城常年不落雪,哪怕是三九寒冬,最低气温也不过5℃。整座城市银装素裹的景象,对于她来说,算是难得一见。
因为怕冷,她在香奈儿经典粗呢春装的外面,又裹了件浅棕色的长款羊绒大衣。领口半敞,露出了纤细的天鹅颈与优雅的锁骨,及恰到好处的窈窕曲线。
春雪虽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阵北风拂过,她不禁加快了脚步,瓷白的小脸也渐渐泛红,仿佛侵染了一层釉色。
顺利通过安检进站后,林留溪来到候车室。
她购买的火车票,是由西宁开往拉萨的Z8991次列车,被网友誉为最美的进藏列车之一。
乘坐游艇、私人飞机,对于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可独自一人乘坐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长途火车,还是生平第一次。
眼前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新奇,许多旅客手持行李箱的同时,还提着大包小包。
人群熙熙攘攘,比机场更为热闹。
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离发车还剩下四十分钟。按照提前做好的攻略,应该快要检票了,她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林留溪垂眸看去,来电的人是陈沛琪。
陈沛琪是港城陈家的小女儿,与林留溪一起长大,是为数不多了解她真实性格的人。
“babe!”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充满了元气:“假期过得怎么样,拉萨好玩吗?哎,可惜爹地生日我不能缺席,否则就和你一起去了...”
林留溪对她一连串的问话见怪不怪,一边看向检票口,一边淡声笑道:“哪有这么快?我人在西宁,一会儿去坐到拉萨的火车。”
“啊?”显然答案出乎陈沛琪的意料,“竟然要这么久?”
不过,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而是说起了拨打这通电话的真正原因:“babe,你有没有看到今天的新闻?”
听到她骤然升高的音调,林留溪不禁有些奇怪:“什么新闻?”
“嘿嘿,我传给你...”
她的笑声明显不怀好意,林留溪点开WhatsApp,看到陈沛琪发来的新闻截图,“林子朗光嫩模,石澳Bh激嘴,6分震偷食”的标题赫然在目,用词毒准狠,符合港媒的一贯作风。
不等她有所反应,又听陈沛琪好奇地压低嗓音问:“林子朗真的只有六分钟...?”
林留溪眼眸里辨不出神情,最后笑着解释:“我怎么会知道?...你应该清楚,我同他完全没有交集。”
虽然他们的身体中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可是这种私密事她怎么会知道?
电话那边传来陈沛琪恍然大悟的声音,随后道:“也是哦,林家那些人里,就林子谦跟你熟一些。不过,林子朗这事吧,看起来像是偶然被拍到了花边新闻,可我收到消息,是有人故意引狗仔过去的。babe,你猜那人是谁?”
陈家是做传媒起家的,几乎控制了港城半数媒体,陈沛琪会知道这样的内幕消息并不奇怪。
虽然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可是林留溪不用听答案也能猜出个大概。
还能是谁?
林氏家族关系复杂,父亲林冠霖年纪大了,逐渐有了放权的想法,在他的众多子女中,谁将最终继承企业和家族信托,成了至关重要的事。
或许这条带有桃色意味的新闻,只是豪门争权战中,微不足道的烟雾。
林留溪想事情的间隙,就听见陈沛琪得意洋洋的替她解惑,道:“猜不到吧?”
“是林乐溪!真没想到啊,你们家那位整日吃斋念佛,热衷公益,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女菩萨,居然也会给自己的弟弟设圈套――”话说到一半,她蓦地恍然大悟:“babe,你选在这个时间点出去玩,是不是想避开你们家这些事啊?”
林留溪垂眸敛目,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叫人看不懂内心。
她想起章澜这些日子锲而不舍地给她打电话,心情莫名开始烦躁。
章澜是她的母亲,港城首富林冠霖的第七任太太。
林冠霖从年轻至今,感情史的精彩程度,完全不输TVB狗血剧。虽然已经年过七十,仍是港城小报的头版常客。
林留溪在水深火热的家庭氛围里耳濡目染,加上她又早慧,从小就知道该如何帮助章澜争夺林冠霖的宠爱,替她出谋划策,解决外面的莺莺燕燕,守住正宫太太的位置。
按照名门闺秀的既定路线活了二十二年,勾心斗角的日子过得久了,她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偏偏章澜还不满足,在这种敏感时刻,动了让她去争夺家产的念头。
“旅客们,你们好!天路格桑花提示,由西宁开往拉萨方向的Z8991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
候车大厅响起列车检票的提示音,将林留溪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没有回答陈沛琪的问题,而是顺势转移话题:“我要检票了,回头聊。”
挂断电话后,林留溪长舒一口气。
陈沛琪的这通电话,的确让她在心里泛起不小的涟漪,不过既然决定出来旅游,那就不要再去想林家的事情。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拉着行李箱跟随着人流走到A2检票口。
拿出回乡证,顺利经过闸口。
“10车08号下铺...”
林留溪根据票面信息找到了软卧包厢,抬眸望去,没想到有人比她先到一步。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站在两张床中间的过道上,整个空间都显得紧凑逼仄。
火车里昏昧的灯光,落在他清爽利落的短发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侧脸,隐隐透出一股锐利。
白衬衫上的袖扣半解,躬身整理床铺时,手腕上的黑色佛珠若隐若现。
喧嚣的车厢,人群嘈杂交织,行李箱发出滚轮转动的声音,眼前的男人,无论是生人勿近的气场还是英俊无俦的样貌,都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林留溪漫不经心地倚在门框,声音清软:“你好呀,怎么称呼?”
男人似乎才注意到她。
抬眸冷瞥,面无表情,惜字如金的回答:“姓宋。”
漠然的眼神和简洁的回答令林留溪明白,他不认为与她有什么值得交换姓名的必要。
林留溪眉梢轻挑,眼中的兴味更浓:“原来是阿宋,你可以叫我阿榛。”
她的英文名是Hazel,翻译过来是榛树的意思,说自己叫阿榛,也不算是谎话。
谢昭年不置可否,转过身继续整理床铺。
他的沉默、冷淡,如一个谜团。
勾起了她压抑许久的好奇心。
林留溪心思微动,对于这次的火车之行,忽然多了几分期待。
男人依旧一言不发,林留溪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却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先将自己的行李箱放到床下,接着从包中拿出湿巾,主动开口询问:“要不要一起去擦玻璃?”
擦玻璃?
谢昭年手上的动作一顿,微微蹙起眉头,这是什么新型搭讪方式?
见他神色不耐,林留溪眨着清澈明亮的杏眼,神态无辜娇憨,指了指过道上的车窗:“将玻璃擦干净,一路上就能看到更清晰的美景。”
谢昭年没什么兴致,他收回视线,言简意赅道:“请便。”
林留溪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转身下了火车。
与她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几乎每块窗子都有人在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