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姜:“是。只有你明白这一步的重要,明白我想要防的是什么。父亲是主将,他指哪打哪,他的目标只有滦城。至于大哥,他不稳,我不放心。大哥我都不放心,三哥与四哥就更不成了。”
席姜看着陈知的眼睛,似要望进去一样,真诚道:“只有二哥,只有你去我才能安心,这个缺口才可能被死死地堵上。”
她说得没错,这个隐患要不她去,要不他亲自去。若论私心,他该去与鲁迎汇合打崔瀚更为稳妥,但,他是真不放心她去。
南郡八部,这些年他都没有摸清楚情况,若万一有变故呢,乱世中,又有谁能是真的沉底不出。要知,河底潜着的往往都是真正的怪物。
“只要我想做的,你都会帮我,我记得很清楚,这话你对我说过两次。”席姜缓缓道。
陈知想到第一次如此承诺她后,他没有履行诺言,虽最后还是助她,让宋戎死在了她手上,但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其实,哪怕没有上一次的歉疚,只是想到此去南郡会是一场孤狼行动,虽不见得有危险,但却是落单的一支,他是不会让席姜去的。
他道:“当然是我去,我也觉得只有我去了才能安心。”
陈知在应下前,快速过了一遍战局,他无意在打下滦城后反手灭席,所以不需与鲁迎打配合。
他给章洋带去西围的命令十分明确,真的与席家结盟,打下滦城。
席姜心里一紧,他答应了,虽然想到了,但,他答应了。
席姜回到自己屋中后,拿出针线,挑了料子,开始做东西。想起之前在帕子上绣翠笛时,与现在的心情截然不同,那时陈知还是席觉。
如今来绣这个东西,目的并不单纯,她是要送他去死的,总要拿些东西哄着他上路的。除此,她绣得倒有几分真心与认真,他都要被她骗着走上绝路了,算是借此物与他做个道别。
在席姜的认真下,一个护身符的雏形做了出来。
待全部做好后,西围来了消息,鲁迎愿与席家合作,联手攻打滦城。
滦城那边,崔瀚得到消息后,明白自己已陷入被动。此时就算是席家不拿刘硕威胁他,他也要上赶着求结盟了。
鲁迎怎么就选了席家呢,若是选他,他可能还会动些小心思,现在是只能按当初与席家说好的那般,与其一起攻西围,灭鲁迎,否则要被灭的就是他了。
席家议堂天天灯火通明,日日都在做战前布局。
“目前最大的变数是这里。”席姜指着南郡八部道,“南郡虽在南边,但因滦城变道之故,它实际上离滦城比咱们绕河而过还要近……”
她把那日与陈知所说又说了一遍,与想的一样,她的家人提出了疑问,这样做倒是稳妥了,但要浪费一支先行军的军力,会不会得不偿失。
席姜坚持,陈知支持,席奥可能是因为,于他来说尊师重教是天大的事,他也怕刘硕会不忍看着自己的老师去死,而伸出援手。
最终此事定了下来,陈知带着他的二营去截有可能出现的刘硕,然后定下战略步骤,以及如何与大军打配合的细节。
那就是先行军只要守住两日,就可回撤与过河而来的席家军汇合,从三个方向攻打崔瀚。
这样一来,倒是比只从北面与西面合围更保险一些。几日以来的挑灯熬夜,终于有了结果,派传兵带着阴书立时去往西围,与之定好出兵的日子,以及以何为令,等等这些细节。
只待西围再回一封阴书,战事就可以明确地定下来了。
与此同时,席姜的另一封带着席兆骏督主之印的书信密传了出去。
收到此信的崔瀚,心下大定,他是真怕席家反悔,怕席家觉得先占滦城比打西围更有优势。
他立时回书:“南郡已知,事已妥,安心既可。”
崔瀚不知席兆骏是如何揪出叛徒的,他想借南郡八部除掉叛徒,正好,他也不完全放心席家,刘硕来援,待西围被灭后不怕席家反水。
毕竟席家这手段之前在宋戎身上用过一次了,他不得不防。
八月初十,就是定下的攻城之日,
八月初七的晚上,是陈知趁夜色带领先行军出发的日子。
出发前的几个时辰,席姜找到陈知,把她做的护身符亲手给他戴上。
陈知笑着问她:“绣了多久?”
席姜:“好几日,终于赶上了。”
陈知小心地拿起看了看,抬头见席姜眼中似有悲色,他安抚她:“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顺利的。若真出了事,我一定会奋战到你去救我的那一刻。”
席姜心中一颤,他这是……一语成谶吗。
但她不会去救他,她会平静地等着,等他全军覆灭,战死南郡的消息传来。
陈知看着护身符上的梵文,他道:“我听人说,这里面装了名字,才会灵验。”
说着他拉过她的手,在半张纸上写下两个字——沉枝。
席姜:“什么意思?”
陈知:“我给自己取的小字。你叫上一声我听听。”
席姜想的是,他果然要在大战后对席家动手,连真名都敢露出一二了。
陈知想的是,拿到滦城再之后是南郡,到时他会揭露真身,公开自己的身份,席家已不足惧,所以,“陈知”两个字,他想听她念上一次。
至于席兆骏会因为他的宽恕而羞愧忏悔吗?他不知道也不在意,席兆骏本来就是唯利是图的圆滑小人,面对他给的他家族活命的机会,他会知道怎么选的。
陈知抱住了席姜,诱哄着她道:“叫一次这个名字,我想听。”
月色清冷,此时他是活的,是温的,那种凄凉之感又涌了上来,席姜回抱住他,轻轻且正式地说道:“陈知,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别像我一样,被阴差挡在门外。
沉枝,折枝入水,大不吉。
第58章
陈知从来没有这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道别再久,终将一别,他放开了她:“我走了。”
刚转身迈上一步, 席姜拉住了他, 他感受到她对他的不舍,心里很受用,轻声问:“怎么?”
席姜摇了摇头,松了手。
陈知上马, 渐渐远去,席姜看着心里默道, 这该是最后一眼了。
陈知与黑夜融为一体, 席姜转身,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南郡八部在大卫末期, 就不与朝廷同心了。据说, 刘硕与恩师崔瀚就是因此而决裂的。
崔瀚咒骂刘硕不忠不义,刘硕自此带兵彻底隐于南郡, 其下有八部,故而被为南郡八部。
刘硕永远记得老师当年与他的那场谈话, 恩师没有骂他不忠不义,他只道,君不正臣不效,自古以来的道理。我辈无逆贼反心,但助纣为虐属实不该。
刘硕听了恩师的话没有反, 也不去参与助纣为虐之事,这一待就是好几年。
他与崔瀚说过很多次了, 一起联手灭掉孟桐,但崔瀚不肯, 最终错失了战机,谁也没想到,一直不被放在眼里的席家,最终杀死了宋戎那只猛虎,把持占领了北方全郡。
刘硕为此忧心了很久,不想,席家会主动来与滦城结盟。
好像是席兆骏发现内部叛徒与西围有染,他为了把隐害一网打尽,遂决定与崔瀚联手先灭西围。
而那支祸害之师已被引到南郡境内其鹅峮幺无二尔器五二八亦还有肉文车文补番文哦,没有人知道,这些年刘硕已把八部充盈到三万人之多。不止如此,几年的休养生息,不是白休养的,粮食,兵器样样充足且精良。
就连北方新的炼造技术也被崔瀚弄来,早就为刘硕所知。
此刻,刘硕好似要出海的巨蛟,信心满满,摩拳擦掌。
“侍令长,发现目标,是否出击?”
刘硕听到属下来报,摇头冷笑道:“不急,要尽量不损兵折将,待他们再深入些才好。”
藕甸这边,距陈知出发已过去一日,大军开始整束,只待约定时日出发。
就在这关键时刻,席姜带着杜义,还有杜义挑出了忠士,一路直奔陈知的院子。
马鑫感觉到了危险,他的耳朵一动一动的,异于常人。武修涵告诉过席姜,这位马鑫原名陈福,在陈知登基后,掌管昭狱。但他并不知道这位狱令有一个外号,叫顺风耳。
马鑫听到对方来势汹汹,他知道自己逃不掉的,他的耳朵为他争取到的这点儿时间,只够他做一件事。
他快速蹿到他住的偏房,案上供着一尊佛像,他从匣中抽一把香,全部点上插好。
做好一切刚迈出房门,一把刀就架在他脖子上,紧接着被杜义亲手绑了起来,打的死结。
马鑫看到杜义身后看着这一切的席姜,他眼中原有的淡定消失了。了然,愤怒的情绪漫了上来,他狠狠地瞪着席姜,急火攻心,主上此去,危矣。
马鑫紧咬牙齿,一字不发,只做一件事,睁着一双血红的眼,恶狠狠地瞪着席姜,杀人之心尽显。
杜义看不过眼,以剑柄击了他一下,马鑫哪怕头上开始流血,也不改其状。
席姜只看了马鑫一眼,之后冷冷道:“所有人一个不落全部拿住,封院。”
马鑫被押出去时,在门口大喊,但杜义动作更快,一下子就卸了他的下巴,他只来及发出不甚清楚的两个音。
席姜听到后,停住了脚步,就这样一动不动后,她忽然朝院内快步走去。
她来到刚才马鑫出来的那个屋,一进去就闻到了异香。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定格在那尊佛像上。
燃起的不是一根也不是三根,而是一把。烟气袅袅升起,席姜一眼扫到桌上的茶壶,她拿起来里面是空的,但地上有水。
猛的,席姜上前将香炉打到在地,一边踩灭落在地上的香,一边道:“拿水来!快!”
终于,所有的香都灭了,一地狼藉。
杜义快步进来,见席姜就站在这片狼藉上,他道:“这香有什么问题吗?”
杜义没看出来,忍不住问。
席姜:“要不就供一根或三根,烧一把只有庙里才会这样干。再者,这香的味道很特殊,不过绑人的一会儿工夫,院子里就能闻到了。”
杜义有些明白了:“所以,主上是闻到了味道才察觉出蹊跷的?”
席姜摇头,她很乐意教杜义:“是马鑫出院门乱喊提醒我的,他在那时候喊并不合理,且还是瞎喊的,他的目的是在引着咱们快点出院子。”
杜义恍然:“所以,院内才是古怪之在。”
席姜继续说:“他还把壶里的水都提前倒了,看来那时已听到咱们来了,只来及随手倒在地上。”
席姜一进屋就察觉出香的不对劲,她本能地想着先把它灭了,但拿起壶来发现里面没有水,且地上一滩很大的水渍,立时就明白过来,这才急着打掉香炉。
席姜不知马鑫的同伙是否已经接受到他传的信号,她望着外面幽幽道:“看来还有漏网之鱼,只是不知埋在了哪座院落里。”
席姜收回视线对杜义道:“去审。按之前说的去做,然后把人带过去。”
杜义:“是。”
席姜与杜义分头两边,她来到议堂,除了席铭,其他人都到了。
席兆骏见她来问道:“什么事这么急,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你为何这个时候把大家叫来?”
席姜看了一圈问道:“四哥呢?”
正说着,就见席铭走了进来,他直接走向席姜,急问道:“你怎么把二哥的院子给封了?还抓了他的人。”
席姜见正好人都到齐了,她道:“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席铭随意找张椅子坐了下来,听席姜开口道:“父亲,你当初救二哥的时候,可有问过他的名姓?”
席兆骏想了想:“问过,但他忘了。”
席姜:“他那时也不小了,怎么可能忘了。”
席兆骏:“可能是身世凄惨,不乐意说。”
席铭先沉不住气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与你抓人锁院子有关系吗?”
席姜看他一眼:“当然有关。四哥这样打断,我不是说得更慢了吗。”
“你说你说,我不张嘴了。”
席姜看大哥与三哥都专注地看着她,显然他们明白她不会无地放矢,沉住气听她道。
席姜继续道:“父亲救的人原叫陈知,西围的鲁迎是他的人,孟桐手下的章洋也是他的人。”
这话像巨石落入湖中一般,砸懵了平静的湖面,随后激起了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