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着刘硕,道:“爱卿起吧。”
刘硕听到爱卿两个字,牙根一酸,这么一个玩意儿,也摆起了帝王的派头。但现在他无处可去,只能先扎在这里。
刘硕逃到都城时,只带了一千人出来,姚芸虽看不上,但刘硕能逃出来还是有些本事的,算是一员猛将。
“都尉有事?”崔瀚死了,姚芸把都尉的头衔给了他,刘硕由原来的副将升为了都尉。
刘硕:“陛下听到来自北边的消息了吗?”
姚芸守在都城,虽占了好位置,但也容易被别人惦记。所以,外面的事他很关注,他表示知道。
刘硕又道:“陛下可有什么想法?”
姚芸:“都尉认为,朕该有什么想法?”
刘硕:“臣认为,陛下应尽早联系潜北席家,只有一南一北联结在一起,才能令陈知忌惮,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他都会有所顾虑,束住他的手脚。”
姚芸来了精神,跃跃欲试:“爱卿说得有理,那,席家会答应吗?”
刘硕:“会答应的,席家扣了陈氏女为人质,才让陈知暂时按兵不动的。但同样的,席家也回不去失去的藕甸,若是有都城的力量来牵制陈知,席家会抓住时机收复失地。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一南一北对陈知形成夹击之势,这个道理席家懂得。”
姚芸想了想又道:“朕听闻,席家那个上位的新家主,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可为真?”
刘硕眼前闪过席姜的模样,他眼眸一垂:“是这样。”
姚芸坐正了一些:“朕的元妻刚刚过世,朕亲笔修书一封,表欲娶席家女子为妻,许她以皇后之位,这样是不是,结盟起来更牢固。”
确实如此,但,刘硕什么都没说,看着姚芸开始写信。
写好后,他道:“劳都尉为使,亲自去一趟,把朕的意思说清楚。”
刘硕想到他给了席亚一刀的事,立马道:“臣不行,臣与席家上一场仗中结了怨。”
姚芸不以为然:“那有什么,你与朕以前不是也打过吗,战场上拼杀光明正大,席家也是在战争中摸爬滚打的,会明事理的。况且这趟路没人比你更熟了,派别人去恐怕有去无回,连滦河都渡不过去。”
这倒是事实,刘硕潜伏在南郡的时候,没少把滦河周围的地形地貌摸查清楚,这次他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于此。
加上,刘硕一想到此去能见到席姜,拒绝姚芸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他领了命。
刘硕不能光明正大的前往潜北,他从山里绕行,多费了几日工夫才到。
到了城门,他虽然报了后卫新帝的名号,但还是被押进城中,他被刚刚参与了藕甸那场大战的士兵认了出来。
此事自然报到了督主那里,席姜让把人带到外院,不得伤他。
紧接着她想了想,没有通知席奥与席铭,独个前去。
席姜在外院见了刘硕,刘硕被绑着带进来,同绑的还有几位随从。
他一抬眼就见到了席姜,虽当了督主,但她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样简朴利落的装束。
他道:“恕在下不能与督主见礼,此次过来是奉了后卫皇帝的令,皇上有亲笔信要交与督主。”
席姜没急着让人给刘硕松绑,她走过来指着他袖口那里问:“这里?”
刘硕挺了下胸:“在衣褡里。”
席姜不假于人,直接伸手从他胸口处把信拿了出来。明明她没碰到什么,但刘硕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一阵酥麻。
席姜看着书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位姚芸,上一世只做到了姚王就没了命,这一世因为历史的改变,竟让他当上了皇帝。
但以席姜对这位姚王的印象,他无才无德,是个平庸之辈,甚至隐隐记得,此人还有些胆小。
也不知运气是好还是衰,大卫灭国的时候,他这个离得最近的异姓王顺理成章地占了都城,享了几年风平浪静的好日子,最后还是宋戎拿下了他的人头。
席姜想着,回头问问武修涵,毕竟他上一世一直生活在都城,了解一下他印象里的姚王是什么样的。
全新的局势,与上一世完全不同了,她怎么可能想到,有一天是刘硕拿着姚王的亲笔信来见她。
而信上所书内容,更是超出了席姜的想象。
她能想到姚王来信是要结盟,一同对抗陈知,如果进行顺利的话,她还可以收回藕甸。
但她没想到,姚王竟是要以联姻的形式来结盟。
席姜根本没有考虑姚王的长相年纪,她直接掠过这些,就在她认真思考此事的可行性时,外面有杂声传来。
席铭得知守门士兵抓了刘硕,他立时赶了过来。
席姜看到席铭第一眼,就上前快速给刘硕松了绑,并站在了他的前面。席铭先是看到席姜,而后看到她身后的刘硕。
“你还敢来,受死吧。”席铭拨出了剑。
席姜厉声道:“住手!你要杀都城来使吗?”
席铭一顿,来使两个字他听明白了,席姜的态度他也看到了。但,席铭还是问了出来:“小妹,你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了。”
席姜冷冷看着他:“这不是私宅,没有什么哥哥妹妹,大哥是战死的。”
正如席姜所说,首先刘硕是使臣,席家现在需要后卫的力量,这个来使不能杀。
另外,战场上,或使计使诈,或凭武力蛮力,皆是公平之战,光明正大,生死有命怨不得谁。
最后,席姜心里清楚,当初刘硕是放了她与席奥一马的,否则那一刀劈下去,以当时的情况,她与席奥皆会亡于刀下。
但这里还有一条是席姜不能说出口的理由,那就是,刘硕还有利用的价值。
不说他在战场上放了她一马,之前她捱陈可那一刀时,她记得他是第一个发现不对朝她走来,并唤人过来的。
刚才,她不过是碰了一下他的衣襟,他哪怕极力掩饰,还是被席姜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如此局势下,这样有本事的战将是难得的人才。所以,她不能也不会杀掉刘硕。
席铭看着席姜坚定地挡在刘硕前面,他咬了咬牙,几次握紧剑柄,但最终还是收起了剑,对席姜一拱手:“我听督主的。来使是吧,别躲我们督主身后了,你到是说说,来做什么来了?”
刘硕面不敢色地把后卫新帝让他带亲笔信的事又说了一遍。
信在席姜手中,鉴于上面的内容,席姜没有立时递给席铭,只是让下人去带刘硕休息,请他稍后静待回音。
席姜只考虑了两日,就召了刘硕过来,她不仅回了新帝一封亲笔信,还说出豪言:“这世上谁能助我席家,从此荣辱与共肝胆相照,我谁都可嫁。”
同时,席姜也问了刘硕一个问题:“我要如何去往都城?”
刘硕:“我怎么来的,自然就可以带督主回去。”
席姜眼睛亮亮地:“很好。”
很好,她终于可以去往都城了。
与刘硕商量了何时出发的事宜,他前脚刚走,后脚武修涵就来了。
他看着席姜,眼神沉沉:“决定了?”
席姜:“你知道的,这是一个机会。”
武修涵知道,席姜此次去都城,嫁人是真,杀人夺城也是真。她想取代姚芸,吞下都城势力,重振席家军。
武修涵还知道,她对姚芸无感,甚至连对方是肥是瘦,年龄几庚都不曾问过,她没有心,她是去战斗的。
但他还是心里不舒服。
而席姜没有对其进行安抚,只关心她的事,她问武修涵:“传出去了吗,你的人派出去了吗?”
武修涵暗自吞下一口闷气,缓了缓道:“都办好了,等着就好。”
是夜,席府后门被打开,厨房里做工的潘氏与守卫对了个眼神就进出了一个来回。
盯在这里的人轻功了得,一路跟着潘氏,又发现了另一院的小厮与其私下有交。
东门守卫,潘氏与小厮全都被抓了起来,由席姜亲自审问。
杜义亲自上刑,席姜全程看着,不躲不闪。
小厮是最先抗不住的那个,又招出了两人,至此陈知留在四造席府里的暗探被连根拔起,这里再没有他的眼线。
而纵容潘氏传出去的密信,却晚了一步没有被截回来。从审问中,席姜早已得知,密信的内容正是后卫新帝要与席姜联姻结盟且她已答应的事。
席姜得知密信没有截下,脸色沉了下去,几次想派人去叫武修涵过来,但最终还是忍下了。
她不信,在如此周密的计划下,武修涵会放跑那封信。
他在想什么,以为陈知得了消息,可以拦住她吗?幼稚又自私。
席姜抚额,拿捏利用别人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知在什么地方就触动了他们的敏感神经,这种被背刺的感觉让人恼火又不安。
这样一想,都城之行更是迫在眉睫,席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纯粹的力量,绝对的强大。
第79章
席姜重新找到刘硕, 说出府上出了密探,他们要去都城的消息不日就会传到滦城陈知那里。
她告诉刘硕他们要早些出发,刘硕想了想, 重新安排去了。
出发前, 席姜对席奥与席铭叮咛嘱咐了一通,要他们守好潜北,等她的命令,再图后事。
她还特别对席奥道:“一定要看住陈可。”
席奥:“你放心吧, 我知道深浅。”
席奥迈步离开时又走了回来,对席姜道:“囡囡, 此去山高水长, 前途未卜, 保重。”
席姜笑笑, 没说话。
武修涵与张沫也被她留在了潜北, 只让杜义跟着一同前往。
武修涵不愿,席姜看了他好久, 然后说出这是命令来震慑于他。见她决心于此,武修涵最终留在了潜北。
席姜的想法很简单, 若是带了武修涵去,路上不定会出什么事,她没有把握能顺利到达都城。
但把人留在潜北,以武修涵现在的心态,一定会替她守好潜北, 且一旦都城有了消息,需要席家有所行动时, 武修涵将会是最积极的。
事实确实如此,武修涵从席姜走后就开始盼着她早日除掉姚芸, 取而代之。
刘硕全程走得稳妥,越靠近滦城,他越谨慎。
进入山丘中前,席姜看了杜义一眼,杜义心领神会,这是要他记路线。
席姜没有把此任全部交与杜义,她自己也在记。
“明日过了前面那坐山,就可绕过滦城,一日奔袭就可到都城的地界。”刘硕伸出手,指着道。
席姜点头:“一早吗?”
刘硕:“早间既有熹光又有清雾,是最好的时机。”
席姜又点头:“好。”
变故就发生第二日的清早,明明该是空旷的山谷,一时出现了好多敌军。
“散开!”刘硕大喝,又回头对席姜急道,“若闯得出去,都城边界见。”
席姜与杜义自然汇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席姜来不得确定这些士兵是否为陈家军。不能完全确定是因为,若陈家军此时就出现了,那陈知反应的速度也太快了。
她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莫不是席家还有未挖出来的暗桩?
陈知那里,除去席姜除掉的那几个密探并没有其他暗桩,他只是接到密信后立时就开始了布局与行动。
连胡行鲁都没有反应过来,且认为带人进山不是明智之举:“席家军还都留在潜北,就算席姜越过深山去到都城嫁与姚芸,也不值得大军入山。”
陈知厉声道:“然后呢?等着她杀死姚芸,带着都城的军队与跨过滦河的席家军里面合击滦城吗?!”
胡行鲁一脸意料之外:“杀死姚芸?”
陈知不解释,直接去带兵点将。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布局,他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判断出来,席姜会走哪座山。
这份判断里,有经验,有实地情况,还有的就是赌。
还好,他能成为陈家幸存的那个,运气一直不错,这次又让他赌对了。
当刘硕带人出现时,陈知一眼就看到了队伍里的席姜。
她要嫁给姚芸,那个刚死了老婆的鳏夫,就为了她喊出的那句“这世上谁能助我席家,从此荣辱与共肝胆相照,我谁都可嫁”。
陈知震怒,她为了目的,可以全然不顾礼义廉耻,毫无底线。她不是席兆骏的孩子,谁会是。
但看到后面,她要与刘硕同去都城时,陈知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底色,知道她去都城要做什么。
她真是,真是……
陈知无法形容,从没见过如此……坚定不移的人。
那他呢?他的目标是什么,给陈家报仇?席兆骏与席亚已经死了。杀到都城称帝?既已走到这里那是当然的了。
可为什么,想到这些完成的与未完成的,他皆无满足之感。
能让他坚定不移,执着追求的东西是什么,陈知一时给不出答案,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是他此刻的唯一目标。
他没有去追刘硕,纵马朝着席姜的方向追去。
席姜不用确定来人是否陈家军了,因为她看到了陈知。
他如个猎豹一样,全力奔速,死咬着目标不放手,席姜一方被迫停下与对方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