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报班都大有学问,她打听过了,若是要包过,那就要报隆州学府。十来万的学费,再加上鬼帝的打点,没个几十万她怕是连门都敲不到。
若是不那么讲究,就报康涧学府。新办成的,学费便宜,师资不明,却也要几个万。
这里的钱统统都要换算成仙界的通币,又往上翻了一翻。
周开成点了支香,虔心跪拜,又点了支,反复如此,三支之后终于见到了姜晚。
周开成见到姜晚的那刻咚的就跪下去了,膝盖骨的那声脆响叫白芋都心头一紧。
白芋弯下腰去看他的膝盖,心里琢磨着会不会碎了。
“求大师救命。”
周开成虽然眼圈黑沉深重,但额间的青焰明亮通达,是福泽深厚之相。
姜晚不解:“救命?”
“求大师救救我侄子。”周开成双手抖着让人把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
是一整保险箱的黄金。
“我侄子和朋友去川阳山玩,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出事了,现在人还在ICU里……”
川阳山。
姜晚手中玩弄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手心。
周开成以为是自己不够“心诚”,赶忙补充道:“只要大师肯指点迷津,不止这些,大师只管开口。”
狐狸紧盯着姜晚的脸,她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对于整箱的黄金眼底也没流露出多少波动。
姜晚:“你可知道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若他命数已定……”
周开成急忙打断她:“上两周他才来算的卦,是有福之相,张大仙还说他有官缘。”
“人间的官是官,地府的鬼差也是官职,你指的是哪个官缘?”
周开成哐哐就是两个响头:“大师真没别的法子了吗?”
姜晚:“人在何处?”
周开成利索的爬起来叫人去开车:“西山第一医院。”
*
姜晚抱着狐狸穿过挤满病人的走道。
白芋跟着后头扭曲着身子避开人。
整个走道都是家长朋友的哭声哀求声,心底祈求的声音一波又一波的传到姜晚的耳朵里。
几个护士巡房出来错身而过,揉着酸疼的肩膀往下一层去。
“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希望神明显灵,快点找到治疗方法。”
“求各路神明显灵,救救我的孩子。”
“佛祖保佑,我儿平安无事,病魔退散。”
……
姜晚怀里的狐狸挣脱了下,跳下去,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变回了人形。
池子时穿过人群走到姜晚的面前,将耳机塞入她的耳朵里。
动作熟练又温柔。
姜晚睫毛轻颤,心脏的声音跳动的有些大声,呼吸急促起来。
她努力平复着,不愿让这种莫名的情绪占据心头。
池子时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护着她隔开其他人往重症加强护理病房的方向去。
几人停在一间稍宽大的病房前,隔着玻璃望进去,里面躺着的人浑身上下都插着线,机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值越来越低,情况不是很乐观。
“那个就是我侄子,我没孩子,侄子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大师若能让我侄子避过此灾,我定有重谢。”周开成说着就要往下跪。
池子时伸手托住他,将他稳稳地带起。
主治医生正好从隔壁的病房出来,看见周开成来,拉着他说了下今天的情况。
末了又道:“他恶化的比前几个都严重,您做好心理准备。”
周开成宛若遭遇雷劈,脚下不稳的踉跄后退。
站在后头的白芋急急避让。
还是周开成的司机将他稳稳扶助,替他开口:“司医生,真的没办法了吗,我们不差钱,您只管治。”
司烨然抱着板子,眼睛转向病床的病人,眉头紧皱,眼底是不住的迷茫:“他的情况和前面几个从川阳山回来的都不一样,这几周收治的死亡率……几乎百分百,就算在医院各种机能都显示没问题,回到家里没两天就……”
有护士在走道的尽头向他挥手,司烨然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奔向下一个病房。
姜晚看着走远的医生,眼神锁着他的肩膀,那里汇聚着极重的浊气,连带着他的后颈处也有。
被鬼缠身了。
池子时往她身前一挡,将她前面的光遮了个彻底。
白芋在一旁看的真切,殿下看别的帅哥,仙狐脸上就挂相了。
姜晚眼眸的光闪动着,半响,抬起手用指头戳了戳池子时。
池子时确认司烨然走没影了才让开。
紧接着姜晚猛的往他身上靠近,在他的耳垂处停顿。
呼气喷在他的脖颈间,声音低沉,带着蛊惑道:“小狐狸太吃味可不对哦。”
池子时的耳朵瞬间涨红,喉结滚动了下,手指握成拳,一步步往后退开,心底有些东西要抑制不住了。
她会下蛊吧,池子时想。
白芋看着就这么慌张落跑的池子时摇了摇头,这么不经撩拨,不适合当殿下的男人。
姜晚也没太在意,收回心神。
姜晚两指并拢在额间一点,再睁眼,里头躺着的那人的伤情一清二楚的倒印在她的眼里。
左侧手臂两道长十几厘米的伤口,尖锐的爪子所为,右侧手臂全是擦伤,胸口处十几道伤口,内脏错位,胸腔积水,几个器官都有衰竭症状。
姜晚的视线往后收,落在没有什么伤口的小腿上,有些愣住。
“凶兽。”
有巨毒的那种。
白芋凑上前去学她的样子扫视,什么也没看出来。
“盅雕?”
可那个凶兽已经被制服关押了,不可能。
再说,盅雕吃人,不虐人。
姜晚摇了摇头否认:“上古凶兽几百种,详记在册的不过尔尔,被制服镇压的更是少数。”
白芋有点懂,大致意思就是不是盅雕,是其他不知名的凶兽,可能是还没记载的。
“殿下,我方才查了,这个周泉命数确实未尽。”
姜晚将手摁在玻璃窗上,一股强大的气力从手心里生出,盘踞在周泉脚心的浓重晦气立刻被吸纳在其中。
姜晚被那抹浓重晦气撞击后退数步。
一只温热的掌心抵住她的背,将她扶正。
是池子时。
姜晚不必回头就已经猜到了,他身上那股好大的符纸味,有些催眠。
温热的血液顺着胳膊滴落在地上,一圈圈的浊气散开来。
池子时托住她往下坠的身子,火气蹭蹭往上冒:“你受伤了为何还要施法?”
池子时:谁跑了,我没有,我只是要变回狐狸了去乖乖贴符纸了
白芋:对对对(生命威胁/
第41章 无法愈合的伤口
姜晚那日被盅雕召出的多股水流所伤,虽伤的不轻,体内却有一股难以压抑的法力在血液中横冲直撞。
这几日推掉了所有的外勤缩在城隍庙里修养身心,她的伤口其实也愈合差不多了,本不会裂开才对。
许是那股晦气实在浓郁的原因罢。
姜晚看着汇聚在周泉小腿的晦气并不见弱,强撑着要爬起来查看,却被一双手横截住,拦腰抱起。
池子时紧皱着眉头:“喊医生。”
姜晚被他抱在怀里,一路快步穿过走道找医护人员。
因为这个月的突发事件频增,医院的走道挤满了人,病的陪护的,长的少的,痛苦和祈求声一片刚平一片又起。
池子时小心地避开路人和姜晚的距离,眼睛扫过他们的脸,找寻着能给她医治的人。
司烨然刚寻房结束,站在办公室门口交代护士些细节,一抬眼就瞧见池子时抱着姜晚迈着大步走来。
池子时抱着姜晚侧身从司烨然空出来的位置钻进去,将姜晚平放在办公桌上。
嘶哑着喊出声:“给她包扎,立刻马上。”
只不过是崩开了一个小伤口,护士只觉得有点是小题大做。
“就这点伤口大惊小怪的,再晚点就愈合了。”
姜晚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晕了过去。
护士转身去拿消毒器具,回头时那女孩的血流毫不见止。
这个好看像瓷娃娃般的女孩垂着手臂,鲜血顺着她的胳膊滴落在地板上,血迹晕开,立刻消散不见了。
护士看着拇指大的血落在瓷砖上消失无踪,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血、血不见了。”
司烨然也被吓了一跳,推开护士长,将姜晚的半袖用手术刀裁掉,白到不正常的肤色露出来,瘦弱的手臂上好长两道伤疤赫然入目。
有些吓人,还有些格格不入。
司烨然转身去洗手戴无菌手套,回头看到护士长还愣在原处:“还愣着干嘛,给她消毒。”
护士木楞地点头照做。
池子时眼角不知觉间拉得细长,眸间透着好大一股戾气。
蛊雕的事情还没查明,又来了一只。
阎罗与他都受了伤,若此时凶兽暴起,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白芋刚将殿下受伤的信传给城隍就赶进来,看见姜晚的模样吓了一跳。
“殿下没事吧!”
“殿下可别出事,白芋不能没有殿下,城隍爷也不能没有您,阴司更不能失去您……”
池子时目光冷厉,透着寒光,扫过白芋,又落回司烨然缝合的手上。
白芋立刻噤声,背过身咬着衣角小声啜泣。
池子时盯着缝合了好几针的手臂,眉头从方才就没舒展开过,声音有些疲累:“会留疤吗?”
司烨然也很想说不会,但这么长的伤口,又这么深,还是复裂的,怎么可能不留疤呢。
池子时从他一闪而过的心疼眼神里读到了。
不过问题不大,等姜晚的神力恢复后再慢慢养,人间治不好就去天界,世间万物那么多总有一个能去疤生肌的。
池子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对姜晚的感情如此不一样了?
池子时急急掀起袖摆,那里被姜晚的血迹染了一片。
血迹沾到池子时的手腕上,早上还结痂的疤痕现下已然恢复,毫无痛觉,若不是疤痕还在,他定要觉得出了幻觉。
池子时的拇指拂过那道疤,盅雕留下的浊气竟消散的差不多了,放着往常,这种大型的上古凶兽都要在仙山仙气最足的地方吸收日月精华修养个百年才能恢复,怎么会……
莫非。
还没来得及多想,手腕上淡得没了痕迹的红线显露出来,在月合仙翁秘笈的加密下,如今只有池子时才能看得到红线。
那条红线已经快消融到中间了。
池子时抬眸去看姜晚的手腕,心中有些忐忑。
不知是红线的加持还是心里真实想法,他竟有些希望这位大家口中不近人心的阎罗对他也有些动心,哪怕,只有一点。
池子时心里的鼓点慌乱无章,在司烨然将手术刀放下的那刻,他看到了姜晚手腕上同样消融了一截的红线。
嘴角扬起,心里长舒口气。
司烨然仔细查看着自己的收尾结,应该算得上是这些年最满意的一个收尾。
“好了,应该没事了。”
池子时冷漠地点点头,将他挤到边上,准备抱着姜晚回青阳观。
护士才从司医生令人痴神的操作中回过神来,就看见刚缝合的伤口处又开始往外溢血,那缝合上的线被血消融掉了,伤口再一次崩裂开来。
“裂、裂开了。”
司烨然和池子时几乎同时抓住姜晚的胳膊,那瘦弱的胳膊被两道力勒出红痕来。
“怎么会这样,快带她去查凝血,排查一下。”
池子时看着往外冒的晦气,摁下了许久不曾掏出的紧急摁钮。
仲奉仙君还在天界各处调查,被突如其来的电流感打了个激灵,火急火燎就往下界赶。
比仲奉仙君靠谱早到的还得是城隍爷。
城隍爷赶来的时候白芋已经抱着瓶子接了小半瓶血了。
“老爷,呜呜你快看看殿下吧,殿下不会出什么事吧?”
黑玉一脸嫌弃地离他远了几步,假装不认识这个智商不太正常的白无常。
城隍爷跳起来就给他一个爆栗:“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殿下可是天命阎罗,哪那么容易出事。”
话虽这么说,等他瞧见那久久不愈的伤口差点没背过去。
还是白芋手快地架住他,将他撑着才没倒下。
“快快快,黑玉呢,快把我宝匣拿过来。”
黑玉在宽大的无常大袍里掏了掏,拿出一个掉漆的红木匣子。
白芋认得出,是那个城隍爷当宝一样供着的宝贝匣子,说是前阎罗托付的,他好奇好多回了。
白芋脖子伸得老长去瞅。
城隍爷拍了拍匣子上的灰,颤抖着手打开匣子。
匣子里是一张符纸,只有一张。
白芋确定自己没看错,只是一张黄色的符纸。
上面的画符也和姜晚平时教小道士画的那种没什么不一样,左看右看都是极普通的符纸,也不知为何城隍爷如此宝贝。
城隍爷盯着符纸踌躇许久,最后还是将符纸覆上姜晚的伤口。
霎时,满屋金光乍现。
光里那张符纸渐融于血。
就在白芋要感叹殿下真要救不活时,那伤口竟神奇的愈合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一点也瞧不出受过伤的模样。
“好了!真的好了!”
白芋连连感叹,蹦到黑玉身上,双腿盘在他的腰上,双手举的老高,欢呼着。
黑玉愣着神,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只抽出一只手护着白芋的背。
城隍爷满头大汗地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殿下,姑姑她大概需要你了。”
光淡下来,池子时拉着她的手臂仔细查看,果真是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像是从未受过伤。
再检查,那原本缠绕的晦气,盅雕的浊气都消失不见了。
池子时松了口气。
司烨然刚拿着数据奇怪的报告回来就看见池子时要抱着姜晚离开,急急将他们拦下。
“她的数据很奇怪,要再进一步检查。”
池子时只觉他很聒噪,留给显露人形的城隍爷一个眼神径直抱着怀里还晕着的人儿离开了。
城隍爷松了松筋骨,宽大的手掌将司烨然摁在椅子上。
“她没什么事,倒是医生你,这个印堂发黑,人中发紫,额间盘踞着浓雾,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司烨然将他的手推开,严肃道:“她的检测报告很多项指标都不正常,我怀疑是有血癌,如果不及时治疗是有生命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