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的提前录取通知没有到来,响起的是一道冰冷的机械女声。
“图南河考生铃木违法使用禁术,经调查情况属实,特此通报取消其考试成绩。
初审截止在即,请各位考生端正态度,严格遵守考试条例和三界法规,祝各位考试顺利。”
播报完毕,病房里倒吸口气,铃木法师和他的师弟们还没被带走他们就小声讨论起来。
“我看他涨分那么快还刻意讨教过,没想到竟是靠科技与狠活。”
“听说那个禁术会折损妖丹和寿命,为了过审真是不要命了。”
“这估计终身禁考了吧。”
“何止,怕是得关一辈子。”
“那川阳山的阵法和救人的事是真的吗?”
“指定不是啊,瞎编的吧。”
铃木法师和小师弟没了刚才的傲气,像个被扎破了的气球,把脑袋垂得低低的。
有人八卦壮胆问出声:“副主事,这川阳山的阵法到底是谁位大仙破的,还有那兽,听说是一己之力降伏的。”
仲奉仙君偷瞄着姜晚的神色:“涉嫌机密,不便回答。”
在场的都是精怪,仲奉仙君那点小眼神早暴露了。
有人偷偷比对着排名,姜晚的排名在百名之内,仔细比对一下就破了案。
“竟是一位女子!”那人吃惊道。
这话听着刺耳,姜晚一记狠厉的眼神瞪回去。
仲奉仙君见她不高兴,忙圆话:“巾帼不让须眉,女子怎么了,仙编也向三界女性开放。”
话毕又靠近姜晚几步,小声道:“阎罗殿下,身体可好些了?”
池子时赶着出来找她,现下却不在身边,应该是还没找到人,怪他信息提示错误,叫战神白跑了趟鬼域。他先代战神问候一下阎罗的伤情,最后被战神怪罪也能捡个轻罚。
有耳尖的鼠妖听到了,眼睛瞪得圆溜,手指僵直地指向姜晚,哆嗦着喊了声:“阎、阎罗。”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前头的那个消息已经够重磅了,这下子就到了消化不良的程度。
制服川阳山凶兽的女子就是想考仙编的阎罗,两者一联系,好多东西都想开了。
姜晚凌厉的眼扫过那人,那人立刻就将手收了回去,捂住嘴巴,只露出两只圆溜的大眼睛,满眼惊恐哀求。
一时间屋里静极了,没人敢直视她,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那可是死神唉,议论半句都可能被直接送入轮回的。
只有铃木法师跌坐回病床上,脑中过着从前自己对阎罗的不敬行为,有种不安从脚心底生起。
偷偷瞧了姜晚一眼,还没看清她的脸色立刻又低下脑袋。
仲奉仙君见这气氛也害怕,阎罗本就是刻意隐了身份考编的,这一下竟叫他捅了出来。他忙找了借口,带着犯事的铃木法师一众人赶着回考编办复命。
“小仙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一屋子人像是到了轮回殿般,沉寂焦灼,一分一秒的时间都被无限拉长。
姜晚警告地瞪了眼他们,没在其中发现池子时的身影后退出去。
满屋的人一下都瘫软下去,犹如在审判台上获得了释放。
姜晚刚退出来就撞上了去巡房的司烨然,身体上恢复得不错,就是肩头的那团阴气依旧未消。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叽叽喳喳的漂亮女生,裙子艳丽,妆容精致,香水有些浓郁。
司烨然停下,身后的女生一下就撞上了他的后背。
田箐捂着鼻子从他身后冒出脑袋,看见是个漂亮女生挡住了路,火气夹杂着醋意一下就冒了上来。
“你怎么回事,不知道给医生让路吗?”
让路?
姜晚偏头看了右边空着的半米多宽的走道,走道上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清,除了看不见的鬼差外根本没几个走动的活人。
田箐吃瘪,咳嗽了声还想找其他茬,被司烨然打断了。
司烨然看向姜晚的目光带着柔情,声音也放温柔了些:“姜小姐,还没谢谢你救了我们。”
田箐皱着眉,目光在司烨然和姜晚之间来回流转,先是试图用手挡住司烨然温柔的目光,后是直接用身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姜晚后退半步,主动避嫌。
“司医生为了百姓着急,能理解。不过就如你所说,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办,否则就是添倒忙了。”
话落,姜晚就往下一层病房去。
司烨然想拉住姜晚,却被田箐拦下了。
司烨然眉目肃然,一点没有刚才温柔的样子,语气中带着严厉:“别闹了,这里是医院。”
田箐绞着手指,委屈道:“我没有,我就是想约你晚上一起吃饭嘛。”
司烨然甩开她攀上来的手:“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你,听没白了吗?”
田箐嘴角下撇,点点脑袋。
“我现在要工作。”
田箐垂下手,蹲在地上画起圈圈,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断线的珍珠一样散在地板上。
黑暗处有一双眼紧盯着哭泣的女生,勾起一抹森冷的笑。
姜晚刚排除完一个病房,就感受到了附近飘荡着鬼魂。
缠着司烨然的那个女鬼。
姜晚的扇子在手心打了圈转,最后指向楼梯间。
楼梯间里只露出两只眼盯着田箐的女鬼感觉到有阴气逼近,赶忙收了浓重的杀意,敛了鬼息。
姜晚站在楼梯间门口,最后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她有些好奇,这鬼缠着司烨然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道究竟想做些什么。
再转头的时候,田箐早就不在原地蹲着了,瓷砖地板上几滴泪珠闪着光,是带着苦涩的爱不得的泪水。
姜晚挥扇,那些泪瞬间蒸腾了。
白芋揣着手走过来,端正行礼。
又有大事要求她了,姜晚看出来了。
“地府多处结界出现裂缝,有不少鬼从地府溜出来了。”
姜晚侧头看向身后藏着鬼魂的楼梯间,勾了勾唇角。
原来是从地府偷溜出来的。
“如今鬼帝在,这些事报给他就好,他只会差人打点。”
白芋有些为难,这话就是鬼帝要他传的。大人吵架小鬼遭殃,他算是体会到了。
“仙狐大人刚才还到鬼域打探您来着,白老爷和他说了您已经回到人界的事了。”
姜晚点点头,一抬眼就看见池子时站在走道的另一端,光打在他身上,温暖又柔和,嘴角不自觉就往上翘起。
解封了!上班了!终于看到外面的天空了!
第69章 穿着凤冠霞帔的女鬼1
白芋与攥着守魂袋等在拐角的黑玉使了个眼色,默默退下。
姜晚看着池子时踩着有些虚空的步子向自己走来,弯眉含笑。
池子时泄下周身尽数仙气,如往常虚弱的模样停在她跟前,抬手将姜晚散落的刘海别至耳后,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手臂。
她今日穿的是棉麻套裙,外罩一件宽松的开衫毛衣。身影单薄,周身甩不开的淡淡阴气让她整个人都透着清冷的孤独感。
她站在阴影下,看池子时步子坚定,满带欢喜,从光里走到眼前,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姜晚下巴靠在池子时的肩头,张张口,想问他的伤情,出口却成了:“几天不见,这般想我?”
池子时也不驳话,脸贴着她柔顺的发,闻着快要遗忘的白松香味。
姜晚身上的地府阴郁气味将他几乎没有的护体仙气消磨殆尽。
一瞬间像将他落到一片潮湿的山林里,神秘的林子里无数双眼盯着他,从黑暗处伸处无数双手,想要将他拖进去,吞没他。
这些都在白松香味钻入鼻尖的霎那消失无踪,温暖安神的香味让他连日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鬼帝没为难你吧。”
姜晚的笑凝固了一秒,又略带牵强地扯扯嘴角。
她想过池子时会问她的伤势,会问她还能不能继续考编,还从未料想过有一个人会担心鬼帝对她发难。
也是,所有人都默认了鬼帝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让阎罗回地府是为了三界安定。
姜晚脑中闪过她拖着虚弱身子和鬼帝争吵的画面,轻轻开口:“没有,他拦不住我。”
池子时松开她,将她宽松的袖摆拉至手肘,才有些健康的肤色又变回了病态白,细嫩的皮肤上一点伤痕也没有,就如同那日触目惊心的伤是一场幻觉般,从未出现过。
“还有两日,定能过初审的。”
姜晚的眼垂下,心中的判笔在池子时的身份框上停留许久,那行仙界卧底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没划去。
世间多迷雾,人心多狡诈,未到结果生花的时刻不可轻信,这是鬼帝教她的第一课。
姜晚没说话,转身去巡视病房。池子时就跟在她身后,她往东就往东,往南就往南,眼一刻也不离。
城隍爷火急火燎地来,摊开命簿捧到姜晚眼前。
“川阳山一事牵动无数家庭,殿下看要不要联系司命星君?”
命运之轮由无数小齿轮嵌合,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环乱环环皆变。
姜晚抬手在命簿上方拂过,命簿无风而动,快速翻页起来。
半响,姜晚落手覆在命簿上,金光裹挟着她的掌,顺着她的手一寸寸往手臂攀。
她松了劲,挪开手:“罢了,万物存而有道,命数使然,只当是劫数也是生机。”
“好生安排。”
城隍爷应着话,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最后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退下。
池子时看着无力感再次将她笼进黑暗里,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企图让体温将地府阴气融化。
姜晚拖着疲累的眼角对他笑了笑。
“你川阳山有功,转正一事算是妥了,若日后真能成功入编,还要请仙狐大人多加关照。”
池子时苦笑:“若是你来,一定。”
为了求真,霄临仙君向办事处递了此次川阳山一事中他的功绩,由办事处的路径递呈考编办,经过核验无误后,他左右能跳两阶官职。
霄临仙君自己也因为此事升了官。
他笑意盈盈春光满面来道谢的时候姜晚刚巡视完一层病房,化了几个因晦气病情恶化的病人。
“霄临多谢殿下,沾了殿下的光,往后仙途算是稳了。”
姜晚神色淡淡,头也没回,轻点脑袋。
霄临仙君又道:“殿下可知道那天挡在凶兽前的那个是何人?”
“怎么,办事处没查到?”
霄临仙君摇摇头,他已经离了办事处调回天界了。办事处呈给大阁的结稿是由其他人负责的,他还没掌眼就被调离岗位了。
事态匆匆,总觉得有些不安,此事背后好像并不简单,从前的同事对此事也是糊里糊涂,问不出所以然。
“川阳山的守山人。”
霄临仙君不解:“川阳山不是没有……”
没有守山人,调查最初土地就这么交代的,说知道这山和山中妖兽的都死了。
“可既是守山人,为何要护着那妖兽?”
姜晚拨弄着新折扇坠下的流苏,道:“生命是感情的,人有,仙有,妖自然也有。”
两颗孤独无依的心羁绊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生出感情来,就算有过利用妖兽换取自由的想法,也在内心不断的纠结中选择了救它。
这些换做仙界那些自私自利的仙人,怕是难以理解吧。
霄临仙君喃喃道:“那他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使命。”
姜晚眼底的阴影更深了。
使命?
他们不作为,不驰援,不关怀,导致别人牺牲,最后将这一切都归咎到使命上。放大别人的无私,来将自己的错误隐得干干净净,他们的手段还真是几百年从一而终。
“守山人可有说,那兽有名字吗?”
“阿欻。”姜晚答。
欻如飞电来,隐若白虹起。
那兽本无名,守山人喊了几百年,也就成了它的名。
人有名字起,就算是自由之身,能做想做之事,能去想去之地。守山人没有名字,他们的名字就是山的名字,生前守山,死后亦走不出那座山,归于尘埃,沉睡山林。
他其实是能获得自由的,舍弃妖力成为凡人,或者解了束缚妖力的锁彻底妖化。可惜,仙人想利用他们守住人间数不尽的山脉,将通向自由的光掐灭了。
霄临仙君重复着这名字,和姜晚行礼辞别。
一个鬼影和他错身飘过,从卫生间溜到了安全通道。
随后,女孩惊叫声响起。
池子时和医护人员同时赶过去,却在门口顿住,让护士和医生先进去,自己则缓步退出来。
医护人员很快抱着面色惨白的女孩出来,就近找了间病房让她躺下做检查。
“被鬼魅吓到了,没什么大碍。”
姜晚抬扇对着女孩轻轻一点,她手腕缠绕的阴气登时消散了。
池子时皱着眉:“这段时间医院来往鬼差这么多,它怎么敢出手。”
“地府结界多处破裂,有不少鬼逃出来,鬼差多被派回去巡逻了。”
姜晚掏出小布袋,松了袋口,从里面抓了一撮香灰沿着走道护栏一直撒到楼梯口,一路到下一层。
楼下,田箐正蹲着和神婆算命。
神婆略过她的肩头,阴森森地冲后头笑:“小姑娘,小心身后有眼。”
田箐缩了缩发凉的脖颈,一点不敢回头。
这个神婆是出了名的灵验,算命卦术都是一等一的。要找到她不仅要有钱还得有缘,好巧不巧,今日被人请来驱邪,刚好叫田箐撞上了。
司烨然不信鬼神之说,可她信。
田箐指着司烨然的八字:“神婆,这八字和我姻缘如何?”
神婆看了眼八字,将红纸条对折,掏出一个古木圆盘来,指头在上空比划着,瞎了半只的眼灰白色的瞳孔盯着圆盘,突然猛得抬起头,一双枯老满是皱纹的手有力地抓住田箐的胳膊。
“你这朋友八字虽硬,可活不长久,命里两段阴缘,若是不解,必会消磨他的寿命。”
“姑娘姻缘大好,嫁的人体贴多金,是个好人家。”
两段姻缘?
田箐抽回手,撑着下巴,想不太明白。
两段姻缘是指再婚又离,还是两段恋爱?
如果是再婚,是司烨然的话,她大概是不会介意的,体贴多金说的不就是司烨然吗。
神婆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平安符袋,又拿了张空白的符纸,蘸着朱砂墨的指尖在符纸上画出奇怪的图形,封入平安符袋中。
“我想你那朋友需要这个。”
田箐接过有些发烫的平安符,后颈处的凉意淡了些,脖子也没有刚才酸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