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主回忆起每每搬家,母亲都舍不得这个丢不得那个,怪不得搬哪那些鬼都会寻上来。
“那为何母亲能看见他们,我看不见?”
“你与他们又无渊源,何来恨意。”
“你母亲嫁进来时就受他们打压,心里积怨多了,自然容易看见邪物。那鬼仗着你母亲心软作威作福,越是惧怕,他们就越强大。”
“说到底,只要你母亲想,这些鬼早在别的道士手里就消失了。”
茶几上摆着各个道观佛寺请回来的圣物,从佛珠到舍利子,随便一样就能叫鬼魂散。
只是长年受人欺压,畏惧融进了骨子里。
“刚才是我态度不对,道长是哪个观上的,我改日定要带母亲去上香捐钱。”
姜晚只是将签子丢在桌上,签子上的红墨水已经褪成灰色了,后面鬼童的记号也消失不见。
签主拾起那支木签,那是三个月前她去城隍庙替母亲祈福时挂上树的,当时还刻意抛了好高。
莫不是城隍爷显灵。
“西山那座城隍庙,但若你执意要谢,不如来点诚意些的。”
签主一愣,还没从西山城隍庙缓过神,就听姜晚继续说道:“现金还是微信支付包,银联pos机也行。”
池子时将旧物搬下楼才到门口,看见签主在扫二维码付款,姜晚则心满意足的数着余额继续啃西瓜。
“晚几天我便带母亲去庙里还愿,不知城隍爷喜欢什么样的贡品?”
“还愿?”
姜晚只有一个疑问,那会加分吗?
如果可以,为此建一座庙也是可以的,反正日后考上了仙界编制也要建庙宇,晚建不如早建。
出了小区姜晚就给半瞎子打了电话,要他找一个风水宝地建一座庙。
庙要装横华丽,有格调,不能土气横秋。
话头还没交代完就被城隍纸鹤传信打断了。
“急事,求姑姑救急,西山第一医院。”
纸鹤被姜晚揉碎,化成一撮香灰落在地上。
池子时递上第二支签,地址也是西山第一医院。
签子所求:“老伴病痛所扰,孩子孝顺求了大师续命,如今老伴因为化疗日渐消瘦,总是同我说想解脱,想早日离开。”
城隍爷抓秃了脑袋坐在病房门口翻古籍。
白芋则站在他边上弯着腰盯着那些文字,时不时假装看懂了什么,煞有其事地点头,用手指头捻着帮忙翻页。
黑玉依旧冷着脸站得笔直,眼睛盯着病房里头的动静。
姜晚给池子时包扎完伤口过来,病房里还在抢救。
“怎么回事?”
黑玉有些不解地偏头打量她。
“你连城隍老爷都能看见?”
白芋被这么一提醒更是凑到她身边去,围着她嗅了又嗅。
当初就是守着这个病房门口百无聊赖时突然注意到的她,这人不止能看见黑白无常,还能看见城隍爷?
“小妹妹,你真是人吗?”
城隍爷一脚将白芋踹出去好远,厉声道:“没大没小,这是阎罗殿下。”
白芋揉着屁股飘回来,语气里满是震惊:“阎罗殿下?那个在人间游历的阎罗殿下!”
城隍爷没理会他,一个劲对姜晚道歉,说着自己管教无方之类的话。
白芋嗷得一声冲上去握住姜晚的手:“殿下,您不知道我是你的粉丝,死忠粉!”
“我愿为您鞍前马后,你有事只管吩咐我,随叫随到。”
黑玉倒显得淡定些,清清嗓子压下了自己同样激动的心情,吐槽白芋:“你偶像不是白老爷吗?”
白芋回头瞥了他一眼:“你不懂,白老爷是我的追求,阎罗殿下才是我永远的偶像!我梦想着有一天能站到白老爷的位置成为殿下手里最锋利的钩子。”
“我请辞了,这番话你还是留着给新阎罗表忠心吧。”姜晚用劲将手抽回来,“想赶上谢必安还是有些难度的,他只做事,不拍马屁。”
白芋有些明了。
懂了,阎罗殿下喜欢勤快务实会说话的。
城隍爷从他俩中间挤出来,行了小礼,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这个病患名叫何由贵,年八十七,按生死簿上所记年初就应该因病去世了。
黑白无常掐点照例来拘魂,却发现他的命格被人刻意增长,法术无法解开,且近不了身,后来连病房都进不去了。
老爷子的魂被强留在人间太久,又不知是何人用了什么法子替他续命,长久以往不止他的魂会受到伤害,对身边人的气运和作法之人的命数都有危害。
白芋觉得事情不能再拖下去才告知了城隍爷,被劈头盖脸一通骂后谁料连城隍爷都没有法子。
姜晚从门上的小窗往里头看,是一个单间病房,几个医生围着一张病床,机器滴滴答答作响。
病床上老人眼睛无光,偏着头往门外看,鼻腔嘴巴都插满了管子,整个人因为病痛和化疗瘦成皮包骨了。
“家属呢?”
门口只有一个老太太守着,没有其他人。
大概就是签主本人了。
城隍爷看向白芋,白芋又看向黑玉,黑玉也只是摇摇头。
“何由贵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长期在国外没回来过,一个儿子从他住院到现在只来看过两次,一次是送他住院,一次是他气数应尽的那晚过来守了一夜,后面就再没见过了。”
黑玉顿了一下继续说:“倒是他女儿还算孝顺,每周末过来一回。”
白芋补充道:“他女儿嫁了,还有两个孩子,这情况算是很勤快了。”
“儿媳妇呢?”
白芋沉默片刻才开口:“那几个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跟豺狼没差,恨不得他早死了分家产。”
姜晚指尖摩擦着签子上的孝顺二字。
真是“孝顺”的一家人。
老太太手中拨弄着念珠,停下来抬头看她,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眼里有如空坛子,一点光亮也没有。
她看着姜晚手里的签子好像意识到些什么,又开口道:“我家老头想走很久了,你是来带他走的吗?”
姜晚点点头,没有解释。
池子时看着她隔着一条椅子坐在老太太身边,静静地等着医生抢救结束。
白芋盯着老太太手里的念珠,道:“他们家倒是什么都信,不知道是不是西方神在帮他们续命。”
黑玉没接话,只是继续盯着病房里的情况。
医院的长廊又恢复了安静,池子时趴在长椅上假寐,姜晚看着手里的签子,老太太口中低声诵念,拨弄着念珠。
城隍爷翻着古籍,黑白无常像门神一样贴着病房的门。
第11章 青阳观的香灰
约莫有一个钟头的时间,病房的门终于被拉开了。
几个医生从里头出来,大汗淋漓,满是疲惫。
为首的医生半蹲下来同老太太讲话:“老太太,没事啦,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你再过一会就可以进去看他。”
老太太点头道了声谢谢,并不着急起身进去。
医生准备离开,看到姜晚时停下脚步:“你是他孙女吗?老人有些想放弃治疗,你们最好沟通一下。”
姜晚没有开口否认,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签子。
不知是没有精力再多做交代还是看惯了这一家子的奇葩行事,说完话就离开了。
老太太将念珠收进兜里,站起来去开病房的门。
白芋伸着脖子准备跟着进去,脚刚想跨进去就被一道无形的门弹了出来,再试一次,被弹飞的更远了。
“什么嘛,怎么还有鬼差进不去的地方?”
“青阳观的香灰。”
黑玉闻言转头看她:“香灰还有这用处吗,可青阳观的香灰和普通道观里的香灰有什么不同吗?”
姜晚解释道:“单是香灰自然不行,有结界。青阳观的信众多,香火旺,若是撒在结界入口处足可以形成一个屏蔽障。”
她就是这么躲鬼帝的。
黑玉还是不明白。
城隍爷听完姜晚的解释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事。”
白芋蹲在地上,想研究个明白:“可是这东西不应该只能拦住鬼吗,鬼差也拦真是奇了怪了。”
理论上确实只能拦住鬼魂,鬼差算是职务人员,香灰是会认出味道的。
城隍爷看向姜晚求解。
姜晚又不是缠着他们的鬼魅,如何得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老太太从屋里向外看,声音有些嘶哑地喊她:“姑娘?”
姜晚看着门缝的香灰,用脚蹭了蹭,扫出个口子来,跨进去。
白芋在后头看着,一脸痴样:“不愧是我的偶像,结界都拦不住。”
黑白无常和城隍爷都侧着身子从开了一小缝的结界里挤进去,城隍的肚腩差点就卡在了中间,还是狐狸进门时好心的将门缝的香灰多蹭掉了些才勉强过去。
白芋甩着勾魂锁想要带走何由贵,锁瞄了准头,抛出去又被道无形的屏壁反弹回来,重重地砸在他怀里。
白芋吃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还有结界。
“我知道的,他命数尽了。”
老太太握着何由贵干瘪的手,有些心疼地轻轻拍打着。
何由贵刚被抢救完,虚弱的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每日只能靠机器维持生命。
“孩子很孝顺,也会赚钱,能独立自主,我和他这辈子没什么遗憾。”
房间里的药味有些浓郁,姜晚开着扇子轻扇着风,也不开口打断她。
“孩子舍不得他走,不知道是弄了什么法子,就真的将他留到了现在。我一开始是高兴的,我也舍不得他,可后来,他这身体越来越差,几天一次化疗,整个人都瘦脱像了,他自己也痛苦,想走。”
“他每次醒来除了问我孩子,就是说想早点离开。我那天拔了他的机器,马上就被医生发现了……”
姜晚开口道:“可是孩子孝顺,拿自己的命数换他活着。”
老太太惊恐地回头看她:“你说什么?他们,他们拿自己的命……”
“你帮帮我,帮帮我,让我老伴走吧,别让他们再犯傻了。”
姜晚摇头。
老太太有些慌乱地起身想要去拉她,却不小心扯到了连着机器的线,场面一下乱起来。
几个医生冲进来又是检查老人的身体,又是检查机器。
姜晚离了好远,才淡淡开口:“不是我不帮你,他们设了结界,将鬼差拦在外头。”
“这是心结,解的了结界,解不了心。”
老太太愣怔在原地,好一阵没缓过神来。
有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急匆匆跑进病房来:“妈,怎么样啊,爸他没事吧?”
看到病床上的情况终于是放下了心,口头上又念叨了几句有的没的就跟着医生出去询问具体情况了。
老太太有些落寞的回到病床前,手指抚摸过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的老伴的面庞。
“别怕别怕,我知道你很痛,我会劝他们的,别担心。”
姜晚别过脸,池子时蹲在她边上仰着狐狸脖子看她。
黑玉和白芋在病房里四处转着,想找出结界。
老太太抬头来看她:“姑娘,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吧。先把什么结界解了也行,我的孩子我自己劝。”
“那结界在哪?”
老太太也说不上来,将床垫翻起来一角,露出床板下铺着的符纸。
池子时往前两步,鼻子凑过去嗅了嗅。
和姜晚画的那些符纸一个味。
姜晚也是一愣。
虽说青阳观的香灰能迷惑鬼差,可不足以将城隍也拦住。
现下一看,问题竟出在这。
拿阎罗画的符纸做结界,怪不得法力强劲。
老太太准备上手揭掉它们。
姜晚伸出扇子拦住她,老太太已经碰触到符纸表面的手指被灼烧出水泡来。
姜晚捏起符纸的一角,干脆地揭掉。
开了缺口的结界瞬间弱下来,机器又开始不平稳地跳动着,缓慢的回到数据的最低值上。
姜晚将那支签子递给她:“让你儿子回来吧。先解开心解,再让他把剩下的符纸撕了。”
签子的墨迹逐渐褪去,变成灰色。
“就算他们不同意,他也撑不了多少日子,再不走就投不了胎了。”
老太太攥着签子点点头。
还是要让孩子们见上最后一面的。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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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心里更明确了,抓鬼问魂、解签答惑都能加分。
这就好办多了。
黑白无常继续蹲守何由贵身边,等回光返照见完亲友就准备带他下去。
城隍爷跟着姜晚出了病房。
姜晚停住步子:“说吧,还有什么事。”
城隍爷挠着后脑勺羞愧地低下脑袋:“您看,您都不排斥了,那……“
“讲重点。”
城隍爷:“是这样的,上次白芋抓的那只鬼不知怎么回事,过不了鬼门关,怨气挺深,背后似乎并不简单,想求姑姑帮我查探一下。”
在自己管辖内出了这样的事,若是让鬼帝知道了,不止半年的业绩都白干了,职位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姜晚阴鸷地笑道:“帮你可以,两个条件。”
城隍爷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满口答应下来。
“城隍庙的业务我掺一手,外编,双休。”
“不得向鬼帝透露我的行踪,不得报告我做的任何事,否则,你大概知道我的手段。”
城隍爷满脸堆笑的同意下来。
这哪是条件,这简直就是送福音啊。
就依城隍庙里积压的工作量来看,单靠他一人和这些不靠谱的鬼差,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清零。
不管阎罗殿下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城隍庙打零工,也总归是来了个效率高的帮手了,鬼帝那儿也有点交差。
城隍爷将那鬼从收魂袋里放出来。
那鬼看着她:“又是你啊。”
鱼香肉丝。
姜晚半眯着眼看他,几面下来是有了些印象的,只是这魂魄好像越来越淡了,再过些日子怕是要散了。
“过不去鬼门关?”
那鬼点点头。
“欠人情债?”
那鬼仔细想想,摇头。
“有过仇家?”
那鬼又摇头。
“怎么死的?”
那鬼依旧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