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他的态度,跟在路边看到一只可怜的小狗小猫一样,随便的扔个骨头过去,就能得到它们的依赖与喜欢。
可怜…又可悲。
知子莫若母,尽管沈域已经掩饰的非常好,阮安雅还是看出了他眼里的淡漠与不屑。
遏制忍住发热的眼眶,阮安雅放柔了语气,“小域,妈妈看的出来那个姑娘跟以前的那些人不一样,她的善良是发自内心的,答应妈妈,若是再见到她,不要再将心里筑起围墙,试着跟她交朋友,好吗?”
她不想她的孩子,长成一个冷漠孤独,对这个世界绝望无情的人。
若是有一日她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人。
而做一个没有牵挂和软肋的人,才是最可怜的存在。
沈域眼睫微颤,脑子里浮现出那个女孩毫无杂质的眼眸。
那丝微微燃起的火焰,还是被他毫不留情的给掐灭了。
或许她现在是善意的,等到知道他的身份以后呢?
怕是也会像那些人一样,用憎恶的眼光看着他,远离他吧。
他才不要做一个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可怜虫。
“妈,我知道的,您也早点休息吧,咱们家旁边突然来了那么多知青,以后您就尽量不要出门了,有什么事情就找我。”
阮安雅知道儿子只是在应付她,但也不忍心再逼他,便不再说这件事情。
夜深人静,皎洁的月光透过云层露出洁净的光,将世人的愁思映照出了形状。
温柔一夜好眠,收拾稳妥之后,就出发去知青点。
下意识的看了眼对面房子,却发现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好似根本就没有人住一样。
温柔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深究,毕竟他们虽可怜,确实跟她没啥关系。
昨天说好今天由老知青许红霞带着她做饭,等她用熟了土灶,再由她单独来做。
许红霞教会她怎么烧火以后就忙她自己的去了。
温柔刚将早餐准备好,知青们就都陆续的过来吃早餐。
早餐是简单的红薯稀饭和杂粮馒头,配合着老知青之前做的咸菜,倒也能填个肚饱。
李政看到温柔的时候就准备拉着江少昂过去问好,却被江少昂无视,离开了温柔所站的空间。
“喂,你咋了?”看到温柔居然不黏上去了,完全不像他的作风呀。
江少昂拿起杂粮馒头塞进他的嘴里,“少说话,多吃饭。”
说完便板着脸拿了自己的那份早餐,开始面无表情的吃了起来。
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温柔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说清楚以后江少昂果然没有再缠着她,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关系回去了吧,那就更好不过了。
她往杂粮馒头里掺杂了些白面和糖,吃起来更加的松软清甜。
往日吃着干噎无比,甚至有些喇嗓子的杂粮馒头瞬间美味了许多。
“温柔,你是怎么做的?感觉比白面馒头都好吃!”许红霞称赞道。
她的问题也是其他老知青想说的,便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想听她传授点经验。
放了白面和白糖,能不好吃吗?
“就按照你教我的方法做的呀,还是红霞姐你教的好呢!”温柔笑着说。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她偷偷放白面和糖的事情,这些东西她多的很,没必要藏着收着跟他们一起吃糠咽菜。
而且据她观察,这几个老知青的人品都挺不错的,没有特别胡搅蛮缠的人,既然她有那个条件,就适当的帮助一下他们,也是没什么的。
每周轮到她做饭的时间也就一天,就当每周一天的改善伙食了。
听她这么说,知青点的人倒也没有怀疑什么,毕竟她做饭的时候他们都是来来往往的,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能说厨艺这种东西,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有这个天赋吧。
上午的工作是去田里给稻谷拔草,太阳并不会因为他们是新人就弱一点,该晒依旧晒得慌。
为了不让自己遭罪,温柔回到宿舍将自己快速的武装了起来。
遮阳帽、口罩、袖套…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这些东西都是李淑惠亲手帮她缝制的,选用的最轻薄透气的面料,比后世卖的防晒衣还要舒适。
温柔包裹的虽严实,但也不算突兀,便是常年务农的农村妇女们,在毒辣的日头底下都扛不住一小时,要是被那么晒一天,晚上皮肤还会火辣辣的疼。
因此也都戴着草帽,外面罩着一件轻薄的外套,虽没有温柔的那么好看,但也足够遮阳了。
女知青们上午的任务是给田地拔草,而男知青则更辛苦一点,被分去了开荒。
温柔没有拔过草的经历,但这个工作并不算难,只要能分辨出稻谷和草就能干。
只有当她真正的开始做农活,才知道其中的辛苦。
一上午就一直弓着腰埋头苦干着,好在没有让她们干很久,十点前就让她们回去休息了,因为十点后的日头太毒,容易中暑。
结果便是这样,程依都中了暑。
嘴唇白的吓人,差点撅过去了,温柔趁众人不注意,偷偷从空间里拿出一瓶藿香正气水,给她喝了进去。
程依慢慢恢复过来了以后,才有空问温柔给她喝了什么。
温柔就拿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防止中暑的药搪塞了过去。
午餐温柔拜托了许红霞帮她做一下,她下午跟大队长请了假,要去趟县里,给家里寄封信回去。
本来程依是要跟她一起去的,却因为中暑去不成,温柔就主动提出帮她一起寄。
温柔身体素质还不错,打着把遮阳伞,就顶着日头朝着县城走去。
一路连问带猜的,很快就找到了寄信的地方,将信寄出去以后,温柔就找了个国营饭店,好好给自己开了个小灶。
之后还去了趟供销社,买了些吃食和日用品,买的最多的还是对这个时期的人来说最不划算的雪花膏。
一瓶雪花膏都能够这个时期的家庭吃十斤肉了,因此并不畅销。
看温柔一口气将存货都买了,店员还很惊讶的看着她。
温柔不想太过惹眼,便主动开口解释她是帮别人一起带的,“我就是想买这么多,也弄不到这么多票呀!”
她的话打消了店员们心中的疑惑,毕竟这么多雪花膏一个人可用不完。
她们又怎么会想得到,有人会拿这么贵的雪花膏涂身体呢?
回程的时候就快到下午五点了,温柔中午吃的很饱,加上累了一天,就准备直接回去休息。
这个时间段的乡村有一处景象,村里的人几乎都会站在自己门口跟邻里聊天,大部分还会端着碗饭,或站或蹲的聊天,好似这样就能将寡淡的饭菜有滋有味的吃下去。
温柔不想经过层层“人墙”回到房子里,还有可能会成为别人谈资的风险。
便从村子外围的小路走了回去,刚走到一处杉树林的时候,就听到了一群小孩的声音。
本是十分可爱稚嫩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让她觉得恶毒。
“地主家的狗崽子!”
“狗崽子,狗崽子!没人要的狗崽子,爸爸丢他跑出国,妈妈疯子苦哈哈~”
“哈哈哈哈~沈域是个狗崽子…”
“我们快点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批/斗,我们来玩批/斗游戏吧!”
“……”
随之而来的就是孩子们一哄而上的叫嚷着抓人的声音。
温柔觉得情况不对,赶忙跑上去制止的时候,那个昨天见过的少年就正被一群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孩,按在地上拳打脚踢,而他却毫无反手之力。
“停下来!不许再打了!”
第六章
看见说话的是新来的那个长的像仙女一样的知青姐姐,孩子们立马被震慑住了,一个个背着手站好,一下子成了乖乖崽的样子。
温柔赶紧跑过去检查少年的伤势,丝毫不嫌弃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少年,将他半抱在了怀里。
瘦,是她的第一感觉,只感觉她抱着的是一副骷髅架子。
好在都是些皮肉伤,但深深浅浅的新旧伤口叠加在一起,也算是触目惊心了。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见温柔对沈域那么好,心里的嫉妒让他脱口而出:“知青姐姐,沈域是地主家的狗崽子,是坏分子!”
见温柔朝他看过来,嫉妒又变成了得意,“沈域的爸爸妈妈都是资本家的少爷和小姐,是社会主义的毒瘤,我们应该远离他才是。”
说完又开始卖乖,“姐姐,你不要被他骗了,他还脏的很,不洗澡,头发也不剪,会弄脏了你的衣服。”
话音落下,沈域身子早已变得僵硬,被头发遮挡住的黑眸微闪,唇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似嘲讽、似了然。
“呵~终于还是来了吧,伪善的女人最终还是会远离他的吧。”
“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嗯,然后呢?”温柔抬起头平淡的直视回去。
“什、什么?”没得到想要的反应,男孩茫然失措的看着温柔。
“这就是你们欺负他的理由吗?”温柔向来与人为善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严肃威严,一下子就镇住了这群是非不分的小孩。
“一个人有没有罪,自有法律去评判,这不是你们欺负霸凌别人的理由。”
“便是资本家,国家也早就对此做出了惩罚,现在让他们继续生活,就是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而你们若是再欺负他被我看到,我一定会去找公安同志过来,让他们来评理,到那时,看谁才是坏分子了!”
毕竟是不满十岁的孩子,被温柔一通训诫加警告,一个个都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温柔放缓了语气接着道:“姐姐知道你们是乖孩子,乖孩子就要团结同志,化敌为友,让我们正义的阵容更加壮大,对不对呀?”
小萝卜头们呆呆点头。
温柔满意一笑,“这就对了,所以以后你们不仅不能欺负沈域,还要保护他,带着他加入咱们社会主义队伍。”
“要是谁能让他融入集体,我就奖励谁一颗大白兔奶糖,怎么样?”
糖果的诱惑是所有小孩子都抵抗不了的,一个个偷偷咽了咽口水,大声答“好”!
温柔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递给刚刚告状的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缓和的语气,让男孩脸蛋涨的通红,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名字有点难以启齿。
“他叫二狗子!”旁边的小孩半点不懂得他的尴尬,纷纷抢答道。
温柔微微一笑,“你好,二狗子,这些糖果给你,以后你就是团结小队的队长了,谁听你话愿意团结沈域,跟他做朋友,你就可以分给他一颗糖,要是有人不听你的,不团结群众,咱们就不给他,行吗?”
郑重其事的“任职仪式”让二狗子也开始严肃起来,虽然他一直是这群小孩儿的领头羊,但还是第一次被大人认真对待。
既然将糖果交给他,温柔就没再管二狗子怎么个分法,而是重新蹲下去,轻声询问沈域还能不能站起来。
关注于沈域伤口的温柔,自然没有发现少年眼里快速闪过的惊愕。
看他不说话,温柔也没逼他,直接将他扶起来,带回了知青宿舍。
等沈域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他已身处在一个洁净、温馨的房间里。
“别客气,先坐下吧,我给你擦点药油。”温柔说完就将医药箱从床底下拿了出来,转身发现少年还是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样子。
就在温柔觉得他依旧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少年却主动走到凳子上乖乖坐下。
温柔展颜一笑,坐在少年旁边的矮凳子上,伸手拉过他的胳膊,将红色的药油倒了上去,“会有点疼,你忍忍,揉开了好得快。”
说完便埋头专心的帮他推揉了起来,温柔使得劲儿不小,少年却没有吱过一声。
只低着头专心的看着帮他擦药油的少女,皮肤雪白、面容娇艳似海棠,而最让人见之不忘的就是她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
包含着沉静与包容,好似只要是被她那双眸子看着,就能找到心之安处。
“你不怕我连累你吗?”少年终于开口说了与她的第一句话,声线干净清冽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温柔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先将擦好药油的手臂放下,轻松的道:“呼~擦好了。”
看见少年依旧执着的等着她的回复,温柔轻松的反问:“为什么要怕?”
从少年的黑眸里看见了不赞同,温柔伸手揉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笑着打趣:“想那么多会长不高的,小朋友还是乐观点好。”
浑身是刺的少年却有着柔软的发质,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不小心对上他略带控诉的目光,温柔只能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
清了清嗓子,微昂着脑袋一本正经道:“放心,你不会拖累我的,只要咱们无愧于心,就没人能伤害咱们。”
说完还郑重其事的比了个防御的姿势,看到少年终于卸下苦大深仇的表情,微微勾起了唇角,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帮助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
或许是因为他与弟弟温和差不多的年纪,却过着如此苦难的生活;或许是单纯的直觉,让她觉得这个少年并不是个坏人;又或许本就没有理由。
是呀,帮助别人本就不需要理由。
“对了,我叫温柔,就是温柔的那个温柔,你应该跟我弟弟差不多大,也可以跟他一样叫我姐姐。”
姐…姐?沈域在心中冷嘲,呵,有趣的称呼。
就当是陪这个单蠢的女人玩玩,真心或假意,时间长了总会露出马脚的,不是吗?
反正他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个愚蠢的自己一样,轻易的去相信别人。
沈域唇角勾起,乖巧的叫了声“姐姐。”
叫人姐姐对沈域来说并不难,在他过了快十年的灰暗时光里,为了口吃的就是喊人爹又怎么样呢?
毕竟尊严哪有活命重要?
只是,好似叫她姐姐,并不是出于假意…
沈域努力压下内心异样的反应,他只是陪这个愚蠢的女人玩玩而已,他只要好处!
没错,只想要好处。
“对了,你叫沈域,哪个域啊?”温柔递给他一杯牛奶,随口问。
“疆域的域。”在温柔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沈域接过牛奶,试探着轻抿了一口。
浓郁的奶香充斥在他的口腔,夹杂着清甜,是他幼时曾喝过的味道。
“哇哦~你的名字跟未来一个伟大的科学家一样耶!”温柔稀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