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要忙的。”边策往外头走,又问:“前段时间姜小姐送的茶呢?”
经理说:“知道您不喝青茶,我让人给收起来了。”
“烦请你差人拿过来。”
回到家,边策拆开这盒凤凰单枞,只见礼盒里头还放着一张卡片。
上头画了一只猪,底下写着一行字——看见这只猪你就输了。
这是姜辞的恶作剧。
那会儿他们正冷着,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她知道他不喝青茶,故意送他凤凰单枞,却又赌他心里还在意她。
他还讽她,说她承错了情。她那么聪明,哪儿会承错。她正是笃定了餐厅经理不会打开她回给边先生的礼,这个恶作剧才成立。
她果真是赢了。
老太太闻声下了楼,边策不动声色地把姜辞的卡片藏进口袋里。
“怎么喝起这个来了?”老太太问他。
他轻声道:“换个口味。”
老太太坐定,看见边策脸上的倦色,问:“今儿你也去将姜家了?”
“是。”
老太太不挑明,亲自给他泡茶,又说,“陈家恒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试探着问姜辞跟咱们家是什么关系,我一问,小曲那儿的饭局都定好了,那你是打算让他们用什么身份跟姜辞吃饭,又给姜辞安什么名头?”
边策微怔一下,说:“姜家是您要捧的,我跟边骋带一带姜辞在情理之中。”
“我是想捧姜家,也是真心实意喜欢姜辞,可边骋对她上心,跟你对她上心是两码事。”
“我知道。”边策阖了阖眼皮,递给老太太茶匙,“我这儿梗着个梁家,又摸不着姜家未来的风,边骋推出去,即便是颗错棋,来日也好修正,若是步好棋,姜辞……”
“我正是看好姜辞跟边骋互补,姜辞一旦培养起来,日后能替你分担。可这样的角色,你要如何跟她谈情?况且这姑娘心气颇高,姜家两夫妇也不是绵软之人,日后她压边骋一头,以边骋的性子,绝不会跟她计较。但是你呢?当初子淳只是替他父亲说一句话,你就……”老太太重重叹气,“我知道,棋局下多了,你难免生烦生倦,也想停下来歇一歇。姜辞这姑娘,聪明、漂亮,心思还细,你起心动念,我能理解。”
话就这样说透了。边策垂眸看着眼前的茶色,情绪往四面八方拉扯。
老太太搁了茶匙,又抚慰说道:“你爷爷走的走,你父母只关心风花雪月,对家里的经营从不上心,十年前,外头就有人说咱们边家大势已去,可要紧的人都知道,哪怕如今是我走了,咱们边家也能屹立不倒,这托的,是你边策的福。”
“我不敢邀功。”老太太话说的重,边策唤了声“奶奶”,“现在边骋大有长进,未来可期。”
老太太摆了摆手:“再论吧,我瞧你是真累了,歇着去吧。”
边策起身,给老太太理好披肩,这才要走。
老太太又道:“一个Elias,一个许穆阳,再加一个海思,够了。我能查到,梁家也能查到,姜辞也会知道。到最后,她究竟是承你的情,还是心生傲气,觉得‘边先生’这三个字摆在她姜辞的名字前面碍眼,你心里要有个掂量。”
边策停在老太太身后,情绪往深潭里落。
他站了几秒,静了几秒,而后开口:“这是后话。我做这些,要的不是她承我的情。您权当是我鬼迷心窍。”
第49章
次日清晨, 姜辞先去了趟孟景舟的办公室。
“查的怎么样了?”
孟景舟:“我得飞一趟洛杉矶。”
“棘手?”
“有些地方觉得蹊跷。”孟景舟把一份资料递给姜辞,“海思资本沉没,背后是一个叫思特的港资在搅局。我往深了查, 就查到了这个。”
“梁子昂?”姜辞扫一眼文件, 十分诧异, “他跟孟家有过节?”
“不,是他跟许家有交情。”
姜辞坐到孟景舟的办公桌上, 仔仔细细地把这份资料看完。
“好一招釜底抽薪,我说洗牌怎么洗的这么顺利。”姜辞胃突然有点疼, 她弯下腰, “孙之净权衡利弊补偿许家我能理解, 偏偏梁家跟边家的关系不清不楚。”
“你喝点儿热水。”孟景舟立刻给姜辞倒水。
姜辞“噗嗤”一声,“你们男的,就只有喝热水这一招吗?”
孟景舟蹙眉:“等我查到边家在这里头扮演的角色之后,你要还能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我就算你了不得。”
“了得了不得又能怎么样。”姜辞轻笑一声,“你查吧。我也跟自己打个赌。”
“赌什么?”
“你管我赌什么。”
边家如果牵扯其中,边策必然知情, 那他给孟景舟卖这么大的人情到底是何意?可他曾亲口说过,他再也不会给许家机会……
热水进了食道, 姜辞心口骤然绷紧,她指节按住桌沿, 试图缓解胃部不适。
她实在难以将昨日边策温柔的脸与心里的猜忌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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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舟也要去参加戴女士的生日宴。
两人进了电梯, 孟景舟这才问姜辞:“苏洛呢?”
“你自己不会问她?”
“她现在是你的人。”
“明面上是我的人,心在你那儿。”姜辞开起玩笑来。
“苏洛不是那种人。”孟景舟误解了姜辞的玩笑。
姜辞翻白眼, “你这人是真没劲。”
“对了,你爷爷没再为难她吧。她这个人, 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受了委屈也不会诉苦。”
孟老爷子想拿钱羞辱苏洛,被孟景舟拦下。他想起孟老爷子泼他的那杯热茶,那是替苏洛受的,也是他应得的。
姜辞见孟景舟脸色沉了下去,说:“其实老爷子同意不同意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你心里怎么想。”
“再说。”孟景舟大步迈出电梯。
姜辞真想踹这个没担当的男人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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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女士的生日宴有老太太帮着撑场子,自然是热闹。
跟姜辞久未打交道的孙之净来了,昔日的冤家徐太太来了,八竿子打不着的梁子昂也来了。
更要命的是,徐太太这位前婆婆,见了前儿媳的哥哥梁子昂,活脱脱一出老鼠见了猫。
这样戏剧化的情节能在姜家上演,姜辞觉得还真得感谢边家抬举。
梁子昂给戴女士送上厚礼,面带微笑看一眼远处的姜辞:“令爱不愧是老太太看上的姑娘,跟边骋站在一块儿简直是天生一对。等边策跟我们家子淳重修旧好,也该轮到边骋的好事儿了……”
姜辞低声跟苏洛吐槽:“拉郎配就算了,真没见过上赶着给自家妹妹配妯娌的。他也不怕那么好性儿的梁主播嫁进边家后被我这个恶弟媳欺负。”
苏洛被逗笑,“你不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
姜辞想起那晚边策跟她说,瞎编乱造的编剧那么多,可他的结局谁也写不了。
写不了吗?年少相爱,长大离散,经年再见,再续前缘……瞧大家这众望所归的样子,这简直就是个感人肺腑的破镜重圆的好本子。
“你躲这儿看什么戏?今儿弄这一出是给你造势。”边骋拎着姜辞的胳膊要带她去跟人交际。
“我求求你了哥哥,咱俩再拉拉扯扯下去,长一百张嘴怕是也说不清楚了。到头来你身边又添新人,我头上又多一个苦情剧本。”
边骋听笑了,“你哪儿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你姜辞可是香饽饽,孟家惦记你,边家也惦记你,你哪儿苦情?再说我又是哪儿配不上你?”
不由姜辞分说,边骋拽着她的手,把她拽到了一阵热闹里。
“瞧瞧,真是般配。”说这话的正是从前在外人面前嘲笑姜辞是土包子登不上台面的徐太太。
作为她曾经的债主,姜辞根本不想给她好脸。
边骋也不理会。一来梁子淳在徐太太那儿吃尽苦头,他对徐家人毫无好感可言,二来他尊重姜辞,姜辞的态度便是他的态度。
徐太太虽吃了冷脸,却扭头就对旁边的先生太太们说,“还是边二公子会挑人,姜小姐如今本事大着呢,这么大的家当都落在她身上,这就叫门当户对。看看他那位大哥,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等了我那个儿媳妇五六年,一直等到她跟我儿子离婚,可我儿媳妇哪儿配得上他。不过他也算是有胸襟,不在乎子淳是不是二手货……”
“二手货?”姜辞听到这句立刻回了头。
“唉……”边骋扯了下她的裙摆,“悠着点儿,这可是你妈妈的生日宴。”
姜辞:“那我就回头再跟我妈道歉。”
姜辞走到徐太太面前站定,“梁子淳要是二手货,你又是什么货色?她替你还我的那笔钱,离婚的时候你偿还给她了吗?”
徐太太全然没料到姜辞会在自家的宴席上对客人上演咄咄逼人。
她环顾四周,都是熟脸,当即变了脸色。
“我说姜辞,你……”
姜辞并不给她回嘴的机会,继续说道:“离婚前她忍辱负重想维系你们两家人的体面,离婚后她不曾在任何场合抱怨你们母子半点错处,不谈家世,仅以她的人品她的修养,她配谁配不上?我只恨她眼光不好,被你这个恶婆婆和你那不中用的儿子耽误了一年光阴,如今她解脱,我们所有人都替她庆贺。徐太太,今儿是我姜家摆宴席,你在我姜家的席面上非议我姜辞的朋友,你几个意思?你真要有多嘴多舌的资本,刚刚何苦在梁家人面前做小伏低。要不我现在把梁家的哥哥叫过来,你们好好分说分说?”
边骋抿唇忍笑,真是好一张利嘴。再看徐太太,怕是血压正飙升,人已经快要站不稳。
周围的人议论开了,一部分暗叹姜辞好口才好气场,另一部分对徐梁这场失败的婚事评头论足,对徐太太这位前婆婆进行指摘。
苏洛听完好戏,低声对孟景舟说:“大摆生日宴造的势,都不如这个场面来的震撼,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姜小姐不好惹,这不,边二还站在她身边给她助威风。”
孟景舟不吱声,瞧一眼远处,要紧的几位长辈还不曾察觉这边的热闹。
隔了会儿,他问苏洛:“她跟梁子淳很熟?不是情敌?”
苏洛哼笑:“你也太小瞧我们小姜总的格局了。”
后来这事儿传到老太太和戴女士耳中,老太太顺势探戴女士的口风,问:“姜辞怎么看边策跟梁家之间的事儿?”
戴女士一听就知道老太太是何意,说:“您知道的,我们家姜辞没个定性,交友是,谈感情也是,她自己都是一阵风,哪儿摸得到旁人的心思。她就是性子直,见不得好人受委屈恶人耍威风。”
实在是太通透的一家人。老太太意会了戴女士的态度,头一回在她面前把姜辞跟边家两兄弟的关系定了个论,“我原本是看好姜辞跟边骋的,可如今看他们俩似乎没那个意思,我们家边骋也着实配不上姜辞这样伶俐的姑娘。往后,我会让这两兄弟拿姜辞当亲妹妹看,咱们两家还是一样亲。”
这话落地,戴女士心领神会,算是松了口气。她心里只求她这个顽皮的女儿能早点从边策那儿把心收回来。
“渴了吧。”苏洛给姜辞送药跟水。
姜辞问:“查到边策去哪儿出急差了吗?边骋竟然都不知道。”
“香港。”孟景舟插了句嘴。
姜辞含着苦涩的药片,忘了喝水。
她给边策发微信:你去哪儿了,今天怎么不来?
傍晚边策才回。
他没答姜辞的话,而是说:姜小姐今天好威风。
姜辞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心想边骋这家伙嘴巴真快,这么快就跟他大哥转播。
边策又说:我在香港。转告孟景舟,他不必多跑一趟了,洛杉矶给不了他真相。另外,你替他欠我的人情,我现在想好了要你怎么还。
姜辞:什么?
边策:今晚十二点之前,我要见到你。
第50章
距离今晚十二点不到六个小时, 难不成要她飞一趟香港?
家中还有宾客,戴女士今日的训诫她也还没来得及聆听,她要是现在就跑了, 回头还不知道要挨什么样的数落。
何况他们见了面做什么, 睡一觉就能还他这个人情?边先生要是真这么落俗, 她昨日就能上演俗套情节,何必舟车劳顿。
姜辞想, 如果他把“要”换成“想”,这句话会更动听。
她潜意识里并不喜欢命令式的口吻, 也早就走过了服从型人格的阶段。
戴女士尚未有精力训诫姜辞, 老太太先把姜辞叫到偏厅。几番闲聊后, 她跟姜辞谈起生意场里的为人处世之道。
她问姜辞,如果徐家还是昔日的繁盛光景,她还敢不敢在徐太太面前耍今天这样的威风。
这话要是戴女士跟老姜问,姜辞自有一番说辞。哪怕她再理想主义, 戴女士和老姜也不会笑她稚嫩轻狂。
可这是老太太问的,她老人家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压根儿不必在她老人家面前扮演愤世嫉俗的演说家。
姜辞只好扮怂, “我知道错了,下回想逞口舌之快前, 我会好好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