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越看越后怕,如果她失去了边家的庇佑,以许穆阳的报复心,像姜家孟家这些根基不稳的后起之秀,迟早会把前程断送在这些老牌资本手中。
那如果她失去了边先生的宠爱呢?他会维系旧情人的体面,依然送她一片绿荫,为她保驾护航,还是彻底划清界限,任由她重回旋涡自己挣扎。
老姜的告诫回荡在耳边,边策对梁家的态度她深有体会。
这一刻,她不免钦佩起老太太的高瞻远瞩。她真要乖乖做个妹妹,听话讨巧,恪守本分,两家的情谊必定细水长流。
姜辞沉吟的模样落入边策眼中,他一边定神听对方分析,一边猜测姜辞心中所想。
待挂了电话,他走到姜辞身侧坐下,正要开口,姜辞回了神,睨他一眼:“别和我说话。”
“还生气?”边策捏她的脸,“也不瞧瞧你下嘴多狠。两回了哈,你再多咬我几回,我身上就没好地儿了。”
“我看你挺受用的。”
“受用?你自己看看。”边策给姜辞看她留下的牙印。
姜辞扑过去又是一口。
“你还来劲了。”边策按住她的后脑勺,嗅了嗅,“还没洗澡?”
姜辞脸埋在他颈窝,“就不洗。”
两人抱着,窗外黎明落进边策的眼睛。
他知道,姜辞越是安静粘人,她心里的波澜就越是汹涌。她始终在对他设防。
“在想什么?”边策觉得自己有义务教她如何坦诚地跟他相处。
“在想你的心脏是不是人工的。”
边策听懂,说:“下回我心律不齐的时候按着你脑袋过来听。”
“运动的时候可不算。”
“那什么时候算?”
姜辞郑重其事地说:“想我的时候,爱我的时候,被我伤透心的时候。”
“何必等到这些时候,你气我的时候就能听见。”
姜辞一把推开边策,“真扫兴。”又问:“我什么时候气你了?”
“在德国的时候,你被蚊子咬的那天夜里,还有你每一次在我身上蹭的时候……”
“活该!”
边策笑起来,又把姜辞揽进怀里,顿了顿,回到正题,问她:“文件看完了吗?”
“嗯。”
“没有什么想说的?”
姜辞犹豫了。
“梗在我们眼前的,已经有一个老太太一个戴女士,我们俩要是再给对方加码,这条路只会走的更艰难。姜辞,我希望不管遇到什么,我们俩都可以推心置腹。我说过,你得学会信任我,我也会做到对你毫无保留。”
真的能做到毫无保留吗?边界在哪里?
姜辞看不见,也理不清。她开口问:“之前你说我报复许穆阳太过冒进,那那件事,我哪一环做的不好?”
边策抿抿唇,说:“你查的很细,准备工作也做的很充分,但你是赌徒心态。你怎么能保证德国团队一定会选择许穆阳?又怎么敢笃定他们合同上的交付细节会顺应你的下手时间?况且孟景舟根本就是个不确定因素,最后关头,倘若许家留有后手,孟家又对孟景舟进行干预,他一旦动摇,被动的就是你。”
“他不会。”
“你就这么信任孟景舟?”边策轻声叹气,“这就是你幼稚的地方,对他,对德国团队,你的态度里感性占了上风。当然,你很幸运,你侥幸地进了一场顺风局……”
“识人用人是你教我的,我当初问过你孟景舟能不能做盟友,你没有回应,我……”姜辞急于争辩,竟忘了这里头的底层逻辑,她轻笑一声,“是,我只是幸运。我自作聪明却没有反被聪明误,这得感谢边先生为我托底。”
如果孟景舟人品堪忧,不值得信任,边策当初又怎么会不提点,反而放任她去交际。
厘清这一点,姜辞更加明白,“顺风局”这三个字,或许不是上帝的奖赏,而是边先生的恩赐。
边策耐心回应:“我是教过你识人用人,你也算是个好学生,可你忘了,交情是流动的,人心需要漫长的时间去鉴定,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你需要时刻警醒自己,真心用三分还是五分,如何掌握猜忌的尺度,何时进又何时退,这些都不是速成的本事。最要紧的是你得记住,慎带新朋友上牌桌,进赌局,何况你这是一场豪赌。”
边策说完,姜辞心里像钻进一只迷茫乱窜的小猴子,有些饿有些倦,却不知道是该先摘树上的香蕉,还是该回宽大的树干上歇息。
“这些年,你应该很累吧。”片刻过后,姜辞抱紧边策,把上蹿下跳不清闲的小猴子先压回五指山下。
边策微微错愕,继而柔声道:“所以我不是给你托底,我只是想让你走得舒坦些。你说的这句话我很受用,但我们互换角色,我希望我永远也用不着对你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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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谈完心,姜辞又陪他睡了一会儿。
睡到九点,门铃声突然响起,姜辞匆忙起床,看了眼手机,老姜、苏洛和边骋都给她发过消息。
“真希望不是我爸妈。”姜辞慌乱套好衣服准备去开门。
边策倚在床头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正想出声打趣,姜辞把他的衬衣扔在他脸上,“你快点躲到衣帽间里去。”
躲?
他字典里就没出现过这个字儿。
姜辞:“行,你不躲,待会儿我爸妈冲进来,你头顶四个大字儿或许能躲过一劫。”
“哪四个字儿?”边策懒洋洋地问。
姜辞挑挑眉,说:“孩子姓姜。”
边策“噗嗤”一声,把姜辞捞过来,替她离好她慌乱中理不清楚的肩带。待穿好衣服,姜辞立刻跑出去,并把卧室的门关紧。
姜辞觉得这个点能来这里的,除了她爸妈,不会有别人。她连猫眼都没来得及看,直接把门打开。
结果站在门外的人是边骋。
“怎么是你?”她实在迷惑。
边骋说:“老太太担心你被你爸妈训,让我一大早上你们家打个圆场。这不,叔叔阿姨说你回这儿了,我就又赶紧跑到这儿来。哟,小日子经营的不错嘛,我还以为又是一个样板间呢。”
姜辞给边骋倒了杯水,“我挺好,您受累跑一趟了。”
“不空跑,有点儿正事跟你说。”
“说。”姜辞打了个哈欠,瞟一眼卧室的方向,算边先生运气好。
边骋扯了扯领口,又在屋子里踱了踱步子,这才开口:“姜辞,兜来兜去,玩笑归玩笑,其实正经起来想想,咱们俩……”
“你你你你……你打住!”这话实在太明显,也太耳熟,姜辞立刻起身喊停,当即上演边先生说的心律不齐。
“你这……怎么?我话都没说完呢,合着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边骋话音刚落,一声“边骋”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边骋一惊,陡然转过身,只见他亲爱的大哥边策扣着袖口的扣子从里头走出来。
姜辞呼吸一滞。
再看边骋的脸,简直像是经历过他那些演员艺术家女友们的熏陶,将“震惊”、“无措”和“难以置信”演绎地出神入化。
第52章
“你刚刚想跟姜辞说什么?”边策经过边骋时压根没看他, 语气淡的像一句日常问询。
边骋侧对边策和姜辞站着,视线仍落向卧室的方向。
姜辞确认边骋还没有回过神来,自己竟也像个被障碍物绊住的扫地机器人, 原地打转, 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
边策睨一眼姜辞,“你慌什么?”
姜辞偏过头对上他看戏的眼睛, “你都不慌我慌什么?”
“瞧你坐立不安的样子,你是担心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还是担心咱俩的奸情被他撞破……”
奸情?这词儿他还就用个没完了。姜辞轻哼:“我哪儿有边先生心理素质好。”
“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块儿的?”边骋淡声打断被撞破“奸情”还有兴致斗嘴的二人。
姜辞蹙眉:“你能换个好听点的词儿吗?”
“去年。”边策口气从容。
“去年?去年……”边骋努了努嘴, 又点一点下巴, 看向姜辞:“姜小姐真是有本事。”
“你怎么不说是他有本事?”姜辞简直听不得他这话。
边骋又问边策:“所以你外头那个人就是她?”
边策深深看边骋一眼,又看了看表盘,说:“没工夫跟你扯这些细枝末节,我再问你一遍, 你这一大早的跑过来,是想跟姜辞说什么?”
“我……”边骋呼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显然心气难顺,“我就搞不懂了, 哥你怎么……”
“我不问第三遍。”边策音色极低。他眼梢轻轻抬起,眼底的光像被墨裹着, 聚成一团黑雾。
姜辞抬脚想走, 他又开口:“这么要紧的话,你走了他说给谁听?”
“……”姜辞觉得此人有病。
只见边骋重重地吸了口气, “我就是想跟姜辞说,从前我没长眼, 竟不知道她的好,没拿她当回事儿。过去是我疏忽了,往后我拿她当亲妹妹,就跟对楚楚一样……”
“听见了吗?”边策问姜辞。
姜辞还未给反应,他对边骋说:“这事儿不是我要瞒的,你要是心里不舒服,私底下尽管找她论清楚,别让我瞧见就行。”
“我不敢。”边骋苦笑一声。
“姜辞你进去。”边策又支开姜辞。
得,伪女主下线,下面才是重头戏。姜辞早就想走,求之不得。
她刚把卧室门关上,听见边策对边骋继续说道:“你浑了这么些年,我没管过你,因为总想着家里累我一个就够了。时间往前挪一年,你要是那会儿起心动念,老太太拍手叫好,我也替你高兴。可你偏一茬一茬换新人,从没正眼瞧过她。哪怕她今儿不是我的人,我也觉得你这点心思摆不上台面儿。”
边骋丧着气应声:“是,你说得对。”
这家伙未免也太好性儿了,竟就这么乖巧听着,半句不回嘴。他怕是也听懂了,他大哥是想借这事儿敲打他,让他收心。
这几个月来,边策放手让他掌事,他陷入忙碌,也就不再有精力涉足风月。所有人都称他有长进,指日可待。边策也指着他分担重任,自己落得几天清闲。
姜辞接着听下去,边策提点边骋,要他打今儿起潜心修炼两个词,一个“洁身自好”,一个“厚积薄发”。
厚积薄发是真理,洁身自好为修心。
姜辞莫名觉得自己听出了边策的潜台词——边骋啊,无论家族联姻的重任是否落在你头上,你都要好好约束自己,否则日后遇到好姑娘,会遭人家嫌弃。
当然这只是姜辞自己的脑补。边先生训诫弟弟,自有一套精妙娴熟的话术。
姜辞自认不会像边骋这般听话。又想,得亏老姜跟戴女士没给她生个姐姐哥哥的,否则她指不定也会长成边骋这副委屈巴巴逆来顺受的小苦瓜样儿。
边骋听完边策的这些规训,想法却跟姜辞大相径庭。他觉得他大哥八成是铁树开花想花时间谈恋爱,所以PUA他来当下一个劳心劳力的“边先生”。
他觉得自个儿命真不好,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阴险腹黑的亲哥哥。可转念一想,他大哥累了十年,给了他十年自由,或许现在也该轮到他受累。
至于姜辞,权当镜花水月一场。她的名字,从前会在他心里多一个前缀。
她是配得上他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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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策查清了思特的底,今日有正事要办,跟边骋谈完就从姜辞家离开。
走之前,他在门锁上录入了自己的指纹,又叮嘱姜辞,无论孟景舟接下来接触什么新的资本,最好都能知会他一声。
姜辞知道这里头的水深,边策把自己搅进来,并不为孟景舟,而是为了让她少吃点苦头。孙梁许三家,没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她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还会拉扯多久,也不知道陷入迷局的自己该扮演什么身份。
午后姜辞从设计院离开,路过某商场,进去给戴女士买了一大堆东西。她一夜没回家,戴女士和老姜到现在也没发来消息。
她心里的疙瘩难解,托苏洛把这些东西送回去。
下午姜辞跟海南那边的工程师开了三个小时的视频会议,确认了修订后的施工图。散了会,她打电话问苏洛:“东西送到了吗?”
苏洛让她安心,说母女之间没有隔夜仇。
这晚姜辞做足心理建设后回家,车库门打开,瞧见戴女士和老姜常开的那辆车没停在里头。她停好车,进家门,家里也空空荡荡。
她又上楼,去到他们的房间,只见戴女士把她送的那些礼整整齐齐地搁在衣帽间,一样也没拆。
她兀自坐了会儿后,装没事儿人似的在一家三口的群里发消息:阿姨也被你们带走了?我晚上吃什么?
老姜回:阿姨放假了。
姜辞重复:那我晚上吃什么?
隔了半小时,戴女士说:你多大人了还不能给自己弄一口吃的?
姜辞叹了口气,笑出声,回:你也不怕我把厨房给点了。
戴女士:把自己烧死在里头就行!
姜辞:那不至于,我真化成灰了,往后你没人数落,我爸就遭殃了,我可舍不得老姜受那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