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法力还在婴宁身上,又不能抛下婴宁不管。
这法力对冥楼来说就好比凡人最爱的黄金,眼下他的宝贝黄金都被放在婴宁这座小金库中,若是让她落进梦魔手中,他的金库肯定会被抢个精光!
光想想冥楼都觉得火大,他宁可毁了自己的金库,也绝不能让梦魔把他的黄金抢走!
想着,冥楼微微侧脸,朝自己斜后方的婴宁瞥去。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婴宁也抬头看向他,一双晶莹明澈的眸子此刻装满了无辜和不安。
冥楼移开视线后,在心底暗暗摇了摇头。
不行,他这金库可不是只装了几块黄金,那里面装的可是泼天富贵,绝对不能毁了。
许久不见冥楼作声,梦魔也没了耐心:“不管你是谁......碍事的人......就要死。”
婴宁紧张地看向冥楼,小声问道:“你能打过他吗?”
冥楼心下已有了主意,没答婴宁的话,而是反问道:“给你神牌的人,有没有和你说过牌子的其他用法?”
婴宁认真回想了一番,然后点头说道:“他和我说过走投无路时,可喊保命八字诀。”
“好。”冥楼沉声道:“待本尊抬手挡住梦魔时,你就用八字诀。”
此时梦魔正一边摇铃铛一边吐魇术,眨眼间黄沙和魇术就快要逼至二人身前。
冥楼立刻挤出剩余的法力,抬手去阻挡梦魔。
婴宁看着他抬手的动作,攥紧神牌默契地开口喊道:“藏天纳地,乾坤造笼!”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前,她突然抓住冥楼的手。
冥楼震惊地回头看去。
下一瞬,神牌发出了巨大的光亮,那光芒刺的梦魔无法睁开双眼,只能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待光芒暗下去后,梦魔才放下手臂,皱着眉头看去
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那块应龙神牌,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
所谓的保命八字诀,其实就是在主人走投无路时,神牌会将主人藏入牌内结界,用以保命。
冥楼猜到给婴宁神牌的人一定会教这招,便想着让婴宁藏入神牌内,到时他只需带着神牌逃跑就行,这可比他带一个大活人逃跑要方便很多。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冥楼无语地站在神牌结界内,举目四望,一片漆黑。
他没想到婴宁会将他一起拉到神牌中。
看着冥楼冷得快要结冰的下半张脸,一旁的婴宁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事了,于是问道:“是不是我刚才做错了什么?”
冥楼不悦地看向她,冷声道:“你不该将本尊也带进此处!”
婴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片刻后满怀歉意地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怕把你丢下了,你会有危险。”
“你......”冥楼气愤地开口,想骂她蠢货,可吐出一个字后声音就卡在喉咙里,怎么也挤不出后面几个字了。
最后他只能烦躁地摆了摆手:“算了,本尊就在此处休息片刻,待恢复好了再出去。”
婴宁还是有些担忧地问道:“我把你带进来了,会将那东西也带进来吗?”
冥楼双臂环在胸膛前,合着眼漫不经心地回道:“那个死结巴还没本事进入这神牌内。”
说到此处,冥楼生出一点奇怪。
过去他法力无边,想闯进这神牌内自然不是难事,可眼下他法力受损,身为魔族却能毫发无伤地随着婴宁一起进入神牌,这是怎么回事?
想着,他悄声睁开一只眼向婴宁看去。
婴宁正眨眼看着他,刚好抓到他一只眼投来的目光,柔声问道:“怎么了?”
冥楼急忙又合上眼,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冷声说道:“虽然梦魔进不来,但如果他在外面将神牌打碎,本尊和你便会被困于此处。”
婴宁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那就糟了。”
听出她的紧张,冥楼睁开眼问道:“你害怕了?”
“有点。”
说完,婴宁叹了口气。
瞧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冥楼一阵沉默,片刻后才又淡漠地开口:“放心,他不会砸碎神牌的,既然将你认作猎物,定会守着神牌等我们出去,而且若神牌碎了,给你神牌之人定能察觉,他会来此地救你的。”
婴宁明了地点点头,随后轻声问道:“那等你休息好了,你会将他赶走?”
这次冥楼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答案是,现在的他根本没办法赶走梦魔,不过带婴宁逃走还是可以的。
不过堂堂魔界之主,如今满脑子能想到的就只有逃跑,这可真是奇耻大辱!
一想到这,冥楼的神色顿时变得阴冷,凶狠地瞪向婴宁。
法力就在这女人的身上,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就......
婴宁疑惑地看着他愤怒的神情,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招惹他了。
不过婴宁没有半点要躲开他视线的意思。
他不眨眼,她也不眨眼。他瞪着她,她便认真回望着他。
未到五个数,冥楼就败下阵来,他匆匆移开自己的视线,心想算了,小金库胆子小,这地方黑漆漆、冷嗖嗖的,万一把小金库吓病了,他还点想办法给她治病。
周遭忽然变得格外寂静,婴宁觉得他们干站在此处实在尴尬,于是主动开口找了话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冥楼转过身背对着婴宁,傲慢地甩了下衣袖:“本尊的大名你还不配知晓。”
婴宁对这个回答也不恼,而是玩笑道:“你总是本尊本尊的自称,那我可就把‘本尊’当成你的名字了。”
一听这话,冥楼气恼地转回身子:“本尊可不叫本尊!”
瞧他气急到说绕口令的模样,婴宁掩唇轻笑,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就不乱叫了。”她说道。
冥楼看着她的笑脸,片刻后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语气却维持着他的冷漠:“如果你求本尊,本尊便告诉你。”
“好啊,我求你。”婴宁痛快地答应。
冥楼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痛快,一时愣了住。
婴宁认真地与他对视,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在无边的阒寂中,冥楼又败下阵来,只好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开口。
“你听好,本尊叫......”
话说到一半,冥楼的声音忽然顿住。
浓烈的困意袭来,他用力摇了摇头想保持清醒,可眼帘还是越来越沉重。
难道......刚才他没能挡住梦魔的魇术?
这下糟了。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在失去意识前,冥楼咬牙吐出两个字。
“混蛋。”
最后,他的身体宛若垮塌的高山,在婴宁的注视下轰然倒下......
第七章
“你没事吧?”婴宁蹲下身,紧张地看着突然躺倒在地的男人。
男人紧闭着眼,没有回应。
看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婴宁颤颤地伸出手,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又摸了摸他的心跳,确认男人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开始四下张望。
男人一倒下,此地变得更加寒冷寂静了。
婴宁搓了搓自己发凉的手臂,又看向那男人,犹豫片刻后解下了身上的斗篷盖在男人身上。
眼前这情况她也没了主意,只能盼着男人能早点醒过来。
她静静坐在男人身边,看着远处的黑暗发起呆来。
眼前的情景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遇到哥哥前,她层经历过一段孤身一人的时光,那时也是如此,她孤独地望着黑夜,不知天光何时才会出现。
正想着,男人的食指微微动了动。
婴宁一注意到,立刻侧身凑近他,轻声问道:“你醒了?”
男人还是没有回答,不过却突然将嘴巴张开。
婴宁奇怪地看着他张嘴的模样,片刻后一缕白雾从男人的喉咙眼飘出,那缕白雾直直地朝正上方飘去,似乎是要飘到神牌之外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这白雾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婴宁,要是让这白雾都飘走了,这位土地公公可能会死。
婴宁急忙用双手捂住男人的嘴巴,可刚捂住嘴巴,那白雾又从男人的鼻子里飘出,她只好分出一只手,摘掉男人的面具将鼻子也捏住,这头刚捏住鼻子,两只耳朵也开始向外飘出白雾。
她也不是千手观音,自然没有手去捂耳朵了,只能焦急地看着白雾不断从男人的体内飘出来。
这样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把人叫醒。
“你醒醒!”她晃了晃男人的脑袋。
男人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婴宁只好放开男人的嘴巴和鼻子,将右手高抬起,然后狠狠地甩了男人一个耳光。
手掌打在脸上发出‘啪’的一声,巴掌声在这寂静的地方听起来格外响亮,紧接着男人的左脸迅速地肿了起来,婴宁手掌的轮廓也清晰地印在上面。
这一看就疼,婴宁只好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但男人还是没有醒。
婴宁正打算再打一巴掌时,忽然瞧见男人左耳耳后冒出一条细长的黑气,一端扎在男人的肌肤内,另一段则悬在空气之中,像是蚯蚓般蠕动着。
她俯身凑近去看,发现这黑气和外面那个妖魔口中吐出的黑气很像。
婴宁咬住下唇,纠结了一番后她慢慢伸出食指,想要去触碰那道黑气。
指尖刚伸过去,黑气便像是有所察觉般,一端迅速缠住婴宁的食指,另一端则还连着男人的肌肤。
很快婴宁便有了困意,她皱眉摇了摇头,却无法抵抗这异常的困意。
最终她放弃了抵抗,一头倒在男人的身上沉沉睡去......
*
浓郁的大雾遮蔽天地,入目皆是一片白茫茫,凄寒的风在浓雾中穿梭不止,而风中隐隐夹杂惊恐的哭喊声。
冥楼皱眉站在大雾中,神色阴冷地扫视着四周。
他中了梦魔的魇术,此处便是他的梦境。
如果能维持清醒,不将梦境与现实混淆,或许还有法子破解魇术。
他缓缓合上双眼,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不闻,不见,不感觉,封闭五识,天地唯我。
周遭的风势越来越大,将他半披散着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袍吹得向后飞舞,可他却不为所动。
直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
“去死吧,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女人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如淬了毒的匕首般,狠狠插入冥楼的心中。
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些,黑气在他耳后不断蠕动着深入,半晌,他缓缓睁开双眼。
周围的雾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遍地的鲜血和尸体,还有来来往往神情冷漠的魔族们。
细密的雨丝坠落,每个人的脸上都面无表情,手脚的动作也十分僵硬,就像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般工作着。
这里是魔界,永远的阴沉压抑,黑灰白填满了一切,那地上的鲜血便是此处最鲜艳的颜色了。
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牵着一个小男孩,他们走到一座由死人尸骨打造的高楼前,然后女人用力推了小男孩一把,将他推至高楼门口。
“去死吧,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女人麻木地说完,然后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
小男孩的表情也是麻木的,见女人要离开,他下意识抬脚跟上去,可刚走两步女人又回过头看向他。
“别跟着我,我养不活你,所以,你快去死吧。”
女人再次向前走去,这次小男孩没有跟上去。
他被母亲遗弃在了此处。
周遭没有任何人向他投来视线,他就像是空气般,无人在意。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在高楼的门口坐了几日,累了就靠着高楼的墙壁眯一会儿。
知道那高楼的墙壁是由死人的尸骨造的,他也不嫌弃,因为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这墙壁上的一员。
他呆望着灰沉的天空,不知过了几天,终于有魔族走上前,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那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身形十分瘦削,几乎算是皮包骨的骷髅了,凹陷在眼眶内的双眼正饥肠辘辘地看着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男孩没有回答,因为他没有名字,他的母亲没有给他起名字。
见是个闷葫芦,男人阴恻恻地笑了两声,然后伸出灰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男人和周围其他的魔族一样,都是被魔尊尘无休强行困在此处,日日夜夜、不吃不喝地为其打造用死人垒砌的高楼,而那些高楼就只是为了满足尘无休的恶趣味。
有的魔族饿死了,就会被同伴分食,剩下的骨头便成为新的高楼墙壁。
有的魔族则会寻找虚弱的猎物,杀死后再吃掉。
眼前的男人便是如此,他见这男孩一个人,瘦小又可怜,正好可以下手。
趁男孩望向天空时,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凶狠,猛地扑了过去,抓起男孩的手臂就用力咬下去。
男人用牙齿生生撕咬下一块肉,鲜血打湿了他糟乱的胡子,他用力嚼着肉块,眸中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但很快他便愣住。
男孩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没哭没闹,像是感觉不到疼般。
男人奇怪地看着他,又低头咬下一块肉,可男孩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怕死?”男人好奇地问道。
男孩缓慢地眨了下眼,回答道:“母亲让我去死。”
男人:“所以你想死?”
男孩一阵沉默,许久才摇了摇头。
他不想死,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男人没有同情他,而是继续低头撕咬着他的肉,在这里同情是最廉价的,男人连自己都救不了,更没有办法救他。
看到男人大快朵颐的样子,其他魔族也渐渐凑了过来。
男孩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一下。
没人救他,那死便是解脱了。
就在男孩合上双眼时,络腮胡男人突然惊恐地放开他的手臂,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地往后挪了挪。
“魔、魔骨!”男人磕巴地喊道。
众魔齐齐看向男人刚才撕咬的那条手臂,被整片撕下血肉的手臂已经露出骨头,而那骨头竟是乌黑的,骨头上还隐隐有煞气流动着。
在魔界有个传闻,身怀魔骨者定会成为魔界之主。
尘无休有魔骨,如今是魔界之主,这个男孩也有魔骨,不知会不会是下一个魔界之主?
围着男孩的众魔渐渐退远,没人知道这个男孩的以后,也没人敢赌,如果男孩活下来了,以后又成了魔尊,那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些撕咬过他的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