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该出现,那便由他来结束这一切。
楚王眉梢微挑,手中画戟刺向相蕴和。
画戟闪过阴冷寒光。
寒光之下的少女避无可避。
但她面上却无任何畏惧神色,眼睛一眨不眨看向楚王。
“你败了。”
她吐出三个字。
“?”
天方夜谭。
楚王不屑一顾。
画戟即将落下。
与画戟一同落下的,是另一道寒芒骤然闪过。
那道寒芒更快更急,甚至还泛着微微的蓝,那是被淬了毒才会有的颜色,见血封喉,一击致命。
楚王眼皮狠狠一跳,立刻侧身去躲。
弩/箭擦着他的盔甲飞过,正中他身后亲卫,亲卫应声倒下,流出来的血迹尽是乌黑。
楚王眸色微沉,回头看相蕴和。
少女一手持匕首,另一只手拿着小型手/弩。
——很显然,方才的那支毒箭出自于她之手。
“算计我?”
楚王冷笑一声,瞬间出手。
但这一次,他的画戟却被人挡了去。
那人是舍了半只手掌挣脱弩/箭的姜七悦,另一支弩/箭还在她肩膀,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单手隔开楚王的画戟,飞起一脚踹在楚王胯/下战马。
战马倒退半步,而她护在相蕴和面前,身体鲜血淋漓,而眸中光彩却极亮,像是不死不灭的战神。
“休想伤阿和!”
姜七悦冲楚王道。
楚王听出她的兀自强撑。
手中画戟抬手斩下,劈在她头顶。
这是致命一击,姜七悦不敢大意,连忙拿起陌刀去防御。
但她伤得太重,力气发挥不出往日的十分之一,手中的陌刀被楚王压下,深深嵌在她受伤极重的肩膀上。
鲜血不断往外涌。
姜七悦眼前一阵阵发黑。
——楚王真的很厉害,无论是个人功夫,还是带兵打仗。
她感觉自己要死了,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弩/箭呼啸而来的声音,她知道那是阿和在用□□攻击楚王,为她争取时间。
但是没有用,那么近的距离,楚王怎会被弩箭射中?
阿和在做无用功。
有射/箭的功夫,还不如赶快逃跑,她拖着楚王,或许还能为阿和争取跑路的时间。
“阿和,快走。”
姜七悦说道。
“姐妹情深,感人肺腑。”
她的声音刚落,便听到楚王凉凉出声。
这句话多少有点嘲讽,她忍不住瞪向楚王。
然后便看到方才阿和射出的弩/箭此时被楚王抓在手里。
能工巧匠打造的利器,在他手中如同小儿的玩物,两指轻轻一折,便将弩/箭折断。
断了的弩/箭落在地上,他闲闲弹着手指,动作极为优雅,是雷鸣杜满等人一辈子也学不来的潇洒雍容。
“既如此,本王便送你们一起上路。”
华贵雍容的男人眉梢微抬,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倨傲。
姜七悦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她与阿和怕不是要死在这个男人手里。
可偏偏,相蕴和却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不,该上路的人是你。”
“?”
阿和,你在说什么傻话!咱们这群人里还有谁是楚王的对手?!
姜七悦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相蕴和拿着弩箭的手微微抬起,手指微曲,指了指楚王方才折断弩/箭的手。
楚王掀了下眼皮。
“江东之主,名不虚传,连这种浑身上下都淬了毒的弩/箭都敢握。”
相蕴和迎风笑着,声音很甜。
楚王心头一跳。
余光瞥到自己手指,指上已是一片乌黑——相蕴和射/出的弩/箭不止箭头有毒,箭身也有毒。
姜七悦大喜,“楚王,你死定了!”
死里逃生的欣喜让姜七悦生出无限勇气,奋力一搏,挣脱楚王的掣肘,而后手中陌刀狠狠斩下,趁机要楚王性命。
楚王侧身一躲。
“那又如何?”
男人凉凉一笑,手中画戟弹开姜七悦的攻击,瞬间攻到相蕴和面前,“这点时间,足够让本王取你的性命。”
这一次,无人能救她,无人能拖延时间。
但她——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拯救。
她自己便是一柄神兵利器,杀人不见血。
第96章 第
当楚王的画戟落下来, 相蕴和瞬间俯身,趴在马背上,躲过画戟的致命攻击。
如果在寻常时间, 她断然不可能在楚王手下逃生, 但当毒药开始发挥作用,所向披靡的男人的动作便开始变得有些迟缓, 一击不中后,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调整,补刀一波把相蕴和带走,而是画戟持续下降, 直到戟尖落在地上,他才反应过来, 改劈为挑,再次攻向相蕴和。
这次的挑砍冲着相蕴和的胸口而去, 哪怕她趴在马背上,也不可能再次躲过, 楚王几乎能够预想得到, 当自己的画戟挥至相蕴和身上, 身着盔甲的少女被他劈成两半的模样。
那场景定然极为好看, 尚未完全绽放的花儿被他只手捏碎, 零落成泥, 散在风里,如同无数个死在战乱之中的冤魂, 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装点战争的残酷与人性的卑劣。
但他并没有看到那一幕, 身材略显纤细的女将并非他想象中的手无缚鸡之力, 她的功夫与力拔山河的将军们相比的确不怎么样,但并不代表她在乱世中没有自保之力, 她双脚蹬开马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再次躲过他的画戟。
她的骑术也很一般,摔在地上的模样有些狼狈,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堪堪站稳身体,身上与脸上满是血污,那双黑湛湛的眼睛却越发明亮,像是从乌云中探出来的月,又像是秋日里洒在地上的一抹霜。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
明明没有姜贞的凌厉迫人,但那种温柔着的笃定却莫名与姜贞有些相似——她们骨子里都有着宁折不弯的坚毅。
周围的战马在嘶鸣,她躲着战马的践踏,右手反握着匕首,隔开周围楚军的刀剑,左手拿着的□□往前一探,□□便挂在她胳膊上,而后抬起手,吹了声口哨。
听到口哨声音的战马像是收到了召唤,双蹄腾空,踢翻周围的楚军,横冲直撞向她奔赴而来。
战马越来越近,她抬起左手拉住垂落下来的马缰,翻身一跃,跳上马背。
与骁勇善战的将军们相比,她上马的动作显然不够矫健,也不够潇洒,甚至在上马之后还颠了颠,险些被一旁的楚军用长矛戳下来,但在生死关头之际的她反应很快,侧身躲过楚军的长矛,左手扣上□□,弩/箭呼啸而过,楚军应声而倒。
楚王眯了眯眼。
——功夫差,骑术差,唯一可取之处是反应快,足够敏捷,配合着手里的□□,的确能在绞肉场一样的战场活下来。
但这又如何?
他虽中了毒,也能在毒发身亡之前把她带走。
他心中隐隐有着一种预感,他与姜贞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心中有宏图霸业,姜贞有家国天下,他们两个志趣相投,旗鼓相当,应是两人携手定天下。
纵然未来时局动荡,清白的良心在朝野之上格格不入,他与姜贞从并肩作战到反目成仇甚至不死不休,那也不负人间慷慨,轰轰烈烈在凡尘俗世走一遭。
而不像现在这样,他与姜贞连点头之交都不是。
战场上惊鸿一瞥,到最后依旧陌路,像是强行分开的两条线,渐行渐远渐不知。
相蕴和大抵便是在他与姜贞之间动手脚的人。
为了让父母心无芥蒂在一起,所以将他这个外来者推出姜贞的世界?
楚王凉凉挑眉。
——既如此,那便与他这个外来者一同去死吧。
画戟再次落下,裹挟着厉风而来。
这次的速度极快,相蕴和催马躲避。
但她的速度还是不够快,被画戟的刀风扫过,甲胄上顷刻间多了一道极深的白色痕迹,几乎穿透她的甲衣深深撞进她肩头。
钻心的痛感瞬间袭来。
肩膀之下的胳膊因盔甲剧烈的撞击而轻颤不已,痛到近乎麻木。
相蕴和剧烈喘/息。
她的确不不是楚王的对手,哪怕楚王慎重剧毒,依旧能轻易取她性命。
——当然,这个世界上也很难找出与楚王正面相抗的人。
雷叔遇楚王,一合便败,力气不足的七悦遇到了楚王,在他面前完全没有反制能力。
她麾下武力值最高的将军尚且如此,武力值远不如将军们的她又怎会是楚王的对手?
楚王骁勇至此,普天之下,唯有全程时期的席拓才能与楚王有一战之力。
但彼时的席拓远在千里之外的极北之地,追击匈奴千余里,莫说能来帮她了,只怕斥卫都不一定能找到席拓的位置。
她只能靠自己。
相蕴和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因剧痛而略显急促的心绪。
与这些天选将才相比,她在功夫上着实没什么天赋,但是没关系,谁说杀人一定要用刀?
只要拖得足够久,便能拖到楚王毒发身亡,又或者让她再抢到一次机会,她一样能取楚王的性命。
相蕴和反手握□□。
“嗖——”
弩机扣响,弩/箭破风而出。
楚王眼皮微抬,画戟微勾,拨开弩/箭.
但这支弩/箭只是相蕴和虚晃一枪,弩/箭射出,她便双腿一夹马腹,迅速与他拉开距离。
“想跑?”
楚王冷笑。
天真。
如此稀松平庸的骑术,如何能在他的神驹之下逃脱?
楚王立刻去追。
“嗖!”
又一支弩/箭冲他面门而来。
这一支比刚才更快,也更让人防不胜防,他侧身躲避,箭尖擦着他的头盔飞了出去。
楚王眸色微沉。
不对,这绝对不是他该有的迟钝。
以相蕴和稀烂的骑术与箭术,怎会让他险些躲不开她射/出的弩/箭?
是毒药在发挥作用,他的反应已不复最初的敏捷,迟缓到让他竟有些躲不开相蕴和的弩/箭。
楚王凤目轻眯。
——相蕴和在拖延时间。
这位功夫不怎么样的小女郎脑子极为灵光,竟想用这种法子来拖到他毒发身亡。
呵,愚蠢。
她难道忘了,他的箭术亦独步天下?
楚王胳膊微抬,松开画戟。
画戟稳稳落在地上,深深嵌入因鲜血的灌溉而显得略有些松软的土壤。
手指探到马臀,那里挂着他的雕弓与羽/箭,抬手拿了雕弓,单手反手上弦,随手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
视线里的相蕴和已跑出很远。
为数不多的亲卫们追随着她的身影,将她护在中央。
无妨。
几只蝼蚁罢了,送他们一起上路。
“嗖——”
箭去如流星。
亲卫应声倒地。
毒素在身体里蔓延,他的力气已大不如从前,可尽管如此,他射出的箭也将亲卫穿胸而过,而后血淋漓的箭头钉在另一个亲卫后背。
“散开!快散开!”
亲卫摔在地上,相蕴和眼底闪过一抹不忍,“他的目标是我,你们不要跟着我。”
亲卫道:“公主,我们不走。”
“我们的使命是保护你的安全,怎能为了活命丢下你不管?”
军令如山在这一刻失去作用,亲卫们非但没有散开,反而将相蕴和围得更紧,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保护她。
相蕴和咬了下唇。
——她不能让亲卫们这样白白送死。
相蕴和勒紧马缰。
战马嘶鸣,狂奔着的速度停了下来。
□□挂在胳膊上,手里从小小的□□换成了弓弩,反身一箭,射向楚王。
亲卫们亦全部停下,纷纷捻弓拉箭,反制楚王。
数十支齐齐冲向楚王,楚王拨开弩/箭,周围亲卫倒了一大片。
那些不曾倒下的楚军亲卫连忙取自己的弓弩,射/向相蕴和与相蕴和的亲卫。
“立盾。”
相蕴和一声令下。
盾牌瞬间被立起来。
随身携带的弩/箭并未强弩,射不透盾牌,只叮叮当当撞在上面,躲在盾牌后的亲卫们毫发无伤。
这种相互消耗弓/弩的你来我往显然没有任何意义,只能为相蕴和拖延时间。
楚王有些不耐,反手将雕弓挂在马臀上,拔起插/在地上的画戟,战靴轻踢马腹,颇有灵性的良驹腾空而起,冲向竖着盾牌的相军与相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