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溯看着相蕴和,继续问道,“你更喜欢什么样的模样?如石都那种英武的?还是唇红齿白的?”
这个问题似乎对他来讲极为重要,原本拿在手里写蛊虫用法的手都停下了,上好的狼毫被他搁置在水头极好的玉质笔山上,微微上挑的凤目瞧着她,眸子里隐约透着几分紧张。
紧张?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相蕴和有些纳闷,便道:“都好看。”
“无论是英气俊朗还是面如冠玉,对于我来讲都好看。”
“......”
你还不如不说。
哪有人这么博爱,两种类型都喜欢?
“你怎么什么都喜欢?”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商溯轻哼一声。
相蕴和忍俊不禁,“当然都喜欢。”
“许你们男人喜欢温柔漂亮又喜欢泼辣风情,就不许我们女人喜欢英气逼人又喜欢温柔小意?”
“我才没有既喜欢温柔小意,又喜欢泼辣风情。”
商溯听到声音转过脸。
相蕴和笑着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温柔漂亮的。”
商溯脱口而出,“就像你这样的。”
话刚出口,商溯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话?登徒子似的轻浮。
相蕴和不会生气吧?
女郎们最讨厌登徒子了。
思及此处,商溯侧眉抬眼,去看相蕴和的反应。
少女非但没有生气,还被他逗得笑了,花枝乱颤似的,衬得一双眼睛盈盈亮,声音都带着明显的笑意。
“恩,谢谢你的喜欢,我也很喜欢自己。”
相蕴和笑道。
商溯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看向相蕴和的视线立刻收回,“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相蕴和乐不可支。
此话一出,商溯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到底是相蕴和,远比旁人聪明多了,知晓他的话并非轻浮轻佻,而是话赶话说了出来。
恩,真好,她没有误会自己。
商溯松了口气。
手指摸到案几上的茶盏,往嘴里松了一口,掩饰着自己此时的略显不自然。
“你知道就好。”
商溯说道。
怪事,明明相蕴和没有误会自己是件好事,可是为什么,他心里却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情绪?
商溯有些纳闷。
相蕴和一手托腮,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商溯。
这种反应真可爱。
尤其是商溯生得白,面上白里透红,眉眼间的艳丽便越发明显,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真好看。
可爱又好看。
“你看我做什么?”
商溯被她看得更加不自然。
相蕴和笑了起来,“看你好看呀。”
“你觉得我好看?”
商溯有些意外——你不是更喜欢如石都那种丰神俊朗又不失英气锐利的男人么?
相蕴和瞪大了眼。
不是吧?不是吧?
母亲那么厉害,没被人夸过一句,儿子这么好看,也没被人夸过好看?这是怎样一种的凄风苦雨!
怪不得商溯的性格这么别扭,无论是谁长在这样的环境下,都很难长出健全的心智。
“你当然好看了,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相蕴和义正言辞,极其认真,生怕商溯走上跟他母亲一样英年早逝的路。
商溯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他喜欢这样的评价,更喜欢这样的话从相蕴和嘴里说出来。
时下对男人的审美是石都或者相豫,再不济是席拓,虽过于阴郁了些,气质也过于锋利,但男人么,就该眉眼似剑气质如刀的,哪跟他似的,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长得跟女人似的,以至于让他听到这样话的便恨不得去拔刀,然后说话的人迎面劈成两半。
“你是那种非常少见的、几乎与女人一样漂亮的男人。”
下一刻,他听到相蕴和的声音仍在继续。
“?”
耳朵出问题了?
这样的话不可能从相蕴和的嘴巴里说出来。
商溯捏了下自己耳朵,宁愿怀疑自己的耳朵,也绝不怀疑相蕴和的话。
想想商溯母亲过的日子,再看看商溯的别扭刻薄性子,相蕴和心中怜意大起,忍不住又补了几句,“真的,我没有骗你,你真的跟女人一样漂亮。”
“???”
“......”
商溯如遭雷击。
啊,这,不过是夸了几句,怎么还把人给夸得没反应了?
相蕴和颇为疑惑,以为自己夸得不够真诚不够走心,便搜肠刮肚又想了夸人的词汇,又一次极为认真开了口,“你特别特别漂亮——”
“好的,我知道了。”
但她刚开口,商溯便急声打断她的话,少年面红耳赤,不仅面上不自然,声音也透着不自然,“我知道我好看了,你不用再说了。”
相蕴和明白了。
哦,原来是不好意思,不是因为她没有夸到他心坎上。
相蕴和笑了一下,有这种想捏商溯脸的冲动,但她已十四五,早已不是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商溯比她长几岁,此时更是玉树临风少年郎,这种捏脸动作对于他们两个显然不适合,于是她压了压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对商溯绽开一张笑脸。
被她夸得差点扣出一座京都皇城的商溯微微一愣,绯色迅速从他耳后升腾,顷刻间在他脸上蔓延开来。
咦?商溯的脸怎么又红了起来?
相蕴和有些奇怪。
但不等她细看,对面的少年也察觉自己的不对劲,曲拳轻咳,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
“我去研究布防图。”
言辞犀利又刻薄的少年彼时说话又磕巴了一下。
相蕴和更加奇怪了,“不是刚与将军们商议过吗?”
若不是刚定下作战计划,她哪来那么多的时间与商溯在这里闲谈?
“我想到了更好的战术。”
商溯别别扭扭道。
“哦,这样啊。”
相蕴和哦了一声,不奇怪了。
商溯本就是军事天才,如今想出更好的战术实在不足为奇,于是略整衣袖,从座位上站起来。
“走吧。”
相蕴和对商溯道。
商溯迟钝了一下,“走?去哪?”
“去与朱郡守与将军们重新商议作战计划呀。”
相蕴和看了一眼商溯,“你不是说你又想到新办法了吗?”
“......哦。”
容他现想一个。
商溯跟着相蕴和站起身,慢吞吞往郡守府的书房走。
如同济宁与商城是扼守中原之地的咽喉一样,江城与夏城也是扼守江东之地的咽喉,两者只要得其一,便是让江东之地门户大开,极难防守。
江城与夏城如此重要,是千百年来的兵家必争之地,楚王乃知兵之人,自然在这两座城市布下重兵,提防起义军前来攻打。
易守难攻又有重兵布防,如果正面强攻,必会损失惨重,是以,商溯定下诈降的计谋,以朱穆部下将士假意投降来迷惑楚王,引楚王前来攻打商溯。
为求速战速决,楚王不会从其他地方调兵,而是用江城与夏城的兵,如此一来,江城夏城的兵力便会锐减许多,为他们后面的攻打江城夏城做铺垫。
楚王来攻打商城,只要他们能拖住楚王,诈降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之后便是用疑兵,打着楚王的名义再次去江城夏城调兵,待楚兵出城,便在半路截杀,截杀了楚军,便换成楚军的衣服进入江城,不用强攻,更不用损兵折将,便能把江城据为己有。
这个计谋好用得很,以少胜多,让成名以来鲜少有败绩的楚王败得颇为惨烈,不仅丢了江城,还折了麾下一位悍将,听江东的斥卫传来的消息,回到江都的楚王歃血起誓,定要把商溯千刀万剐才能泄愤。
听到消息的商溯眉梢微挑,“啧,那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对手是虎踞江东之地的楚王,却还赢得这么漂亮,更难得可贵的是这是商溯正式出场第一战,一战成名,赫赫威威,这九州天下的乱世场,战神商溯正式登场。
隆冬送走秋的凉爽,寒冬腊日的季节在江水上作战不亚于自寻死路,更何况又拿了楚王的江城,让江东门户大开,一时间不敢再进攻,而是忙于防守与琢磨怎么把江城打下来,江东与中原局势被改写,攻守异势的情况下,相豫终于松了口气,把兵权交给相蕴和,自己便北上帮助姜贞。
江东虽平,可中原之地仍是岌岌可危,更别提赵修文还被盛元洲所擒,成为威胁姜贞的软肋,相豫自然不愿意见到这种场面,对相蕴和千叮咛万嘱咐后,便带着亲卫们火急火燎迎战盛元洲与梁王。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显然是多虑了,等他赶到中原之地时,梁王已被兰月所救,终于识破盛元洲真面目的梁王怒火攻心,尽起西北名将与军师,浩浩荡荡与姜贞结盟,一同对付盛元洲。
盛元洲一败再败,退守河北之地。
强敌一败再败,相豫却没有那么兴奋,曾经在盛军三军主帐前负荆请罪的事情在起义军的三军主帐前也再度上演,不同的是负荆请罪的对象从王懋林换成了赵修文。
请罪的人换了,请罪的对象也换了,相豫没有盛元洲那么好的涵养,能在打人之前还提前让军医在赵修文营帐里等着,他听到亲卫说赵修文在外面请罪,心头的火一下子冒了出来。
——石都现在生死不知,赵修文这小子居然还敢来见他?!
相豫蹭地一下站起来,一路上紧赶慢赶的他忙得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怒气冲冲掀起帘子,来到赵修文面前。
“很好,你还敢来见我!”
相豫抬脚把赵修文踹在地上,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石都要是有了意外,你赵修文的十条命也给他抵不了!”
赵修文被相豫迎面踹在地上,胸前一阵刺疼,头上一阵阵发懵,有腥咸的东西从他嘴角溢出,他来不及分辩那东西是不是鲜血,又被相豫揪着衣领揪起来。
“砰——”
相豫一拳砸在赵修文脸上。
“废物!”
相豫怒不可遏,“你哪一点像我?!”
相豫以前看三国演义时,总觉得皇叔刘备假仁假义,尤其是为了招揽人心当着赵云的面怒摔阿斗的事情,更是堪称枭雄的极致,一代雄主的天花板。
可当这样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相豫突然便悟了,什么招揽人心的苦肉计?分明是由心而发,身体比理智更快做了决定。
——十个赵修文也比不上石都!
相豫破口大骂,“你婶娘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谨慎佣兵谨慎用兵是听不懂吗?听不懂不会问别人?别人是不告诉你还是怎么回事?”
赵修文一言不发,唯有血迹长流。
在相豫的拳打脚踢下,赵修文原本颇为俊朗的脸此时肿得像猪头,看得周围人一阵心惊。
——这是照死里打啊。
这样下去不是事儿,钢铁也能被相豫打废了,更别提赵修文。
周围人看不下去,纷纷前来阻拦,“大哥别骂了,这事儿不能全怪修文,是盛元洲那老小子故意针对修文,要不然修文怎么可能会被盛军抓到?”
“你们少替他说话!”
相豫骂道,“如果不是他兵败被擒,石都怎么会伤成那个样子?!”
那可是他手下文武双全的将军啊,说一句他麾下第一将都不为过,悍勇无比又谨慎稳妥,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如今竟为了救他侄子险些丧命,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而周围人的劝阻,更是给他火上浇油,哦,他侄子的命是命,石都的命就不是命了?
今日为了救他侄子搭上了石都,明日他侄子又被擒了,是不是要十万兵马才能救?
简直荒唐!
见识过姜贞的带兵打仗能力后,梁王对姜贞佩服得五体投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女人?这么厉害的女人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了相豫!
果然老天都是公平的,给了你才干,便会拿你其他的东西来补,姜贞活到三十多岁仍没有英年早逝,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着实眼瞎,选了相豫当夫君。
梁王埋汰着姜贞的眼光,但当听到离自己不远的起义军答应里传来相豫又打又骂的声音时,梁王精神一震,立刻扶着亲卫的手瘸着一条腿出来看热闹。
啧啧,为了收买人心而怒打侄子,这事儿多稀罕啊。
梁王看得津津有味。
相豫越想越生气。
拳打脚踢太废自己,相豫抄起周围劝阻的人腰侧佩剑,长剑出鞘,便要杀侄子。
“!!!”
不是,倒也没必要作戏做到这种程度。
梁王吓了一跳,一边喊相豫,一边瘸着腿来劝人。
“???”
这如何使得?!
相豫拔剑,周围人大惊失色,连忙齐上阵,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死命拽着相豫,不让他手里的剑通向赵修文。
当然,还有那种反应快的,从地上爬起来便往主帐跑,一边跑,一边喊,“二娘,你快出来看看,大哥要杀修文!”
姜贞眼皮微抬,放下茶盏,从营帐里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