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开心,只好不理这人,专心处理此行目的。
温欣返回阴影之中,再次出现时,手中多了根绳子。
随着她的拖拽,绳子尽头牵着的东西终于缓缓出现——那是一个介乎于人和妖邪之间的怪物。
那怪物的五官还保留着人类的模样,像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弯弯的眉眼十分温柔,面相英俊非凡,还带着些许媚态。
但从脖子往下却发生了畸变,胸骨不和谐的膨大,将人撑得像是气球一般,双手蜷缩像是两只爪子,胳膊上甚至开始长出羽毛,是典型的会飞的妖邪才会有的形态。
卜嘉感受到身边的上官弘在颤抖。
上官弘觉得自己绝对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他这么多年见到的腌臜事太多了,数都数不清,可面前的景象还是突破了他的想象。
怎么会有人将自己的同胞用妖气喂养成妖邪?
怪不得原本妖邪数量还算可控的地方现在能有这么多的妖邪,原来都是拿修者弄出来的怪物。
他向着身后的双子珍伸手,什么也没说,但小姑娘马上理解,掏出从衡冀门拿到的灵丹递给上官弘。
上官弘放到鼻下一闻。
果然,衡冀门怎么可能真的会给下品灵根的弟子灵丹呢?废灵根是滋养门派的养料,难道下品灵根就不是吗?
都是不太适合修炼的天赋,衡冀门又怎么会厚此薄彼。
他们让废灵根成为维护门派运行的牛马,给下品灵根安排的生活则是年轻时取悦上层,等到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将他们转化为妖邪,放归浓雾之中,用妖气滋养着源源不断产生妖灵石的矿脉。
多么完整的一套计划啊,下层每个人都是养料,上层每个人都是帮凶,下层逃不出去,上层不会多言,他们就这么的在这里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国。
他们还没有被解答的疑问只剩下了一个,那么,童芳蔼去哪里的呢?
那个小姑娘的天赋乃是中品,不至于被牺牲却又不能跻身上层,她在这个体系里到底是什么角色?
不远处,温欣将那变身到一半的怪物往白骨堆里一推,便不再管,和唐峰主亲亲蜜蜜说说笑笑离开此处,只留下怪物发出阵阵痛苦的□□。
卜嘉确定人已经彻底离开之后才走上前去查看,凭她机会没有的医学常识也能够看出,这个人是个失败品,大约无法变成妖邪,而是会就此死去,就和她之前捡到的那根白骨一样,带着妖邪的特征和修者的气息。
可见将人转化为妖邪也不是百分百成功,也不知道衡冀门到底用了多少的“饲料”,才铸就了如今的繁盛。
怪物扭曲尖叫,似乎还保留了一定的意识,他已经看到卜嘉,双眼之中留下猩红血泪:“救我,杀了我。求求了,杀了我吧。”
他太痛苦了,真的不想继续活着。
为什么他一生都按照门派的要求,兢兢业业,却还要承受如此痛苦?
他突然看清了面前之人:“卜嘉!你是卜嘉!”
他尖叫着:“我是安凌!你记得吗?我是安凌!安染是我姐姐!”
他早就知道衡冀门这一套规则,也早就知道他们不过是被取乐的玩物,只是因为天赋低微没有办法反抗在一直隐忍。
但是他的隐忍换来了什么?他的姐姐安染被扔到禁地之中过着生死不知的日子,当他求告上门,昔日那些抱着他的人全都变了一副嘴脸,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帮他。
明明只要他们一句话,姐姐就能离开苦海,明明只要一句话而已!
他抱怨了几句,却被当成对门派怀有异心,被生生灌下了一大堆灵药。
在那是他才知道,他们为之奋斗的药到底是什么,原来是这种东西啊,原来会让他变成怪物啊。
原来他这种“头牌”,本来就是要变成怪物的啊。
痛苦带来的仇恨压过了门派日复一日的洗脑,安凌嘶吼着说道:“童芳蔼天赋非凡,她对妖气极其敏锐,她察觉到了!”
“哈哈哈,他们怕了,他们怕那个小姑娘。”
“你们在这里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她的遗骸。”
安凌双眸逐渐变得茫然,童芳蔼很好很好,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他一头向着卜嘉的剑尖撞去,鲜血溅在卜嘉的裙摆之上。
——
童芳蔼刚来这里时并没有察觉到不对,第一次察觉,是师姐说要带她体会点不一样的,把安凌放进了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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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童家幼女,父母宠爱有加且家教严格,从没见过这种架势,一进屋就立马贴着屋门站着,弱弱地质问道:“你是谁!”
说完立马意识到了对方是谁,是师姐提过的按个安凌,她当时已经百般拒绝,没想到还是没能拒绝成功。
童芳蔼面红耳赤,声音柔柔弱弱:“你,你快离开这里。”
安凌反而起了一点兴致,这地方什么样的人都多,唯独纯洁的小白花很罕见。
他已经在污泥了发烂发臭了,为什么不能把这朵小白花拖进烂泥里,陪着他一起呢?反正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他是门派洗脑的失败品,却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这种失败,将自己当做一个玩物,游走在衡冀门之中,小心翼翼地苟活。
都这么难了,还不许他找点乐子?
安凌贴了上去,在童芳蔼耳边呵气如兰,语气可怜:“童师姐,你现在赶我走,我会受罚的,让我待在这里好不好?”
童芳蔼没想到这一点:“啊?不会的,我师姐不会惩罚你,我去跟她说。”
安凌退后一步,双眼是盈盈泪水,要落不落,显得眼神格外楚楚可怜:“哪需要你们亲自动手呢?我就这么回去,其他人的目光就要将我凌迟百遍了。”
他凄楚解释:“本来他们就嫉妒我有资格伺候童师姐,对我十分恼恨,我若是这样回去,他们岂不是认为我被童师姐嫌弃,然后自然要对我百般□□。”
童芳蔼迟疑了。
虽然她不赞同这种风气,可她不过是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小弟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被褥:“那,那你今晚就睡在这儿吧。”
安凌嘴角划过嘲弄的笑容,真是容易。结果下一瞬,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之间童芳蔼收拾出一套被褥铺在地上,然后自己躺了上去。
“今晚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安凌无奈,行吧,看来这朵小白花今晚是拉不下来了。
他走过童芳蔼身边,却被童芳蔼一把拉住。
“童师姐?”这是改变主意了?
童芳蔼握着安凌手腕,闭上双眼蹙了蹙眉头:“你身上有奇怪的气息。”
很熟悉,像是父亲某一次受伤时带回来的气息。
父亲当时是因为什么伤的?当时父亲不肯告诉他。
童芳蔼睁开眼,疑惑地看着安凌:“你修为低微日日待在衡冀门之中,为何身上会沾染这么奇怪的气息?”
安凌无语,可谢谢你提醒我修为低微了。
至于气息,他没有给感受到有什么气息啊。
他试探着说道:“难道是因为衡冀门被浓雾包围,所以天长日久侵染上了些不一样的气息?”
童芳蔼歪着头,明明她在师姐身上就没有察觉到这种气息。
后来,童芳蔼发现了,只有门派里的下品灵根弟子,那些负责歌舞餐食制衣等等弟子,身上才会有此气息。
她性子柔弱好奇心却强,终于有一日,童芳蔼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趁着夜色悄悄去了她感受到的奇怪气息最强的地方。
衡冀门禁地。
第80章 第八十章
卜嘉在骸骨深处,找到了一封信。
是一封刻在骸骨之上的信,以至于显眼到她能够从无尽的骸骨之中一眼分辨出。
是来自童芳蔼的信。
她打了个冷颤,这难道是童芳蔼亲手刻在自己骨头上的?
她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骨头,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开始阅读。
“其他东西难以在此留下,只能以此行为,愿有缘人能借此得知真相。”
原来童芳蔼和卜嘉他们不一样,她是从西山摸进禁地,虽然没有被发现,但是一进来就看到如此景象,直接将自己吓得病倒。
她原本不知道那气息是什么,经历了这一番才知道,原来那奇怪气息是属于妖邪的气息。
一直被父母保护的她性子本柔弱,不爱与人争斗,遇事也不喜欢张扬,甚至经常会因此吃些亏,但还总是傻呵呵的模样。
被这么一吓,更是直接吓得说不出话。
躺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她逐渐想明白了自己到底发现了多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个宗门,有人在偷偷饲养妖邪。
她不像卜嘉三人了解得那么深入,但她只是单纯又不是弱智,看到那和门派禁地连通的骸骨堆,她也知道,那都是奉献给妖邪的贡品,不然断断不会形成如此规模。
而贡品,大约就是像安凌这样被妖气侵染的人。
童芳蔼思考了许久,她丰沛的同情心终于战胜了个性的柔弱,她要站出来将这件事大白于天下!
可惜,她还是太年轻了,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最后却只能化作白骨山的其中一份子。
童芳蔼最后的反抗,就是忍着难以想象的疼痛,在将死之际将自己的腿骨生生抽出,刻下她发现的一切,以期在未来能够有人发现这些事情。
最后一行,她还开了个玩笑:“不要笑话我傻,我已经不能动了,找不到其他合适的骨头,只好用自己的。”
这毕竟是妖邪的抛尸地,常年被妖气侵蚀,骨头碎得格外快,童芳蔼根本没法在自己周围找到足以刻字且不会坏的骨头。
好在,她自己天赋尚可,骨头也更加坚强。
这可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唉,要是她被丢在墙边就好了,墙多适合刻字呀,可惜了,她没有机会了。
——
卜嘉读完以后将腿骨递给了上官弘,然后上官弘最后又递给了双子珍,都读完之后,三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过很多种童芳蔼死的方式,毕竟在衡冀门想要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她确实没想到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死去。
汹涌而来的怒气之下,卜嘉感受到她的界壁又一次松动了。
无名默默旁观,竟然是在此时有了突破的迹象,原来这就是卜嘉的道吗?
不过现在并不是个突破的好时候,他指挥玄铁剑依偎在卜嘉身旁,帮助卜嘉稳定了自身状态。
腿骨最后放在了上官弘手中,让这个百变小能手好好的收起来,接下来,只要他们悄悄离开即可。
三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从上面的洞口离开。
离开的方式不多,他们确实可以找机会顺着“原路”返回,偷偷混出矿坑,然后混出禁地,最后混出衡冀门,但是这种方法要浪费太多的时间,一旦中间某一步被发现,说不准还要被衡冀门倾全门派之力拦下。
从上面的洞口离开,他们只有一道坎,就是衡冀门禁地的禁制。
原本这个洞口处是没有禁制的,起码在童芳蔼闯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大约是在之后被衡冀门补上了吧。
卜嘉叹气。
这个禁制的强度远超卜嘉之前看到的所有禁制,它是那样严谨周密,且层层叠加,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地将整个洞口覆盖,绝对不留一丝缝隙。
不止是洞口,卜嘉隐于能够感觉到,整个矿坑上方都覆盖着禁制,除非他们打算挖地道,否则根本不可能在不触碰禁制的情况下离开。
她戳戳无名:“以我现在的阵法水平,我解不开这个,你能吗?”
无名道:“没有办法无声无息地解开,只能够硬破。而且需要元婴期修为的上官弘来。”
硬破意味着只要他们开始破坏禁制,就会惊动衡冀门,他们需要与时间赛跑。
看起来又要开启一次极限竞速,只要他们在衡冀门中人赶来之前跑掉出他们控制范围,就能够带着搜集好的东西回到仙灵宗。
好在,这次她虽然带了个小拖油瓶,但还带了个修为更高的大腿。
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卜嘉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提高许多,她虽然没那个胆子直接做到骨头堆上,但是已经有了胆量就着骨头堆开始给上官弘讲课。
上官弘指了指卜嘉,又指了指自己:“你要向我传授你的独家跑路绝技?”
卜嘉认真纠正:“不是跑路绝技,是御剑绝技。”
不要瞎说好不好,搞得她好像就知道跑路一般。
上官弘觉得匪夷所思,虽然他并非精修此道的修者,但他好歹是修炼多年的高阶元婴修者,难道还不如卜嘉一个区区三十的小金丹?
拜托,就算卜嘉是天灵根的天纵英才,但是他也不差好不好,他也是天灵根啊!
上官弘道:“行,你说。”
他倒要看看卜嘉能说出什么来。
卜嘉将自己精心研究的喷气式御剑法摆了出来,仔细地为对方讲解要如何刻画阵法,以及如何安在自己的剑上,并且还讲了许久在高速下控制方向的小妙招。
上官弘吐了口气,然后不太信任地说道:“搞几个气团就能加速?这气团速度这么慢,要怎么加速?”
卜嘉不想跟没有学过物理的人解释这种东西。
她遗憾地想,要不是这里都是骨头,她也有着对逝去亡者的尊重,她还想搞点装置,让自己蹲在剑上的时候整个人更符合流体力学的的结构。
她一边头也不抬地教导上官弘刻画阵法,一边说道:“你难道有其他办法吗?这衡冀门虽然曾经是个小门派,但是现在里面可是有修为比你还高的,他们又比我们更熟悉环境,正常跑我们肯定跑不过他们。”
上官弘挫败低头。
行吧,是他疏于修炼了。
卜嘉继续交代:“而且你还要负责带双子珍,又会降低速度。总不能让我带吧,我可是个可怜的小小金丹期。”
双子珍手足无措,对不起,她好累赘。
师父竟然愿意带上如此累赘的她,呜呜。
上官弘看了双子珍一眼,虽然有双子珍在,他们的潜入要更容易一些,但也不是非要带上这个小弟子不可。
卜嘉这个看起来懒散又怕麻烦的人,竟然会同意带上自己的小徒弟,也算是令人意外。
也不知她到底打的什么注意。
等到卜嘉讲解完所有她为了御剑开发
的小方法之后,几个人收拢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用留影珠四处拍拍,保证不遗漏任何角落,然后又将所有能找到的童芳霭尸骨和留影珠全部放入储物戒之中。
为了保险,还分散着放在了多个储物戒之中,确保只要有一个人跑掉,就能将真相大白于世。